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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泛出一丝鱼肚白，启明星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金凌站在私塾门口看着远方。

  　　“金凌。”

  　　金凌回头，冷清秋一身火红嫁衣，衣襟上绣着成片的并蒂莲花，象征着她和杜衡至死不渝的感情。

  　　这是冷清秋一生中唯一一次着红装，她乌发披散，脸上泪痕隐约可见，我见犹怜。成亲本是喜事，却要以白事终结。

  　　金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极阴木以及记录《御鬼诀》的骨简交给冷清秋道：“我守着，你放心吧！”

  　　冷清秋握着极阴木的手有些颤抖，向着烛光飘摇的内堂，一步一步走得艰难，杜衡最终还是说服了她，不过她不愿假手他人，她要自己将杜衡的生魂抽出。

  　　金凌跃上屋顶全神戒备，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她大抵搞明白了。

  　　杜衡来自南荒，得罪了一个古老部族身中剧毒之后一路逃亡，三年前逃到西泽偶遇冷清秋顺手救了她，冷清秋这些年来一只在找杜衡，直到她入了红叶谷后才终于有了杜衡的下落。

  　　上次金凌在山门口见到冷清秋时，她就是去找杜衡的，再后来他们相爱，可是各自都有苦衷便瞒着对方，虽然心中都有疑虑但都默契的没有开口询问。

  　　直到杜衡知道他命不久矣却又不舍得离开冷清秋，机缘巧合遇到金凌，他才看到了希望。

  　　生魂可以保留一部分记忆，所以他要舍弃自己的躯体，让冷清秋将他祭炼成鬼卒，冷清秋活着他就活着，冷清秋强大他就有希望重塑法身，若冷清秋死了，他也会随之消散。

  　　金凌无奈一笑，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势的同生共死吧。

  　　旭日东升，雾气渐薄，公鸡啼叫，炊烟冉冉上升，宁静的小镇渐渐喧嚣起来。

  　　‘吱——呀——’

  　　屋门被缓慢拉开，金凌从房顶一跃而下，看到走出来的冷清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三尺青丝竟一夕全白。

  　　此时的冷清秋白衣白发，眉间红珠顿消无踪，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息，看到金凌，冷清秋眼中突然迸出杀意，腰间白绫一甩对金凌道：“出招吧！”

  　　金凌一愣，怒气‘噌’的窜上脑门，这是翻脸不认人吗？！她也懒得跟这失了心智的女人争执，祭出鬼符镜道：“打就打，我金凌从来就没怕过谁！”

  　　白绫如蛇，吐着信子朝金凌缠上来，金凌唤出小鬼化成一匹黑缎迎头撞上，一黑一白在空中交缠，白绫上冰冷的气息将小鬼冰冻，但那些小鬼也不是好欺负的，无数利爪在白绫上撕扯，你进我退旗鼓相当。

  　　见白绫被缠住，冷清秋一头白发无风自动，双手缓慢挥动，所过之处浮现出一朵朵冰梨花，寒气逼人却又香气袭人。

  　　又是媚香！！金凌神情一肃，摸出三根白骨钉对着冷清秋上中下三路同时袭去。

  　　冷清秋眼皮微抬，三朵冰梨花直直撞上白骨钉‘嘭’的爆裂，冰雾被晨光催化，香气更加浓烈。

  　　金凌对这无法捕捉的媚香简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暂且屏住呼吸，轮盘转动，三只鬼卒争先恐后的从镜子中爬出，尖啸着朝冷清秋杀去。

  　　冷清秋身形鬼魅，游走在朵朵冰梨花之间，梨花飞舞如同蜂群，群守群攻，三只鬼卒被梨花阻挡近不了冷清秋的身，而且那梨花还附带冰冻功效，每每在鬼卒身前炸开，都会延缓鬼卒的攻击速度，但那些鬼卒毫不退缩见缝插针，一时之间两人的战斗陷入僵局。

  　　冷清秋此时额上森出细密汗珠，原本她以为自己只出五成力便可以将金凌打得还不了手，可没想到她居然如此顽强，三只鬼卒凶猛无比，白绫又被那些小鬼缠住，让她不得不全力应对不敢分心，照这样下去，就只能看谁撑得更久了。

