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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日头偏西,人人吃得满面酡红,由着自家子半搀半扶地去了,尚不知赴了一场怪鱼宴,纵然对不知礼的书呆子尚有些议论,也多少承了些情分。临去之时,这班人倒是都向代魏野延客的老麻头了不少的亲热话头。
然而这席面的真正主家,却是一身青衫,提了个食盒,就这么安步当车地奔着永安里去了。
永安里侍中张府上,这时也正是热闹时候,平常少人往来的府邸前,却多了不少车马与亲随、马夫一类角色。不过细看去,那些车驾间的包漆、刻花都很见年头,马的年齿多半也都不,一派外面硬撑着架子不倒,里面内囊全翻出来的财用窘迫味道。
看这似富贵实穷酸的排场,不用,便是那些自命士林清流一派人物的首尾了。有汉一朝,大臣官俸未必有后世赵宋优待士大夫而那么丰厚,却也没有像脑子有包的明太祖朱元璋治下那么不堪。地方上的守臣,更有公田禄米与各种官场潜规则的灰色收入,穷酸大儒一朝入仕,求田问舍立刻变作足谷翁也不是难事。
但是洛阳都下,就要稍微不同一些,好田好地,都下的大族占了三分,天家皇庄又占了三分,近来阉党用事,又占了四分,绝不将出一口汤来让向来与他们不对付的清流文臣分润。有土斯有财,没地就只好当天家的打工仔,以洛阳城的高消费,一个官秩不过数百石的文官,要是再不曾掌握什么可揩油的肥缺,一年下来,光是置办寓所,养活家人,应酬往来,就足以将宦囊榨干!
要是再不巧是铁杆的党人一派中人,那就妥妥的是给阉党打入另册,有油水不咬手的实职等闲间绝对轮不上的。天下事,挡了财路之仇往往更胜杀父【创建和谐家园】破家之恨,也不要怪党人一派非得要和阉党见一个不死不休。
宅中厅上,侍中寺里一众和党人一派带些香火情分的角色来了好几位,都是神色庄重,一派士大夫矜持姿态,然而跪坐在那里,眼中就带了许多企盼。
张这老先生在士林里一向以治《易经》知名,甚至有人目之以本朝京房以下第一治《易》大家。最近这些日子,一向精神健旺,于保养调理一道上知名的张,总是告病不来。侍中寺是个清贵而又清闲的衙门,最近这几年,那位性子荒唐轻易的天子,也就偶然从侍中寺召几个善书擅画的人物入裸游馆奏对。
是奏对还是帮闲,甚至干脆就是君臣同乐,不拘俗礼,一起玩天体营play,那都是大家心中清清楚楚的事情。张老先生的士林清望在这里现放着,不想应奉天家这等龌龊事,拉皮条扮龟公,那是理所当然之理。几个年纪少壮,尚有心于经济仕途上用力的侍中,也巴不得没有这个前辈从旁掣肘。
然而如今隐隐有洛阳风云搅动之象的当口,这些少壮派人物才猛然发觉,没了张这样士林久知其名的人物领袖,他们要行事却是连个旗号都打不起来!没有博学鸿儒做旗号,侍中寺这些侍从官又怎么响应朝中党人一派角色?
实在的,侍中寺中一多半人,大都也是和刘宏王八看绿豆——对眼了,不好听些,也总是幸进之辈。更不要那些靠着书道画艺之类本事,支应皇帝冶游的货色了,也和日后宋徽宗画院中的待诏弄臣们没什么区别。
然而此刻上门来求张,张又如何轻易肯来当这个出头椽子?须知道,这老头子以善治《易经》知名,也就是最善于观风望色,明哲保身。安安稳稳地居在侍中位置上,以备天子垂询,只要大汉一日不倒,总少不得他这样德高望重的儒臣一份荣宠安养!
话又须从头,要不是侍中寺中诸人少有一言而动帝心人物,谁有愿意来张这里当客?
