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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卡贝阿米娅的脸面也闪过一丝惊惧,便贴在了孤单耸立的石柱边,握住了短刃的把柄,那边罗曼努斯早就爬到了她身后乱石堆下,探出小半个脑袋来。
“是泰夫里斯人?”那个带头的倒很敏锐,驻马在一箭地开外,观察了会儿就得出这个结论。
接着看卡贝阿米娅等人依旧保持戒备的姿态,那人便笑起来,“鄙人原是匈牙利王的贝尔格莱德公爵,名叫古兹·德尔坚,最近丢失了城堡和领地,准备投奔库曼大汗来的。”
“是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击败了你吗?”卡贝阿米娅没有离开石柱,警惕地探问。
“不,是个叫斯蒂芬·高文的东征军领袖。”古兹说。
第28章 库曼之酒
这下卡贝阿米娅呆住了,没想到前脚刚被阿莱克修斯击溃,后脚那个“蓝眼睛蛮子”冤家又过来,这【创建和谐家园】如何怎么都不会死?要知道当年她与高文初遇时,对方不过是个衣衫褴褛,穿着突厥奴兵铠甲的流浪汉,但就是这样,她不但遭受了对方带来的极大精神创伤,还失去了与诺曼领袖博希蒙德联手在帝国西部起事的大好时机。
第二次,是在尼西亚城,她先是使用计策,诱拐来了高文的坐骑,随后万箭齐发,满心认为这蛮子肯定命丧湖边,但谁想那个叫哈吉布的罗姆阿塔伯格暗中放水,高文又活泼无比地生存下来,还差点让入城的她出了大丑。
这一次……听古兹说,高文属下足有六千精兵,配合朝圣者瞬间就攻下了另外座名叫泽蒙的城堡,屠戮了四千匈牙利抵抗者,并且开始在摩拉瓦河渡口处设立军堡,不知意欲何为。这把卡贝阿米娅的小心脏说得悸动不宁——按照规律来说,高文一出现,她的理想与规划肯定要黄,而且会出糗,前次是丧失了手与足的“贞洁”,这次不知道该失去或者能失去什么了?这是个魔咒,不折不扣的魔咒,笼罩在卡贝阿米娅的头上,何处才能祛除!
心神错乱的卡贝阿米娅跨上马背,带着自己部属,和古兹·德尔坚结伴,朝着风沙弥漫后的大汗王廷而去,古兹看着这位女金手执政官,就不怀好心地阿谀说,“执政官阁下很美,尤其是在这恶劣的环境气候下,更像是朵绽放的娇柔花朵。”
结果后面抱着羊羔的罗曼努斯毫不顾忌地,使用种讽刺的态度大笑起来,结果卡贝阿米娅眉毛横竖,抽了他个鞭子,也把古兹闹了个没趣,众人便沉默不言,继续上路。
亚森汗王的“廷帐”,即是他的王城,使用巨大的长矛作为支架,下面铺设了地板与轮子,可以随时拆卸行走,无数的帐篷、马匹、牛羊和奴隶,分散在廷帐的周围,其上带着金色的顶,挂着五颜六色的缯彩垂下。在其间带着各种国度风格首饰的亚森,满脸的疤痕,细微狭长的眼睛,稀疏的须发,举着仇敌头骨做的杯盏,正在贵客与妻妾地簇拥间,接待了金手执政官与流亡公爵。
“哈哈,你是要叫我皈依你们的教义?不过听说你们的教义,与正教不同,是禁止饮酒的。”亚森看着立在其下的女执政官,发出野兽般的笑声。
“是的,主要是共和国要求每人恪守清贫,要是众人都抱着饕餮的贪欲,整个国度便会腐化,并且还会孳生许多的权欲争斗。”卡贝阿米娅俯身,嘴角扬起自信俏丽的笑容,“此外,鄙教会虽然禁止饮酒,但不禁止娶多位妻子,甚至不禁止亲属通婚,比如继母、妹妹……恰好也和贵方习俗暗合,正教可没这样的便利。”
听到这个,亚森汗王明显有些心动了,他身边就有父亲死后遗留下来的美丽年轻的继母们,当然现在全是他的私有物,但看着下面的女执政官,汗王有意要与她恶作剧,便一把拉过位正在自己身边斟酒献媚的长头发男宠,用带着金环的长长舌条,把对方舔舐得娇呼不已,“那么,贵教会禁绝男子与男子间的感情吗?”
