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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整个巴里城沸腾起来,被租赁起来的威尼斯、阿马尔菲与拉古萨的商船云集靠岸,将跳板搭在码头之上,大连队纷纷按照严整的秩序登上,水性好的就划着渔船、驳船,再顺着绳网攀爬到划桨船的甲板之上。
“到圣地去,到圣地去,这是主的召唤,有天使长的庇佑与大公的督帅,我等将无往不胜。黑夜降临弥漫天际,我等正义之剑的闪电才能重新使其云销日开。”随军的修士牧师,有的身披法袍,有的穿戴锁子甲,扬着十字架和圣像画,立在栈桥前,不间断地对着络绎不绝的士兵、军仆、水手吟诵祈福,鼓劲加油。
高文本人,在滨海贸易回廊的灯塔下,与英格丽娜相拥话别,“我尊重你的选择。”高文轻轻摸住了她的脸颊,替她拭去睫毛上的泪珠。
“我的选择就是永远追随你的灵魂而不单单是脚步,像个真正妇人那样,打理增殖你的产业。”英格丽娜颤抖着嗓音,随后举起剪刀,绞下自己的金色发辫,用丝绸系好,搁在了高文的手中。
“保重。”高文与她亲吻后,就狠下心来,将彼得的琥珀念珠挂在她白皙修长的脖子上,转身朝着码头栈桥走去,接着他顿了下,又转身对着潸然泪下的女人说,“我会回来,或者接你而去。”
最终踏上驳船甲板的高文,立在那里,看着还站在灯塔上守望着自己的寡妇,两人隔着波涛,距离愈来愈远……
翻腾的海洋,自都拉佐港口驶来的一艘拜占庭轻型划桨船,上面悬挂着圣母画像,布雷努斯戴着大公的冠冕,披着御赐的紫色长袍,坐在船中的塔楼上,扈从、号手和仆隶侍从四周,密密麻麻的绳索下,狄奥格尼斯也站在第拉修姆大公旁侧,在盘算着路程——都拉佐距离巴里城的海上航线是很迅捷的,大概两个半时辰后,他就能和真正的大公阁下一起,抵达目的地,接管这座城市重新纳入陛下的囊中。
这会儿,守捉官敏锐的目光,渐渐看到了海面之上,划来了大批船只,大大小小,列成了前后衔接的纵队,每个桅杆上都飘扬着红手战旗,正爆发着此起彼伏的鼓点和号子,震得他们甲板微微颤抖,狄奥格尼斯惊愕了,他扒住了船舷,而布雷努斯也好奇地站起来,看着这支与他们交错而过,朝着东北方向航去的舰队,“这是巴里城来的?”第拉修姆大公问到。
但是守捉官没回答他,因为狄奥格尼斯看到,在对面这支船队正中央的艘同时悬挂阿马尔菲旗的大艨艟上,那个穿戴猩红色披风,与红手羽饰的高大家伙,正立在与自己相对的船舷边上,对着自己微微摆动下手臂。
而后,那艘船就在桨手们的喊声当中,与其他船只一起,飞也似地错开远离了,带着飞溅的白色波浪泡沫。
“高文,你到底耍什么鬼……为什么连交割典礼都不举办,便急匆匆赶赴远征,就这样离开了?”狄奥格尼斯虽然心中有所疑惑,但更多的是纳罕与不满。
第94章 守捉官的落寞
无奈的布雷努斯,虽然不清楚在巴里城发生了什么,或者那位被皇帝委任为阿寇尼斯指挥官的蛮子,劫走了红手大连队,不过也罢,反正本身这军队也是佣兵而已,所以也只能先要求船只,前往巴里城。
巴里城外海湾的沙洲,垒起了简易的堤坝,上面和周围的浅海处,竖起了横竖的木栅,不让小舟渗透进来,灯塔边沿耸立的两座塔楼,上面列装着威尼斯出产的射石机,一艘巴里城自己花钱买来的老旧艨艟,停泊在入海紧要处,上面气势汹汹地站着民团士兵,手持【创建和谐家园】与长棍,船首也竖着个小抛石机,两侧船舷还拴着装满石块的挂囊。
很显然,这是头“看门虎”,当敌人不强大时,他们充当浮游的炮塔抵挡绰绰有余;但敌人强大时,这艘艨艟也完全能自沉,把携带的石块一并坠入海水里,闭塞敌人的进路。
但问题是,敌人是谁?