与张有些七转八拐的香火情分的闵怀业、楚子卢二人,已经为张家老仆引着到后堂去探望张老侍中病情了。余下这些轻裘缓带、望之俨然衣冠君子的角色,就是不住地想要探头到后堂去看一个真切——皇天后土,让张老侍中早些头了就罢,须知道,这一遭不同以往,真的是我等党人君子千等万盼而来的一个扳倒十常侍一党的机会!
此刻张延请闵怀业、楚子卢二人入了后宅。张老侍中自称自上巳日以来,一直身子不大好,起不了身,及至太平道流露不法情状、为北部尉和西园禁军告发后,勉强入宫奏对一番,随后就告了病,镇日在家,绝不出门。
这真的是张老侍中病得不起?根本就是借着告病,躲这洛阳朝堂之上将来的绝大风雨!
张的卧房倒也不脱一般儒臣的本色,四周绝少陈设,入室绕过一屏,就见面南设一矮榻,榻前陈矮几一条,上置青铜彝一尊。除此之外,就无它物。
张就以白布包头,靠在榻上,手中只展开一卷淡青色的素缣帛书,正在细细品读。张这幅病中散淡做派,倒不像是仕途中人,反倒似是独居庄园,诗酒为乐的老乡绅。
看见两个侍中寺的后辈进来行礼,张淡淡一笑,将手中帛书放到边上,对这两个仕途晚辈笑道:“怀业、子卢,非是老夫慢待你们,实在是病中身困神虚,只得服老则罢,在这里与二君一会,请莫要多想才是。”
闵怀业知道面前这老先生那好听是大隐于朝,不好听就是袖手在岸上不肯下水的性情,能缓颊相见,已经是看在同在侍中寺为官的情分,要想回转张主意,就只在今时一会。开口客气寒暄了两句,这位从来就是性子急切的闵侍中就开篇明义,有什么便什么:
“国朝苦十常侍辈乱政久也,今洛阳城中,狐鬼妖变,灾异连连,阿附阉党的太中大夫张喜,也应天谴而亡。上天垂示灾异示警,我辈正人,岂不正当鸣鼓而攻,一举振作,令人避道乎?陈蕃、李膺、范滂、阳球诸君子未完之事业,正应在此时耳!张老侍中,您是天子都信重的治易大家,但使您有只言片语,传入陛下之耳,则国事振作,尚可待也!”
张听着这番慷慨激昂辞,只是淡淡一笑,并不置一词。一旁楚子卢见状,生怕闵怀业这开场白不够感人,当即就起身直至张榻前,躬身就是一个伏拜大礼:
“几番党锢,士林逢劫,此辈奸狭阉人摧折我辈士大夫,今日已可见士风大坏。不得,早晚此十常侍辈就要学赵高行指鹿为马事!张公张公,纵然有巢父许由之逸志,只愿为钓台子陵,也请为汉家天子计,不要蹈了秦二世的后尘!”
被楚子卢这么一出哭拜一逼,张老侍中也有些招架不住,只能连声安慰,免得这位再玩一出申包胥哭庭出来。
就在闵、楚两个侍中这般闹嚷间,张家的苍头却又来凑热闹:“阿翁,门外有您门下行走的那位魏三郎求见,不知阿翁可愿见他一面?”
83.第83章 ?斩蛇人,今何在(三)
听得苍头这样来报,张反倒像是放下一桩心事一般,略微了头,低声一笑:“此子倒还算是有心了,他这次上门来,可有什么话?”
张家的苍头算是几代相随的世仆,虽然张府上下都是张带出来的风格,惯会装聋扮哑,于这大事上却又独占一份灵醒。当下这苍头就禀道:
“魏三郎是近来得了别的进项,得了些都下不易见的好河鲜,这样河鲜,放在寻常庖厨手中也是料理不得的。因此上魏三郎亲督家人制了些鱼肉丸子,亲自带来,要与阿翁进补进补身体。”
听着“鱼肉丸子”四字,张微微将头摇了摇,沉吟片刻,方才道:“此事,他倒也算是有心人,在这样时刻,还记得这段情分。将礼物收下便罢,老夫近来身困神倦,就不与这狡狯子相见了。你且去老夫书斋,将我所收的壬、癸两个标记的书架上那几卷素缣帛书取了,并老夫前日写的那封书信,一并交给他便罢。就老夫此后并无用他之处,叫他不必再上门来聒噪了。”
这样吩咐停当,眼看着苍头领命去了,张方才倦然在榻上半靠,轻声细气地道:“为儿辈所累,总是放心不下,倒让二君见笑了。至于二公所托事,何人也,虽蒙天家厚恩,陛下信重,却没有在朝政大事上胡乱置喙的道理。”
这话得义正词严,然而口气却是松动了些,楚子卢和闵怀业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一喜:
甭管你再怎么装清高,只要愿意谈,那有什么条件不敢开的?
