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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野仙踪》-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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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着一拂袖子,拨开面前一枝横出的树杈,蹙眉道,“若是被那些王孙公子养作外室,不免有青蝇污璧之憾了。”

      侧过头,眼看着道旁愈见浓密的野树,仿佛伞盖般遮挡住大半月光的枝杈间只有些许光斑落下,怎么看都不大靠得住的青衫书吏心中知道,如今已渐渐行至邙山深处。空山无人,闹出再大的声光响动,也不虞有人听到看到感觉到。

      真是杀人害命、作奸犯科的上好黄金地段。

      如老练的绿林中人一样发着感慨,魏野似是想起什么般又问道:“自先帝定都洛阳以来,文风最盛,班女史之后,大族皆以女儿知书相炫耀,郎娘子若能背几部篇什,多少也有好处。”

      “先父在时,教妾身学过《诗》。”

      虽然还是柔柔怯怯的语调,然而就连聋子都听得出郎娘子语气里对某个烦人聒噪到家的青衫书吏的不耐烦来。只是牵着她的手的那位,却像完全读不出空气里略有异样的信号,兴致勃勃地道:“不知令尊老大人所授的是哪家注的《诗经》?六经之中,《春秋》、《诗经》、《礼记》、《尚书》、《孝经》、《易经》,所重者虽不同,皆以阐明义理为本,本朝以六纬解六经,使春秋大义落于占星、禳解、辟邪、图谶这些平常细微之处。图谶之书,入手处莫过于《白泽图》。昔贤有云‘黄帝使白泽述鬼神精怪真形,凡一千五百二十种,使知妖鬼之情,以戒于民,祓除灾厄’,所以治纬书者必先读《白泽图》,以君子能察幽遐之故也。”

      他掉着书袋,像是兴致所至般高声背诵道:“今人所传《白泽图》不过二百条,虽然散佚甚多,也有用得着的地方。比如这一条——有女子坐道旁,告丈夫曰:‘我无父母兄弟。’丈夫娶为妻,归而食人。此百岁狼化为美女,若呼其名,则必逃去——”

      他转过头,猛地欺近了身,握着这柔弱【创建和谐家园】腕上脉门的手朝着眼前一提,仔细端详了一下。手腕白皙,带着不常做活的大家闺秀特有的纤弱和日照不足的骨质疏松,似乎只要再多下一把力,就能将这纤细的手腕折断了。

      “这么娇柔无力的身子,就算是牛车、婢女、苍头一个不缺地护送着,只怕刚出了洛阳城也得颠掉半条命去。娘子居然还能撑到北邙山里,还跟生这种积年跑惯了道的游学书生走得一般快,不知娘子是对自己的演技太信任,还是觉得在下这见识过青霞曼玉联袂演出的眼睛好糊弄么?”

      被他突然发力这么一提,郎娘子像落入大灰狼手里的白兔一样无力地在半空不着力地挣了挣,却没有一处能靠住的地方。似乎是被突然玩了手大变脸的青衫书吏吓坏了,郎娘子眼中顿时泛起泪水,嗫嚅地抽泣道:“青霞曼玉是何人?先生为什么突然这样对妾身?”

      “超脱畜类之后才学会了几天人话,别学人玩文字游戏。”依旧保持着五指如钩扣着郎娘子脉门的姿势,魏野凉凉地一笑,看着不出的阴险,“中山郡郎氏,嘿,中山郎,中山狼,今天倒看看该是谁得志来猖狂?百岁之狼,起为美女,劾其名姓,是曰——”

      最后那关键两个字出口前,瑟瑟发抖的郎娘子透过泪水泫泫的双目看去,就看见原本踌躇志满的青衫书吏脸上得色飞快地变成了不大好看的青色。

      轻轻咳嗽了一声,魏野有些抱歉地抬起空闲的那只右手抓了抓后脑勺,讪讪道:“不好意思,咒劾你的真名我好像记串行了。”

      11.第11章 .大汉光和五年的第一场雨

      平心而论,就像等着吃上刑场前最后一顿正餐的食客发现厨子忘拿了锅铲,红烛下等着和钟无艳行合卺礼的齐王看到证婚司仪穿了一身睡袍,被手弩着太阳穴的飞贼察觉捕头压根就没给弩矢上弦,都会露出这种从失望到欣喜再到暴怒的复杂表情。郎娘子也不例外,她很好看地微微蹙起眉,原本用黛墨描得很匀很细的眉毛变得有些掉色,有些变粗,破坏了整张脸上完美的比例。