船只塔楼上的狄奥格尼斯,在半个多月前还是守卫这座城市的英雄啊。他匆匆赶到了船首处,准备摇动旗帜喊话,一块自对面掷来的飞石,就呼啸着掠过了桅杆,带着很大的碎裂声,半个桅杆倾颓下来,甲板上的大公随员们惊呼着东倒西歪,而后那飞石落入船舷右侧的海水里,激荡起升腾的水柱,布雷努斯也狼狈地扶着栏杆,“怎么可以这样!”
“我们要入港。”重新站稳的狄奥格尼斯,对着矗立岸边的哨塔,晃动着如此内容的小旗。
但是无人欢迎,不久一艘小驳船,从侧边的港汊里缓缓摇出,狄奥格尼斯看得清楚,上面坐着捧着匣子的古丝云,他的新婚妻子。
“这是巴里城总督大公送给你的。”登上船只的古丝云,将匣子递给了丈夫。
“别乱说,现在正规的第拉修姆大公在此……”狄奥格尼斯急忙提醒妻子,叫她不要做声,接着当着尼基弗鲁斯·布雷努斯的面,打开匣子,取出了信件,附身交给了大公阅览裁决。
划桨船下了铁锚,布雷努斯微微晃着,坐在塔楼的座位上,看着这信件,不久脸色就有些吃惊为难,“守捉官阁下,我想我们不能进入这个城市,那位伦巴第连队的阿寇尼斯已经自主当选为巴里的总督官,这座海港不再属于我的管辖范围内。”
“高文……”狄奥格尼斯瞬间明了,眼睛开始充血发红,拳头握得吱吱响,肩膀也因为愤怒而发抖。
“这是高文大公馈赠给我们的,他说请你以后多保重,他感念你当初在布拉赫纳宫门前对他的教诲,但高文说自己不愿意学习帝国的所谓规则,那个东西只是束缚他振翅高飞的囚笼而已。但以后有机会,他还是希望与你并肩作战。”古丝云很认真地对气愤难堪的丈夫说,接着便将匣子里的东西取出,狄奥格尼斯看到,那是壶上好的意大利葡萄酒,还有卷六丝织造的名贵丝绸。
狄奥格尼斯恼怒地劈手夺下那酒壶,喊着抛入了港湾边的海涛当中,接着他冲到了船尾,但也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海水,高文的舰队早已朝着达尔马提亚的海岸而去,现在怕是快到拉古萨城了。
“唉,我看我们还是暂且返回都拉佐,一面将此事禀告陛下,一面尽快与刚才高文所统帅的那支队伍取得联络,明白他的真正所向和目的是哪里。”布雷努斯倒是个脾气温和的,如此对随员扈从们平稳吩咐。
残阳铺在瑟瑟海面上,船尾传来了狄奥格尼斯的一声怒吼,他举起弓箭,对着高文离去的方向,飞去一矢,箭矢呼啸飞行了段距离,还是徒劳无力地坠落入海,接着守捉官低下了脑袋,留给众人个落寞灰心的背影。
当他们的船只返回都拉佐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不久从城池外的原野上,泰提修斯带着被高文“礼送”而提前登岸的二百名不到的库曼雇佣骑兵,还有四百多名特科波士兵,也陆续进入城门。
布雷努斯、狄奥格尼斯与泰提修斯而后于大公阁邸当中互相对望,“还是将此事,快马送到皇都的布拉赫纳宫里,让陛下尽快知晓为妙。”
夏雨朦朦,夹杂着自海峡吹来的风,让整个君士坦丁堡皇宫与街道,笼在沁人的凉爽当中。
这时候,在邻靠萨拉布瑞亚那段城墙下,安娜坐在处带着屋檐的斑岩墙下,用双手托着腮,坐在台阶上,几名侍女举着伞盖为长公主遮蔽风雨,而安娜却出神地看着,在雨中顺着青苔和岩壁缝,不断向上攀缘的无名花蔓,“长公主殿下,皇后正在让你前去她的宫室,学习些出嫁前的礼仪。”
“我不去,告诉母亲,我正在观察植物的生长呢。”安娜情绪低沉,喃喃着说到,“马上准备车驾,我要去圣约翰教堂的书院当中,过一个礼拜的独居书斋参礼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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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莲娜的寝宫里,身着轻便丝绸服装的阿莱克修斯愤怒地将前方汇报来的表章给掼在桌面上,“主真是眷顾这位不知从哪个角落来钻出来的蛮子,那个像极了卢塞尔的家伙,让他割据了巴里城,而他也居然辜负了朕的厚爱,僭越大公官衔,就像头不服管教与枷锁的熊般,开始暴走在荒野当中了,绝不可原谅,绝不!”