“很抱歉,禁绝。”这下连卡贝阿米娅都生气了,“我们的处断办法,与那位皇帝一样,都是要在公众场合烧死的,凡是不以结婚生衍为目的肉体关系,都是可恶的异端。”
汗王将头盖骨朝膝前的凭几上狠狠一掼,吓得妻妾与男宠都退后拜伏而倒,但看到下面的女执政官丝毫不为所动,汗王便又哈哈笑起来,取出另外个颅骨盅,舀出许多粘稠的酒水,“来,酒和女人,还有男性玩物,都是让人沉迷而难以割舍的。你是布道者,也是个女子,我相信这点上你做的不会比正教会的前代圣徒们要差——这是库曼人特制的酒水,你把它全部饮下,本汗王倒是可以考虑弃绝与君士坦丁堡皇帝的关系,本来就对与他的佣兵关系感到厌烦,难道他皇都的财富我自己不可以去取吗——来吧,好女子,饮下去,拿出你打动本汗王的诚心来。”
这下整个廷帐内所有人的眼光,都指向了卡贝阿米娅,这种库曼酒烈性就像野马般,几名忠诚的同工都牵住了女执政官的衣角,哀求她不可以违背教义,而古兹与罗曼努斯都立在人群当中窃笑着。这时候,卡贝阿米娅的淡色嘴唇(与她微黑的肌肤互相映衬)颤抖了两下,接着笑起来说,“如果连这点暗黑都不能接受,又如何承受光明的白色上帝之剑,去和盘踞人间的黑色上帝与黑色弥撒作战?”接着她踏步上前,接过了汗王递来的酒盅,灰黄色的半截骷髅,还带着残存的点点肉色,混杂着酒水腥臭【创建和谐家园】的味道,让她胃部翻动起来,但是很快卡贝阿米娅合上了抖动的睫毛,下定觉悟,咕噜咕噜仰脖子喝了下去。
“有意思,有意思。”亚森汗王满意地大笑起来,“本汗王暂时不加入你所说的教会,但是会协助你出兵渡过多瑙河,如果未来能按照你所言,攻陷君士坦丁堡的话,本汗王要求三分之一的战利品,并且割据整个保加利亚与色雷斯之地,要当名副其实的瓦拉几亚大汗王!若是得偿所愿,立即带领所有的族人,皈依你口中的白色上帝。”
“就这么说定了……”黑色的头发垂在了卡贝阿米娅的额前和腮边,接着她晕晕乎乎地走了下去,古兹立刻走出来,搀扶住她纤细的胳膊,“我护送你回到旁边的帐篷里去。”
“好啊……马上再谈谈我们合作的事宜。”卡贝阿米娅的脚步开始变重变软,眼角斜着,带着种处子别有的风情,让古兹心旌飞扬。那几位伴同来的信徒刚准备上去接应自己的女执政官,就被古兹属下的瓦拉几亚骑匪暗中拔匕首,给逼退回去了。而罗曼努斯抱着羊,左看右看,便跟着两人的脚步后,走出了大汗的廷帐。
进入自己的营帐后,卡贝阿米娅再也支撑不住,侧着身子,斜着倒在了帐篷当中的毯子上,只有一只手还在扶着身躯,发髻也散乱了,垂下来的越来越多,酒气只往古兹的鼻孔里钻,这位流亡公爵大人再也忍受不住,握住女执政官柔柔的肩膀,就扳了过来。
第29章 哈希什树脂
卡贝阿米娅的头微微往后仰着,秀美的下颔,微微晃在古兹的面前,使得他的情欲就像瓦拉几亚河岸的风般暴乱起来,他扳住这位女执政官的肩膀的手都在虚脱,这位稍微有点黑的美人,“为什么还要复兴什么泰夫里斯共和国,马上你就嫁给我当公爵夫人,击败你所说的敌人高文,再进入贝尔格莱德的城堡,和我一起统治大片的草原与森林,为我德尔坚家族生许多许多的孩子。”
这时候,卡贝阿米娅脸面缓缓地抬了过来,她的美目看着骚动地直打哆嗦的贝尔格莱德公爵,随后用很暧昧的语气,“生孩子,我当然愿意为阁下生孩子……”说着,她的手热络地反过来扶住古兹的脖子,接着朝上摸着,古兹就如同通电般,简直都快要不用继续下去。
“吻我,吻我的唇,还有我的躯体,来向白色善良光明的主,宣示你对我的爱恋。”女执政官半垂着眼脸与睫毛,用种很柔媚的命令式语气说到,是那种男人们都最喜欢的“命令”——这让古兹丢了魂,他呜哇般张开了鬣狗般的血盆大口,朝着卡贝阿米娅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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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卡贝阿米娅手指急速滑向了古兹的嘴,她的手指不知从何时起,夹住了个类似蚕蛹大小与形状的东西,径自塞入古兹的口中,接着迅捷地翻了下手,强行将古兹的下颚合起,那蚕蛹般的东西在流亡公爵的舌头和牙齿内瞬间嚼碎,其间的黏黏的液体迸射出来!
