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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古事》-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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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鬼的脾气暴躁,但毕竟是那么大岁数的人了,一边听一边在分辨对方的话里有没有水分,但是我在旁边听了就觉得这是瞎扯淡。

        那汉子开始说,小九红一言不发,七七看她的头发衣服都乱了,想帮她整整,但小九红抬眼一瞪,七七唯唯诺诺的就不敢再动了。我皱皱眉头,心说这个小九红太不知好歹,把七七朝旁边拉了拉,道:“别理她。”

        小九红就和一只刺猬一样,谁招她她就扎谁,转眼又瞪着我,可能是后悔当时在乱坟岗子外头没有一鼓作气抓住我。

        那汉子把事情交代了一下,里面丝丝缕缕扯到了很多旁枝末节。他们之所以对孙家的祖坟下手,完全是从一次祭河神的祭祀开始的。土生土长的黄河人,信奉龙王爷,从古至今,黄河两岸不知道修了多少大大小小的龙王庙,而排教属于外来户,他们从当年的始祖开始,一直信奉河神,认为天下所有的江海湖泊里,都有各自的河神。六七十年代,政策很紧,没有人敢顶风作案,所以那些古老陈规销声匿迹了,直到这两年,才开始慢慢复苏,上了年纪的人给龙王庙添香火,排教的人则奉行一年一祭,他们祭的,是黄河里的河神。

        排教的大排头平时很少参与各种事物,但是每年的祭河神必须由大排头亲自主持。前年的时候,排教搞了两艘大船,大排头亲自领着,下河祭祀。古时候的祭祀过程很繁复,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祭祀一直在被简化,到了现在,就是焚香擂鼓,放铳上供。祭河的船到了河心的时候,大排头燃了祭河的祭文,祭文烧成灰,飘飘洒洒落到河里。

        就在这时候,两艘大船突然像是撞在了礁石上一样,猛然一震,然后定住就不动了。黄河走船会遇到尸抱船,但被困的一般都是小船,像那样的大船,浮尸困不住。一船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派了两个人下水去看。然而下水不久,两个人就咕嘟咕嘟随着水花飘到了河面,人死透了,死相非常难看,鼻子眼睛嘴巴都在淌血。

        排教的人认为,他们的船上带着分水辟邪的祖鼓,一般的邪祟不敢靠近,如果在祖鼓震慑的情况下还有人横死,那就只能说明,他们惹到了河神。排教的人对河神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以及畏惧,那是千百年来传下的风俗和习惯,两条船上的人,包括大排头在内,噗通噗通就跪下了,随船带着的各种各样的祭品雨点一样朝水里扔,但是大船还是被什么东西死死的困着,寸步难移,时间久了,所有人都开始心慌,有人尝试着放下小舢板,看看能不能坐舢板离开,不过舢板刚一下水就被什么东西给掀翻了。

        排教的大造,也就是山羊胡子当时跪着跟河神起愿,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意思很简单,就是他们全是河神的徒子徒孙,要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求河神宽恕,河神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

        这本来就是类似于唬人的一番鬼话,但是山羊胡子起愿之后不久,大船周围的水面就一点一点的荡起水花,一条硕大的白鲤鱼在水面上若隐若现,紧跟着,河里开始朝上飘鱼,大大小小的鱼,全都翻着白肚飘上来,密密麻麻的一片,至少好几百条。

        这些从河下翻上来的死鱼并没有随着水流飘走,它们慢慢聚集在一起,微微的打着转儿,前后十来分钟时间,成百上千条死鱼堆在大船旁边的河面上,聚成了三个字。

        “这个事儿,当时满船的人都眼睁睁看着,我不说假话,你可以随便去问,要是我说了谎,你拿刀剁了我,我没二话。”那汉子说到这儿的时候,可能觉得自己的讲述太离奇,唯恐老鬼不信,所以接连发毒誓。

        老鬼的眼角嘴角一起抽搐了几下,闷着头不言不语,过了一会儿,他道:“接着说吧。”

