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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元如意石的祭炼之术分为内外两道,于外是祭炼法器之用,于内是变化之术。既然以如意为名,这部法术的特就在于大轻重变化随心四字上。只是有一魏野还吃不大准,这法术是只能应用在死物上,还是对活物一样变化如意?
然而为了保险起见,魏野还是不敢直接拿了别人家的灵蛇做这种实验,只能别走一个取巧的法子。在道门变化之术运用中,有一类极为有名法门,号为借物代形之法。起来这类法门,依据的是自原始宗教就有的偶像崇拜理论,在各个文化圈中,这个理论都有不同应用方向。
偶像崇拜理论起来倒也简单,大略来,无非道门中有名的“借假修真”四字。古代宗教中,造一神像以接引神力依凭的开光、装经仪轨算是一种。更原始的萨满巫师在岩画上刻画猎物、敌人被击败的图形,借以进行咒诅,也算是一种。至于旁门左道的埋木偶、剪纸人以摄敌人真形,行那类勾魂摄魄的邪术,也算是这类理论的滥觞。至于某些所谓竹山教、大阿修罗魔教那类邪派修士所祭炼的三尸替身、化血分身之类,也算是基于同样理论的特殊运用。
当然,借物代形之法在道术中发展到后来,与禁制之术结合,而成一个新的类别,几乎演变为对城、对军类大规模杀伤型道术,那就不是魏野这样的初哥仙术士玩得起的了。
眼见得两条蛇蜕似是活物一般在树枝间蠕蠕而动,魏野知道,这是这双蛇蜕与它们原身之间已经彼此有所感应。当下再不迟疑,狼毫当空虚划一个敕字,虚虚朝下一——
就在魏野行法之时,也有人正在张让的正宅中慢吞吞地巡逻着。虽然并非是张让这死太监家里的家生子,也没有给张让签什么【创建和谐家园】文书,相反的,这人还是有着清贵身份的太常寺博士,却对执此贱役而甘之如饴。
这人起来,和魏野的缘分也不浅了,怎么也都是曾在洛阳诏狱署当中一起共事过。或者,魏野曾被这人指派过杂务。
没错,就是太常寺那位不得志的博士官杜岚,却不知道今日他怎么又被安陵这个张让外甥抓了差,跑来张让宅中权充一名巡夜人。
对于这个差遣,放在几十年前,士林出身的官员还牢牢占据仕途的时节,就算不是怒而仗剑喋血张宅,起码也要当着老太监的面一通臭骂,骂得张家三辈先人都在地下翻了身。但是放在如今这个时候,杜岚只恨自己于易算占卜之道上不够精通,得不到张家人更多重视,无处为张家人奔走。
要叫魏野,汉桓帝汉灵帝在位这段时间,大汉帝国的各项制度虽然被一群败家玩意破坏得差不多了,但汉室威信尚在,帝国基层还有一定的自我纠正能力,也都还有振作指望。然而中枢的文官系统却在几个老阉货的操弄下,给玩得基本残废,留下的大都是办事无能、党争有术的货色。
至于洛阳都下那些百来石官秩的中下层文官,更是大批出产些既无骨头又无本事的货色。像杜岚这样的,虽然也一样地阿谀奉承太监不要脸,但还肯为太监巡夜,居然也能算是能吏了!
所谓的王朝末世之象,知识阶层的节操通通欠费,可是一个重要特征。汉末好歹还有党人一派不甘束手,几度抗争,同入烽火。到了北宋钦宗靖康年间,就出了一堆堆投鞑带路党。至于明末,钱谦益大喊水太凉头皮痒,剃头事鞑也就不去了,顾炎武、黄宗羲等大儒也照样应了康熙麻子的博学鸿儒科,深觉皇恩深重,其间士风,不上追两汉,连弱宋都不如。
至于后继之东林衣钵、民意领袖,鼓舌弄唇,人那是为名为利为来历可议的海外特殊基金补贴去的。虽然这等人谈不上什么士风,但起码十分地有职业道德,拿人钱财,忠人之事,甚有古时黑道游侠儿之风,这便可存而不论了。
杜岚杜博士没有魏书办那样纵贯古往今来多少个闲年的眼光,然而对于如今的洛阳官场却是有一分朴素又直观的见识。
什么巴结这个老公,奉承那个太监,全是用不上的白费劲。只要将张老常侍巴结好了,能记得自家这份熬夜巡宅的苦劳,那真比什么叙功叙劳都管用!