“啊!”罗曼努斯吓得往后坐下,他看见古兹背对着他,不断抽动着,发出似哭非笑的声音,就像被魔鬼附身一般,而在冷若冰霜的卡贝阿米娅眼里,这位的眼珠飞快地旋转着,就像两只洞窟里的蝙蝠,“你这样的蠢货,也难免给高文给击溃掉了!”接着,卡贝阿米娅将古兹朝地面上一推,掀开自己的袍子,拔出了匕首,“刺啦”声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与肩膀的胴体,厉声哭喊了两声,随后就手起刀落,扎在了不断颠动的古兹脖颈之上。
血成股射出,飞到了卡贝阿米娅冷冰冰的脸上,但她还是没有停手,很冷静地一下又一下,把古兹的要害部位挨个戳穿了个遍,好像有很大的怨毒般。随后她披散着头发,开着衣领,提着匕首,笑着走向了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罗曼努斯前,“崽子,你本是来看戏的是不是?现在我就给你个机会,成为为邪神而尽情舞蹈的演员好了。”随后女执政官用威严的语气,“把这个含着‘哈希什树脂’的蛹壳,也吃下去!”
罗曼努斯被那满是血的匕首,和卡贝阿米娅的神态给吓傻了,也不敢多想,就把蛹壳给吞了下去,接着也在地上哭着笑着,滚为一团,接着就狂性大作,抱起了羊羔压了下去。
当库曼汗王的奴隶与侍从们,听到卡贝阿米娅的惨叫,涌到帐篷口外时,看着跣足散发、衣不遮体的她哭着跑出来,接着就跪倒在几名侍从前,乞求汗王的帮助,和公正的裁决。
“古兹·德尔坚在逃亡期间依旧恶习不改,居然敢在本汗王的王廷当中,企图【创建和谐家园】尊敬的泰夫里斯共和国女执政官,死有余辜,幸亏女执政官得到她的那个什么白色上帝的帮助,对方降灵在她的同伴,前皇帝遗腹子罗曼努斯身上,让他有勇气拿起匕首,手刃这个杂种般的【创建和谐家园】犯。”得知“实情”的亚森汗大怒,当即对着众人宣判如下,被死鬼古兹雇佣来的瓦拉几亚土匪们,也统统被处以车轮碾死的刑罚,“自此,贝尔格莱德的地区,我宣告有对其的继承权,并另外向君士坦丁堡皇帝开战!”