        河面上那些死鱼最后聚集起来的三个字,是:灭七门。

        三十六旁门里,各有各的称谓,沙场,排教,引财神(其实就是捞尸人),水老鼠等等等等,其中唯一一个一派七门,七门一体的,就是河凫子。船上的人相互低声议论了一下,很快就知道七门意味着什么,很多人开始嘀咕,因为河凫子不捞水货,不霸沙船,跟排教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两帮人相安无事了好多年。

        但是山羊胡子已经起了愿,而且河神也明确提出了要求,排教几个有头有脸的人商量了一下,常年走水的人都知道,今天他们的大船被困住了,就算船上的人想尽办法逃出去,也无济于事,除非整个排教上上下下全部洗手改行,否则的话以后只要行船,肯定要遭报应。

        为了所有人的安危和利益,最后大排头出来说话,山羊胡子写了黄表纸,烧了丢在河里,意思就是会按河神的吩咐去做。纸灰落在河里的一瞬间,大船猛的就能动了,河面上漂浮的死鱼顿时散成一片,顺着水流呼啦啦的飘远了,那条硕大的白鲤鱼又晃了晃,然后钻进水里无影无踪。

        排教的人一直都靠水吃饭,从来不做陆路上的生意,自从这次出事之后,他们不得不抽出一部分人,到处打听河凫子的下落,七门河凫子已经凋零落没了,除了宋家还有点家底子,其余的散落各方,每一代河凫子行事都很低调,从来不到处张扬自己的身份,所以想寻找他们的下落有点困难。孙家是败落的最彻底的一家,排教打听了很长时间,终于摸到了孙家的祖坟,他们做事一向都信奉鬼神,所以对阴阳风水前生来世这些东西也信,山羊胡子跟大排头说了,不管孙家还有没有后人,反正要破了他们的祖坟。

        那汉子说,他们其实不愿意做这种事情,每一门都有每一门的规矩,排教就是排教,不是土爬子(盗墓贼),但是被逼的没办法,不这么做就等于得罪了河神,以后没有好日子过。

        “话就是这些,没半句假话。”那汉子看着老鬼,道:“要是你不信,把我留下,放她走。”

        老鬼默然不语,一直闷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那汉子说了两句就不敢再说了,唯恐把老鬼惹急。

        “你们,走吧。”过了好几分钟,老鬼抬起头,对那汉子道:“回去和你们的排头还有大造说一声,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打七门的主意,老子绝对不会手软!”

        那汉子如释重负,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招呼小九红离开。那丫头的脾气倔的和一头驴一样,直到这时候还是不肯服软,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九妹,走吧!”汉子拉着小九红,转身就走。

        他们走的很快,不多久就消失在视线中。天近黄昏,老鬼呆呆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和七七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站在后头不敢出声,过了好半天,七七走到老鬼旁边,轻轻道:“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老鬼终于慢慢的回过头,就在这一瞬间,我惊讶的发现,他满头白里带黑的头发,好像全都花白一片,脸上的皱纹更多了,整个人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蔫巴巴的,无精打采,他眯着眼睛看看我们,最后望着七七,道:“娃子,去那边,给爷找点水,爷渴的很。”

        “恩。”七七点着头跑到旁边,在积水里舀出一点,慢慢的澄清。

        “人呐,人是个什么?老子活了一辈子,都没有摸透。”老鬼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把脸转到一旁,望着天边即将落下的一抹残阳,慢慢道:“老子累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在老鬼转过头的一刻,我看到他眯起的眼睛里,隐隐约约淌出来几滴眼泪。那泪水浑浊的像是河水,就挂在老鬼的眼角,不停的打转。看到他的泪水,我惊讶莫名,老鬼这样的人,也会落泪?

        “你,这是怎么了?”我慢慢凑到老鬼身边,低头看看,他腰上的伤已经积淤成一片黑红的血迹,我的包袱里带着我爷爷配制的外伤药,很管用,当时就拿出来准备给老鬼敷上。老鬼挡开我的手,解开衣襟,在包袱里翻出一把小刀子,用火烧了烧,然后一点一点的,把伤口里的铁沙子挑出来。铁沙子全都钻在皮肉里,刀尖得割破皮,挑开肉,才能慢慢的找出里面的铁沙。那肯定非常疼,但是老鬼眉头都没皱。

        “说话啊?这是怎么了?”我看着老鬼的样子,隐隐觉得有点心疼,他再厉害,再暴躁,也是个七十多的老人,比我爷爷的岁数都大:“排教的人说的话,惹到你了?前头还好好的,怎么转脸就这样了?那种河神起愿的鬼话你也信?”