穿着薄纱,挂着玲珑首饰的宫廷首席贵妇玛莲娜,趁机挨过来,读了几眼表章里的内容,“若是让高文肆意而为,他的那支野蛮的军队突破了保加尔的荒原,很可能会靠近亚德里安堡,这可是皇都的锁钥之地呢。”
这话皇帝自然也知晓,无须这位妇人提醒,“扎哈斯被摧垮远遁,所以朕是该叫伊萨克带着军队回来了,最近有泰夫里斯余党源源不断自锡诺普乘船渡海,渗透进入保加尔和色雷斯,开始准备在帝国腹地菲利浦堡起事作乱,据说还有前朝余孽与佩彻涅格残军参与其中。朕马上与伊萨克统率大军,镇守亚德里安堡,既为镇压新的叛乱保卫皇都,也为了‘迎接’纷纷而来的法兰克朝圣军队。对这群人也不得不提防为上,不能让他们在帝国土地上滋事,得尽快送这帮瘟神前往小亚为上。”接着,皇帝转身,将手抚摩在了自己养母的脸颊上,“既然朕引来了洪水,就得要肩负起疏导的职责,那个高文也是一样。”
雨声里,玛莲娜的脸面既有媚态,也有杀机,“如果高文能为陛下所用最好,他要是稍有狂悖忤逆,就应该断然处决。”
阿莱克修斯唔了两声,接着他草拟了道命令,“急速通谕扎塔的君主伯丁,叫他配合布雷努斯,把高文的红手大连队,在上陆后给阻拦下来——另外,让伊萨克也派出一支五千人的分遣队,交给布雷努斯,震慑高文所部,若对方敢于抵御,即目为敌人加以歼灭。”
深沉的宫廷回廊里,两名端着酒器和餐盘的使女,静静而紧张地贴在了墙壁上,在偷听了皇帝与副皇太后的对话后,一名继续走入进去侍奉,一名则趁机从花园小径悄然溜走。
大约两分时间后,这被淋湿的使女跪在了皇后艾琳的座前,“斯蒂芬·高文以朝圣的名义,马上要来到皇都,还带着数千人的军队?”皇后眼睛发亮,忽地站起来,“终于要吹响决战的号角了……”同时她的话语越来越低,她明白现在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了:
马上皇帝与他的弟弟塞巴斯托克拉特阁下,会出镇亚德里安堡,而按照规矩,皇帝会在临行前,安排一名摄政,负责留守皇都,统摄宫廷与禁卫,现在这名摄政的人选,无外乎就是两位——一位是自己,若是阿莱克修斯选中自己,那么她就趁机在宫廷当中,会合自己的兄长凯撒麦考利努斯,与帝国宰辅伯里尔,自断推举安娜为女皇,造成既成事实,建立属于杜卡斯家族的王朝,再加上安娜与第修拉姆的布雷努斯有婚约,又是高文的主保人,外援也不愁无人;另外位就是玛莲娜,若是阿莱克修斯选择她的话,那么结果也不言而喻,未来的继承人就是约翰了,杜卡斯家族与他女儿安娜将永远失去觊觎皇座的机会。
焦躁踱来踱去的艾琳,在心中策划了无数方案,最好的不外乎就是让在加利波利“坚守”海峡的兄长,带着卫队进入皇都,再纠集杜卡斯家族于朝野庞大的同党,威逼阿莱克修斯选定自己为摄政,立安娜为皇储继承人。
但这样,会不会爆发【创建和谐家园】,会不会……艾琳原本已经如同色雷斯岩洞般的心中,又回想起了自己十二岁时,懵懂无知地穿着崭新的衣服,走过家族庄园前的那棵大树,误打误撞地靠近了猎苑的栅栏边,看见了阿莱克修斯正在那里,与自己父亲纵马射鹿的场景,那时候的阳光是那么灿烂耀眼,那时候的艾琳仰起头来,就能闻到风中传来的让人心悸的微微香味。
“准备准备,明日我要去觐见陛下商议些事情。”最终,艾琳对那位使女如此嘱咐说。
第三卷 安娜的抉择
第1章 大连队成形
然而到了第二天的清晨,还未等艾琳皇后准备好,她的丈夫阿莱克修斯倒主动派出了廷官,前来宣召她,要求在布拉赫纳宫的小型圣智教堂会面,有重大的事情需要商议。
