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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侍中藏书的地洞并不算大,不过挖得够深,四壁皆用青砖加固,还隐隐带着一股防虫的熏香气味。魏野一手拿着油灯,一手执着竹简,心地沿着台阶走到地洞深处,绕过了收藏《白泽图》、《六经七纬》等专谈妖异灾厄之事的图谶、纬书的书架,朝着最后那标着甲乙丙丁等十天干序号的书架行去。
这十个大书架布置得与其他书架并不相同,只有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摆放的并非竹简,而是以青白色的素缣写就的帛书。这种织造得极为细密的青白素缣因为其良好的防水性而著称,身价名贵不逊于蜀锦,就算是禁中内宫也鲜少用它作为抄写帛书的素材。不单如此,连帛书封皮上的题签也与众不同,所用的并非魏野平常管见的浓黑色的松烟墨,而是用一种色泽纯青而微带润意的矿石研磨出的颜料代替了墨汁,也不知道里面用的是绿松石还是蓝田青玉。
执着手中竹简,按着竹简上“癸部十七卷”的题首目录,魏野很轻松地从癸字号柜上将第十七卷帛书取出来。将油灯仔细放在手边,就着那微弱的火光,可以看见帛书上的标题与分行的标线都是一色正朱,迎着火光微微反射出淡淡赤光,让整卷帛书都带着股奇异的美感。
心地席地坐下,将帛书展开在膝上,魏野从怀里摸出一管不过一指多长的兔毫笔来。笔头的兔毛已经掉了不少,笔管却是光滑莹润异常,胡子的书吏修长的手指在笔身上略一摸索,按着了笔管竹节处的一个木疖样的突起。随着极细微的机括声响起,笔管上裂开一条黄豆大的细缝,隐约可以看见细缝中嵌着一块不比指指甲盖大多少的墨晶,任谁也想不到,这支不起眼的秃笔暗藏着如此的玄机。
将笔管上嵌的墨晶贴着帛书按着顺序划动,魏野凝神细细看去,竹简和帛书上的篇名大同异,竹简上写的是“臣襄楷谨献神书,卷一百七十,煞邪精一日三明诀,三百六十六”,而帛书上写的是“臣宫崇谨献《太平清领书》,卷一百七十,煞邪精一日三明诀,三百六十六”。
《太平清领书》就是《太平经》,据大汉顺帝年间,琅琊方士宫崇叩阙献书,自称仙人于吉【创建和谐家园】,奉师命献青缣朱字之书于顺帝。其书青首朱目,故名《太平清领书》,凡一百七十卷,三百六十六篇。只是这一百七十卷《太平清领书》里,不是修仙之士的处世戒律,就是五行变化、占验国运的预言,更有大半篇幅都在讲书符咒水、召神役鬼、斩邪诛妖之类方术秘诀。
自从当年孝武皇帝刘彻广招方士求仙,结果最后养了一堆江湖骗子之后,历代汉帝对方士总是有种天生的戒心,汉顺帝也不例外。对这一百七十卷写满方术秘诀的《太平清领书》,汉顺帝全然是抱着“这绝壁是坑爹货”的心情,丢进藏书处不闻不问。只是几年前太平道兴起,又有大儒襄楷向今上献书,献的还是这一百七十卷的《太平清领书》。
老侍中姓张,名,在士林中以善治京房易、观天象而闻名。借着职务之便,将当年顺帝丢在藏书处里落灰的宫崇版《太平清领书》带回家里研究,这是老人家一治学的爱好,谁也不得什么。但是借着每日入宫在侍中庐办公的机会,参阅宫中所藏的襄楷版《太平清领书》,还靠着记忆回来抄录成文,与宫崇版的《太平清领书》比对辨析,如此博闻强记,如此治学严谨,就不得不让人道一个“服”字。
当然,在张老侍中的藏书地洞里的魏野,正在一目十行地核对着两个版本的《太平清领书》,却没有这样多的心思东想西想。待他看完了,微微吐出一口气,表情复杂地将竹简和帛书都收拾起来在书柜上分类放好,又仔细将那管特别加工过的兔毫笔贴身收起,这才执着油灯慢吞吞地预备离开。
等出了张老侍中的宅邸,独自走在了大街上,感受着初春晴和的日光,他才愤愤然吐出一口气来:
“宫崇倒还是个老实人,只是将《太平清领书》中的各篇灵符隐去而已。襄楷的这个本子简直就是标准的剪刀手和谐版本,不但没有灵符,连施法的咒祝口诀也全删了个干净,倒是空谈义理的部分,篇幅增加了一倍有余!用《太平清领书》治国安民,那纯属扯淡,只有里面收录的道术才是真正的精华所在,可惜……”
