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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谁回了句:“还在山上,和陈师傅在一起。”
“看看……锅哥回来了……”肖成钢扯着嗓子大喊着,众人的眼光顺着肖成钢指着的方向,果见着远处俩人在缓缓下山,俩人,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
“啊!?……”胡丽君和众人俱是一惊,还以为简凡受伤了怎么着,跟着一哄跑了上去,秦高峰怕破坏这里的现场,又喊了一嗓子,把一干人悻悻喊回来了。
远远地,俩人不急不缓,看清了,是陈十全背着简凡在走。伏在师傅宽大的背上,简凡的神情有点萎顿,悻悻地说着:“师傅,到了到了,你把我放下,我都没受伤,让人看见多笑话。”
“你这脸皮多厚,还怕笑话。”陈十全不容分说,把背上的简凡往上抬了抬,步履更稳了,边走边说着:“小子,前天骂了你一回,今儿背了你一路,扯平了啊……我说你小屁孩,黑天半夜往山上跑,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这当师傅的脸往那搁……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连鞋都看不住。”
“师傅,一码归一码啊,你非要背我的,不领情啊。”简凡笑着回道。
“揍得你轻了,想当年我带【创建和谐家园】,谁要是枪端不稳,大耳刮子就上去了,切……这两年算是脾气好了。”陈十全不屑地说道。
伏在背上,手里提着俩个警帽,一只警帽上还插着小花,师傅那顶地方支援中央的秃顶在阳光下格外地亮,刚见面的时候有时悄悄评论师傅这是英年早秃,不过现在看来,骂过、训过的师傅,显得如此地亲切。
到了山脚,简凡挣扎着下来了,一干看着简凡的队友,先是嘿嘿傻笑、一会是嘻嘻窃笑,肖成钢的反应最强烈,整个就成了捧腹大笑,只见得简凡如同水里泥里捞出来的一般,裤子上泥齐膝了,衣服挂了几个口子、居然跑丢了一只鞋,扶着陈十全一瘸一拐地上来了。连平时不苟言笑的秦高峰看得也不禁莞尔。
“笑什么笑……闭上嘴……我这徒弟比你们那个都强……”陈十全到了人前,挨着个扇了一圈脑袋,虎着脸制止了众人的嗤笑。
“简凡。”胡丽君有点笑不出来,心里苦苦的味道泛着,不过还是追问了句:“你刚才电话里说的你确认吗?几个大队的鉴证可都到齐了,支队长还在等着消息。”
简凡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笑着从警帽上拔下了几朵插上了野菊,两手捻着递到了胡丽君手上说着:“花粉……看周围,有机肥,和弃车现场的泥土物证吻合。”
“像这样的地方,大原能找到很多。”胡丽君质疑道,这是最关心的事,陆坚定和秦高峰也跟着上来了,狐疑地看着简凡。
“师傅。”简凡喊了句。
陈十全这回得意了,掏着口袋一伸巴掌:“找到这个的可不多。六点五毫米和四点五毫米,不相信你们给我找这么个巧合。”
一伸出手来,众人嘘声一片,十几颗黑黝黝的【创建和谐家园】。再一抬眼看着视线被挡的大山,更是嘘声一片,这么大的山,找出这么几个丁点大的东西,还真是够难的。
“从前天晚上到昨天晚上零点,我用了二十四个小时找到了这里;又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九时,用了九个小时找到了【创建和谐家园】,我和我师傅一起找到的,从树干里挖出来的,其实他们试射的场地离进山不远。”简凡有点疲惫地说着,两天里只睡过几个小时,好似累了,软软地说了句:“师傅,接下来你说吧。”
“我知道大家怀疑这条线索的价值,可我刚刚和简凡上山看过了,荆棘丛里、地塄边、树下,甚至树洞里,留下很多关于他们的痕迹,虽然下了场雨毁了一些证据,可也正因为下了一场,再没有什么人来过,我们能找到的直接证据更多……还需要我多说吗?”
“不用了。”谢法医说道:“饮料罐、烟头、食品包装等等之类的生活垃圾他们留下了不少吧?或许还有排泄物?”