闵怀业当下就是一拜:“天下苍生,苦阉宦辈乱政久也!张公能使片言达于天子面前,使奸邪罢黜,君子得用,此功得酬,当不在诛除诸吕的陈献侯之下!”
陈献侯就是西汉开国功臣,至汉文帝时犹处相位的陈平,连这种条件都敢开,党人一派也的确是被数十年的压制搞得有些急红了眼。毕竟这党锢之祸兴起,这一党中侥幸免死的老成领袖人物都已经离开庙堂这个权力中枢好些年了。要是再寻不到转机,一代人物都被雨打风吹飘零去,党人一派可就真的要玩完!
事实上,党人一派久被压制,这股郁郁之气凝结,也一直伺机反噬。原本历史上,党人一派几度借助地方实力派,连效法伊尹霍光行废立天子事的主意都打起来了,如今给张许一个事成为相的愿,又算得什么!
张还是神色淡淡地,不置可否,就这样静静听着闵怀业、楚子卢卖弄他们党人一派的那些风云。
看上去,今夜还长着,总有许多时光要虚耗在这上面了。
张府门外,魏野双手负于身后,也不进门了,就是一派静等消息的士子派头。假若不知道他的真正底细,就真叫人以为是张的子侄学生辈人物。
等了不多时候,张府上那个苍头就出了门,恭敬一作揖:“却累魏郎君相访,我家阿翁如今正有同僚探问,不便相延郎君入内。只有一份东西,是命我等交给郎君的,郎君若是尚有要事,不若先请在耳房内再等片刻,我们再入内通报便是。”
魏野一笑:“老师如今有些要紧事务推托不得,我何人也,却敢在此刻相烦?再度通传就不必了,我辈做学生的,日后风停云静之日,总有在上老师府上叙话之日,就此领了老师厚意也罢!”
见魏野如此,苍头也觉得这书生惫懒是惫懒了些,却还知机,知道此刻不是混闹时候。不然,若是这人再扰嚷起来,就此微妙时刻,若是引来有心人的关注,又不知要多几许事端。他少了一份责任要背,不觉对魏野多了几分好感,忙将身后捧着一个书箱的仆人朝前一推,自己将书箱双手捧起,赔笑道:“既然如此,便请魏郎君收下我家阿翁这赠礼,天黑时分就有宵禁,郎君也早些回去歇着,撞着巡城兵丁,总也是个麻烦。”
魏野也是一笑,将书箱接过,就这么一手提了,告辞而去。
……
………
出了永安里,魏野寻了个僻静地方,却将书箱打开。里面躺着的几卷青素缣书,魏野是眼熟的,自己对这套宫崇版《太平清领书》的心思,张也不是不知道。这次却是大方给了自己,看起来,张老侍中也不是不清楚此刻风云里有多少是自己在一手搅动。
除此之外,还有一轴用丝带扎捆起来的茧绸,魏野将它拿在手中,慢慢拆开,刚看了两眼,便不由得微微哂笑,一派变戏法被人拆穿的模样:
“……魏三郎,魏胜文,魏野魏郎君,老夫告病,儿辈却做得好大事!荧惑星精,邀宠尔之膝前,天降嘉瑞,悉出尔之灶下。茉莉符谶,效孝宣之故智;鱼草妖变,张京房之伎俩。都下物议,为汝儿辈一手操弄,风云既发,则龙蛇并起,已不可得措手处矣!若非尔天良仍在,进鱼于老夫,暗泄机宜,则老夫又何惜一纸首告文书耶?炎汉受命,运数穷通,非君子所宜问者,子亦非宣明殿上客,何苦热切如斯耶!