之所以千方百计混进侍中寺当了个怎么看都完全没前途的书吏,为的就是禁中所藏的襄楷进献的这部《太平清领书》,然而谁知道不但襄楷进献的是个被有心人特意删改过的“洁本”,连当年顺帝收到的那一套,也是藏头去尾的删减版。陪着张老侍中校书大半年,到如今魏野也只从内中的《祇鬼精诀》与《神祝文诀》两篇【创建和谐家园】里参悟出呼名劾鬼法和神祝诀两部法术而已。
呼名劾鬼法这部法术也算是道门真传,可将妖鬼化身喝散,打回原形。可惜有个前提是须得预先知道对面妖怪的原形与真名是啥,方才能够应用。想将这部法术运用如意,光是要背《白泽图》、《龙鱼河图》之类收录妖鬼真名的典籍,就足够折腾人的,且不还经常会出现记错、记串行这样的人生惨剧,实在是个不靠谱的法术。
而另一部神祝诀可将破邪【创建和谐家园】章句加持在兵器之上,然而每次加持,都得预先开炉炼丹,炼出足够抄写【创建和谐家园】章句的九转灵砂,再凝神运气,以自身元气为引,将【创建和谐家园】咒祝结为一道破邪符文灌入兵器之中。可就算功夫下得再多,这道符文也不过只能维持一昼夜的功夫,用得多了,行法之人就是个元气大伤的下场,算起来这部法术的投入和产出简直压根就不成比例。
倒不是这两部法术不成,而是其中关键之处都被有心人删去,能从删减过的残篇中将两部法诀推演出个大概来,魏野这眼力已经足够算得高明了。
“《太平清领书》的正宗传承,分成三脉,一脉是太上道祖别传天师张道陵的一百四十四卷《太平洞极经》,一脉传自上清,由贵为上清金阙上相的东华青童君奉命下传仙人于吉,于吉传宫崇,宫崇传襄楷。另一脉却是南华老人传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张角,张角所得的《太平清领书》,重法诀不重义理,故又名《太平要术》,才真正是这部书的道法总纲。”摸了摸下巴,魏野自嘲一笑,“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天公将军布道作法都还有一套,可惜头壳坏去了,不会理政也不会打仗,跟着他混稳死的。明知道是艘泰坦尼克号,还要硬挤着朝船上钻?太平道里又没有个叫萝丝的阔姐,我叫魏野又不是叫杰克来的。”
腹诽着如今被朝堂认定为合法善道领袖的太平道大贤良师,想着那本真正作为太平道法总纲的《太平清领书》离自己的距离如此遥遥不可及,就是神经再粗壮如电缆,道心再坚韧如磐石,此刻也稍微有一跳闸、风化的危机。带着这种对前路杳不可知的惘然,早早体会到中年上班族迷茫心境的胡子书吏耸耸肩,慢吞吞地朝自己暂时落脚的地方踱去。
………
…………
在这个罗马人还在为越来越不好对付的蛮族武装头疼的时代,洛阳城的夜生活并不像亚平宁半岛上的罗马都市那样沉迷于源自生物本能的**。世家、党人、外戚、宦官,除了最无能的失败者才会将灵魂交给酒圣杜康之外,几乎每个政治集团都在为即将来到的新一轮政争暗中积蓄力量。公卿名士和外戚贵官的车驾频繁地在那些大人物和大人物的姻亲乡党的府邸间流动,书斋和正厅彻夜灯火不熄,奏章和书信被心传阅,宫闱的近闻和朝中的人事变动,让醇酒和美人都变得索然无味。
而在这些大人物们所不会关注的地方,看似是角色的人们却正以旁观者的态度审视着这座大汉帝国的中枢心脏,其间居高临下的态度再也不用谦恭来伪装。
爬到了早就空空如也的神龛之上的魏野,推开了旧神祠屋梁上盖着的木板,让漫天星华顺着这个三尺多宽的圆洞直射下来。
司马铃站在他肩上,头探出天花板外,手中摆弄着一架六分仪,仔细地测量着天正中的北极星到地平面的角度。
“如何?”双手扶着屋梁,好让自家丫头站得更稳当些的魏野把背绷得更平,催促着。
“阿叔你别急啊,我正在计算我们现在所处的坐标,东经一百一十二度,北纬三十四度,误差值不超过旅行者规定标准,嗯,嗯,东汉光和五年,四分历计时二月初二晚,冒险者司马铃,冒险者魏野,依据守则第二条第三款,请求——回归。”