“对!”陈十全得意的竖着大拇指,笑着说道:“我下山还看到了荆棘丛里有一个塑料袋包着的垃圾,只要是他们,他们就死定了……简凡说的啊,在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他们还不是嫌疑人,所以根本没有防范意识。”
一个特殊的突破,陆坚定一听这话省得轻重了,顾不上粘乎了,扯着嗓门指挥着:“快快,谢医生,您带队……注意,大家跟着陈十全,排着次序上山采证……丽君,通知一下,再来一个组周围警戒,不要让无关的人员进来。”
七个各队的鉴证人员跟着一路上山了,陈十全看了简凡一眼,俩人握着拳头示意着。胡丽君通知了后续队伍,回头再看简凡的时候,一干一队的队友正围着简凡说长道短,拿着面包矿泉水给简凡吃着,七嘴八舌问得多,简凡边吃边说答得少,不一会后续的队伍来了,秦高峰分配的警戒任务,把三十几个人分布到了四周以防有人进入。众队友又是一哄鸟兽散,顾不上和简凡扯淡了。
秦高峰和陆坚定正在商议着什么,不时地接着电话,像是支队在询问最新的情况进展,不到十分钟,第一个从饮料瓶上采集的完整指模就传回了CCIC开始比对了……又过了几分钟,现场鉴证在荆棘堆里发现了一个完整的垃圾袋,没有遭受雨水冲刷,几个人如获至宝般地细心刷着金粉,不是指模,几乎是完整的掌纹呈现在眼前。
山脚下的现场,胡丽君一直不经意地注意着简凡的动作,细心的刮着裤泥,别着裤腿,即便是一身泥垢,也掩不住帅气逼人,看着他要站起身来,胡丽君赶紧地上前去扶着,简凡闪过一边了,悻悻地说了句:“我没受伤,就是鞋跑丢了,扶什么扶呀?”
胡丽君有点可笑,硬扶上了,嘴里揶揄地说了句:“好啦好啦,别耍小脾气了啊,我有错,我有眼不识泰山,行了吧。你已经证明你很优秀了。”
“呵呵……和这有什么关系,我不是想证明什么。”简凡笑着说了句:“不过我想这件事,能不能换一个条件?”
“什么?”胡丽君讶了句,心里微微一跳,莫名地脸上发烧。
不过简凡却是道了个古里古怪的想法:“嗯,如果确认嫌疑人的话,让我师傅参加抓捕。要不让他去重案队吧,咱们大队间的平调应该没那么难吧?你们重案大队权限比普通大队可大多了。”
“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胡丽君诧异地问。
简凡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想干这个事,可那天陈师傅案发后着急上火、跟着全队的人着急上火,包括你也着急上火,都跟疯了一样,我看不过眼,也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现在想想,平时在枪械室我经常看到师傅摸着枪哎声叹气,他喜欢的是惊险【创建和谐家园】的生活,如果老死在那里,他会郁郁而终一辈子的,那天案发他急火了骂我,我发现他的心思其实还在案子上。……一个人如果不能干他喜欢的事,不能从他喜欢的事里找到活着乐趣,那是很残忍的事……不是我,而是他在等一个证明自己、洗刷自己的机会,就当我为师傅做了点什么事吧……这个条件不过份吧?陆队肯定会同意的啊。”
“呵呵……难为你还想这些,好吧,我和陆队说说,应该问题不大,陈十全是有名的狙击手,即便是退化了也要比一般外勤的枪法好,我想问题不大。”胡丽君微微有点触动,轻声安慰道。
简凡又是一句:“那胡组长,我……我能请假了吧?”
“请假?你有毛病呀?案子到关键的时刻,你……”胡丽君一下子冒火,口气不善,不过简凡一转头是不以为然的眼神,让她一下子觉得无语了,沉声问了句:“请假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眼神能抑制了自己的脾气,胡丽君总觉得那眼神如一泓秋水一般,能直射到自己的内心,噢,不对,好像眼神直射的是内衣深处那里。每一次都有这种感觉……如果不是这次机会,或许胡丽君还会远远的躲着,怕自己尴尬,也怕给对方带来尴尬。
简凡倒一点不尴尬,很理直气壮地说着:“睡觉呗,还能干什么?四十八小时了,我基本没怎么休息过,你以为当神探容易呀?走了八个派出所、从万柏林区开始问了几十个小卖部,沿着铁路沿线和晋源区路口,问了不下一百多人,山里冻了我一夜,我现在全身骨头都软了。”
“神探也能自封呀?好,准了。你等等啊。”胡丽君笑着答应了。说着扔下简凡,上前和陆坚定说了几句话,陆坚定和秦高峰都笑着往这里看,挥着手,看样是答应了,胡丽君回头不容分说把简凡塞进了副驾里,自己坐到了驾驶员的位置,刚一发动一倒车,却是不无诧异地道:“哟?谁的车呀?”