“城门失火,池鱼有涸辙之忧,宫室倾颓,野狐无首丘之幸。何以昂昂之鹤,却师蓬莱池上骛,为若辈苦苦觅芝草?风云起处,非处士所宜托身,况子神清而骨峻,其清其峻,置诸山林则仙,置诸庙堂,则死无地也。骊龙不寐,则羡珠何为?持吾片语,自洛而西,相从赤松有分,不纳斯言,纵保全首领,则沉沦下僚,岂尔之志乎?言尽于斯,云泥两隐,书具不名。”
虽然其中多有责难之语,然而魏野脸上还是带着笑,就这么了头,将这封写在茧绸上的书信,珍而重之地重新卷好。
张公他老人家,到底还是认了这个学生啊。
想想也是,原本的历史上,张这位治易大家就轻易躲过了汉末一次次的党争,就连董卓作乱都中,羌军大杀公卿,也没让张沾上半麻烦。及至曹操相汉,拥立汉献帝于许都,张老侍中更以数朝元老的汉家老臣身份,安然尽享一份重臣荣养,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尽天年而终。南华庄子善处于材与不材之间的护命之道,于儒臣之身而尽矣至矣!
相比后世被吹嘘得神乎其神的贾诩,不身后尚有一个“毒士”之评,生前更是半身困顿,欲求安养而难得,更有千年谤议相随。这保身之术,真正还差了火候。
这半师之分的老人家,尽有手段从风云诡谲的世道中自安保全,魏野也不大担心的。反倒是这封信里,最后几句话,含义颇深。
所谓“相从赤松有分”,是当年留侯张良急流勇退,从赤松子游,成真了道故事。再加上前面“自洛而西”四字,分明就是在暗示什么。张是易数大家,既然这样,必然有其道理在。
魏野低头默默想了想,还是盘膝坐下,凝神运气,手拈剑诀在眉心一划。
这是方家中最粗浅的望气之术,往往用在行伍中,可占军气衰旺及兵火预兆,然而更近一步,观察人间祸福乃至贵贱生死,就要差了一筹。冥冥观照中,魏野却只见自家神气虽然略有不足,仍然不见晦色,只是周身却有一股英煞之气无端而生。
这股暗藏英煞,恰似太阿出鞘,一剑独出,譬如龙门独石,凭河傲然,又若建木高耸,藐视群伦。
以气相而论,这样峥嵘之相,要是在太平之世,倒是蹭蹬得多,通达的少。前有陈涉,佣耕佃户而已,纵然有“燕雀不知鸿鹄”之叹,人家也只当笑谈,后有刘邦,未逢乱世,也不过就是沛县里一个和县吏们交情好些的亭长罢了。至于后世那些偷狗的郭威、乞食的朱元璋,不得其时,也只能落魄终老罢了。
但就是在乱世之时,这样气相,若得为一诸侯,威福自专,也就罢了。要是投入别家体制内,少不得就要猜忌之,摧折之,削刻之,调伏之,甚至诛杀之,实在不是个堪入仕的材料。
要这气相宜于入道?太平道与天师道,皆自设有道官制度,道律森严,更是遍及阴阳,未必较大汉体制好到哪里去。投黄巾,投张家,都未必然耳,何况天师道张家和巴蜀鬼道此刻斗争正酣,也不是什么好投靠的选择!