夜空中的某颗无名的星子一瞬乍亮,随即一切恢复正常,废神祠里,没有胡子的书吏,没有他爱唱反调的侄女,似乎他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
有这么一座城市,它不存在于任何星球之上,却连通着一切的星球,它也不存在于任何的时间之中,却接续着每一个时间,这个城市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却包含了一切的可能性,唯独——
“唯独当初规划的家伙压根就没有学过城市管理。”
这是座无限可能之城,也是座一切奇迹之都,然而每一个造访者眼中,只能看见它那杂乱无章的市容市貌,以及由各种文明各种时代的建筑所拼凑而成的可怕的混搭风。
有白云仙鹤缀的园林式道院、蒸汽朋克的钢铆构装城堡、环绕着奥术图纹的浮空法师塔、完全淹没在水底的古代王都、与丛林伴生的石制神殿、自带沙尘暴的诡异金字塔……这些建筑或许还算是相对正常的。那些看似由节肢生物和软体生物组成的妖魔巢穴、带着天然崇善灵光的空中铂金大厅、巨大无朋的双子行星式宇宙要塞之类绝对格格不入的玩意,也毫无章法地挤在一处,就在给人以视觉挑战的同时,未免有崩坏理智的可能。
从某种角度,这像是个将多元宇宙的空间拙劣地剪切拼贴在一起的产物。而事实上,这也差不多是最接近真相的看法。
立在一尊无头的胜利女神大理石像的羽翼上,司马铃抱歉地对着正坐在女神裙摆下悄悄话的一对情侣道着歉。然而似乎因为她太在意男方头上不停抖动的猫耳,和女方那明显是军用机械改装的身躯,道歉完全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所以我一也不喜欢到星界之门这个破地方来。”被自家侄女拖下水的某个青衫书吏默默地想。
14.第14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星界之门,全称是“全体星界冒险者共同维护的线性与环状的时间通道、平行与交叉的空间中枢、封闭与开放的宇宙门户”,至于“全体星界冒险者共同维护”云云,更像是lhg官方营运部门冠冕堂皇的政治宣传套话。
如果穿行在多元宇宙的无数时空进行冒险活动的星界冒险者们,真的有什么所谓的“对星界之门的共同维护权”,大概所有人第一时间都会投票选择把这个特异空间里那些混搭出视觉兼深度精神污染的诡异建筑拆个一干二净才对。至于常住在这里的星界商会的成员们,看看他们那些几乎可以用“不可名状”来形容的商铺,就知道这些家伙的审美观已经差不多完全崩坏了。
就比如一个卖烤串、炸年糕、麻辣烫之类风味吃的路边店,却选用了一个下有熔岩之泉沸腾、墙体全是有角有翼的恶魔骨骼拼接起来的哥特式教堂作为柜台加后厨。真难理解店主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当客人看到炉火下面的岩浆之中时不时地有被烈火灼烧的骷髅在痛苦地上下狂乱挣扎的时候,谁还能有餐的胃口啊?
至少魏野和司马铃是没有那么好的胃口,所以他们只是要了几串吃串,拿在手里边走边咬,而不是坐在那家店的餐吧边欣赏恶魔骨骸的岩浆之舞,边开心地啃烧烤脆骨和骨肉相连。
当然了,根据最高行政机关lhg的对外宣传词,加入星界之门成为星界冒险者的lhg公民,或者刚念完义务教育课程、得到公民身份的青少年们,都是为了“领会生命的真谛”、“为了真正地活着”之类看上去很形而上的玄妙理由,而毅然成为了这种穿行在不同时空之中,基本很难享受现代文明带来的物质享受的高尚又优秀的年轻人。而常住星界之门的家伙们不同程度上的审美崩坏倾向,也被lhg的宣传部门成了这些人“感受到了美与丑的相对性”、“跳出了美和丑的认知模式,得到了大自在”,从而成为了优秀的精神文明先进个人。
“这么扯淡的理由,也就只有那些被忽悠的家伙会觉着‘虽然看不大明白,但是真的很厉害’,而傻了吧唧地和lhg的星界之门营运机构签署冒险者从业协议吧?”