狐疑不已的艾琳,在使女簇拥下打扮好后,戴上皇后冠冕,前往御苑与宫殿间的这座装饰华美的小教堂,那里的厅堂当中,阿莱克修斯正昂然站在镶嵌画之后,他的身边惯常伴随着三个心腹,御墨官麦莱斯,侍卫长米哈伊尔还有大宦官小鸟。
“哦,你来了,辛苦了,朕女儿安娜呢?”待到皇后向自己施礼后,阿莱克修斯语气祥和,脸上也挂着淡然的笑容。
“首席贵妇与她的养子,也就是你的义兄弟呢?”谁想到艾琳居然反唇相讥,现在约翰被玛莲娜收为养子,在辈分伦理上也就是阿莱克修斯的兄弟了。
但皇帝并没有对这种讽刺有丝毫恼怒的表示,他只是说,玛莲娜与皇子都前去皇都北面滨海的赫拉克利特镇,前去避暑,大约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归来皇都。
其实艾琳也不清楚,为什么不管她丈夫语态是祥和还是不善,她都想羞辱他,攻击他,希望与他争吵对立,然后让两人的关系朝着更加恶劣的状态发展。可今日阿莱克修斯的态度着着实实出乎她的意料,倒让皇后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最终也只能说,“安娜留下了便条,前去圣约翰教堂,她说要过一段独居的书斋时光。”
“这样……”阿莱克修斯依旧是那种平淡表情,“马上朕也要与皇弟一起,御驾前往亚德里安堡,镇压当地的骚动,皇都里还欠缺个人选,来镇抚宫廷……”还没等艾琳有任何反应,皇帝就唤来了麦莱斯,叫这位御墨官跪地笔录,“朕在此授权艾琳·科穆宁皇后,在朕前去远征时候,以她尊贵身份留守宫廷,统辖所有的廷官、钦官、宦官与使女,及整个布拉赫纳宫的仆役与财务。”而后,皇帝亲手将拟就的敕令盖上御玺,交到了目瞪口呆的艾琳手中,带着私人的嘱托,“此去征伐,可能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好好看管好安娜,待到朕凯旋后,就举办她与布雷努斯的婚礼庆典。”
这下,皇后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愧疚,但接着皇帝温言慰劳她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回到寝宫的艾琳,手里依旧攥着皇帝的敕令,心情是难以平复的,不管如何,她已经接近胜利,现在阿莱克修斯远征后,她就是皇都里的摄政,是最高权力者,那么只要她召集来帝国的凯撒,再会合大牧首马斯达斯与宰辅伯里尔,就算马斯达斯有异见,也无所谓,杜卡斯的势力会占据绝对上风,废除掉约翰,授予安娜皇座继承人的身份,一切都真是太完美了!随后皇后唤来名使女,将一封信件交付了她,“前去圣约翰大教堂,将此事让长公主知晓。”
而尤多希雅派出的信差,几乎和皇后的使女,同时进入了圣约翰大教堂的院落,安娜像个快乐的小鸟般,从书斋的门里跃出来,她在雨后的阳光下,举高了高文回寄来的羊皮纸书信,在上面因为阳光的投射,使得每个黑墨书写的字,包括纸面上的纹理,都带着金色细腻的色彩,上面自己小小的手印上,摁着高文大大的手印,紧密挨在一起,还有些简短而温暖的鼓励劝诫话语,安娜唱着谣曲,仰着脖子将它们看了一遍又一遍,裙裾和发梢也旋转着飞舞起来,“高文从意大利回来了,高文从意大利回来了!”