        老鬼挑着肉里的铁砂,道:“不是鬼话,老子相信。但是那不是河神如何如何,是有人在搞鬼。”

        “就是嘛,什么河神不河神的,肯定是排教的人自己搞鬼。就算你信,也要信龙王爷,怎么可能去信排教人的话?”

        “搞鬼的人不是排教。”老鬼叹了口气,突然放下手里的小刀,抹抹眼角,对我道:“你知道那条白鲤鱼什么来历不?”

        “白鲤鱼,我不知道。”我对白鲤鱼并不陌生,当时被山羊胡子追击的时候,就是白鲤鱼出现,给我带来了一点转机。那排教汉子说了,他们祭河神的大船出事后,白鲤鱼就在船边一个劲儿的游。

        “那条鱼,是人养的。”老鬼慢慢道:“养它的人,就是你爷。”

      第三十四章 黯然神伤

        “白鲤鱼,是……是我爷养的?”我感觉震惊,心里却很不愿意接受老鬼的话,不由自主的声音就开始发颤,如果那条白鲤鱼真是我爷爷养的,那么排教河心遇到“河神”挡路,继而千百条死鱼组成灭七门这三个字的事情,会跟我爷爷没有任何关系?我的脑子有点乱,道:“我爷也是七门的人,他怎么可能那么做。”

        “老子也很奇怪,他,为什么那么做?”老鬼的神情里有一种深深的失望,心灰意冷。

        “排教那汉子说的,难道你都信?他不会撒谎吗?”我替爷爷争辩,绝对不肯相信爷爷会对七门有什么不利,从我记事开始,爷爷和我说的最多的就是河凫子如何如何,河凫子应该怎么怎么做,他是个标准的河凫子,不会对七门做出什么不利的事。

        “那汉子说的,绝对不是谎话。”老鬼站起身,朝着已经开始发黑的天边望过去,道:“老子有点难受。”

        我不知道再怎么说,我突然就明白老鬼为什么了听到排教那件事之后顿时神色黯然,眼角甚至开始流泪。他孤独了几十年,把人生最宝贵的时间都留在了泱泱大河中,他老了,他的儿子死了,他惦记着七门,惦记着当年槐树林子里的结义之情,但是,他得到了什么?当他知道连我爷爷都有隐瞒着他的秘密时,他可能承受不住那种沉重的打击,他的生命里,没有一个值得托付和信任的人。

        在那一刻,我明白了,老鬼,只是个人,只是个上了年纪,日暮西山的老人而已。他倔强,暴躁,但当他遇到生命中难以承受的伤害时,也会难过,也会流泪。

        “河凫子七门镇河,是轮流的。”老鬼站着,头也不回的道:“一家十年,大家都有个休养生息的机会,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断,二十岁去镇河,三十岁回来,仍然大有作为。老子当年去镇河,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十年,但是下头的人竟然没人接班……”

        老鬼絮絮叨叨的,终于让我知道了这些事情。河凫子七门镇河,一家十年,七十年一轮,这样不会耽误一个人太多的时间,但是老鬼当年镇河之后,剩下的六门里,再也没人过去接班,让他一个人孤独的漂流在漫长的大河中。

        “老子当时恼啊,恨啊,恨那些人怎么这么无情,又无义。”老鬼低下头,慢慢把已经挑干净铁沙子的伤口上了药,又紧紧包裹住,道:“但是想想,那又有什么?都是磕了头拜了把子的兄弟,难保谁家里有个急事,所以,老子不恼了,他们不来,老子就继续镇河。”

        老鬼今年七十四了,镇河足足五十年,如果不是他察觉到了什么问题,觉得自己非出来不可,或许还会孤独的继续飘在大河中。当时一直保持巡河习惯的,可能只剩下我们陈家,而且五十年过去,七门镇河的顺序,恰好到了陈家,所以,老鬼才会找上我们的小船,才会把爷爷招过去。

        “水娃子,说句实话,当时拉你们陈家去替我镇河的时候,老子心里着实宽慰了一阵子。你知道不,本来,陈家该去镇河的人,是你。”老鬼裹好了伤口,慢慢看看我,道:“老六抢着替你巡河,老子就在想,他还是个有良心的人,至少护自家的犊子,一个人只要还有良心,那就是好的,但是,老子真的没有想到……”

        “我爷是好人,他是好人。”我赶紧争辩道:“他不会做对不起七门的事,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一定!”