咬着一串油脂四溢的香辣烤串,把全部家当都装在包袱里背起来的魏野毫不在乎地评论道:“就算是为了‘体验生命的真谛’,或者感悟什么狗屁倒灶的‘真正地活着’,可选择的手段简直多到数不过来,而且要磨练心志什么的,也不是非要来当星界冒险者才成。”
“那么,阿叔又是为了什么才从学校里跑出来,铁了心要当冒险者的呢?”
司马铃捏着一串撒了桂花糖的炸年糕串,歪着头看了看她的叔叔。
不出意外地,她听见了魏野几乎是以提到不共戴天的仇人的悲愤表情撕咬下了一大块烤肉,像嚼着仇人皮肉一样用力咬了好几下,然后“咕”地一声吞了下去,才开始以一种仇大苦深的语气喃喃地:
“因为时空观测装置全部民用化,时空监测仪已经普及到学生写暑假作业都可以滥用的地步。”
“时空观测装置的滥用,对于依赖文字记录与考古发掘为主要研究方式的传统的历史学、考古学,以及依赖田野考察和历史学、考古学支援的民俗学和人类学而言,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作为一名即将去参加最后几个还保有传统民俗的地区进行田野考察的人而言,听到从此全部院校都取消了民俗学和人类学的田野考察,以后的研究生人手发一个‘多罗母’五型便携式时空观测仪,全靠看时空观测仪的摄像头偷窥来完成研究的时候,你能明白我的悲愤之心吗?”
盯着手中的香辣烤串,胡子的现任侍中寺书吏毫无儒雅气质地又撕咬下一大块肉来,那用力咀嚼的样子,仿佛他嚼的不是烤肉,而是从眼光夫人型、光目女型到多罗母型的各种品牌型号的时空观测仪。
“真是悲惨啊叔叔,”司马铃想了一下,决定不嘲笑自己的阿叔,“这就像是历史上的被蒸汽机工厂取代掉的手工作坊主发出的悲鸣一个样啊。”
然而咬着烤串的青衫书吏只是同情地瞥了一眼他家的双鬟髻丫头:“因为技术进步,法官和律师也丧失了依赖玩弄文字游戏垄断法律解释权的特权,没毕业就失业的法律系学生又有什么资格嘲笑为叔我。”
“【创建和谐家园】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你阿叔我只不过是实话实。”
毫无在大街上互相揭对方老底很丢脸的自觉,这对走到哪里都很吵闹的叔侄女两个气势很足地对视着,简直就是“旁若无人”这四个字的最佳写照。不过,单就我行我素这看,倒还真不愧是一家人。
按照一直以来魏野和司马铃每天都在上演的无聊戏码,这种气势比拼的活动,一般都是以某个名义上的长辈为数不多的“长辈的自觉”发现的时候而自动分出胜负。只是今天他们的运气似乎不大好,一个听起来异常耳熟的温厚嗓音适时地插了进来:
“这可不是曾在北邙山上相助我们的魏先生和司马妹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能在星界之门遇到,更是有缘!有缘!”
一身做工精致的兽面饕餮纹镀紫铜的精铁甲衣,就随着这个自来熟的声音插入了魏野和司马铃之间,看着赵亚龙那极为亲切的笑容,叔侄俩也只能对着这个被他们敲过一笔的前冤大头微笑致意:
“赵府主,能在星界之门遇见你,真是巧啊……”
像赵亚龙这种星界冒险者互助组织的领导者,当然不可能单身出现在星界之门。毫不意外地,魏野看见了赵亚龙身边那两个哼哈二将般的武者组合,善使少林棍法的释天鹏和玩双刀滚地堂玩得极好的柳叶飞,不远处,全身绑满绷带坐在轮椅上的毕永正好奇地朝这边张望,推着轮椅的花启生则没好气地盯着魏野的脸狠看,倒不像是要看出朵花来,而是像在看账面上的赤字。
消受不了这样待遇的胡子书吏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朝着赵亚龙一拱手道:“赵府主,贵部诛杀北邙山出没的狼妖,替洛阳城除了一害,又完满完成了禁中的任务,想来这一战收获良多吧?”
“托福、托福!”赵亚龙笑着拱手还礼,“若不是贤叔侄女两位及时送到了一批兵器,那次出战便只能草草收尾了。回来摆庆功酒的时候,我们还在,若是两位也来我大枪府共事,当夜论功行赏,两位肯定得叙一个头功!”
