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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敲响了宿舍的门。
芬格尔过去开门,门口站着西装笔挺的学生会干部帕西诺。他把一只信封递给凑过来的路明非。
“你的学生会身份卡,欢迎你的加入。”帕西诺伸出手来,“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这……这是什么效率?”路明非脸上肌肉抽动,也只能把手伸出去,“我……我刚刚才把投名状……我是说邮件寄出去。”
“社团组织部部长陈墨瞳说,她相信你会选择加入学生会。原话是,‘这小子逃不出我的掌心’。所以你的卡片已经提早印好了,一早我们就在楼下等着,刚才陈墨瞳来电话确认你申请加入学生会的邮件寄到,我们就立刻上来了。”帕西诺彬彬有礼地说,紧握路明非的手,让路明非感觉自己是刚刚入党,收到党组织的热烈欢迎。
“作为学生会的新成员,恺撒邀请你参加在安珀馆的会议。”帕西诺说。
“なに?What?有没有搞错?”路明非的眼睛瞪得【创建和谐家园】。
“没有搞错,你被编入了‘青铜计划’。昨夜的战斗结束以后,校长和我开了一个会。昨夜的事故,是一个初代种苏醒了。龙类的苏醒还会加速,我们将在2010年2月,在长江执行一项屠龙任务,代号‘青铜’。原本这是执行部的工作,但是执行部的人员分布在世界各地,一部分还要留守学校。人手不足,所以这一次的行动由曼施坦因教授带队,学生会派遣部分实习人员,我推荐了你。”恺撒很直接。
“喂喂!恺撒兄,屠龙……屠龙不是个专业技术的活儿么?我刚刚进校才几星期……你就跟我说屠龙……说到屠龙,我炼金化学的课后论文还没交呢!”
路明非没有想到自己来安珀馆是参加战前动员报告。
“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不上课了,准备集训。”恺撒在旁边的工作台上研究着巨大的图表,头也不回,“不能拒绝,今天到这里的都是参予‘青铜计划’的人,一年级中被选中的只有两人,你是其中之一。这该算一种荣誉。”
“荣誉个鬼啦!你脑子被荣誉感塞爆了吧?”路明非心里说。
“总得征求一下意见吧?比如在中国,老师虽然已经想好要我去顶缸了,还是会对我说,路明非同学,有个光荣艰巨的任务组织上准备交给你,你愿意接受么?”
“那好,”恺撒抬起头,“路明非同学,有个光荣艰巨的任务组织上准备交给你,你愿意接受么?”
“不愿意!”路明非大声说。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回答,所以告诉你说不能拒绝。”恺撒淡淡地说。
路明非无语了。
“接受吧,另一位一年级学生已经接受了,你能否不要浪费时间?”
“什么神经病会接受?你骗我的吧?你以为我傻么?”路明非说。
“确实是平静地接受了。”一个人从旁边走出。
她其实根本不用说“平静地”三个字,她那副完全没波动的声音本就说明她很平静,超平静,平静得好像有人跟她说要去上个洗手间。
零穿着校服,静静地站在路明非身边。路明非第一次看见她穿校服的样子,那身订制的校服论尺码大概只能归类算是儿童号,穿在她身上显得她像个乖巧的沙皇公主。
“喂!你怎么会在这里?”路明非愣了。
“我也是学生会成员,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零反问。
“你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是摆明了说‘我谁都不甩’么?怎么会参加社团活动?”
“不,我非常热衷于社团活动的,喜欢和大家在一起。”零说。
“你那张温度绝对是零下的脸上怎么能看出‘热衷’二字来的?”路明非抓狂,“喂,你想清楚没有?这种任务会死人的!死人的!你看看你,最多十八岁,要是看身高只有十四岁……你还有大好人生,你想必还没有男朋友吧?这时候死了岂不超可惜?”
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闭嘴!”
“我……我今天才加入……”路明非结结巴巴的,“早晨才交的申请表……组织上难道不要考查我一下么?”
“没有关系,你不是已经拿到给你准备的学生会卡片了么?你是学生会正式成员。”恺撒说,“此外,校长要我转告诸位,完成这个任务,他将会给予你们本学期的全科目满分,这样你在第一学期的GPA是4.0。”
全部人都鼓起掌来,只有路明非一个人如临灭顶之灾。
“可我不是为了GPA4.0才来的好吧?”他嘟哝着。
“那路明非,你到底为什么来?”恺撒转过身来,冰蓝色的眼睛里透着居高临下的煞气。
路明非一愣。
“那你发现这个学院所有学生都有龙族血统,可又是以屠龙为目标的,来这里的每个人都要冒险,而且是冒生或死的险,你为什么不走?离开这里办个退学手续就行,执行部有的是办法消除你的记忆,回到中国他们还会给你编好在美国的经历,你还是可以过以前的日子。”恺撒直视路明非的双眼,“这些有人跟你说过的吧?”