最后,魏野还是放弃了自己望气推演休咎,干脆将竹简终端取出,对着张这封书信一扫:
“星界冒险者魏野,申请对这封书信进行因果律观测。”
¡°ßÙÁ¨ßÙÁ¨£¬ÄúµÄÒªÇóÒѱ»ÊÜÀí£¬Çë¸øÓëÁÙʱÊÚȨ£¬²¢Ö§¸¶¹Û²â·ÑÓã¬Í¨ÓÃȯÎå°Ù¡£¡±
“——您已同意临时授权,并支付观测费用……请在终端发出哔哩哔哩声后,取得您想要的结果——哔哩哔哩,你申请的观测结果受到不明屏蔽,您的冒险者等级不足以动用更高级权限进行因果律追溯。感谢您的支持,星界之门一如既往地为您提供10分满意服务。现在评分,您可以获得客户等级经验值1。”
捏着竹简式终端,魏野黑着脸,好险没有把这玩意摔到地上去。
84.第84章 ?斩蛇人,今何在(四)
星界之门营运方的服务永远是这般靠不住,权限不足,什么事都处理不得。
所谓因果律观测,也就是通过冒险者个人在某个时空的存在为基,从而窥视冒险者所联系的因果律线条。
听上去是个无比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服务,然而一到现实应用中,这个技术的鸡肋之处就立刻全暴露出来了。
既然是以冒险者为观测基,冒险者在因果律线条中所处的位置就分外关键起来。佛家对于因果之,有个著名的定律,叫做“圣者畏因,凡夫畏果”,因果律追溯上,也贯彻着这条似是而非的定律,以冒险者作为基的观测中,以冒险者的行动为果,去反向追溯冒险者一系列行动的因,毫无技术上的难题。
但是反过来,以冒险者为因,去观测因冒险者而成就的果,难度就要高出不少。
如果单是这样,还可以通过支付通用券,用烧钱的方式不计代价地观测。
然而,如果冒险者要观测的因果律中,有冒险者自身所处境遇所难以接触的存在,那么因果律追溯就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干扰。
举个例子吧,某位活动在明中叶的冒险者李虚江,他作为苏州府杂流官的时候,试图通过因果律追溯自己上峰的活动,那么就算他把自己全部券都烧干净了,也只能获取巡抚知州等人的有限活动,对于京城内阁的情报就只得只言片语。
原因无它,苏州府的杂流官吏,能量再大,在官场中,也只是处于基层地位,高层和基层之间,因果律联系就太过脆弱。与其花这样大代价进行因果律追溯,还不如去买个家用型间谍机器人什么的更方便些。
同样的,魏野要是动用因果律追溯去调查自己要去镇压收服的那些未成气候的妖精鬼怪底细,那保证也是一查一个准。但是要想对什么威灵昭然的山川地祇,名列仙籍的福地仙家也进行调查。对不起,作为观测基的魏三郎自己也不过是个略通道术的方士而已,位格与仙家、大神,都差得太远,被屏蔽掉了也很理所当然不是么?
自然,星界之门有关部门真要想查,那自然有的是法子,可这种权限,就不是魏野一个普通冒险者现下能接触的了。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
张这封书信上确实关系着一份货真价值的仙家情报。
至于张能以占算之道推演出一二,魏野动用星界之门的高端上档次技术,也只获得一个模糊确认……
谁叫你的冒险者等级太低,权限不够?
摇了摇头,魏野还是将竹简式终端收回袖囊内,掉头而去。
洛阳都下这出大戏尚未演完,什么事都待尘埃落定时再。
……
………
就在一个不起眼的侍中寺书吏正在考虑些飘渺玄远之事的当口,在号称三公之一的司空署中,那些对飘渺玄远之事毫无兴趣的人,就这么在一处昏暗的偏厅内相对默然。
这地方本来就采光不良,很有是司空署收藏诸般图纸的仓库改成的嫌疑,到了这快要入夜时分,只凭着几上青瓷卧羊烛插上一如豆火光,就更觉得莫名阴暗。这一微弱光源,照在几个人的脸上,便更不见好,只见一片片的阴沉晦气脸色。
坐在主位上的人物,也算是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三绺美髯梳理得整整齐齐,根根透风,望之俨然一派国家重臣气派。此刻,却是愁眉苦脸,也不话,就将目光放在那烛火之上,一个劲儿地【创建和谐家园】。
他右首客位上,却是坐了一个面团团似蒸饼样的内监,一派笑呵呵的和蔼模样,就这么端坐一旁。他的对面,却是位满脸忌刻之色的半老宦官,青玉带钩、黑锦大绶,正是如今暂时署理诏狱事宜的钩盾令周斌。
在场这位生得一副好皮囊的仁兄,就是刚刚出了意外而不禄的太中大夫张喜的胞兄,如今官居三公之一的司空张济。胞弟在张让居停处意外身亡,而且还是个被妖鱼挤破大门,活生生被门板砸下,妖鱼群踩踏而死的丢脸死法,就已经很伤他这位兄长的心了。
以他司空地位,想在朝臣中寻一个书道、文字都有名望的名士,作一篇可传后世的墓志铭,谁料想那些于此道上有些名望的角色,面对张府来人的厚辞请托,一个个都是推托了再推托。几个死硬的清流,更是梗着脖子捎话回来:“士君子死则死矣,死于王事,死于孝义,皆百代而有可称者。未知太中大夫张公,死于宦者门首,为妖鱼所毙,公欲我辈,从何处下笔也?”