“嘿嘿……借的。”简凡道。
“女人缘不错嘛,一看就是女士的车。”
“嘿嘿……组长你好眼力啊。”
“不许叫组长啊。”胡丽君将起步的时候侧头一眼瞪着,故意说了句,话锋一转:“原来还叫胡姐,怎么越来越生份了?”
简凡笑笑不置可否,车动了,缓缓地从带着泥泞的乡村公路驶上了大路,稳稳地驾着车的胡丽君只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几次瞥得简凡,简凡却是无限留恋地看着乡村路景,仿佛是刚出生天的人一般。进了市区,一会儿听得手机短信音,随意地看了一眼终于有话题了,瞥了一眼简凡,轻轻地说道:“比对有一个结果了,马守义,宁夏籍,一年前刑满释放,故意伤害罪……看来这个人没有进入我们的视野。应该是内应外合,不知道对不对。”
“错不了,还记得吴镝说的吗,六千平方公里找到试射场地的概率比找到嫌疑人的概率还要小,既然找到了,那么错的概率也很小了,试射场地留下的一切都是在他们没有成为嫌疑人的时候留下的。那个时候,他们会小心掩藏形迹吗?”简凡很肯定地说道。
“了不起。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突破,如果要早点相信你就好了,最起码可以争取一天的时间。”胡丽君诚心诚意地赞了个。
简凡却是不以为然地说了句:“没事,我不被信任的时候多了,在你们眼里他们是大案嫌疑人,无限神秘……可在我眼里,我只是把他们当成会吃喝拉撒的普通人而已,如果要干这么大案子,他们肯定会密谋不少时间,枪法、配合、演练需要一个渐进的过程,谁也不是天生的罪犯,都是练出来的,就像我,把枪给我,我都未必敢保证枪枪中靶。没有这个场地肯定不行。昨天晚上的打着应急灯走过的地方一看就证明了我所想的,聚在这里谋着干坏事,烟【创建和谐家园】乱扔、生活垃圾乱扔,还随地大小便,连普通人都不如。没准他们在大原不止这一个地方操练,没准还去过西山、蒙山一带的荒地里。”
“你确实有成为神探的潜质了。呵呵……”
“没意思,我不想当,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
“为什么?”
“哎,工作应该是生活的调剂,职业应该是生活的乐趣,可你看现在,个个被逼得加班加点,熬得像兔子眼,这样的话,工作就成了加速衰老和死亡的催化剂了,生活应该是规律的,无视这种规律,吃亏的是自己,我可不想拿健康去换功劳啊……哎,胡姐,你不觉得这生活不规律影响健康呀?你看你越来越老了。嘿嘿……下次见了你都该叫胡阿姨了。”简凡说着说着,窃笑上了。
“找抽吧你。”
胡丽君悻悻瞪了一眼,不过却是下意识朝着驾驶室上的镜子照了照,莫非,真的老了?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好像今天很在乎。
车停在一队门口,一大队的人员有案子在外忙着,留守的也差不多被调完了,扶着简凡直上宿舍,知道这个证据的采集和比对还需要一段时间,胡丽君也是一队出来的,把简凡扶到了宿舍里就提着脸盆去打水,还专门到厨房里打了一盆热水,直端着回了宿舍,等回了宿舍却是哑然失笑了,简凡已经是累极了,早胡乱地扔下了一身泥的衣服,胳膊腿乱蹬在被子外,沉沉地睡着了。
胡丽君挽着袖子,就着热毛巾轻轻擦了擦简凡手上脚上的泥,给睡着的简凡盖好被子,简凡浑然不觉,恬静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睡得很死,很沉。胡丽君直凝视着那张秀气地脸很久,手伸着,很想很想去抚摸一下,却是下了很久的勇气都不敢伸上前去,按捺着怦怦直跳的心,轻轻地提着脏衣服摁到盆里,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轻轻地掩上了门……
第14章 莫如早归去
“简凡……简凡……”
“锅哥……锅哥……”
“小凡……小凡……”