“说过的。”路明非低头下挠挠耳朵。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退学?”恺撒问。
整间屋子十几个人,没有人说话,静得能够听清每个人的呼吸声。恺撒发问的时候环视四周,似乎不仅仅在问路明非,也问所有人。
这个时候,恺撒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领袖。
“总有点……个人原因啊。”静了许久,路明非哼哼唧唧地说。
他看着手中那张黑色的卡片,上面是只有两行字,第一行是烫银的“Union of Dragonese”(龙血团),第二行是小字“Ricardo M. Lu”。
他的学生会会员卡,李嘉图·M·路,学生会社团组织部成员。
“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一步的啊。”他在心里跟自己说。
背后传来冷冷的笑声,路明非悚然,他听得出那个笑声,路鸣泽的笑声。他猛地转身回头,试图从人群中找出那个神秘的少年。
他没有找到,笑声传来的方向,诺诺躲在一个魁梧的学生会干部身后,正试图把零的头发盘起来……
“你在干什么?”恺撒顺着路明非的目光看见了诺诺正在做的事,不由地皱眉。
“哦。”诺诺把零的头发放下,蛮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
“总之,你已经知道一切了,现在你还是可以选择退学,如果放弃,就参加任务。选择退学,手续也会很方便。”恺撒看着路明非,“那样我也会很高兴,因为我从来只跟最优秀的人合作,无论你是不是‘S’级,如果你是个胆小的废物,我都不希望看见你。”
“全体注意,我们开始为期两个月的集训,之后我们将飞赴中国,开启对龙族的第一场决战,内部代号,‘青铜’!”恺撒举起手。
所有人跟随他举手,但是无人说话,这是一场沉默的宣誓。路明非蔫头巴脑地跟着举手,觉得自己纯粹是被这帮疯子的伟大理想和坚定信念挟持了。
屠龙,屠龙这种大事儿真是他干得了的么?其实他不愿退学的原因……跟什么理想啊、孤独啊、志向啊……根本都毫无关系。
只是那么个小小小小的理由。
“嗨,别担心啦。”诺诺站在他身边拿胳膊肘捅他,“放心,你是我的小弟,又不是恺撒的,我会罩你的!”
“你?”路明非瞥了她一眼,心想你自己连言灵是什么都不知道,还罩我?
路明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不知这该死的紧身作战服是什么材质,好像一层坚硬的皮肤那样紧紧地绷在他身上,令他联想到电视广告里常见的什么燃脂瘦腿减腰围的内衣。
“你已经这样看了自己十五分钟了。”芬格尔从上铺探出脑袋来。
路明非叹口气,“我只是在思考我穿这一身到底是像《偷星九月天》的大盗九月呢?还是像EVA里的绫波丽。”
“喂,别人拿到执行部的作战服都有种狂喜的情绪,也会在镜子面前转来转去,不过欣赏的都是那些带徽记的肩章和腰带,比几个拔枪的拉风动作。可你是在联想自己如动漫少女般优美的曲线么?”芬格尔说,“醒醒醒醒,你的生活难道除了对动漫人物的幻想就没有其他了么?”
“还有游戏啦。”
“还是宅……”芬格尔摇摇头。
“我说废柴师兄,你留级四年了,为什么还留在卡塞尔学院呢?”路明非坐在床边,从打开的窗户看出去,看着外面满天的星星。
“作为一个废柴师兄,我一直致力于龙族基因和血缘的研究,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会……你觉得我离开这里能混饱肚子么?”芬格尔不知道从他那条邋遢的被子的哪个角落摸出一块华夫饼,塞进嘴里大嚼。
“可也许会挂掉诶。”路明非耷拉着脑袋。
“别担心,我想好了,我会通过远程支持你的!”芬格尔伸手下来在他脑袋上拍了拍。
“远程支持?”
“我会一直挂在线上,你只要带着能连上网络就可以。这样以你的实力搭配我的智慧,有什么事情是我们解决不了的?”
“你这个说法好似,你看我们这碟土豆烧黄瓜,什么皇帝敢说不好吃?”路明非刚刚生出的渺茫希望又破灭了,“这次……他们省钱了。”
“怎么说?”芬格尔一愣。
“我的医疗保险啊,最高保额是把我的遗体空运回中国……现在我很快就要自己飞回中国去,然后在那里挂掉,不是很省钱么?”
