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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野仙踪》-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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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承旨以来,愚是诚惶诚恐,就怕把差事办砸了,那可是上对不起天地君上,下对不起祖宗父母,愚的心得便是如此,诸位大概也差不多。旁的话儿呢,也不多了。今日请诸位老先生前来,也就是要把问案的章程议一议罢了。”

      到这里,这半老不年轻的阉货偏开头,将面前案上那一卷洛阳丞和首告此事的北部尉衙署递上来的呈文翻了翻,随即低笑了一声:“都打死了蹇兄弟阿叔的北部尉五色棒如何厉害,结果捕斗一伙乌合之众还吃了大亏,只捉了一个活口,曹老常侍的子孙,实在是太不成器,丢尽了老常侍的脸面。”

      这死太监在上面借题发挥,可在堂上旁的人看来,不论是被洛阳丞加北部尉招惹到几乎不共戴天的黄门蹇硕,还是曹家的老太爷,那位也有些官声贤名的老太监曹腾,总归都是死太监。这种事也像是狗咬狗,鳖咬鳖,围观也就罢了,不去掺和才是最好。大家捏着鼻子来捧你们这些没卵子阉货的臭脚,是为了在仕途上有些进益发展,可不是为了谋划你们内宦圈子里那些阴微龌龊事的。

      当然,鄙视也好,不满也罢,敢在这些气焰正盛的阉货面前直言不讳的勇者,不是在一连两拨党锢之祸里被合理合法地送去给东岳泰山府君当属官了,就是直接从仕宦行列踢出去,踹回老家啃老米饭吃自己了。这的腹诽,一堂的文官也没有一个肯流露出来,只好纷纷露出诚恳笑容,头道是。

      最后还是太史令这位秩不低,面子靠山都还过得去的大员老了老面皮,站出来发了声: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此君子用事所不取。我等既奉旨视事,则必忠勤于王事,如此才是为臣之道。孔、马二贼虽已收监,然据西园禁军士卒奏称,马贼通于异术,非寻常逾墙钻穴之徒可比。是故,某遣灵台所司诸员,按董子《春秋繁露》及京房占验祈禳之法,于诏狱中别辟石室一座,为大使问案之用。所幸天子洪德加佑,如今石室已成,纵无木吏画牢之设,亦不惧贼人走脱了。”

      周斌略一头,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笑纹,算是谢过了太史令的知情识趣,抬眼环视了一番堂上众官。被这阉货那阴湿目光一扫,顿时堂上静得鸦雀无声,连头发丝落地的声音都几可听闻,只有周斌的话音不紧不慢地响着:“难为太史令有心了,列位,不如就一起下了堂,陪着愚去看看那处石室?也好掂量掂量,这伙反贼是什么样三头六臂的人物!”

      54.第54章 ?立石为狱(二)

      “马元义自然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他被械送入官的时候,在下我也是瞧见的。不过是个练了几【创建和谐家园】棒拳脚的汉子,上了枷,落了锁,什么神通也都是白饶了。”

      这般大言不惭的家伙,听得引路的何狱官直皱眉头,也就是如今的狱官都是自吏目上积攒了许多资历才谋来的缺份,不比明经入仕的正途士人,这脾气涵养才好些,没有当下就拉下脸来。但是到了他这般大也有个官身的位分上,也着实没有再搭理这号侍中寺派过来的酸措的必要,领着魏野这青衫书吏进了诏狱署后面的狱监前面,他就住了步,直接将领班的禁子头儿唤了过来:

      “何褚,这人是侍中寺派来襄理细务的书办,你且领着他去拜见太常寺的杜博士好了。”

      这些勾管监牢的禁子被狱中阴煞气机熏染,看人的眼光都像在对囚徒上刑,这个年纪不大、身量不高却粗壮如石墩的禁子头儿尤其如此。得了狱官的指派,他却将一双细长眼睛睁大,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胡子的仙术士打量了一圈,倒有些像是屠夫在打量待宰的猪羊。

      只是魏野这名义上的侍中寺书办,实际上专在侍中张门下奔走的术者,心黑或许还差火候,脸皮厚却是早就修炼出来了。一面笑吟吟地喊了声“何头”,一面亲亲热热地拉了拉何褚的手,顺带就把一串光滑铮亮的足重五铢钱握进了这黑又矮的牢头手里。