这样一想,杜博士顿时就是满心火热,走起路来,都带着股高冠大绶般的气度,也不顾背后一干安陵配给他的家生子如何指指了。
现在他满心里想的就是一件事,皇天庇佑,让张老常侍早康复起来视事便罢!俺也早想换一个六百石的位分了!
就这样兴高采烈间,脚下的路也看不分明了,脚尖一偏,却像是踩到了一根甚为光滑的树根,好险没有滑倒。
后面那些张让府里的家生子,多少也知晓事体,忙过来要扶他,上赶了几步,便有一个眼尖的家人不由得大叫起来:“是蛇!”
他不叫还好,这一叫,几个手里执着环首刀的家人借着火光就看见了那条被杜岚踩了却似浑然不觉的黄鳞蛇。有个胆子格外大些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蛇头三寸就是一刀!
刀刃磕着蛇鳞,却是一声金铁交击之音,火花乱迸间,杜岚只见脚下那条蛇吐着信子,通身却冒出红光来。眼见得这蛇通体为红光包裹,见风便长,转眼已有水桶粗细,杜岚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这么“吱儿”地一声,彻底昏了过去!
88.第88章 ?斩蛇人,今何在(八)
杜岚运气好,昏倒得正当时。还醒着的人,面对着如此恍如在噩梦中的情状,那就是想求一个昏倒也不可得了。
还有几个忠心过度的家伙,自觉得勇力武艺都还来得,居然就这么一挽袖子,挥着环首刀就冲了上去,边冲还边大吼出声:“快去前宅喊人,我们先来拖住这妖孽一阵!”
还有的就干脆喊一声:“带话给俺老娘,俺这条命,就给了张家,只求能帮俺老娘养老!”
有这等不要命的夯货在前面抢着送死,余下的人也乐得赶紧跑路,这有用之身,还留待给宅子里报信呢!至于那已经吓昏过去的什么杜博士,对不住,大家的命都只有一条,谁也没有多的好挥霍,就只好请您躺在那自求多福吧,日后就算诈尸闹鬼作祟,只求不要找到俺们头上!
后面的人一窝蜂地玩了鸟兽散,前面的人仗着一时血勇朝上冲,可这转眼就长大近百倍的黄鳞异蛇却不急不怒,只是缓缓吐着信子,一双蛇瞳微眯,像是还不习惯这突然变化的视角。
要是这些围着它想要拼命的人稍微有生物学知识就知道,大凡蛇类,眼神都不是太好,倒是靠着舌尖信子捕捉的气味协助感知的时候更多些。
换言之,这条颈上生出肉鬣的异种灵蛇,到底算不算生物学意义上的蛇类,还是没定论的事情。而不能算是普通意义上的蛇,那么很多对付蛇的手段,比如有名的“打蛇打七寸”的法,未必然就能派上用处。
这样的知识,这几个握着环首刀就知道蛮干的汉子自然毫不了解。为首一个看起来就格外粗蛮些的汉子,也不管面前这异蛇是妖是怪了,抡着刀就朝着蛇腹软鳞上一斫!