      魏野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拎着郎娘子手腕的左手又朝外递了一些,半是劝半是吓地道:“刚才和大枪府那帮家伙大打了一场,你的庐舍已毁,如今不过精气所凝,亦妖亦鬼的精魄而已,就是化出原身又能怎样?何况你的腕寸脉关被我扣死,也很难再变出什么花来了……”

      语未毕,郎娘子那光洁如玉的脸蛋上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短毛,仰头朝着魏野手腕一扑,白牙微微闪光,欲噬腕,欲吮血。

      就在她嗅到青衫书吏露在扎起的袖子外的皮肉味道,还来不及活动上下颚的时候,青灰色的影子已经在她的眼前飞快地放大,刀刻出的字迹贴上了额头。

      碰地一声脆响。

      一股痛觉顿时从额头上传遍了头部,炽热发烫,还微微刺啦作响,她不由得想要尖叫,想要疯狂的扭动身体。而这时,她感到手腕一松,那个实在够讨厌的青衫人已经放开了她的前爪。

      然而松开了她的前爪的魏野,也是一脸踩到狗屎般的晦气脸色,手里握着那块已经残头缺脚的镇墓石,倒退了数步。

      背后那口剑早就报废在山下了,没了趁手的兵刃就剩下这么块比板砖大不了多少的残损镇墓石,还和头成精的野狼玩贴身肉搏?这不是勇武,这是痴线,这是脑残,这是在头壳里打铁。

      不耐烦地咂了咂舌,魏野一面心情不好地移动着步子,一面抱怨着:“不是腕寸肘尺的脉关所在是妖怪变化人身后最大的弱,一被扣住就很难变化了吗?为什么你这疯狗,啊不,疯狼可以例外?”

      理所当然的,已经半蜕出兽形的郎娘子不会回答这么高难度的技术型问题,而是狠狠地扑了上来!

      尖牙擦着镇墓石的边缘,石屑从青石上剥落下来,舌尖触着镇墓石的咒祝,血痂从碑文上烙印下来。

      如是者三。

      魏野抓着已经了一圈的镇墓石,露出了半是钦佩半是牙疼的表情,面前这半人半狼的妖物在咬碎镇墓石的同时,也被这方镇墓石上的咒祝灼伤得满嘴疮了。看着那几乎全部溃烂的狼嘴,就算是他也不得不佩服这妖狼的韧劲。

      然而就算是满嘴疮,狼牙可是一颗没掉,再玩几回,这块唯一趁手的镇墓石可是就彻底变成了狼嘴里的磨牙棒了。就算伤得再重,咬死一个二个没了护身之物的魏野,对这头妖物而言,不比逮个兔子,叼个蛤蟆什么的更困难一。

      握着四边都被啃得不忍直视的镇墓石,魏野啧地一弹舌,目光从那一道道齿印上扫过,忍不住抱怨道:“你明明脱了妖躯后连身材都从藏獒缩水成吉娃娃了,上下颌咬合力怎么还是恁大,这不科学也不道术啊。”

      他有心情废话,这不知该算妖还是算鬼的半狼半人形的女子却没有心情做一个合格的听众。看着那块已经快发挥不出武器功能的镇墓石,她的面部肌肉因着低声咆哮而张大的嘴而皱起一堆褶子,实在是看不大出原来的漂亮脸蛋了。她将腰一弯,双腿齐开,遮住了半兽身形的襦裙再经不起如此激烈的运动,嘶啦一声从中段扯开,露出构造已经和人类大不相同的狼腿,就这样全然完成了一次由人到兽的彻底退化,直扑了上来!

      如果某个酸子的语速快到足以念起“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绕口令能不打嘟噜,大概可以吟一段“矫如游龙,疾如惊鸿”的不通之诗,然后抱着南亚次大陆的某些光头蠢货才有的高尚情感,露出脖子来享受一个【创建和谐家园】的无关**只关食欲的吻。

      然而魏野显然缺乏某些非常值得人们赞美的高尚节操,反而猛地抬起手,腰部一侧,以一个不大标准的推铅球的发力动作握着那块残损不堪的镇墓石朝前奋力一掷!