“好像一头自己走向屠宰流水线的肉猪?”芬格尔低沉地说,“我也被你这种悲怆的情绪感染了……不过真的你要相信我的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还有我绝对是卡塞尔学院网络第一人,不瞒你说以我的实力现在还能以‘A’级权限访问学校的网络,只不过得冒点小风险。”
路明非沉默了一阵子,“芬格尔,有时候我觉得你蛮脱线的……”
“不好这么说啦……”芬格尔插嘴。
“不过有时候又觉得你还真的对我蛮好的,”路明非仰头看着芬格尔那张被乱蓬蓬的头发遮了一半的脸,“你花那么多时间理我是因为你太无聊了么?”
“不好这么说啦……”芬格尔沉默了一会儿,挠挠头,“你也可以说是无聊吧,留级四年了,连上什么课都不知道了,平时也不出宿舍,只上网更新新闻。我总也得跟什么人说说话吧?所以我对你就算仗义援手了!”
“这也算孤独感的一种?”
“怎么这问题上升到那么高的高度了……”芬格尔想了想,“大概算吧。”
“你说人真的孤独会怎么样嘛?会死掉?”路明非说,“孤独不孤独的,不还是每天睡觉吃饭,有的玩就玩,没得玩发呆也能消磨时间。”
“你现在忧郁的眼神就像哲学家,不过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忽然会关心‘孤独’这种宏大主题了?”芬格尔伸手摸路明非的额头,“发烧了?”
“没。”
“思春了?”
“不是,我就是觉得别人都很奇怪,要去屠龙了,一个个都那么振奋的,我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屠龙跟我有啥关系?”路明非躺在枕头上看着上铺【创建和谐家园】,“我真的是个无关路人诶,你们这个学院就跟一个动画似的,我本来就是一个观众,我周一看《鲁鲁修》,周二看《高达》,周三看《死神》,周四看《银魂》,周五看《龙族》,结果一个周五嗖地就被抓进来了,还正好赶上【创建和谐家园】戏,人家主角屠龙都有个老大带几个回合,我可好,上来就轰轰烈烈地开杀,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得为自己无关的事情把命送了。”
他叹了口气,把一个东西往上铺一扔,“给。”
“喂,这是什么意思?”芬格尔接住那个东西,愣了一下。
那是路明非的学生证。
“就是我能当信用卡用的学生证咯,你要是听说我在中国挂掉了,就赶快拿着这张卡去买东西,在它失效以前。反正死人的信用记录再差也没事的对吧?不还就不还了。”路明非说。
“你真的觉得自己会死?”
“真的啊。”路明非目光迷离。
“那你还去?”
“我有个小理由嘛。”路明非说,“算了算了,没意思的理由,不说了。”
“我对你的理由没兴趣,不过你要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猛刷卡!你看我们现在打电话去订两人份的鸡茸蘑菇汤,配上五成熟的菲力牛排,饭后甜点我们用鹅肝酱配银鳕鱼卷,再要双份的Camus干邑!反正你的信用卡额度有十万美金之高,不刷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芬格尔挥舞着那张学生证从上铺上一跃而下,直扑电话。
“喂!”路明非也跳下床去抓住他,“师兄你搞错了,台词不该是这样的!台词应该是你很感动,然后鼓励我一番!”
“等我吃完了夜宵我会鼓励你的!”芬格尔神色庄严,抓着卡高举在空中,像是文革宣传画上拿语录的工人兄弟。
路明非蹦着去够那张卡,这种时候总是佝偻着背的芬格尔才显得身材高大,路明非如同一个够香蕉的猴子。
“我是说我挂掉了之后你趁着卡还没挂掉再刷!”路明非再次体会到“所托非人”的惨烈后果。
“那时候就来不及了!十万美元,在这个学校里你能买什么?我又不需要名牌跑车,也就是买点夜宵吃,吃顶级的夜宵能刷好几百顿呢!”芬格尔说。
“可是不一定会死啊!没准儿我走狗屎运活下来了,跑回来一看,我靠,信用卡负债十万块,那我还是得跳楼啊!”路明非急得够呛,“妈的,这种要命的行动也没听说发高额奖金!”
“你刚才说真觉得自己会死!”
“那只是一种悲观的说法!万一没死呢?万一万一!”路明非脸涨得通红。那张卡可真是他的命,他一个穷棍,在这个学校里就仗着那张卡混了。
芬格尔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他的手掌粗糙厚重而有力,把路明非拍傻了。
“是啊,说对了,”芬格尔把卡塞回路明非的口袋里,拍了拍他胸口,扭头爬回自己的上铺去了,“总有万一,废柴有时候也会活下来,因为废柴的狗屎运总是特别好,明白么?”他缩回被子里,靠在床头操作笔记本,屏幕的蓝光照亮了他邋遢的脸。
路明非愣了很久,“喂,你这是鼓励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