但是一会儿后,安娜又沉默,减慢了旋动,垂下了小脑袋,有些哀伤地看着脚下自己的影子,“高文回来了,但他就像艘航船般,只会在皇都旁侧快速而过,很快就又要到遥远的东方去了……他不是归来,只是路过。”
拉古萨城的城头上,市政官安德亚烈·贝托斯有些惊恐地站在那里,看着城下沙洲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艨艟、划桨船,在城北的旷野与海岬处,背负着行李和武器,举着奇怪旗帜穿着奇怪罩衣的士兵,如同蚁群般,在那里开始构筑起宿营地来。
“这即是来自巴里城,我们的盟友高文带来的朝圣远征军?”贝托斯说到,但他还是不敢放开城门,让海陆前来参与集贸的商队进入,这些商人只能牵着骡马,划着船只,靠近了高文的营地。
隔着木栅,随军的军仆很和善地与这些商队用钱币与实物直接开始贸易,整个秩序十分井然。
高文没有带上龙蛇混杂的朝圣者队伍,在巴里城临行前,他亲自来到城外的朝圣营地,对着数万男男女女说到,“按照圣座的要求,我的红手大连队率先渡海,前去拉古萨和都拉佐一带,开辟场地,迎接后续人马,而马上阿普利亚公爵博希蒙德大人会带着更为强大的人马,从塔兰托一带出海,作为我的后继,所以我将你们托付给这位和善、富有、精于军事的慷慨公侯大人。巴里城先支付给你们每人八分之一个苏的路费,去塔兰托,博希蒙德大人正在彼处等候你们,随他的船只一起出征。”
就这样,大约四万朝圣者,两日内领取了高文五千银币,浩浩荡荡,席卷了整个卢卡尼亚,带着行李、驮兽和帐篷,举着十字架,唱着赞美高文与博希蒙德情谊的歌曲,朝着塔兰托进发了,投奔诺曼人去了。
故而,高文携带出发的,是六千名纯军事作战的大连队,其中他将七百多名意大利老兵编成了“法罗夫连队”、“勒班陀”、“圣荣”三支连队,每支连队二百五十人,并混编进入了轻弩手;大约三千名希腊流亡者与农夫,编成了“复仇女神”、“怒火”、“地狱血口”、“瓦拉几亚”、“大公死士”六支连队,皆使用刀剑、长矛与小型盾牌;一千余名斯基亚沃尼、阿马尔菲、撒拉森水手混编为“圣海”、“长公主之眷”、“奇乞里亚人”、“科林斯地毯”四支连队,他们穿着轻便,装备了购买来的杉木弓、梭镖与弩。还有约五百名匠师,单独编成“独角兽连队”,负责营地建设和器械,高文此行还携带了两座射石机,四座豪猪,还有六座巴里城自制的大型十字弓。
序列里,还有高文直属的五百名“新受洗者骑兵连队”,主力为从泰提修斯那里跑过来的三百名库曼骑兵,还有新近征募来的二百名伦巴第骑兵,前者装备箭囊与角弓,还有些轻便的长矛,而后者则人马配备锁子甲与亚麻甲,战马都是事先从玛蒂尔达女公爵那里馈赠来的(半买半送,玛蒂尔达是十分慷慨大度),其中伦巴第骑兵还配备了一种相较于诺曼人,比较轻型化的骑矛,带着拜占庭与波斯风格的“康托斯”长矛,它可以用皮带扣在马鞍或者手腕上,单手就能握持冲锋,虽然威力减弱,但特别适合这支团体战斗经验上尚不足的初心骑兵队。
拱卫大公与红手十字剑大旗的,是二百二十名“伽尔伽努斯锦册兄弟会”战士,外带三十名瓦兰吉亚卫队,这二百二十人是从急速扩充的兄弟会里遴选出来的,有的体格健壮,足以凭持锁子甲与剑,为圣墓与大公奋战,有的则是专业人士,如随军牧师(公教会与正教会都有)、草药师和一些林林总总的服务人员。