      也就是那么一瞬目间的事情,就在魏野掷出的镇墓石快要砸上狼女的额头时,凭着远比凡人要敏捷的灵活劲儿,一昂头,身子朝上挣起寸许,一口衔住了镇墓石。口腔和镇墓石上的驱邪咒祝一触,发出微微的火灼声,利牙和刻满祝文的青石一碰,传出清脆的石裂声。然而不待她上下颌发力咬合,就有一根碗口粗细的硬家伙生生住了镇墓石,死命地朝她的喉咙深处捅下去。

      石块硌着喉头的那块软肉,让她本能地憋出了满眼的泪水。泪眼模糊中,她只能看见一支暗红色还带着不少焦痕的油布伞正不讲道理地硬捅进了她的嘴里。伞头上,是一个铁铸成的微黑发蓝的狰狞鬼头,被莲花簇拥着的鬼头处处带着锐角,毫不怜惜地在她的喉头划出一道道的血口子。

      双手抓着伞柄如使斩马剑一般摆出了个朝前直刺的功架,魏野有喘地问道:“刚才那个动作不错……以前练过接飞盘?啥犬种的?苏牧?”

      可惜被他如此摆布的狼女已经一句也不出来了,只有一双瞳子散着青光,死死地盯着他。

      “别看了,再看也别想找我作祟。”不客气地嗤笑一声,魏野轻轻踩了踩步子,自认很有君子之风地问道:“要不在你完蛋大吉之前,让生唱个歌子给你听?”

      着,也不管面前有些痛苦、有些惘然地扭动着身体的狼女,他就轻轻踏着拍子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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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海人鱼血和油,始皇陵,照长明,似星斗,不似我伞盖涂得稠,雷神下击雨声叩,蛟龙避,慑地灵,悬鬼首。”

      跑调还有聒耳的踏歌声里,自暗红油布伞之上隐隐有火光冲起,随即四散,又从狼女的口鼻眼目诸窍中喷出。如有高明之士看到,即知此为方家收取在咒具祭器之中的一雷火精气,正是妖鬼之物天生的克星,也不知道这个略懂几手半桶水术法的青衫书吏是走了什么好狗屎运从何处收摄来的。

      “送尔今朝归造化,耳不闻,眼不见,魂不留,去休,去休,从此永消万古愁。”

      似咒非咒、似歌非歌的调不那么悦耳地飘着,像是呼应着油布伞上跳动的火光,调子每低一分,那火光便微微黯淡一分,显然是这把油腻古旧的油布伞中所摄的雷火精气将尽的征兆。然而被旧伞捅着喉咙的狼女却似乎感受不到伞上赤火威势渐弱,只有面上的暴戾之气渐去,生出一股微哀的惘然来。

      感觉到伞上再无滞碍之感,魏野腕子一转,油布伞“蓬”地在狼女的口中撑开来,那看似坚固凝结的人形再经不住如此过分的蹂躏,顿时灰化成尘,沿着伞面洒落一地。

      抖了抖伞上的白灰,胡子的青衫书吏似是可怜似是不屑地摇了摇头,叹息道:“一匹狼想要百年通灵而成妖物,其中机缘之难得比起买福利【创建和谐家园】也不多让了,要是有眼色,就该乖乖地蛰伏山林以求正果。想不开了跑出来瞎搞事,这不是上赶着让大枪府的家伙们刷经验刷装备刷声望嘛。你这身狼皮,加起来都够给大枪府上下人手凑一件上等防具的,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的家当全在肉身庐舍之上,这精魄凝结的妖身上就啥好东西都没有。”

      蹲下身去,他探手在狼女被炼化后的满地白灰里略一摸索,指尖就触到一块冰凉的金属片。

      感觉到金属片上那刃口特有的锋利触感,魏野的心情稍微好了一。比起那些在侍中寺里成天抄书的同僚,自家的工作可是危险太多了,要是有把趁手的剑,起码走起远路来也安心许多。