        “河凫子七门里,谁最厉害?”老鬼也不接我的话,突然话锋一转,道:“你知道么?”

        “谁最厉害?”我想了想,其实跟其它几门河凫子家族,我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就我现在所知,最厉害的,无疑就是老鬼了。

        “错了,娃子,你错了。”老鬼摇摇头:“老子脾气暴,早年虽然练了点功夫,但那些不值一提,黄河走水的人,不能只靠功夫混下去。七门里头,有些人好,有些人坏,只有老六,像是一团雾,这么多年,老子总以为懂他,了解他,可是到了现在,老子也糊涂了。”

        我的年纪还小,我理解不了那么多,但是很多年后回头想想,我才觉得,他是那么孤独。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替我爷爷辩解,因为在我的意识里,那是世上和我最亲的人,我想替爷爷辩解,同时也想让老鬼轻松一些,但是刚一开口,老鬼就摆摆手,道:“算了,老子原来不信命,现在不信也不行了。”

        排教的人被老鬼打走了,但不知道还不会不会卷土重来,老鬼让七七留在洞口处,观察外面的情况,接着又带我进了荒地下孙家的祖坟。坟地被完全冲垮了,不过依照河凫子历来的规矩,老祖爷的坟,是在最南边,然后子孙后代的墓地依次向北延伸。

        “记住,家里断了后,那只手,必然要埋在老祖爷的棺材下头。”

        我们顺着已经七零八落的坟地,慢慢走到了整片祖坟的最南边,坟地里很多棺材都被山羊胡子用引魂灯驱赶到了外头,但是孙家老祖爷的棺材,沉重而巨大,像一块压舱石,牢牢的放置在墓室正中。这是当年被黄河里那个长胡子老头儿带走的七个人之一,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日后的河凫子七门。

        老鬼郑重其事的在棺材前头重重磕了四个头,棺材太大了,重的几乎推不动,他就从旁边的泥水里开始挖,两个人弄的土驴一样,最后,老鬼从棺材下头大概两三米的地方挖到了一只盒子。那盒子,跟我爷留下的盒子不太一样,不过打开之后,里面也装着一只断手。

        之后,老鬼带着我们匆匆离开,现在距离当时离开抱柳村已经有段日子了,宋百义可能找齐了剩下几家七门的人,该是商量正事的时候。

        我们重新回到抱柳村,几个守村的人看到老鬼就浑身发抖,估计是上一次被打怕了。老鬼和宋百义单独聊了聊,我和七七这几天都很疲惫,好好睡了一觉,到了第二天,老鬼带着我进了宋家祠堂旁的大屋。我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人。

        七门里面,我家,孙家,还有唐家的老辈人已经不在了,剩下四家都有人到,那些老家伙们早年都是水里来火里去的角色,年纪尽管大了,活的都还很硬朗。老鬼进门的一瞬间,宋百义和剩下三家的老辈快步就走出来,噗通跪了一地。

        我说不清楚他们的神情,三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满脸都是惶恐。他们都很自私,把老鬼一个人丢在河道里镇河几十年,可能他们不会想到,时隔这么久,老鬼还会重新现身。

        “大哥,总有几十年都没见了,你还好?”

        “兄弟们时常都会念叨的,挂念的很。”

        老鬼默然不语,静静站在原地,听着几个老家伙一串一串的肺腑之言,过了很久,他才抬眼看看对方,道:“老子镇河的时候,你们这些话,都是说给谁听的?”