几声急切的声音,简凡缓缓地睁开眼,不知道何时何地,头痛欲裂,想起床却觉得全身仿佛散了架一般地难受。一双大手抚上来,是江师傅,喃喃地说了句:“呀,烫得这么厉害……”
一干围上来的队友可没好话了。肖成钢喊着,呀呀,完了完了,不会是禽流感吧。后面不知道谁在更正,把禽流感换成了猪流感,平时队友之间这种玩笑就不断,不过今天,简凡明显是病怏怏地连笑都难得了,睁着无神的大眼,直看着众人发呆,这样不用说,真病了。
众人正闹哄哄的当会,杨红杏领着谢法医进来了,谢法医拔着看瞳孔,又看了看舌胎,再摸了摸温度,肖成钢在旁边观看得【创建和谐家园】,傻了吧叽说了句:“谢阿姨,你摸死人行,活人成不?别把锅哥摸死了啊。”
这话引得谢法医反手一巴掌扇在脑袋上,肖成钢哎哟一声,没防着不知道谁的手、谁的脚都朝自己的身上招呼,被众人连打带骂轰出来了。这个愣头青经常爆句雷语,除了人憨厚点,基本不招人待见。
“重感冒,有轻微中暑现象……送医院,输两天液……”谢法医诊断道。
“什么……什么时候了?”简凡的嘴唇翕动着,弱弱地问了句,两眼无神,却不知道这病来如山倒,人倒得这么厉害。
“27号了,你睡一天多了……快快,给他穿衣服……”
“看你还一个住不?病这儿了都没人知道,亏是肖成钢发现了。”
“鞋呢……衣服,衣服破了……再找一身……”
一干队友手忙脚乱地伺候着穿衣服,跟着俩个人架着简凡出宿舍,七嘴八舌地一说才明白了,敢情是已经过了一天了,专案组没见着人,再打电话也没人接,把肖成钢派回来找来了,一找二找不见人,还亏得肖成钢用卡捅开了门才发现简凡病在宿舍,这才把一干外勤都喊了回来。
“上来,把他塞后头。”
“成钢,过来把你锅哥背上。”
“我开车……郭元,你们忙去吧,我把他送医院。”
“带钱了么?”
“有,瞎操心……”
七手八脚地忙活着,扶的扶、背得背,把简凡塞进了车后座,杨红杏坐到了驾驶员的位置,队里的差不多都有任务,还就【创建和谐家园】傅江义和和肖成钢这俩人可有可无,干脆仨人一行送简凡去医院了。
“谢谢你啊,江叔……”车动了,简凡软软地靠着江师傅说了句,看着扶着自己的那双虬结的大手,抬着无神的眼睛看看朝夕相处的这位【创建和谐家园】傅,简凡多少有点难为情,平时不觉得彼此间有什么,可一到难时,总是这双大手在搀着扶着自己。这个经常叫嚣着一脸凶相训人的老警察,有时候看着像父亲一样亲切。
“哎……还跟叔客气呀?”江义和慈详地笑笑,把简凡往臂上靠靠。像看护儿子孙子一般。副驾上的肖成钢不乐意了,凑上来:“喂喂……锅哥你咋不谢我呢?还是我发现你的。”
看着傻乐呵的肖成钢,简凡有点艰难地笑笑,说了声谢谢。说了句咳嗽不已,难受地靠着江师傅闭上了眼睛。雨后的山里湿气重,又累了两天,简凡看样还真有点吃不消了。
一路上,从后视镜里瞥得几眼简凡神情萎顿不已,杨红杏几次想张口说话都没说出来,这么个病怏怏的样子,和平时那个一脸坏笑、出口怪话连篇的人实在相差甚远,隐隐地从心底里泛着怜悯,知道他和肖成钢俩人连续查了两天两夜,知道最后连夜在天龙山上找到了直接的证据,知道累极了的简凡回队后便倒头就睡,却不知道隔了一夜病成了如此样子。
离一大队最近的和平医院,十几分钟便到,下了车杨红杏忙着跑前跑后挂号,肖成钢和江义和扶着简凡坐到了挂号席等着,不一会便安排了病房,挂上了点滴,医生粗粗检查了一下,病症基本和谢法医所说相同,建议输液,倒不必住院治疗。挂点滴的当会,杨红杏不知道又从哪找来了冰袋给简凡敷上,回头却安排着肖成钢和江师傅先回队,肖成钢自然不是个伺候人的材料,江义和眼里闪着理解的笑意,俩人应承着,先行离开了。
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第一瓶点滴输完,冰袋换了两次,简凡才回复了点精神,看着忙前忙后的杨红杏,买了一堆药回头又拎着一袋水果回来了,不无感激地说了句:“谢谢……”
这句话说得有点艰难,像是从喉咙里憋出来的,放下水果削着皮的杨红杏翻了一眼,没好气地接了句:“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好歹呢?”