张让身为如今大汉帝国中枢的实际首脑,拿来安排自己家人守夜的家伙事儿都不坏,这环首刀也是从宫中武库调拨来的,都是尚方署的良工以夹钢法打造,刃口全是真正好钢。这样的利刃,放在天下十二州的太守、刺史那里,也未必有财力给自己亲卫全配上一套。
起来,汉代的冶铁技术也算是傲视西边那个也正朝着崩坏路上走的罗马帝国了。至于早被打得四分五裂的匈奴,那是从冒顿单于算起到如今就没什么技术水平可言的游牧民族。东边那个成天地震加火山爆发破岛子上,还处在所谓绳文时代的氏族神权社会。南亚次大陆的婆罗门只专心沉迷于自虐的苦行,不论贫富贵【创建和谐家园】人有了俩钱就全糟践了拿去养秃驴。至于朝鲜半岛,日后的半万年属国如今还只是大汉扶余郡,什么檀君子孙,宇宙大国,历史源头,全部都休提思密达。
然而近日来张让府上真正是一气行霉运,全都走背字,就在刀刃与蛇鳞将触未触的那一瞬,张让府邸外面,某个堪称是近来都下种种变乱真正幕后黑手的家伙,正挠着下巴直嘀咕:
“要是不闹得全洛阳没睡觉加失眠的人都能瞧见的地步,后面事情怎么还热闹得起来?不妥不妥,常言道多就是好,大就是美,还是再美些吧!”
一语未毕,魏野拈着狼毫笔,导引元气在蛇蜕上又是一划!
树上仙术士一笔划下,园中那粗蛮汉子恰正好一刀斩在实处。握刀的手却感觉不到刀砍到了鳞片,倒像是砍着了一面光滑无比的圆盾,刀锋根本没下力处,不由得一怔,手下慢了一丝。
这一怔一愣间,却有一股大力贴着刀刃反崩上来,这粗蛮汉子还握着刀不知收回,就听得“锵锒”一声,刀刃崩断,倒射而出!
这汉子只觉得耳畔一冷、一麻,随即就是一股**辣的感觉,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脸上一片黏糊糊的东西在流淌。他下意识伸手要摸,却抓着了个软而略有弹性的东西在手内,低头看去,却是一只耳朵。
一股子钻脑痛楚,顿时就直冲太阳穴,这莽汉吃痛大叫一声,一抬头,却发觉面前这怪蛇又迎风长大许多,蛇身差不多有几人合抱般粗,一个硕大的蛇头更是高出院墙房檐数丈多。正猎猎吐信,像是无比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改变迅速的环境。
就算是傻大胆,这时候也没了什么拼死争勇的意志,留下的这些人,发了一声喊,手里什么上好尚方署造的环首刀,也都胡乱一丢,手脚并用地就朝前面宅子跑!几个落在后面些的,鼻涕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出来了,不得,裤裆里还有一股湿湿热热的骚腥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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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算是多了几息功夫,比不得前面报信的那几人,边跑边鬼叫,这时节,整个张府,从厨下烧火的厮,到门房【创建和谐家园】的丫头,几乎人人都已经得了这个凶信!
那些早就被前头妖鱼杀人事情,弄得很有些神魂不稳的使女姬妾,就是头一个吃不住吓的。这些张让养来服侍暖脚的女子,多半还在青春年少时,被张让养着,虽然没有雨露滋润,但也算是笼中的金丝雀,根本就没有遭逢过什么大事。这时节,却是她们先奔出来,头上花钿钗环都撞乱了,几个梳了堕马髻,平时多有受宠的妾侍,更是披散了一头长发,就这么慌不择路地奔了出来。
这样跌跌撞撞之下,很有不少女子头发都撞乱了,一眼望去,恰像是东岳泰山开了禁,扑出来一群披头散发的女鬼!
有个跟着张让有些年头的老仆,强撑着胆气,手提着羊角灯,正要冲到张让养静的精舍那里去护主,不想半路上却见到这样一群吓疯了的妾侍。他见着一群长衣服都扯乱了的女人,赤着白足,满脸苍白,眼神尽赤,长发披拂地狂奔而来,当下也是一声悲呼:
“女鬼索命啊!!!!!!”