  　　每每有冰梨花爆开，空气中的冷香就浓烈几分，即便屏住呼吸，也会有香气从皮肤渗入体内。

  　　不同于戚萱儿那种甜腻火热的媚香，冷清秋的媚香入体，让人有一种如坠冰窖的寒意，感觉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变得坚硬无比，炙热的阳光下，金凌口中哈出白雾，阴气的运转受到阻碍，渐渐的连法术也有些使不出来。

  　　虽然冷清秋被自己缠死了只守不攻，但这样僵持下去吃亏的必然是自己，她的修为已经接近凝气五层，体内阴气总量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金凌只思索了一息，就果断决定打破这僵局。

  　　手一挥召回众多小鬼，冷清秋躲开一只鬼卒利爪操纵白绫卷向金凌，金凌不顾白绫气势如虹，指挥小鬼散开扑向那些冰梨花，用自身将那些恼人的花全都撞碎。

  　　“砰砰砰砰”

  　　爆裂声掺杂小鬼惨叫此起彼伏，冷清秋万年不变的脸上闪过惊讶，没了冰梨花阻挡，三只鬼卒包抄上来，幽火弹和阴风刃从两边袭来，冷清秋咬牙将魅影步催发到极致，身体如利剑一般射向高空躲开攻击。

  　　“刺拉——”一声响，朝金凌包裹而去的白绫被降魔杵划开一道口子，‘轻灵’加持之下金凌如同苍鹰，手持降魔杵同冷清秋战成一团。

  　　冰梨花每每被催发，就有小鬼袭来将其撞碎，一人三鬼完全不给冷清秋喘息的机会，以群殴之势将冷清秋逼得渐渐落了下风。

  　　神识抵抗着入体的媚香，金凌对小鬼的操纵渐渐不济，体内的阴气也逐渐枯竭，和冷清秋的战斗拉得太长，如果鬼影在就好了……

  　　就在此时，冷清秋突然撤手，收回白绫缠在腰间，远远的站在屋顶之上，神情落寞的看向远方，轻声道：“你，很好。”

  　　“你这是何意？”金凌握着降魔杵，面露不解。

  　　“你不曾用过天香药，也不曾以舞修行，可对？”冷清秋说完也不等金凌回答，展开双臂缓慢起舞，舞的正是《媚舞天香》。

  　　“舞未行，神先起。”冷清秋白衣白发，舞姿轻盈柔美，随风而动，冷香袭来，朵朵梨花在冷清秋周身闪动，金凌只觉冷清秋也成了其中一朵，一时间只看到漫天白梨花，飘飘荡荡宛若鹅毛大雪。

  　　“神随意动，媚由神生！”冷清秋周身气势突然一变，舞姿随之加快，清冷之气退散，朵朵白梨花转瞬之间变作并蒂红莲，虽然还是那一袭胜雪白衣，但已然没有了之前的冷傲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怦然心动的暖意。

  　　“媚之形，在意，媚之用，在心！”冷清秋缓缓停下舞步看着金凌道：“世间之媚态千千万，能领悟多少种全在自身，初入谷时，师尊便是如此教我，或许对你突破有所帮助。”

  　　金凌此时才恍然大悟，顿时有些无语，冷清秋并不是要翻脸，而是想探探自己的底然后加以指点，只是她的性子如此，难免叫人误会。

  【042】媚术

  　　“给你！”冷清秋抛过来一物，金凌抬手接住。

  　　那是一块拇指大小，灰扑扑的石头，握在手中有冰凉之气钻入体内，叫人神清气爽，体内媚香造成的影响渐渐被这气息消弱。

  　　“这是阿衡给你的玄石，贴身佩戴便可清心宁神，这次……多谢你！”冷清秋将头偏到一边道。

  　　金凌收下玄石将鬼卒同小鬼召回鬼符镜中，嘴巴张了张又不知说些什么，她一向不会安慰人，而且高傲如冷清秋也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告辞，你多保重！”金凌说完便离开，冷清秋看着远方一手握着极阴木，周身浮现出朵朵并蒂红莲，喃喃道：“阿衡，这并蒂红莲因你而悟，你可欢喜？阿衡，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为你重塑法身报仇雪恨！”

  　　金凌租了镇子上的镖局的马车一起向着哭魂崖方向去，那里的坊市比孟河镇大得多，路上不耽搁的话，一来一回一个月足以。

  　　坐在单独的马车里，金凌摸着那块玄石，仔仔细细的用神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后才用绳子编了带在脖子上。