简凡笑了,弱弱的微笑了,杨红杏也笑了,笑着时候才发现,不知道是忽视杨红杏很久了,还是忽视女人很久了,反正看着杨红杏也格外格外的漂亮,特别是警服下掩映着的凸凹有致的身材,脱了警帽一头直披到肩上的乌发,英气之中的抚媚扑面而来。
病着的时候,最容易感觉到来自他人的关心。偶而一瞥,长长的睫毛眨着,纤长的手指削着水果,偶然俩人四目相接的时候,杨红杏会报之以一个会心的微笑,暖洋洋的感觉顺着目光会直触到心里的莫个部位,让简凡觉得暖暖地东西在心里流着。不过这样的女人,即便是近在咫尺,也让简凡觉得远隔着天涯,两人自那个晚上仿佛是心照不宣,仿佛仅剩着一张窗户纸,可都没有捅破,还是维持着这种同事兼队友的关系。
“给,吃吧。”杨红杏笑吟吟地递来个雪白雪白的梨,水汪汪的。简凡讪讪地接到左手里,一省得腋下已空,惊讶了句:“枪……我的枪还没入库……”
“没事,吃吧,史姐已经接手陈师傅的枪械钥匙了,你的郭元替你交了。”杨红杏安慰了句。简凡这才安心地把梨放嘴边咬了一口,轻轻的一口,又冰又甜又水,汁液顺着嘴角直趟下来。发烧上火,尝一嘴冰雪梨那感觉自然是美得无以复加,清凉的感觉直入肺腑。
吃着时候,杨红杏支着肘坐在床前,笑吟吟地说着:“哎,简凡,真没看出来啊,大原这么大,你还真把那试射场地找出来了?真不知道你的脑袋怎么长得,知道不,专案组的都把你传神了,都说一队有个小警察,到现场一看,立马就猜出嫌疑人的手法来了,再一看,回头就挖出嫌疑人的踪迹来了……知道的你是个【创建和谐家园】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特异功能呢?……你的理想实现了啊,现在你已经是万千警花的偶像哦,梁舞云在CCIC,好多美女警花都在打听你啊……呵呵……”
不知道真的还是有说笑话,杨红杏先是装模作样地说,尔后是捂着嘴咯咯直笑,万千警花偶像好像是简凡说的,此时说出来好像故意在制造笑料一般。
简凡浅尝着冰梨,弱弱地说了句:“我现在想想还是走了偏路了,这种事肯定不到市区人多眼杂的地方,他最好的选择就是找个没人去的地方,但又不能离市区太远,这种事他们准备很长时间了,肯定留下了很多蛛丝马迹,这个线索大家都想得出来,只是都嫌难不愿意做而已,我选择的是最笨的办法。”
“你还笨!?鬼都能被你骗了。”杨红杏拧着鼻子嗤了句,不过跟着又评价道:“笨倒不笨,就是有点傻,黑天半夜就钻天龙山里,就你一个人能呀?逞得不行?”