但这时候,罗曼努斯在整个库曼王廷的营地里,也得到了个称呼,“淫羊者”。这是有七八个人亲眼目睹的怪诞行为,好在库曼部落里暗中干这种事的牧人为数也不在少,信仰原始宗教的人们总是对这种亲近自然的行为报以宽宏的态度的,有的人还说是因为罗曼努斯承接了上帝的灵,躯体受不了,才在不受控制下做了此等事。
只有可怜的罗曼努斯自己才明白,他之所以如此,是和卡贝阿米娅强逼他喝下的那种液体有关,一旦喝下去,他顿时就产生了飞速旋转的幻觉,就好像在不同的梦中穿梭般,把羊羔看作了玉体横陈的美人,当即就不得意志,犯下如此可耻不伦的错误。
当汗王宣布正式在下一个吉利的日子出军时,卡贝阿米娅如释重负,在明月中天的晚上,偷偷走出来,哭泣着握着河岸边的草,她已经厌倦惊骇这样的生活,但圣裔的职责还在驱使着她继续咬着牙走下去。按照约定,她必须同时前往多瑙河进入黑海的,人烟稠密的河口地区,鼓动那边的信徒起来——库曼汗自北岸进军,她的部队顺着摩拉瓦河南岸,夹攻高文驻守的铁门之堡——得手后,就深入到君士坦丁堡周围地区,谋举大事!
作为结盟的诚意表示,库曼汗亚森还送给她一千名持弓箭的战士,充当未来信徒军团的远程力量:众所知之,保罗派信徒军最缺的就是弓箭手,这也是她在菲利浦堡被阿莱克修斯打得大败的重要原因。
“现在我不会继续输给你,倒霉命运也就不会在跟着我了,斯蒂芬·高文!”
“嚯嚯嚯!”铁门堡下的堡场之上,两队由伦巴第与马扎尔人组成的骑矛中队,正骑着马,人马披着皮革甲,面对面正面演练交锋,而后交错而过,用圆头的骑矛互相刺戳练习着。而在那边,乔瓦尼的指挥下,一列列希腊步兵正用盾牌与长矛组阵,学会在鼓点和旗号的指挥下,集体前行将矛林给稳住,并且还要学会列队冲锋,各个中队和列之间的协同配合,以求更有效率地和敌人的步骑对抗。
而教习意大利老兵与伦巴第步兵的职责,毫无疑问落在了新加入的比雷尔身上,这是高文军队的菁华与刚刃,是在希腊步兵缠住敌人阵脚后,配合骑兵一起击溃对方的中核之力量。
“军队要更精锐,更有组织度,才能和未来的强敌对抗!尤其是步兵连队,每列有小旗,每中队有喇叭,看统帅的鼓和大旗行事,不能错乱。每名士兵要学会分清左右手,左右腿,前心与后心。搏战要像狮子般沉稳,突袭要像雄鹰般果决,蛰伏要像蟒蛇般冷静,散兵战要如狐狸般狡诈。”军法官乔瓦尼很是辛苦,不断强调这些条令,一列又一列的希腊步兵,也随着他的教导,按照规定的姿势,持着长矛,步步朝前前行、戳刺。他们前列的有荣誉的士兵,已经穿上了原先扎塔王公卫队的铠甲,现在经过训练后,显得更有信心,已有部分人接受比雷尔和布兰姆森的双手戟、长柄斧,和剑和盾牌的训练,足以充当精锐的散兵来使用了。
堡场西侧的商路,连往尼什,在顺着达尔马提亚地区,连通着扎塔与巴里的海路,这是新开辟出来的生命线,威尼斯、巴里与阿马尔菲的少量商人是其行走其间,每支小型商队都有五到十名有战马与甲胄的锦册兄弟会担当(他们的队伍又扩充了)护卫,而萨瓦河等地的盗匪,看到穿着红手十字剑罩衣和旗帜下的士兵,也不敢前来造次。
这次,一支骡马队伍的护卫力量格外严格,除去从巴里城赶来的三十名兄弟会武士外,高文又特意派遣了一百名骑兵连队士兵,对着西方来接应,当他们安然无恙走入铁门堡的第一道与第二道门后,打开了箱箧和匣子,垫在亚麻布当中的,满是精良锃亮的铠甲。
按照事先的要求,这批铠甲全部都是按套分开装载好的,有铁环编织的锁子甲,有附在亚麻布上的甲,还有一些环形甲,但都不是人披挂的,“是马铠。”
所谓的马铠,还不算是全身的,只是前面的笼头与挂档而已,可以在正面抵御敌人的飞矢与刺矛,但这对高文来说已然是花费了血本,全是自玛蒂尔达女公爵下属的波河、米兰盔甲作坊里订购的,共一百五十套,是要用在受洗者骑兵连队的精锐上的,“这个秋季,在铁门堡站稳脚跟,并随时准备前去君士坦丁堡的要诀,全部寄托在这些家伙身上了!”