      然而当他用三个指头捏起那片金属片并将它拎到眼前的时候,心情比起之前又跌落了好几个百分。

      原因无他,拎在他手上的并不是魏野预想中的长剑,而是一口满身铜翠、造型古朴的青铜短刀。

      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口短刀,粗通咒术的青衫书吏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刀身之上隐隐泛起的一道淡淡阴气。一般的出土古物上带着阴气一也不稀罕,然而这口刀上的阴气却凝而不散,显然是被妖气长年浸润过的结果。这种妖物以自身精气养成的兵器放在别处也算是个难得的物件,习武之人莫不视如珍宝,但对魏野这样专长书符咒水的方士而言,就和鸡肋差不太多。

      默默把这口青铜短刀用包袱皮裹了,又将油布伞收拢了,看着这把原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旧雨伞上又多了几个火灼出的口子,不由得有些心疼地弹了弹舌头。这把伞虽然只是寻常的竹骨油布伞,然而伞面上却用九转灵砂写了一部镇邪消灾的百字秘咒,魏野又花大价钱从熟人那里买来一斗交趾人鱼膏血将伞面染成暗红色。

      人鱼油膏是帝王陵寝中长明灯的燃料,其质似阴实阳,而人鱼所行之处,蛟龙皆因贪恋人鱼歌声而匍匐不动。所以方士常用人鱼膏血染生绢作伞,名唤鱼藏伞,持此伞过江,则可免蛟龙吞噬之厄,又可替成形精怪遮掩其初成人形之时的纯阴之质,免去精怪阴质吸引天雷阳火而来的雷火之劫。虽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法器法宝,却也算难得的奇物了。

      看着离彻底报废不远的鱼藏伞,胡子的书吏自嘲一笑,正要将伞夹在胳臂下,却发觉伞头的那莲花鬼首已经变成了一块半青半蓝的琉璃样的结晶块,只是中间的杂质太多,显得雾蒙蒙的,没有寻常琉璃的通透质地。这玩意儿怎么出现的,连魏野自己也弄不明白,只是单看卖相就不大好,估计也没人想要这个。随手将这块不像石不像玉更不像琉璃的结晶块从伞头上摘下来朝怀里一揣,魏野慢吞吞地朝着另一条山路迈开步子。

      这条道,才是下山回洛阳的路。

      转过两个山头,胡子书吏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他家的拖油瓶正无聊地坐在路边的歪脖子树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阿叔,你刷boss的速度好慢啊。”

      “那当然啦,你叔叔我又不是双拳碎大石双臂能跑马的熊男。”

      “对‘熊男’这个词好执着呢,叔叔。不过,没有受伤吧?”

      “你什么时候见过男一号因为刷boss受伤的?”

      “那就好,不然怪没刷着,还要倒贴医疗费,我们下个月的生活费就只能靠去借【创建和谐家园】了。”

      “咳……铃铛,你要对阿叔我的实力有信心啊。”

      “对只有0。5鹅的文职人员的战斗力实在没法子有信心呢,叔叔。”

      “那么为了庆祝本次行动完美收官,我们回去收拾以下,就上去找个好馆子吃鹅肝酱好了。”

      “不要!上次是红烧肉,这次是鹅肝酱,我的体重最近又增加了!”

      “呵,保持体型这种事情,也可以看成是对心境的修炼。昔日慧能大和尚有云,孰是风动旗?孰是旗动风?非也,实是仁者心动。同样的,孰是阿叔诱惑你?孰是鹅肝酱诱惑你?到底还不是你自己嘴馋的缘故……”

      “阿叔,你真是神烦……”

      无聊无赖的叔侄女两个着家常无趣的闲话,声音却停了一下,只因为有一滴雨无端而来,落在了青衫书吏的脸上。

      “居然下雨了,”嘀咕了一声,魏野抽出了夹在胳臂下那早已破得不大像样的鱼藏伞,撑开来,腕子很轻巧地一转,让不太破的那一面遮到了司马铃的头上,“光和五年的春天真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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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年号还用着“熹平”的几年前,朝捉些扁毛畜生以补贴日渐捉襟见肘的家用,旧臣是不是深感一生宦囊没攒够银钱归乡买山,索性留在京师静待圣天子某日吃错了药而下诏再行征辟,庶几免去传诏使者离京奔波之苦,那就都不可对魏野这号外人中的外人道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依旧是一身青衫书吏装束的魏野敲开了一处宅邸的侧门,随着引路的老仆七拐八拐走入了一进不大宽敞的院子。