  　　冷清秋这个人她多少有些了解，但杜衡她并不全然放心，一个能从南荒隐族手中逃出来的人，心思定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所以她必须有所防备。

  　　这块玄石像是从什么地方扣下来的，散发着古老荒蛮的气息，应该是南荒的东西。

  　　黄泉界分为四方一城，四方分别是宗门林立的西泽，散修云集的东海，阿修罗之地的北漠，以及隐族藏身的南荒。

  　　可以说在灭魔之战前，南荒的那些隐族才是黄泉界的主人，他们从万年前一直传承至今，因为黄泉界被封闭才隐没在南荒，实力深不可测，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宗门和家族愿意得罪南荒的人。

  　　一城是指永仙城，位于黄泉界最中心地带，悬在深不可测的九幽之上，从灭魔之战后，黄泉界莫名其妙的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不入永仙城，不问永仙事。

  　　这永仙城究竟有什么隐秘，外面的人都没进去过，里面的人也从未出来，所以无从所知。

  　　抛开这些杂事，金凌回想起冷清秋最后的指点。

  　　确切的说是红衫师祖对冷清秋的指点，这让金凌突然醒悟过来，她以往对于《媚舞天香》的看法有些偏颇。

  　　因为一直找不到比《媚舞天香》高级的【创建和谐家园】，所以金凌将《媚舞天香》坚持用自己的方法修炼到现在，她一直觉得这门【创建和谐家园】的主要目的是增加自身媚术，然后迷惑敌人与之交。欢吸取修为，后半部分没错，但她对媚术的理解错了。

  　　媚之用，在心。

  　　的确，如何运用媚术取决于自己心中所想，媚术作为一种术法，不应该只有迷惑敌人激【创建和谐家园】。欲这一点作用，它同样可以达到别的效果，比如冷清秋冰梨花的冰冻和火莲的燃烧。

  　　媚术，才是《媚舞天香》最厉害的部分，被金凌一开始就舍弃的部分。

  　　金凌猛拍自己的脑袋，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以为神识可以帮助修炼增加修为，便抛开可让她觉得别扭的媚术，也不想想这《媚舞天香》作为红叶谷的核心【创建和谐家园】，怎么可能只有增加修为这么简单。

  　　还有那天香药将她误导得颇深，现在想想，那只不过是激发自身的一种手段，在情。欲缠身的情况下寻找一种媚的形态，这最简单也最容易领悟。

  　　若是舍弃天香药，也是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媚，只不过这就要看自身悟性了，冷清秋已经找到了两种媚态，第一种的冷傲的冰梨花应该是她自身的媚，另一种炙热的并蒂红莲看起来运用的并不熟练，应是最近才领悟的。

  　　金凌猜想，这并蒂红莲像极了冷清秋昨夜的嫁衣，也许她正是通过与杜衡的爱意才领悟出这种形态的媚。

  　　“公子，天色渐晚，我们今夜就在此处安营扎寨。”镖师在马车外向金凌说道。

  　　金凌挑帘看看天色，不知不觉竟已是黄昏了，“知道了，帮我准备些吃食。”金凌抛给镖师一锭银子，利落的从马车上跳下。

  　　镖局选择的扎营地倒是风景秀丽，面前湖泊光滑如镜，水鸭游过泛起层层涟漪，犹如丝缎上的褶皱。旁边苍竹郁郁苍苍，竹身修长挺拔直冲云霄，微风拂过，竹叶唰唰作响，深嗅一口，清香醉人。

  　　湖面被落日染成金黄，金凌背靠苍竹吃着烧鸡，思索自己的媚是什么？

  　　想了许久没有头绪，金乌消失在山的那头，镖局的人点起篝火留下几个人值守，其他的人全都靠在树上或卧在地上睡去。

  　　金凌缓步走进幽深的竹林，找到一处无人打搅的地方，沉心静气慢慢回忆被自己遗忘已久的舞步。

  　　一遍接着一遍，金凌越跳越熟越舞越快，魅惑的舞步渐渐失去了原本的样子，金凌的脑中转过千百种感觉，娇弱，冷傲，柔媚，娴静，典雅……

  　　不，这些都不适合自己，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所有的感觉被一一筛选，然后抛出脑外，最后金凌的脑中，只剩一片空白，任凭身体在漫无目的的舞动。