秋风渐起,草丛长长,在浩渺的多瑙河向攸克兴黑海的入海河口处,有个黑市是非常热闹的,骑着马披着斗篷的卡贝阿米娅,正在与一位黑皮肤的来自印度的商贾讨价还价,最后以三十枚赛里夸银币成交,“这是新的致幻剂,比山中领主的那种哈希什要厉害得多,一般人我可不出售给他,尊贵可爱的姑娘。”那印度商贾用卷舌无比的生硬希腊话,对卡贝阿米娅保证说。
第30章 苦恼
卡贝阿米娅很珍惜地将那几枚装着强劲液体的“古代胶囊”纳入怀里,她先前在卡帕多西亚,从遥远的“高山之主”那里取来那种叫“哈希什树脂”的神秘药品,并且暗中将其剂量给增强,这种药物在人喝下去的瞬间,便能产生强烈的致幻效果,是神秘的高山团体用印度【创建和谐家园】叶等舶来品精心调制,秘方外人很难获得,这位金手女执政官也是辗转多道,才得到了一两枚,没想到此次就在抵抗古兹侵犯的时候发挥神效了。
既然高山之主也是从印度得来这种药剂的,那么她直接在河口地向印度商人购买,应该是丝毫没有问题的。
想到此,卡贝阿米娅便骑着马,吆喝后面可怜兮兮抱着羊的罗曼努斯,与其余同工跟上,便晃悠晃悠地离开了这个烟火袅袅人声鼎沸的集镇。
没过几天,整个色雷斯地区的泰夫里斯余党“蜂起”,许多自菲利浦堡败逃回来的骨干分子,再次于圣裔执政官的鼓舞下起事:攻击掠夺乡镇,拉拢乡绅与农夫,焚毁正教会的教堂与修道院,一时间整个地区惊骇不已,告急的文书顺着各条街道,飞也般地如同箭雨般射入君士坦丁堡城内。
皇都东北部,位于攸克兴海滨的赫拉克勒特小镇,本是皇亲权贵的避暑胜地,这会儿也受到战火威胁:已经有几位出城郊游的贵妇,被异端信徒掳掠走了,下场怕是不堪设想。
立着美丽大理石柱的海边楼宇前,一辆辆车马整顿妥当,挎着弓箭与箭囊的皇宫卫队分立道路两侧,玛莲娜匆匆牵着扛着鱼竿的约翰走出,“赶快返回皇都里去,这里太危险。”
带着垂帘的肩舆之内,养母紧紧搂住黑皮肤的养子,好像对方是她在这个世界仅存的唯一珍惜的宝物,“陛下还在前线的亚德里安堡,还有塞巴斯托克拉特阁下也在彼处,所以此后在皇都之内,你要处处留心,最起码离你的生母与姐姐远点,她们都对你虎视眈眈,等到陛下凯旋才能安下心来。”
“不是说,父亲让母亲当了宫廷的摄政?”