任职上,高文将骑兵连队的指挥官职务交给原先的军仆木扎非阿丁,这位是整支军队里唯一的新月【创建和谐家园】,所以职务交给他比别人更加安心;年轻的安德奥达特被拔擢为“巴里总督大公次席顾问”兼“大连队机要秘书官”,暂时统管军机和财务;韦萨特·梅洛则被委托为希腊步兵连队总管。
但是看着身后波浪汹涌的高文,还是痛感基层军官与人手的不足,他必须将兄弟会当作预备军官团,须臾不离身边。
环绕着拉古萨城下的石灰岩、沙洲,红手大连队堂而皇之地立起营砦来,高文主帅营地依靠威尼斯的船队,步兵连队如同扇形散开,组成个防御圈,而骑兵连队的营地最靠外,驻屯在拉古萨城顺着科米雅海滨的街道中央,“切断”了拉古萨城和扎塔城之间的联系。
很快,安德亚烈·贝托斯的使节团就来到了高文的营帐前,巴里总督大公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一行,并盛情赞扬这座海洋城邦在昔日诺曼人侵攻时给予自己与大连队的帮助,随后高文在桌子上,把教皇的信证给摆开了,“我们只需要贵邦提供谷物、酒水和衣料的买卖,补充完给养后,我们就迅速离去,朝萨瓦河方向推进,绝不会有任何横暴的事件发生。公平交易,和气交易。”
使节团将高文的希望回报给了市政官,贝托斯想到这位大公在先前,于交易上的信誉还是白璧无瑕的,就同意了其请求——很快利古萨打开了城门,在大连队营地间的道路上设下市集,让本地商人、外地商队,自由和高文所部交换商品。
第2章 找晦气
红手大连队从意大利带来的丝绸、葡萄酒、羊毛斗篷,还有先前在希腊帝国携带来的珐琅器工艺品大受欢迎,换取了大量的谷物、驮兽,还有蜂蜜和各色金银钱币,大部分是从波希米亚铸造得来的。
整个营市十分红火,亚得里亚海两岸的许多城市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派遣了商贸小船队,络绎不绝前来贸易——高文亲自坐镇,给各色商品货物标价,低买高卖,套取军队所需的紧俏物资:现金、衣物、木材与粮食等,赚得不亦乐乎。这种声名越来越大,很快就震动了返回都拉佐城的布雷努斯。
因为都拉佐,与拉古萨之间相距也就数十个古里。
这时候,布雷努斯已经接到了皇帝的敕令,不过其间的内容要求让他感到十分为难,便将泰提修斯与狄奥格尼斯唤来,共同商议。
“陛下要求扎塔王公的君士坦丁·伯丁,和我们联合起来,一北一南,逼近高文的营地与军队,逼迫他就范,解散他的部属,收缴他们的战马武器。”布雷努斯是如此说道的。
而两位将官都沉默不语,良久泰提修斯扯下绣花的披风,“现在我们手头上只有一千名上下的军队,而高文有六千多人,很难取胜。”
布雷努斯点点头,“可是陛下也说了,马上塞巴斯托克拉特阁下会派遣五千名突厥佣兵前来,交给我统率……说实话,我也不想和斯蒂芬·高文所部刀兵相见,因为方才罗马城的牧首送来信件和我交涉,呈诉高文与红手大连队是第一批前往东方的圣战军队,马上诺曼的博希蒙德也会带大军,自都拉佐上岸,假如此次与高文鏖战,就会伤害两个教会,和西方诸国间的情谊。”