      掂了掂手心里那一吊铜钱,感受到了一阳间烟火气的何牢头顿时脸上的阴气散去了不少,脸上虽然还是带着那种看谁都想咬下三两肉的凶相,面部的肌肉却不那么僵硬了:

      “魏书办是吧,杜博士正领着人检查新辟的石牢,准备迎候上官勘验,你这时候去倒是刚刚好,来来来,跟着我朝这边走——”

      按着汉时旧俗,土木营建不管是用条石还是青砖,榆木还是楠木,地基总还是用的柳条夯土。就算是诏狱的牢房都半截在地表之下,这柳条夯土的光荣传统还是没有丢下。然而何褚领着魏野却没有直奔那些终年幽暗不见天日的牢房,倒是绕过那大牢朝后面去了。

      东汉的洛阳诏狱比起酷吏多如狗的西汉年间那威名赫赫的廷尉狱要逊色不少,没有关押过太多的宗室诸侯和【创建和谐家园】显贵,刘秀这一支传下来的东汉皇族和世家豪门间的共生关系,也注定了诏狱里没有太多的大人物进来享受西汉前辈们的待遇。

      当然,那些颇有清正之名,却没有力量奈何得了一拨拨当道外戚和宦官的名士,比如让关内百姓叩阙求情的李膺,因为出狱之后被洛阳百姓高呼万岁而再度死于诏狱的李固,因为“同囚多羸病”而自请先受拷打的范滂……这诏狱里倒是关了一批又一批,足可让只出了周昌顺、左光斗聊聊数人就标榜士风节义玩结党的东林君子们愧杀。

      诏狱大牢后面,有一些空闲的单人囚室,是给那些犯了大罪却又地位特殊的囚徒准备的。但是汉家制度,对谋叛的宗室往往是促其自裁,失了势的外戚也不会给他们一应有的体面,这些囚室也因此寂寞了若许年。今个儿,总算是有了它们派上用场的时候。

      其中的一处牢舍,被人将里面的内墙打通,变成了一间空荡荡的大厅,外面的墙壁却露出一股青石板一样的颜色与质地,正有一队身穿大红里衬外着披甲的武卒在领着几个尚方署派来的匠人,在用木瓢舀水,不断地泼洒在墙身上。就在这些忙碌的人群之外,又有几个穿着杂绫官衣,头戴独梁或二梁进贤冠的老夫子,簇拥着一个身佩黄绶的中年男人。

      大凡官秩在三、四百石上下的官员,皆服黄绶。虽然在大汉中枢所在的洛阳,三、四百石的黄绶官员和千石、二千石的【创建和谐家园】比起来什么都不是,然而在这牢舍周围忙碌的人群里,反倒成了官职最高的一个。

      不用问,这就是领了主持石牢诸事差遣的灵台丞属官杜博士了。

      杜博士单名一个岚字,长安旧族的杜氏出身,当下不过三十出头,在太常寺诸官里也算是一个少壮派。不知是宦途不得志,还是别的缘故,这位当初也是明经入仕的太学生,脸总是绷着,让他的薄嘴唇更露出一些刻薄相来。

      何褚领着魏野近前拜见的时候,就刚好听着这位多少也算个儒官的杜博士正在发脾气:“西园禁军的那几个郎官是怎么回事?!不是夸口是所献的这种炼丹化成的六一泥最有坚固房舍之用吗?怎么涂了六一泥之后,还要浇水数日?这样浇沃冷水,岂不是越浇越沤坏夯土,不要日后,如今上官来看视,让我怎么区处!”

      他在上面发脾气,周围一圈的人都噤若寒蝉,不发一语,只有几个杂绫官衣服青绀绶的老官人心翼翼地道:“西园禁军的几位将官是从反贼处收缴来的此物,我们也确实随禁军去看过反贼的那处庄子。的确是坚硬如石,当场着力士用铁锤猛击,也只是露出些白子,数十锤后方能破壁,远比寻常砖石牢固得多,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周大使今日就要来看这石室,难不成就拿这乱七八糟的一间泥水屋子给他看么?”

      厉声打断了那个年迈官人的话,杜博士心中焦躁,又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正好看见何褚领着魏野过来预备拜见,一腔子躁火立刻全都朝着这边冲过来了:“何褚,你这个禁卒头是怎么当的,这可是诏狱,这可是办的钦案!什么不三不四、鸡鸣狗盗之徒,你也敢朝里面引?不要以为仗着你家族叔是诏狱的属官,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把朝廷纲纪放在眼中了!”