“正是如此,我们不能回布拉赫纳宫去,要是你母亲趁机联络有力的人士,乘陛下不在此处,废除掉你的皇储资格,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念及此,玛莲娜的脸色都惨白了,她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儿子君士坦丁,随后又将约翰的头抱入了自己的胸口当中,深深埋起来,不断亲着吻着约翰的额头,“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一定会保住你的地位,什么人都不能打败我们母子俩,难道在赫拉克勒特的这段渡假时间当中,我们两人之间缔结的牢固爱,还不够浓厚吗……”
肩舆在数名强壮阉奴的肩扛下,微微晃动着,飞速顺着大道,朝皇都的方向而去。
夜晚的布拉赫纳宫,长公主安娜正托着腮,靠在露台的凉亭下,夏末从金角湾吹拂来的风是让人惬意无比的,在沿海的房屋当中,丛生的树冠被夜色和月光,映照得像白色蔓延的火焰般,她在父母的寝宫前,等待着母亲的传唤,这次也真是奇怪,为什么母亲准备了接近两分时刻,还没有让她进去。
终于,几名宦官走出来,向长公主跪拜下来,安娜点点头,便在两名使女的伴同下,进入了丝帘与帷幕下的殿堂。
“母亲,我来了。”
但接着安娜就惊愕地冻住了自己的小舌头,她看到在正殿当中,母亲艾琳皇后盛装坐在了为自己准备的小御座之上,旁边惯常由父亲坐着的大御座,是空无人的——但,整个厅堂之内,并没有其他的座位。
艾琳笑着,轻轻将手摆在了空荡荡的大御座之上,那意思很明显:你坐上来。
安娜的脚步僵在了那里,因为她知道,父亲依旧是这个帝国的皇帝,不管是亲生的母亲,还是自己,都无法抹杀这个事实。
“怕什么安娜?”艾琳坐在小御座上发话,周围的奴仆宦官都退在了帷幕之外,方圆之内便只有母女二人,“这个帝国又不是没有两位尊荣女性共执御座的情况发生,更何况那两位女皇还不如我俩的关系亲密。”二十八岁的她,双目在冠冕上绽放出年轻时的光彩,“我和你相同,再也不相信反复无常而狡诈无信的男子了。你的舅父凯撒已经带着精锐的卫队,自加利波利启程,大约两到三日后就能进入皇都来掌控一切局势。更何况,宰辅伯里尔也与母亲我同气连枝,至于外援……”艾琳在一片首饰环佩的叮当声里起来,牵住了安娜的小手,“你最信任的阿寇尼斯指挥官高文,已经带着红手大连队逼近索菲亚堡,我也派出了信使联络他,他也会尽快带着人马前来策应。”
“你说什么,母亲……高文也被卷入进来了?他要为了我,与父亲为敌?”安娜呼吸混乱,她回想起以前在大皇宫之内,她孩子气地册封了高文,并且成为大蛮子的女主保人,但她却从来没想到过,这种玩笑之举,终有一天会成为宫廷内血淋淋的战场争斗,亲人骨肉间的。
“坐下安娜,我是皇都现在的摄政,你成为女皇的时刻到了。”艾琳的语气断然,随后强行将女儿摁在了大御座上——在那里,娇小安娜的脚才能勉强够着地。
艾琳赞美着,“很好很好,果然你才是天生的女皇,安娜·科穆宁,能把你扶上去,母亲相信哪怕是科穆宁家族也没有有任何异议。事到如今,杜卡斯家族的所有,都算对得起他们了。”艾琳的脸上而后充满怨毒,“本不过是小亚细亚的一介军功小贵族,溯源不过百年,出身和族谱都可疑的,得贵人相助坐上了御座,还真的以为整个帝国的苍天下,便无人可取而代之嘛?不知感恩的【创建和谐家园】。”
随后她扶住了安娜的脸,带着点哀戚,“安娜我的好女儿,记住——你的高贵是因为杜卡斯的血统,而不是科穆宁的,只要记住这点就行。”
结束这噩梦般的一切后,安娜落荒而逃,回到了圣玛丽教堂边上自己的小寝宫,坐在书桌前,拿起了芦管笔,苦恼地揪住了前额的发辫,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办,父亲、母亲、叔父、舅父,种种宛如混战厮杀的军阵般,最终长公主的笔触落下在纸卷之上,“亲爱的大蛮子……”