        几个人立即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面面相觑,尴尬的老脸通红。老鬼没有继续挤兑他们,抬脚带着我走到了大桌的上首,坐了下来,我没有位置,就站在他身后。大略扫了一眼,屋子里除了几个跟老鬼同辈的人,剩下还有几个年轻的,可能是宋百义的儿子孙子,除此之外,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保养的很好,这应该是唐家的人,唐家断后了,老辈子一死,就轮到外姓的女人当家,按照七门的规矩,其实已经不算是正经的河凫子家族。

        “别的废话,老子不想说了,当年的事情,过去就过去,揪着不放,显得老子心眼小。”老鬼毕竟是七门中长门的庞家,平时不怎么看的出来,但是七门齐聚,他隐约就有了一种过人的气势。

        “大哥还是当年的样子,不见老!”

        “大哥的气度,做兄弟的一辈子都赶不上的。”

        几个老家伙因为理亏,都显得心虚,陪着笑奉承了几句,然后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创建和谐家园】都不敢坐稳,只压着半边椅子,反正看上去可笑的很。倒是宋百义的两个孙子大大咧咧,扫了老鬼一眼,自顾自的喝茶。

        “上次的事,老子跟老五说的很清楚了。”老鬼可能也不耐烦跟人打哈哈,想赶紧把事情说完:“七门散了这么久,如果没事就算了,老子也不想管那么多,但是现在不行了,事情要命,老子也不得不出来活动活动,你们都清楚了吧?老子要老六的孙子,做七门大掌灯。”

        “大哥,这个……按规矩说吧,您是大哥,又是七门的长门,选谁做大掌灯,咱们没话说,只不过……”宋百义想了想,道:“只不过上次说的那个事情,就是,天崩的事情,大哥确定瞅准了么?”

        “老子会没事骗你们?”老鬼的情绪不怎么好,皱着眉头道:“这事的分量,别人不清楚,你们几个老东西心里应该有数!天崩真的到了,有什么后果,自己掂量吧!”

      第三十五章 三刀六洞

        几个老家伙可能都知道老鬼的脾气,不会撒谎,所以老鬼斩钉截铁的确定自己的话,他们立即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彼此对视了一眼,神情变的很不自然。我在后头看到他们的表情,心里越发对天崩感觉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事?让这些早年间提头泼命的草莽汉子都忍不住变色?

        “大哥,这个事情要是真的,你这次出来,打算怎么办?”宋百义又问道:“大掌灯,按理说应该是你做的。”

        “老子不做,还有其他事情要办。”老鬼瞥了瞥他,道:“怎么?老子说话是不是不算了!说了,老六的孙子来做大掌灯!”

        老鬼一发脾气,几个老家伙就都不敢出声了,但是宋百义身后的两个孙子却有点不服,瞥瞥嘴,其中年纪稍大点的那个忍不住插嘴道:“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有什么大掌灯小掌灯的?说出去也不怕人家寒碜。”

        老鬼的目光立即就转到那个说话的人身上,听人说过,宋百义三个儿子,只有大儿子家里养了两个男孩儿,其余的都是闺女,所以宋百义对这两个孙子宠的厉害,宋家捞财神,一般的人不愿招惹,两个孙子年轻气盛,平时跋扈惯了,他们没有阅历,可能总觉得老鬼老了,不把他放在眼里。

        “大武!给我闭嘴!”宋百义当时就慌了,赶紧劝老鬼。这些年七门一盘散沙,早年间的规矩丢的差不多了,若真是过去门规森严的时候,就凭宋大武两句不干不净的话,就得拖出去打个半死。

        “现在的娃子,都这么没规矩?”老鬼看看宋百义,又看看其他三个老家伙,道:“你们的儿子孙子,是不是也这个样?”

        “大哥你不要恼,下头的娃子们还小,不懂事的,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消气,消气……”宋百义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劝,老鬼不高兴,但还是收回了目光。

        “我说的是实话,现在黄河滩外头是什么世道,你恐怕不知道吧?”宋大武一点都不胆怯,坐在宋百义身后的椅子上,道:“改革了,世道早就变了,你还在这里搞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老黄历,谁会买账?”