就这么口吐黄绿胆水,一头栽倒了下去!
他一个人去死还不要紧,这一歪倒,却正好将手中的羊角灯笼打翻在地,顿时火就着了起来,转眼就是火星飞卷,窗棂窗纱,一并燃烧起来!
张府上下转眼就是一团混乱,张让养病的精舍处,却是仍见镇定。老太监也是在宫禁之中那等吃人不吐骨头的所在杀了个七进七出的狠角色,听了下面人传警,也只是脸色微微白了。就这么坐在软榻上,将一柄他常佩服的玉柄玉具剑交给了随侍他的外甥、城门司马安陵。
老太监单手捉着剑身都有些拿不稳,然而交剑的时候,那语调森然处,反而叫安陵这骑得烈马、开得硬弓的斗狠人物都是浑身一冷:
“子阜,拿着老夫的剑去帮老夫弹压一下后宅。凡在此刻扰乱人心者,也不要顾及什么,你一应都军法从事便是!”
安陵不敢多,忙把玉具剑接过,向左右吩咐一声:“照顾好俺老舅!”就要去替这老太监弹压后宅。
孰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张府后园水道通着外面暗渠的所在,有个看上去眉目很阳光讨喜的苗家汉子,正横着一支木瘿长笛,奏出了一段常人听不见的诡异音律。
就在张让的养病精舍侧近,地面猛地一跳,地板随即裂开,窗棂、门框、嵌玉屏风、珊瑚珠树,跳动着,摔在地上,碰个粉碎。而一道巨大修长的身影散发着红光,有若红宝石柱一般,从地下窜上天空。
89.第89章 ?斩蛇人,今何在(九)
在刘宏当政这些年来,都门中的法令其实早已经败坏地差不多了,也就是现任洛阳丞入仕这几年来,才稍微振作,有了些微好转。然而这样政绩,让洛阳丞并不太满意,原因无它,人们起洛阳这两三年内的刷新气象,却并不归功于洛阳丞的治事才干,而全是归之于他的姓氏上去。
谯县曹家,老一辈的家主曹腾,官至大长秋,算是做到了内侍的班头,连张让这一派阉党人物都要礼让几分。要不是有这一层关系在,曹腾这个孙儿,又如何能在洛阳丞的位子上安安稳稳地打开一片新场面来?
“阉党出身”四字,就这么成了洛阳丞曹操这位仕途新锐头上摆不脱的魔咒。然而只要是明眼人就看得出来,阉党头目如十常侍一流,都是阿附刘宏这【创建和谐家园】皇帝而得势。
这班死太监也都是绝户绝嗣之人,不像曹腾这个靠着过继养子隐隐转为簪缨大族的老太监,实在是个难以【创建和谐家园】的奇迹,如权势熏灼似张让辈都再难打造一个世家大族出来。也正因为绝户绝嗣,所以这群太监也就缺少下限,倒行逆施起来就分外不在乎,真正铁了心给天家为爪牙了。
而曹家子孙都是走的正经仕途,一心要再成一百年世家,早看不上投靠阉党这风险大又不长久的路子,只一味要朝党人队伍里挤。曹家几次卑辞厚礼和那些号为名士清流的党人中坚往来,哪怕被一次次地当众打脸,也甘之如饴,这样坚持多年,才总算让第三代的曹操在党人清议中混了个好声望——
也没好到哪里去,“治世之能臣”也就罢了,那“乱世之奸雄”,真当是什么好话不成?
如今还不到而立之年的洛阳丞曹公,生得并不出众,个头不高也就罢了,偏还是天生一张黑脸,怎么看也不像是大族出身的贵公子。
这上,北部尉秦风算是最有发言权的了,论年纪,秦风还比自家上司略大一些。但是经历风霜绝对不比许多边关老将少了。相比起来,自家这个不到三十岁的上司,却还带着一股子游侠儿般的变了味的文青气息。休沐日的时候,出洛阳东门行猎,柳荫下垂钓读书,都是常事,却让秦风微微摇头,这样作风,谁能和后世一般人印象中那个对外用兵老辣圆融、对内揽权滴水不漏的千古权臣楷模联系起来?