看着这张极具亲和力的脸,魏野默默地扒拉了一下肩头有松的包袱皮,赵亚龙签的那张签单还在包袱里躺着呢。就是不知道倘若加入了大枪府,当初那兵器是捐是卖?这所谓的头功,是不是就和许多年前的私营企业的尾牙奖金一样,是个口惠不贵的玩意儿?
下意识地探手摸了摸自己肩头的包袱,本来只是魏野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手指触处,却感到包袱皮中有个物件正在不停地轻颤微鸣。虽然手指隔着包袱皮,但是那躁动着的物件却太好分辨不过,正是刚刚在北邙山炼化成灰的那头狼女随身暗藏的青铜短刀。
这口刀是狼女以自身妖气浸润滋养出来的,虽然不是真正有灵性的宝刃,然而亦不能算是一般的凡铁,能让这刀躁动不安,只可能是与这把妖刀物性相似的东西与它产生了共振现象。快速地抬眼扫了一眼街头大枪府的这群人,魏野就看见柳叶飞疑惑地探手按着腰间单刀的刀柄,似乎想要【创建和谐家园】看个究竟。
虽然只有刀柄在外面,根本看不出柳叶飞那柄单刀的本来面目,魏野还是能断定,柳叶飞腰间的那口单刀,也是狼女妖气滋润过的。只不过那头狼女化出精魄遁逃之际,将这把单刀丢在了肉身那里,才成了大枪府的战利品。
魏野不着痕迹地一抖肩膀,让包袱里自己手抄的那一卷《太平清领书》的竹简版秘诀摘要展开,恰好覆盖在青铜短刀之上。受到《太平清领书》【创建和谐家园】章句一扰,包袱里的妖刀立刻消停下来。魏野一拱手,道声“我们还有事要办,就不打扰几位了”,就想带着司马铃溜之者也。
然而他实在是低估了赵亚龙那口水话连篇的拉关系的本事,这位很享受扮演东汉年间黑道大豪角色的大枪府府主,仔细看了看魏野和司马铃的样子,忽然就以一种名侦探发现了案情真相的口吻,用半是祝贺半是称羡的语气道:“莫非魏【创建和谐家园】这次回归星界之门,是来办理星界冒险者正式就职手续的?不愧是高人,这手段就是不一样。不过最近lhg为了精简机构加节省开支,正在推行注册服务外包。比起去官方的营运大厅,和语焉不详的菜鸟办理员扯皮,我觉得倒不如去外包了注册服务的星界商会会员的店铺去办理,不但服务质量好,还能额外打听不少情报。”
“哦,起来哪家的服务质量最好?依我看,前面那条用太空歼星舰改造的钢铁王座街上,门牌第十三号,挂着风月堂招牌的那家就不错。”
15.第15章 .漫长的特殊考察期
风月堂占地不大,看着就是个前店后宅的铺面。然而店铺里面的空间却着实不。带着芸香草气味的书橱、装满了瓶瓶罐罐的货柜、短剑和长枪并列的兵器架纷纷以一种毫无章法的姿态分布在铺子里,竟也有了些玄奥阵法的雏形。
一个杂货铺却起了个非常不正经的疑似成人场所的店名,就已经足够恶趣味的了。然而再画蛇添足地在招牌下面用特大字体添上“本店绝非风月场所”的字样,除了证明店主人既无聊又无厘头外,似乎也起不到别的作用。
“先好啊两位,”着一头乱蓬蓬如爱因斯坦般的鸟窝式乱发,风月堂的店长封岳兄舒舒服服地仰躺在旋转椅上,手指灵活地转着一支老式钢笔,一副“我很靠不住”地样子,“根据星界冒险者守则第五条第七款,星界冒险者不得从事任何智慧生物交易活动。所以无论是元素生物、自然盟友、妖怪、幽魂或者任何一种类人生命体甚至宠物精灵,一概是不许买卖的,我不出售,也不收购。当然,如果是购买召唤术卷轴、异界生物盟誓契约和【创建和谐家园】球什么的,这个不在守则禁止之列。只是相关召唤契约必须要经过lhg有关部门审验,符合《劳动法》相关法律法规才成。”
“难道在店长你的眼lhg中心数据库,就可以进行注册了。不知道二位谁先来?”