第31章 潜踪
第二天,邻靠公牛广场尤多希雅的宅院当中,这位贵妇接到了密使送交来的信件,便匆匆来到了后面花园隐蔽的凉亭之下,从信封上古怪的印戳她就能辨别出信的主人是谁,但是最近高文的密信已经传递到她的手里来,告诫她绝对不要再继续帮安娜传递信件了,内里的语气十万火急。
高文是将尤多希雅视为皇都内最可信托的对象,“所有都是为了长公主着想,再往来信件的话,对她可能有危险,阿莱克修斯皇帝已经确认不在亚德里安堡,不知所踪,但我推测他可能已经悄然潜回皇都,最近宫廷内会有大争斗发生,你与安娜都要置身事外,或者说安娜想要超脱是极为困难的,希望你能在幕后保护帮助她。
高文致最最尊敬的贵妇人。
愿【创建和谐家园】保佑您的青春美貌和灵魂。”
按照高文的说法,难道皇帝会如此回到都城来,这到底是什么戏码?尤多希雅虽然难以置信,但她还是悄然将信件偷偷地搁在了凉亭内石墙边,一处隐蔽可活动的储物格内,整顿好衣装,吩咐奴仆前去准备肩舆。
“我要前往布拉赫纳宫参觐皇后与长公主,讨论长公主即将到来婚期上的庆典安排。”
可是很快前院出现了些许嘈杂的声音,刚刚讲首饰戴好的尤多希雅不满地来到了台阶上的厅堂上,结果见到几名蒙着斗篷的黄色红色头发的家伙,一看便知是瓦兰吉亚宫廷卫队的闯入进来,“如果你们在需要酒肆的话,就应该去下等人聚集的营市,这儿是高贵宫廷职官的私有地。”尤多希雅以为是醉酒的士兵来闹事,便严厉呵斥说。
那几名士兵置若罔闻,而后尤多希雅听到随后进入的人群当中,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米哈伊尔?”随着这个声音,皇帝的侍卫长掀开了罩在头上的斗篷,接着他身边的老者也是如此,原来是大宦官阁下,然后就是她的哥哥,盾之卫队司令官亚格菲,和御墨官麦莱斯。
这下轮到尤多希雅惊愕,丈夫应该还在戍守菲利浦堡到索菲亚堡一带,追随皇帝陛下出征,为什么现在会与他的伯父出现在这里?但这位妇人头脑是极快的:一切简直就如同高文信件当中推测得一模一样,那么——很快,尤多希雅迅速走到中庭,款款拜倒,“至高至上的陛下,没想到您的圣容居然会降临在寒舍庭院当中,当即让我受宠若惊。”
中间将官打扮的男子,也暗然笑了两下,随后将朝圣者打扮的粗布袍子褪下,露出了黑色弯曲的头发,夹杂着白发,将尤多希雅的手牵住,恩准她起身对话,“朕最亲爱的儿媳,朕的冒昧造访,有无对你这宅院的女主人造成困扰?”
没错,真的是科穆宁皇帝来了,高文猜想的一点都没错,这下子尤多希雅的身躯忽冷忽热,不知道是该侥幸刚才把安娜的书信事先藏好,还是奇怪皇帝陛下突然造访与“宫廷大争斗”的内在关系,还是该佩服高文这个蛮子的先见之明。
但是阿莱克修斯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两眼,就在扈从的追随下,步入厅堂当中坐定,随后他说出了很震恐当场的话,“现在在这座皇都当中,有人要觊觎朕的御座,有贼徒要害朕,要篡夺元老院与人民赋予朕的神圣治权!所以朕不敢在亚德里安堡多逗留片刻,而是将大部军队委托给了塞巴斯托克拉特,自己则带着心腹与十余名卫队,混杂在朝圣者大队里,先行骑马疾驰潜回了都城当中。”接着阿莱克修斯将手摆摆,那队卫队武士就立即将院落的门窗过道给完全封闭起来。
“自即日起,这里严禁任何人出入,包括女主人在内,尤多希雅你可千万别见怪。”阿莱克修斯带着深沉的笑意,吓得尤多希雅赶忙跪下,表述自己绝无任何的不悦之意。但皇帝并没有将这个客套话深入下去,他随后便站起来,对米哈伊尔说道,“现在前往都城的朝圣者队伍,一共是几路?”
米哈伊尔当即肃正,随后回复说,“共是三支集团,一支已经越过索菲亚堡正朝都城而来,是隐修士彼得的队伍;一支已抵达帖撒罗尼迦,是博希蒙德的诺曼人集团;最后一支的规模最为庞大,有萨利安凯撒总掌旗官戈弗雷兄弟、诺曼底公爵罗伯特、法兰西岛国王之弟休,及陛下的挚友,伟大的图卢兹公爵雷蒙德阁下。”
“那个高文呢?”