要是换了魏野当面,不定就要把后汉书、三国志连着孟德年谱之类,当飞镖丢了秦风一脸了。如果不是北部尉这帮家伙介入过早,让这位未来权臣没有像原本既定历史中那样,几经政争风浪,丢官、辞官、亲友株连被杀、自己隐居荒野、老父避祸遇难等等的历练,又怎能打造出未来那一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汉魏王?
如今看来,使秦部尉遇曹都丞,也不知道是这位未来权臣的幸或不幸?
只应了那句释迦牟尼少有的老实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时节,张让府上被某些用心不良之辈搅了个沸反盈天,洛阳署丞却正和自己的部下,北部尉秦风在自己宅中楼上饮宴。
是饮宴,秦风从来自奉菲薄,未来的曹丞相如今也带着一年少时候飞鹰走狗的恶习,从来钱到就使,从不使俸禄存过夜。这样子一来,这夜宴的酒菜就寒素得很了,几碟干果,一壶淡酒,倒像是魏野那个档次的书吏受用的。
然而此刻,不论是洛阳署丞还是北部尉,都没有碰一碰杯盏的兴致,而一道从席上立起,就着楼的窗户,直望着北面那一片达官显宦府邸所在之处。
夜色中,虽然大部分贵家府邸和民户屋舍都有微微的灯光透出,却完全不能改过那一片璀璨得,像是用无数波斯红宝石和黄玉缀了身躯的巨蛇身躯。而这两条巨蛇,还在不停地翻滚撕咬,将张让府上的亭台花木,全都遭了殃。
而在宝石般的巨蛇身躯上,还有大片的红光散发出来,映衬着已经燃烧起来的张让宅邸,却不带丝毫的烟火气。
秦风只是冷眼瞧着,不用,这手段肯定是太平道暗处造势布局的最关键一环。从阉党头目家里闹妖怪开始,到张让正宅出了这么一场龙蛇斗,那是早已步步算计好的。就算十常侍再有势力,能把前面的种种灾异乃至妖怪昼行都一力压下去,这龙蛇夜战,那就是谁都压不得了。
谁不知道,高皇帝刘邦起家,就是以斩白蛇杀白帝子为号召?如今一赤一黄两条似蛇似蛟的巨蛇在张让宅中相斗,都把张让府邸一并烧着了,就算是昏庸【创建和谐家园】如刘宏,也不得不正视这个情状。而党人一派,也绝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就算是那些研究了一辈子符瑞谶纬的清流中人,对这一出接着一出的祥瑞灾异事,有着不的怀疑。但到了这个当口上,再心有疑虑,也要当不知情,不存在,闭着眼睛先朝着这个坑里跳下去——
阉党已经掉下去了,不趁着阉党摔得七荤八素的机会,跳下去把他们彻底咬死,难道还要等着他们爬出坑来,用党人一派挡灾不成?!
至于这事为什么紧跟着太平道谋逆事案发后,就爆发出来?为什么一时间洛阳都下人心惶惶,是否有人暗中操弄?是否与顷刻就消失在都下的一众在逃的太平道祭酒有甚关系?对于此事,是否要做什么预先筹划,以备不测?
就没有人会在这党争的紧要关口考虑这个的!
不得不,暗中掌控此事的人,对大汉庙堂上的生态看得分明,看得实在。丢出来的这个诱饵,更是实实在在地撞在了都门中人的心尖儿上,就是想不朝坑里跳都不得了。
而秦风心中,未始没有袖手看着这场变乱生出来的打算。这个大汉,硬撑着四百年的体制,就像是一座四处漏风的破草棚,当裱糊匠是维持不了的,反倒是推倒了它,重新建一座,更爽利,也更合算些!