话得无比客气,可是这位和自己店面招牌有着同样发音的店长还是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对看上去年纪相仿的叔侄女组合,眼里隐藏不住的,是一贯的好奇心。
一般的冒险者或许不清楚,负责冒险者正式资格注册的外包商却都明白,lhg设立在星界之门的智能中枢对于注册职阶前的技能测评,一向被称为冒险者未来成就的预先判定。
就算到不了神话中那些出口成宪的金口玉言大神通地步,但起码也是铁笔神断般的准确。
而在注册服务外包商们的圈子里,还有一条著名的“新一年旧三年”定律——
受训结业不到一年的新手,就算注册了职阶,日后的发展前途必然充满变数,稍不留神,就有折翼之险。
受训结业超过三年的老手,就算注册了职阶,前景也只能十分黯淡。
所以当司马铃很灵活地在可触式光屏上输入了“完成结业后,于首个冒险时空活动十个月”的字样,面上保持着商业化笑容的封岳也只能在心底默默叹息:
¡°ÓÖÊÇÒ»¸öǰ;¶àâ¶µÄÌì²ÅÉÙÅ®°¡¡£¡±
随着他的叹息,司马铃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来:“阿叔你看,我选择哪个职阶比较好?”
随便在柜台边找了一把带着明中叶风格的花梨木禅椅,盘膝坐着的魏野撑着颌,扫了眼光屏上浮现出的那密密麻麻的职阶门类,敷衍般地:“只要不是邪神祭司这类要和某种具有恶意的超自然存在进行精神连接,需要受到星界之门定期监控的垃圾职阶,不管是邪术师还是黑巫女,随便选一个就得。要我,狂战士这个职阶就蛮适合你的。”
魏野这煞风景的建议丝毫不能影响司马铃的兴致,手指在光屏上再一划,再在光屏上选中了一个几乎被标记为黑色,字符间散发着黑气的职阶:“阿叔你看这个职业如何?光看特征就比别的职阶要醒目很多啊。”
魏野偏过头看去,却发觉进入自己眼帘的是一排散发着再明显不过恶意的文字——
“天材地宝供应人。”
还有后面打着的红章:“如无相关精神诊断书及受虐癖确认文件,禁止一般冒险者注册此一职阶。”
魏野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自家的拖油瓶,而司马铃也以一种极为期待的眼神回望过去。
¡°ÔÛÃÇÊÂÇé¶à£¬¡±ÎºÒ°ºÁ²»¿ÍÆøµØÈàÁËÈà×Ô¼ÒÖ¶Å®µÄË«÷ß÷Ù£¬¡°¶øÇÒ±ðÖ¸ÍûÎÒÔÚÍâÈËÃæÇ°ÅãÄãÏàÉù¡£¡±
随手在光屏上一指,魏野中了另一个看起来就不起眼的职阶:“咒禁师这个次等职阶不错,就选它好了。”
还不等司马铃对某人的**家长作风做出什么有力的反击,光屏上属于咒禁师那一栏的明里已经蹦出了一个鲜红的“否”字,后面还跟着一个色彩鲜明的文字泡:“您的实习期尚未结束,不能就职咒禁师职阶。”
魏野眉头微蹙,指尖再朝下一划,从每一个职阶栏里都跳出了一个差不多的文字泡,里面的内容,也差不多一般无二:
“您的实习期尚未结束,不能就职……”
“您的实习期尚未结束,不能就……”
“您的实习期尚未结束,不能……”
“不能……”
魏野板着脸,扭头看了看一直撑着下巴摆出一副温和商人笑容的店长封岳:“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封岳用手了光屏最上方的种族一栏,“中型类人生物—半妖”几个字老老实实地蹲在那里,微白的字体柔顺异常,不留神就根本看不到它们的存在。
魏野翻了翻白眼,一把扯过了司马铃,正对着封岳:“你看,怎么看我家侄女也是妥妥的纯种妖怪吧?这个半妖的种族认定是怎么来的?!”
看着怎么看都只是正常女孩子的司马铃,封岳硬着这对叔侄女两个那奇怪的视线压力,干笑道:“人客官,你们不要这个样子。按照测评标准,只要不是脱离文明社会,在纯妖怪世界融入十年以上的妖怪冒险者,都是按照半妖来测评的。另外,半妖型冒险者有为期两年的适应期,年限不到,是不会开放职阶注册的,不信,我这里有测评须知手册,人客官你们可以自己看嘛……”
还是不肯死心的魏野,看了看光屏上那无比壮观的一串文字泡,终于硬着头皮还是问道:“就没有什么特例可以遵循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