“既然连诺曼人陛下都愿意放行,为什么单单为难红手大连队呢?”座下的狄奥格尼斯,低声嘀咕了这句,但很快就噤声起来,他意识到刚才自己失言了。
“守捉官阁下说得无误,大局为重。”第拉修姆大公的耳朵挺尖,“待到五千名军队自莫利亚战区驰援来后,我方先坚守住都拉佐,一面为了监视即将渡海到来的博希蒙德,一面随后观察高文的下步举动,再做定夺。”接着,布雷努斯就叫书记官迅速把自己的想法草拟成文书信件,回寄给君士坦丁堡去。
这人的举动,就是十分中庸而精明,但缺乏高文的果决与棱角,是位娴熟老练的帝国官僚,虽然他与高文年纪相符。
大公的书记官写好后,即刻摆入铅封当中,交到了传令的手中,而后当传令刚刚走到门廊时,另外名自外面赶入的,与他擦肩而过,就匆匆将另外封信件,交到了布雷努斯手里,“从拉古萨城递来的,但不是市政官的,而是自称巴里总督大公斯蒂芬·高文送来的。”
这话,顿时让劓鼻将军和守捉官竖起耳朵,即便与高文分离,但他俩还是很关心对方的一举一动,布雷努斯拆开后阅读了足足一分的时间,脸上挂着惊讶而不相信的神态,来回读了两到三遍,才对其余人等说,“诸君,高文表示红手大连队即日就要拔营,顺着科米雅海滨北上,攻击扎塔的君士坦丁·伯丁!”
什么!这个消息不异于平地起了个雷霆,本来是伯丁与阿莱克修斯要联手为难高文的,但现在这位却要主动去为难伯丁,简直是……狄奥格尼斯除去“匪夷所思”外,实在想不出什么词汇,“大公阁下,高文前去攻击扎塔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他应该是肩负朝圣的职责。”
布雷努斯满是“囧”的表情,缓缓将信卷搁下,轻声对所有人说,“高文的理由很‘充分’,他说十四年前都拉佐会战里,伯丁在皇帝陛下与诺曼匪徒圭斯卡特对战关键时刻,带着自己的左翼逃跑,他身为陛下臣仆,此次要惩处伯丁昔日临阵脱逃的罪行。”
这简直是一出荒诞到无比的悲喜剧,这个圈子的混乱已经超越了守捉官所能想象的极限,于是咕咚声,狄奥格尼斯面色呆滞地坐在座椅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此刻,在拉古萨城下,说到做到的高文已经骑着萨宾娜,手持马头权杖,点向了海洋边狭路的北方,“此行本大公策划周详,理由充分,准备缜密——所有大连队的将士们,扬起旗帜跟着我的权杖,前去进攻扎塔,理由有三。其一,扎塔王公伯丁罪恶滔天,曾经在皇帝陛下的战争里私下脱逃,导致陛下溃败;其二,现在又私下在萨瓦河的西岸树立堡垒,企图分割我军与隐修士彼得朝圣队伍的联系;三者,伯丁还收容泰夫里斯和佩彻涅格余党,企图对罗马帝国与陛下为难,并且纵容支持达尔马提亚地区的海盗,抢劫友邦威尼斯来往船只。此种凶逆之徒,是我等圣战当中,第一个要拔除的祸魁。”
在海滨的营地和山岗上,大连队的步骑战士听完大公的理由后,都举高了长矛与战旗,滚雷般的声音传遍整个海域和城市,“打垮夷平罪恶的巢穴,捣毁扎塔城,活捉恶名累累的贼伯丁!”