话里,多多少少有点埋怨、有点担心,更有几分忿忿之意,让简凡不禁想起老妈那种又爱又恨,伸手要打有时候却舍不得下手的那番作态,软软的躺着梨吃差不多刚放到床头柜上,杨红杏却是找着纸巾,不容分说帮着简凡擦擦嘴、又拽着手细细擦擦,简凡哭笑不得地说着:“别,别这样……搞得我像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简凡的话和表情里都颇有点不自然,杨红杏却是大方地笑着掖掖被子说道:“你别多心啊,照顾你是出于对偶像的崇拜……而且胡组长批我一上午假,组织上派我来专门照顾你的。我说简凡你干嘛老是这种关键时候出问题,头一个找出线索来的人,在这个案子里肯定居功至伟,你倒好,刚找出线索来就病倒了,赶快好起来啊,胡组长还等着你归队呢,到时候庆功会戴上子大红花,摆个POSS,我给你放个十二寸的大像挂队里。”
杨红杏不管不顾,说着的时候换着冰袋,触着额头,温度稍稍降下来了,长舒了一口气,边换边说,好似地试图营造轻松的气氛似的,不过越说却越看得简凡眼神里有点黯淡,狐疑地问:“怎么啦?……怎么老哭丧个脸?你这人怎么这样?好像故意给我脸色看似的。”
“哎,没意思。”简凡叹着气,摇了摇头。
“嫌我没意思呀?赶我走呀?”杨红杏眼瞪着,质问上了。
“不是说你……我是说案子没什么意思。”简凡眼神里多有空洞,像在回忆着三天来发生的事,回忆着那个血腥的场面、回忆着一夜呆在天龙山上的孤寂,喃喃地说着:“案发了,要死人;结案了,又要死人;我混在协警队伍里的时候,那时候看着刑警们就胆怯,做梦也没想到,我糊里糊涂也成了其中的一员。原本害怕这些事,可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就不害怕了;原来死活不想掺合进这事来,可现在又不知道怎么着就糊里糊涂掺合进来了……其实原本我就想混身警服,像我二叔那样,像乌龙那个派出所的小片警样,瞎混个公务员,回头领份旱涝保收的工资,走在大街上都哥长哥短地叫着恭维着你……哎,身不由己呀,昨天晚上做梦老梦见那凶案现场,出了几身冷汗……还记得那胖子么?费仕青,他说我变了,我昨天才感觉我确实变了,自从有了工作,有了这身警服,我确实变了,变成了什么样子我自己都不知道了,不过我知道的是,做这些事,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哎,不想了,越想越不高兴。”
或许在这件事上,是糊里糊涂,带着几分不愿地牵扯进来了,或许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一心一意地想着把它怎么做好,真正做好了回头一看,却发现是自己不喜欢和不愿意做的事,就像看到案发现场的血腥、就像夤夜钻进山里寻找试射场地留下的证据,血腥与污秽与自己的思想上存在的一切美好都是背离的,简凡说着的时候,眼神里带着迷茫,难道警察,就非要如此吗?我也一定要这样吗?
杨红杏听得有点莫名其妙,等差不多听明白了,却觉得这像在打退堂鼓了,悻悻地翻了一眼,撂了句:“还以为你有长进了,还是那么没出息。”
“呵呵……大原好几百万人,有出息的能有几个?削尖脑袋往那个门槛里钻,哪如安安生生、高高兴兴、乐乐呵呵、稳稳当当地活着……警察里的英雄不少啊,咱们身边就有一位,秦队长牛逼吧?威名赫赫,我当协警时候就知道,可快奔四的人了,离了婚一直打着光棍呢!……陈十环陈师傅牛逼吧?愁得一脑袋都秃顶了。我刚认识的那郭定山牛逼吧?现在六十多了,还是孤老头一个,我听说他老婆和女儿还有孙子生活在另一个城市,理都不待理他……当警察非要当成特殊人等呀?有得就有失,有出息的人,最后活得,没准还不如普通人呢。”简凡说着,缓缓而来,或许这一次真的有感而发了。
“这话你要敢当着队长说我才服你,对我说有什么意思。”杨红杏噎了一句。
“我……不敢。”简凡摇摇头,悻悻说道。要敢这么说,挨俩大耳刮子都说不定。看着简凡一副背后胡咧咧的小人作态,惹得杨红杏掩着鼻子一阵笑声。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或者是因为病着的缘故,或者是因为心有戚戚的缘故,今天难得地杨红杏没有像以往那样再和简凡争个面红耳赤,输液的中间上了一趟厕所,杨红杏直跟着送到门口,多少让简凡觉得有点难为情。等到两瓶点滴输完,捂着被子的简凡只觉得浑身出了一身汗,湿漉漉地难受,不过脑袋清醒了不少。杨红杏要让住院,简凡死活不愿意在这儿呆,俩人争了几句,还是杨红杏败下阵来了,打了个车又和简凡一起回到了一队。
让杨红杏诧异的是简凡的自我保养手法,归队了先钻厨房,熬着姜葱白萝卜加红糖,满满地一大碗喝得又是额头见汗,喝完了精神有了几分,杨红杏直看着简凡回了宿舍睡下了,这才告辞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