        “【创建和谐家园】!”宋百义刚把老鬼劝下去,没想到自己的孙子又开始大放厥词,他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更怕老鬼突然暴怒,一转身,抬手啪的抽了宋大武一个耳光,道:“给我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这一巴掌抽的很清脆,但我在后头看的清亮,宋百义是在演戏,他当年也练过功夫,一巴掌下去看着抽的结结实实,其实自己孙子脸上连红印都没留下一个。

        “怎么的!我说的是实话!”宋大武也恼了,呼的站起身,他身旁的宋小武也跟着站起来,兄弟两个都炸毛了,几乎扯着嗓子喊道:“说规矩!那就先说说,七门的老黄历,别以为我不知道,七门镇河,各家换班之前,那是要起香案拜老祖,七门七家一起点头,正经把接班的人送到河边,没祭祖,没接班,擅自出河,该怎么办!”

        宋大武说的话,我略微知道一些,过去七门鼎盛的时候,规矩很多,尤其是镇河,那是一等一的大事,隆重的紧,拜祖祭祀,七门过场,有一套交接仪式。老鬼一直都在镇河,五十年无人顶替他,这次因为大事才不得已出河,虽然拉了我爷爷去顶班,但从根子上来说,还是不合规矩的。

        宋大武这一嗓子喊出来,其他几个老家伙就不说话了,悄悄的望着老鬼。我看着就心里冒火,他们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话说了吧?”宋百义第二个孙子也在旁边冷笑道:“自己不守规矩,还给别人立规矩?谁会服气?”

        “别再说了,大哥是长辈!不许顶撞他!”宋百义呵斥两个孙子,但是他一开口,立即就把老鬼逼到了绝处。

        “我是个女人,也是唐家的外姓,本不该插嘴的。”屋子里那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这时候站起身,道:“五十年没人去镇河,谁先乱了规矩,还不好说。”

        “既然知道自己是外姓,就不要乱说话!自己没本事生儿子,让唐家断后,这就是罪过!还好意思在这里打圆场!”宋大武牙尖嘴利,咄咄逼人:“断后的,从七门里清出去!”

        “是嘛,要讲规矩,先把规矩撕扯清楚,免得有人不服。”宋小武也在旁边不阴不阳的拉偏架,我越看越气,很想揪住他猛抽几巴掌。

        老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脸前这些神态各异的人,许久都没有说话。我怕他一发脾气又要搞的鸡飞狗跳,就想轻声劝他,不要和这帮人一般见识。

        “他们故意气你,想把场面搞乱的,别理他们。”我小声道:“这个大掌灯,我不做了。”

        “不,我说要你做,你就做,谁也挡不住。”老鬼摆手止住我的话,看着前面的人,慢慢道:“老子是七门的人,坏了七门的规矩,谁都不能例外,擅自逃河,三刀六洞!来!拿刀!”

        “现成的刀子,拿去用。”宋大武抬手就扔了把刀过来,那是村里乡间平时常用的杀猪刀,名字虽然不好听,却锋利异常,刀身差不多一尺长,三指宽,锋利的刀子扔到老鬼面前的桌子上,寒光闪烁。

        “扯淡!”我赶紧就去拦,老鬼说的三刀六洞,是七门过去一种对待门人的惩戒,刀子从大腿捅进去,要一刀捅穿,一刀两个伤口,一共要捅三刀。

        “老子坏了规矩,三刀六洞,应得的。”老鬼拦住我,他很有力气,一条胳膊一挡,我就怎么也挣脱不了,他另只手慢慢拔下桌上的刀,抬起右腿踩到椅子上,一尺长,三指宽的杀猪刀抬手就捅到大腿上,力道十足,刀子没腿而入,一下子从另一边露出刀尖,鲜血淋漓,顺着伤口哗哗的朝外冒。

        “你们他娘的还是不是人!”我看着老鬼腿上还没有【创建和谐家园】的刀子,当时就急的脑子一片空白,挣扎着想跳出来,冲着那些人喊道:“他今年七十四了!替你们几家镇河,一镇就是五十年!腰上刚受了伤!你们逼他立规矩!还有没有良心!”

        “是他自己坏了规矩,怨的了谁?”宋大武显然没想到老鬼真的会三刀六洞,语气已经不自然了,气势明显蔫了一截,但仍然不肯嘴软,嘀嘀咕咕的说闲话。

        “大哥,算了吧,小辈不懂事,您犯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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