然而这个重建工作,却是要北部尉一手捏在手里的。什么鼓动乡下人造反走暴动路线的无知邪教,什么勾结世家想玩光荣政变的兵痞部队,到时候就死一边去!
秦部尉心中,一篇经天纬地的绝大文章正在铺陈。却不意身边又黑又矮的上司,却是分外激动地一拍窗棂:
“这是真真切切的上天示警!彼人乱政,祸及社稷,这已经是明白不过了。明日朝堂诸君子必然上奏章弹劾此辈,陛下也再难保得住此辈!刷新朝政,振作国事,当此时也!秦部尉,请为操磨墨,我们一道上表,共襄此举!”
看着兴冲冲、正气凛然的这个便宜上司,秦风却顿时有了一种捂脸长叹的冲动。
好的著名权臣呢?好的篡国大盗呢?好的白脸奸雄呢?
……
………
就在秦风这位也算得尽忠职守的北部尉心中五味杂陈时候,张让府上,安陵对着已经倒了半面墙的精舍,却是只有一肚子苦处没处诉去。
他的额角被倒下的房梁擦了下,血淌下来,让他那张本来就很凶恶的脸更显狰狞。也亏是有他挡着,张让这老太监才没有被砸个正着。
如今他就将张让背着,又命几个命大没被砸死的内侍扯了些布条,将张让绑在自家背上,就这么握着那把玉具剑,朝前院冲。
这时节上,张府里已经处处是火,处处都是乱跑的下人妾侍。安陵本来就是个凶恶性子,这时候被激得更见嗜血,见得前面有人挡路,他便就是一剑劈过去!
就是一个灵醒些,想要跟着张让冲出去,自己又颇得宠的妾,只不过近了安陵身侧,话还没完,也被安陵一剑捅了个对穿!
就在那女子软倒之时,还在哀哀呼唤张让,然而这老太监却绝不朝自己这心爱美人处看一眼,就白着脸,伏在安陵背上,一面喘气,一面仔仔细细地交代自家这个外甥种种机宜:
“救火的事,放一放都不碍的。子阜,你只管朝前冲,我这就入禁中!等老夫入了宫中,你也不要管我府上这些事,叫几个没死的管事照看起来便罢!你却要赶去你的衙门里,将洛阳城这些城门都盯起来,就算天亮了,也不可开门!广阳门、开阳门这些地方,都遣你的心腹仔细看好!总之老夫就一句话,洛阳城里不能乱,这一句你须得记好了!”
如此交代着,目光时不时还朝着正在自己后宅打滚一般撒着欢的巨蛇处瞧着,张让面上镇定,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哪怕是昏君,有些事情也是绝对容不下的,那就是对他皇位有威胁的人事物!寻常的各样灾异、符谶,都足够让那些权力欲旺盛的帝王大开杀戒了,何况是龙蛇相斗这种极为敏感又特殊,直接和造反称帝联系起来的!
不得不,这实在给了党人一派一个发难的好借口!只怕寻常把持尚书台,将党人一派的奏议压下去的那些寻常手段,这次也不好用了——
那就只好兵行险招,先掌握住洛阳城门,隔绝了内外,再细细在天子面前下工夫吧!
想到此处,张让一拍自己外甥的肩膀,连声催促道:“子阜,步子再大一些,再快一些!”
不料这拍得劲有些大,扭着了他那被所谓“嘉瓜”爆炸而伤了的臂膀,疼得这老太监再也忍不住,就是“嗷”的一声痛嚎!
90.第90章 ?斩蛇人,今何在(十)
光和五年春,一幕幕百十年不曾见的新鲜事,一桩桩一件件地冒了头,实在地叫都下的百姓大觉精彩,要是那些只知道耍乐之辈,没准还觉得意犹未尽。然而这事情发展到后来就越来越不是味,就算是爱私下议论朝政为乐的都门中人,也多少有些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