“为了给皇帝陛下雪耻,为了长公主之眷!”
“打通前去萨瓦河的通道,与圣洁的隐修士彼得会师,参觐君士坦丁堡的皇帝陛下,再前去小亚!”
海岸边的数艘威尼斯和阿马尔菲的艨艟也在水手的怒喊声里拔锚,装载着丰盛的物资,伴随红手大连队一起启航,其中船长们也得到了威尼斯执政官费莱耶和阿马尔菲执政官潘塔列奥尼的暗中授意:在海上全力帮助高文大公,围困攻击扎塔。
阿马尔菲倒是单纯为了报恩,它的命脉航线并不在亚得里亚海;而威尼斯则是因共同利益驱使,与高文爽快联手,这个城邦企图独霸达尔马提亚海域很久,而扎塔就是横在其前的第一个钉子,这次首当其冲也是理所当然。
自然,在当初威尼斯城内,高文与费莱耶密谈的款项里,早已将此条件稳妥住了,说是谋划深密并不为过。
当六千名士气昂然的大连队部卒,列着纵队,后面是辎重队伍,朝着北方的扎塔方向开去时,拉古萨的市政官贝托斯连擦冷汗暗叫侥幸,“这群凶神恶煞总算远离,去找伯丁的晦气了。”
第3章 扎塔之王
贝托斯之所以有此感言,实在是因为拉古萨城作为海洋商业城邦,夹在拜占庭罗马帝国、扎塔王国、威尼斯与意大利诸国间,为保全自己必须得如履薄冰谨小慎微。所以这座城市,每年都要缴纳双份的贡税,一是给阿莱克修斯·科穆宁皇帝的,一是给君士坦丁·伯丁王公的。好在这次,自巴里杀来的红手大连队却和善到出乎他的意料,所以又怎能不欢欣鼓舞?
平静的海面,在灰色的石灰岩上来回推出白色的美丽碎末,扎塔城就座落在全部由这种岩石构成的岛屿上,与陆地上只有一条狭窄无比的海岬相连,就如同胃和食道的图景般。此外,在大陆上,还有一圈山丘,将扎哈非常安全地保护在其内,也让苛烈的北风无法刮翻港内的船只,山丘上耸立着四处坚固的小型要塞,至于君士坦丁·伯丁的宫殿就在城中,里面礼拜堂的尖顶,挂住了正在西斜的太阳,整个港湾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伯丁拱着手,模仿着拜占庭王公的穿着打扮,站在宫殿的楼宇窗台前,愉悦地看着这番富足的情态,是心满意足。
君士坦丁·伯丁,是斯拉夫人的血统,也是荣耀部族的领袖,他趁着拜占庭罗马帝国在东方遭遇惨败时,趁机带领拉斯尼亚、克罗地亚地区的斯拉夫人蜂起,并在诺曼人与帝国的对战里首鼠两端,在阿莱克修斯精疲力竭后,他却摄取了整个拉斯尼亚与波斯尼亚的领土,自此也是科穆宁皇帝的眼中钉。
可是听闻高文上岸后的阿莱克修斯,为了保护女儿,不是,是保护帝国疆域,立即派遣了两名钦官为信差,携带了大量金银器皿,还有宝贵的丝绸地毯,来到扎塔宫殿,请求伯丁出军困住红手大连队。
“唔,布雷努斯大公也会随后带着军队,在南面配合我?”伯丁看完信件,目视着这些璀璨的礼品。
“没有错误,另外整个达尔马提亚海岸的城邦都响应号皇帝的号召,要挞伐皇帝的逆臣高文,至于西方大牧首方面,王公殿下您勿用担忧,皇帝陛下会解释好一切的。”那两名廷官彬彬有礼地保证着,“只要此事成功,陛下会御赐王公殿下凯撒的称号——拉斯尼亚凯撒(沙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