  　　天旋地转，金凌原地旋转带起一阵阵旋风，竹叶被旋风卷落漫天飞舞，清香扫过鼻尖，金凌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可还差一点！烦躁焦急的情绪袭来，金凌胸口的玄石上突然散发出一阵清凉的气息，瞬间抚平了金凌的焦躁。

  　　风越旋越急，金凌丹田内的气旋在神识以及舞步的双重带动下旋转加速，此处阴气还算浓郁，越来越多的阴气被吸进丹田，气旋突然之间像是有了脉搏，‘砰’‘砰’‘砰’，强而有力的震动使得全身的经脉都被扯动，金凌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这是……要突破了！

  　　被卷落的竹叶越来越多，慢慢将金凌包裹其中，从外面看仿佛一个巨大的茧。

  　　“唰唰唰”

  　　纤薄的竹叶被劲风带动，猛地擦过金凌的脸颊，热辣的痛感瞬间冲入金凌空白的脑海，一片纤如蝉翼的竹叶慢慢在脑海中形成，先是如同经脉一般的柔韧脉络，再是锋利如刀的叶片。

  　　“嘭！”

  　　竹叶形成的巨茧猛然炸开，金凌的身上出现一层青色光芒，浓郁的竹叶香气弥漫空中，几片青翠细长的竹叶漂浮在金凌周围，散发着凌厉的气息，随着她特有的舞姿缓慢转动。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坚韧如竹，锋利如叶，这才是属于她金凌的媚！

  　　此时此刻，金凌丹田内的气旋猛地消散无迹，方圆十里的阴气快速聚集，震动还在继续。

  　　经脉中被竹香沾染的阴气奔向丹田，快速的重组气旋，不同于之前那灰扑扑的样子，用神识仔细观察，那一道道的阴气竟是由一片片细小的竹叶组成，汇成的气旋绿油油一片，无时无刻都在散发出锋利的气息。

  　　凝气四层，竹之媚，她竟一夕之间全都达成。

  【043】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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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出之时金凌才收起舞步，稍稍调息了一番回到扎营的地方。

  　　上马车时，旁边的镖师抽动鼻子对着金凌道：“公子昨夜是歇在竹林里了吧，一身竹香可真好闻。”

  　　金凌愣了一下，没有回答便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继续上路，金凌抬起胳膊闻了闻，竹香确实很浓郁。

  　　她刚刚领悟了属于自己的媚术，还无法熟悉运用收放自如，看来这一路上有事情做了，她必须勤加练习，尽快将这一身惹事的竹香全部收敛起来。

  　　一路无事，镖局的车队只用了十日便来到了哭魂崖旁的森罗堡，此处是幽冥宗境内最大的邪修坊市，除了幽冥宗的【创建和谐家园】常常出没于此之外，也时常能见到周边大小宗门的【创建和谐家园】。

  　　马车到了驿站，金凌从车上跳下，随车的镖师习惯性的抽动鼻子却没有闻到飘了一路的竹香，不由的向金凌跟前凑了凑，鼻子一抽一抽的。

  　　金凌挑眉有些不耐的看着镖师，那镖师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摸头傻笑。

  　　付清剩余的费用，金凌又跟那镖师买了一些衣裳鞋袜，武器盔甲之类的东西，随后找了间客栈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普通修士，用现代的化妆术弱化自己的特点，尤其是自己那双锋利的眼，经过一番收拾，金凌的整张脸都不复之前的样子，看起来普通极了，至于那只灰色的右眼，被金凌用一缕碎发遮掩。

  　　金凌尽量低调的游走在森罗堡宽阔的街道上，小心的用神识搜集信息。街边店铺林立，幡旗飘摇，来往的修士大都在凝气五层左右，甚少见到凝气七层以上的，筑基期的金凌逛了一上午就碰到一个，是个胖和尚，脖子上那串用头骨制成的佛珠让金凌印象深刻。

  　　走了好几家铺子，金凌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头没脑的询问一些东西的价格，让人摸不出规律，不知她到底要买什么。

  　　受了四五次白眼之后，金凌总算对此处的物价有了些了解，昂首走进森罗堡最大的店铺，那不知材质的漆黑牌匾上锁着数十生魂，挣扎惨嚎间隐约可见‘阎罗殿’三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