      依着主人家的地位,当然犯不着在正厅升座接待一个没有功名的白身,依着主人家的脾气,魏野也犯不着像某些生得如娘儿般的漂亮家伙那样,从袖子里摸出些金银锞子玉佩珠花之类的门包,自诩“毫无烟火气”地市侩地递上来。这无非是主人家和书吏身上共同的气质在作祟,此等气质,一曰之穷,二曰之酸。

      别傻了,不是每个故事的主角都是背景通天的皇帝乃至神佛的私孩子,有冤大头的富商、大太监、便宜老爹,上赶着来给人送银子花的。

      依着礼数除下已经开边的靴子,时任侍中寺编外书吏的魏野提着衣摆上了木庐的地板。这里是主人家每日读书习字的所在,魏野更清楚这木庐下面就是主人家藏书的地洞。

      周文王在地洞里推演周易,司马光在地洞里写《资治通鉴》,龙威丈人在洞庭山的地洞中寻着了大禹留下的金简玉字素书,据鲁恭王拆孔夫子老宅的时候,也在夹壁下找到个藏书的地洞,这似乎是久远以来的传统。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手指不经意地划过怀里揣着的那卷古旧竹简,魏野还是勉强算得恭谨地行到席前,俯身一礼:

      “老师,我回来了。”

      一手执着竹简,一手虚悬半空只凭腕力运笔如飞的老人微微侧过头,看了眼行礼不如仪的青衫书吏,没好气地道:“魏三郎,老夫非是你的老师,你也不是向老夫束脩拜师的学生,以礼【创建和谐家园】,你还是当尊老夫一声明公。”

      差就冒出一嗓子“好的,老师,没问题,老师”,魏野及时地咳嗽了一声,俯首示意:“明公虽不言传,却已身教,野谨奉命。”

      老人也懒得计较案前这子的错处,一低头,只留下满头花白鬓发给魏野看,口中问着没头没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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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清了,正如《白泽图》所,百岁狼妖吞噬古墓鬼气,墓鬼狼妖共居一身,遂能通灵变化,作祟于人。嗯,不过现在也差不多死透了。”

      “老师是问我怎么知道?因为最后就是学生补的刀。”

      不用看都知道本该是自己属下的青衫书吏那看似谦恭实则自傲的脸,老人不置可否地放下手中兔毫,问道:“《易萌气枢》论灾异,其中有云‘走马披文绣,犬狼食鼎食,六畜谈人言’,此恰符你所见狼妖化女之事,天人交感,此相主何失德之征?”

      “文绣者公卿之饰,五味调鼎者君子之尝,人言者道德义礼之所传。走马者,服车驾之役,此相佞人也。犬狼者,追缉畛猎之兽,此相酷吏也。六畜者,司晨守夜、耕田产乳,此相百姓四民也。”老老实实地背着《易纬》中的卜辞,魏野偷眼看了看正襟危坐的老者,最后加上一句,“老师以善易而闻名士林,当今天子更是因此而征辟老师为侍中,这问题绝难不倒您,咱们就直了吧。此相所主,人君亲人,黜贤臣,阉宦当道,大狱迭起,瓮牖之间更是就差两个人罢了。”

      老者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但还是追问道:“你所的,是少了什么人?”

      “缺了个陈胜,差了个吴广。起来,鱼肚子里藏丹书帛文、学狐狸人话,都是本利大的买卖,朝廷已经欠了学生半个月的俸米,为生计所迫,不得学生哪天也要冒险干一票了,不定还附带绣衣童子传唱童谣这样的添头。”

      “虽然故老相传火星荧惑之精常变化为绣衣童子,在人间传唱童谣,预言朝代兴替。然而有心人借此操弄朝野议论的也不少,这种事却不是魏三郎你这样的白衣士子碰得了的。”

      魏野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看了眼西北宫城方向,半是嘲笑半是认真地道:“当今这位圣上,在未登基作解渎亭侯的时候,只怕是窝囊日子过怕了。所以窦太后与窦武大将军迎立圣上登基之后,咱们这位陛下就容不下有了持节拥立之功的窦大将军,生怕伊霍、梁冀之事重演,索性放任宦官和窦氏争权,灭了窦将军、陈太傅全族。陛下既然由着内宫的那帮子阉货们重新挑起党锢之狱,不但朝中文官清洗一空,连李膺、杜密、范滂这些熬过了第一次党锢的名士也没幸免——如今朝中唯有执掌尚书台的阉党独大,则政事不问亦可知也。老师奉诏入仕,为天子侍中,有监查尚书台之权,至今又有哪次能驳回尚书台那帮阉党的意见了?”