面对这样落井下石之辈,张司空也只能咬着牙记了黑账,预备日后仰仗十常侍再兴大狱的时候,一并拉了清单。至于到时候是杀全家还是挂路灯,就看张大司空的心情如何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自从刘宏陛下开了卖官恶例,连三公都是价高者得,要么就如张济张喜兄弟这样阿附阉党而得位。士林鄙薄捐班,这是千年来的传统,至清末那种【创建和谐家园】官场都不例外,张济空挂了个司空名义,这官场上的号召力,反而不如从前时候。这也是十常侍的老问题,虽然阿附他们的阉党辈不少,中枢里多有安插角色,却碍于刘宏的平衡手段,多少总有些掣肘之感。
张济心中还在暗恨那些清流,冷不防地耳畔就响起了周斌的尖利嗓音,中间还夹着一股子诏狱里带出来的湿冷气息:
“张司空,我与蓝大监都是奉了张常侍意思,来与你通气的。太中大夫因公故去,诚然令人痛心,然而令弟这遗策,却是分外高妙。张常侍了,此时风向有些不对,那一伙党锢狱遗下的余孽,都有跳出来的意思。务必要通过此策,将他们的气焰狠狠打压一番,叫他们认清大势,则这庙堂之上,你我还有五十年的太平尊荣可享!”
按照张济三公身份,在汉家文官体系之中,已经是贵盛已极的高位,放在几十年前,不要是区区六百石的钩盾令,就是中常侍、大长秋这类内官中的领袖人物,也绝不敢在他面前如此跋扈!可张济这个司空,基本就是靠抱张让大腿混来的,对于周斌这样一介寻常内官的训斥,也只敢唯唯而已。
周斌冷哼一声,他这几日问案依旧没个头绪,眼看着朝中风潮又生出端倪,已经是不耐烦地狠了。当下就将眼光朝对面的胖大内监一瞟,意思是“还是你来办,某家不和你争就是”。
那胖内监得了这个退让,承情地一笑,方才开口道:“司空,此举不过是将十二州中一些守臣夺职罢官而已,又不是将他们统统下了诏狱论死族诛。这些地方守臣虽然身后也站着些世家大族,然而这些世家大族也都是多少代人经营起来,一向都是以求稳为首要宗旨,轻易绝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就算罢了这些守臣,地方上察举茂才孝廉,不还是由着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了算数么?司空只管大胆去做,这朝中之事,上还有天子,还有张常侍,绝不容那些酸子翻了天来!”
这胖内监得利害分明,然而张济却还是不住地摇头:“不成啊,不成啊,如今此辈得了洛阳城中种种异象之助,清议都是向着他们去的。要是此时贸然丢出这么一桩大事,此辈要是再闹扰起来,却是如何是好?陛下虽然圣德,遇到此种事,少不得又要启用一二如阳球辈,到那时,张老常侍固然不惧,则如我辈何?”
这位张司空倒也看得清楚,如今的洛阳隐隐的就有些不稳,要么就如张让之计,赶紧地釜底抽薪,将这股风潮极快地打压下去,要么就得眼看着清流党人辈借机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