“现在还不清楚,但是最新的情报显示他已经接受了陛下的指令,没有进入索菲亚堡,而是转向瓦拉几亚之地,前去进剿泰夫里斯余党了。”米哈伊尔继续流利地回答。
“草原狼群和蛮族会收拾他的。”阿莱克修斯很是满意的样子,而后他背着手分析说:
“首先隐修士这路不用劳烦了,他们当中两位主力的法兰克骑士已接受帝国的封赐,早已被朕牵着鼻子走;另外那路最为强大的,也不足为惧,雷蒙德是朕的好友,就算戈弗雷他们有所桀骜,朕也能应付过来;只有博希蒙德这一路,最需提防。”
“可是陛下……”那边的大宦官抬起松弛的眼皮,似乎有什么话要提醒,而后阿莱克修斯举手阻止了他,“没关系,朕已经有完整的策略,攘外安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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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了不得,高文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铁门堡前,秋风烈烈,登上土台塔楼的高文,当着所有士兵的面宣布:防秋时刻已经到来,自即日起禁市!
现在的氛围已经很紧张,一些从库曼王廷所在地来的商人,告诉红手大连队:汗王亚森带着自己奢华气派的廷帐,与上万名库曼骑兵,正朝着渡口处压来,四面的斯拉夫与保加尔村落不少人已经逃亡,其余的人也居心叵测,据信教的“内线”诉说:很多人眼热铁门堡里储藏的财富,要追随汗王亚森一起,加入攻击堡垒的行列。
所以高文把四处宣教的随军牧师也全都撤回了。
“叫子堡的骑兵队也小心点,光是交给木扎非阿丁还不够,乔瓦尼与布兰姆森也派去协防——因为不光是库曼人会来,泰夫里斯党也会顺着南岸进入侵略——此处尤其需要注意,因为亚森不会傻乎乎地冒着铁门堡的矢石和抛射器械,强渡此处的。”
布置完后,高文慢慢蹲下来,搓着手,捏了捏磷火之剑的剑柄,接着看着云雾辽远的君士坦丁堡所在地,又看看杀气四伏的北方荒原,心中反倒沉了下来,“别以为红手大连队还是可以随时端上餐桌的弱鸡了,这次要像蚂蚁般把你给碾碎,亚森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的,阴险狠毒的黑美人。”
圣额普利奥斯殉难节时刻(古历八月第三个星期五,纪念圣徒额普利奥斯),铁门堡内众多修士正跪拜在木材制造的礼拜堂内,点着烛台,进行惯常的晨祷时,他们听到了一声怪异的啸声,接着门窗与烛火像是集体震动了下,带头的名巴里城正教会随军牧师,亲吻了下十字架,接着走出了礼拜堂的门口,便看到了急急往这边走的大公阁下,还在往头上系着头盔,“库曼人的军队来袭了!”
刚才那声音,正是堡垒里的杠杆抛石机发出来的,河川升腾起了石头砸开的水柱。
让高文哭笑不得的是,亚森汗王的队伍刚刚渡过多瑙河,并抵达摩拉瓦河的北岸渡口,就驱使从属他的斯拉夫、保加尔人乘坐柳条与桦木制就的简陋小舟,密密麻麻地从北岸划水而来。都让前哨的大连队斥候轻兵目瞪口呆,看来这自瓦拉几亚来临的王者就是个耿直!
口号声里,沿着河岸竖起的木楯,插入泥土的盾牌之后,阿马尔菲、斯基亚沃尼、撒拉森的随军水手连队,还有贝内文托的弩手们,开始使用点燃的火矢,还有无尾羽的弩箭,一波波地朝着水面倾泻,一团团血雾膨胀炸起,小舟上的入侵蛮族,接二连三地被射中,翻落到了水中,“对着敌人的艄公射击。”这边,连队里的各个列长还在不断纠正调整着属下的射击频率和目标。
整个宽阔的渡口河流上,到处肆意横着燃烧的桦木小船,累累的尸体被冲刷到了滩头与河曲上,还有更多的人头冒出在汹涌的波浪之中,伸出双手呼喊救命,原本准备趁火打劫的诸多盗匪们,看到这漫天射来的箭矢,吓得拖着各自的舟船,跑回了己方的河岸,再也没有勇气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