      虽然魏野得激烈,然而老侍中算是今上一手简拔而入仕的,再铁杆没有的帝党一派,听着这些讪谤之言只是一摇首:

      “陛下诏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蔡邕等审定五经,刻石太学,使天下学子参加策试皆有据可依。如此一来,考官不能再凭一己穿凿私相授受,兰台藏书处的吏也再不能删改典籍以舞弊求财。陛下又设鸿都门学,令四方文士于此砥砺学艺诗文,有此善政,士人未尝不能归心。”

      听着这话,魏野只好笑了笑:“老师,几年前,廷尉崔烈是怎么爬到如今三公之一的司徒位置上的?咱们这位陛下,在崇德殿为崔司徒册封的时候又是怎么的?‘悔不靳,可致千万’!”

      这次就轮到老侍中没话了,兴许真的和自己属下的这个魏书吏的一样,当今天子和太后董氏,当初在河间作宗室的时候苦日子过多了,登基以来精力都放在敛财上了。洛阳西园有天子新设私库,属中御府掌管,本该是专供内宫用度的皇家金库,结果不但原本由少府掌管的内宫库藏归了西园私库,就连大司农掌管的朝中贡物积储也一概被当今皇帝当成私房钱,归了自己用度。至于在鸿都门设卖官榜,凡三公九卿,标价百万,郡守县令,以驻地贫富另行算账这种创收新政策,也只有当今这位天子刘宏玩得出来了。至于那位冀州名士崔烈,自从花了五百万买了三公之一的司徒官位,让陛下成天心疼少宰了五百万钱之外,更在朝野间博得一个“铜臭三公”的雅号,让他儿子虎贲中郎将崔钧成天抬不起头来。

      卖官鬻爵之外,如今这位陛下的最大爱好就是大修苑囿,就在两年前,城南又修起了毕圭苑和灵昆苑,算上天子常住的西苑、显阳苑、平阳苑、上林苑、鸿德苑,这成绩已经足够傲视高祖皇帝以来的所有前辈了。

      要是孝武帝刘彻这样的盛世帝王,修修园子也还无伤大雅。然而自从这位陛下登基以来,蝗灾,旱灾,洪灾,不重样地来,太后和皇帝在这种时候还把精力全放在修园子和攒银子上,就更像是亡国昏君的范儿了。

      想起这些年在京中的所见所闻,老侍中更是没了脾气。抬眼看了看自己这个不怎么得用的书吏,叹息道:“见事既明,就该胸怀澄清天下之志,研习方技术,奔逐蝇头微利,岂是丈夫所当为者?”

      “别啊,老师。陈蕃陈太傅胸怀澄清天下之志,可是他满门都被抄斩了,学生族中这一支人丁本来就不兴旺,实在不够陛下和诸位大宦官宰的。学生倒是认识个姓赵的家伙,家里人口众多,能打能扛能奶,不定对‘澄澈天下,匡扶汉室’的大业更感兴趣一。”

      毫无压力地把大枪府的熟人们丢出来当标靶,魏野一摊手,状似无赖地笑着,“春天到了,也是风起的时候。风急的时候,漫天卷尘,风缓的时候,尘落天净,可不论是风急还是风缓,是漫天扬沙还是漫天澄澈,都与个人的想法无关。正如老师你伸出手,也挽不住一丝风尾的。”

      至于挽不住的风尾是什么人,某个惫懒的家伙就不好意思明了。

      像是丝毫没有听出某个靠不住又混账的惫懒手下的暗喻,老人一搁笔,将手中刚抄好的一大卷竹简朝着魏野直直丢了过来:“既然回来了,就做些书吏分内的活计,把这卷文书拿去整理归档。”

      13.第13章 . 走入星间的街市

      老侍中藏书的地洞并不算大,不过挖得够深,四壁皆用青砖加固,还隐隐带着一股防虫的熏香气味。魏野一手拿着油灯,一手执着竹简,心地沿着台阶走到地洞深处,绕过了收藏《白泽图》、《六经七纬》等专谈妖异灾厄之事的图谶、纬书的书架,朝着最后那标着甲乙丙丁等十天干序号的书架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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