      这劈头盖脸一顿好骂,直骂得何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得一躬身,低头服软道:“杜公教训人教训的是,人这就回去巡守门哨,定不叫一只苍蝇蚊子飞进诏狱来。”着,头也不回,就好像【创建和谐家园】后面有只疯狗在追着一般跑了。

      何牢头跑得飞快,魏野却跑不得,只能讪讪笑着向这怎么看都是吃多了性烈火燥之物的博士官唱了一个大喏:“杜公,学生侍中寺书办魏野,奉上命来诏狱助杜公协理杂务。若杜公不嫌学生鄙陋,愿为杜公效犬马之劳。”

      听着是侍中寺的书办,杜博士的面色稍霁,一指那处刚浇了混凝土外壳、还在洒水养护的牢房:“既然是奉命来的,那就去石牢里帮着整治一下里面的禁制,君子之道,在于诚心正意,如此方能忠于王事!”

      难得遇见这躁切夫子口气放缓,魏野忙再施一礼,快步就朝着那是石牢,还不如是大枪府那干人急就章的混凝土牢房中去了。在他身后,那杜博士的声音又一阵急吼吼地响起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准备一些栅栏锁链,把这石牢装得森严一些,齐整一些,误了上差,某就唯你们是问了!”

      将手下一堆人吼了开去,杜岚这位灵台丞属官却又长叹一声,以手书空道:“太平贼,太平贼,尔辈不叛于齐鲁,不叛于吴越,偏要叛于洛阳,不通于经,不通于史,偏要通于异术。使我这司侯星气的博学鸿儒,却沉沦于司狱贱役,岂非咄咄怪事也哉?”

      杜博士的感慨伤怀,暂且可以不去管他,魏野依着这脾气躁切的家伙吩咐,下了石牢,却发觉这牢房里面却是别有天地,不像寻常监牢只是造一间结实屋子就算完,而是陷地五六丈深,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地牢。地牢四壁也是用混凝土浇筑,估摸着大枪府从太平道那处屯兵田庄里抄没出来的水泥全都用在这里了,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又一新解。

      要只是混凝土地牢也就罢了,谈不上什么新鲜,地牢底下,立起来的数块大石才是重头。看上去,都是石匠凿刻过、已经略具人形的上好青石,中间那块还依稀露出须发冠冕的雏形,不肖,都是不知哪家贵官豪门预备在自己阴宅前立着的守墓石翁仲,为了“忠勤王事”或者巴结阉党,就这么直接送到诏狱里面来了。

      几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头子,正带着一帮子儒冠布衣的咒禁生、赞礼生之类忙着在石翁仲上描画什么。

      又有几个匠人,正拿着石凿,正叮叮当当地给石翁仲穿上鸭蛋粗细的铁链子。

      为首的老者,正展开一卷帛书,大声指挥着:“东方之石,写青阳之篇;南方之石,写朱明之篇;西方之石,写西皓之篇;北方之石,写玄冥之篇;中央之石,荐以醴酒,饰以黄缯,写帝临之篇。上官就要到了,诸位还请动作快一!”

      这般吆喝着,这老儿余光却是一下扫到了刚刚进了这混凝土石牢的魏野,那股子无事可做、游手好闲的样子实在是太拉仇恨,立刻就把手朝魏野那一:“那边的子,快把黄缯醴酒取来,迎黄灵于中兆之仪就要开始了!”

      好吧,自古以来,正途官和杂流吏、该死的政客和打工的公务员,从来都不能算是一个物种。

      55.第55章 ?立石为狱(三)

      黄灵便是黄神,黄神就是黄帝。当然了,汉儒的一大创新就是变儒家学派为儒门宗教,黄帝究竟是少典国之君、号为华夏始祖的轩辕氏,还是图纬里所言的中央黄帝含枢纽,这个问题就足够一帮子苍髯白首的所谓硕儒争一个头破血流的。

      迎黄灵于中兆之仪算是术法仪轨的一类,但是究其根源,却是出自朝廷祀典。春分秋分、夏至冬至,迎句芒、蓐收、祝融、玄冥四神于都城四方郊坛,号为迎炁,先立秋十八日,迎黄帝后土于都中,则是一年之中祀神的重头戏。

      虽然这石牢之中施行的只是一般法仪,并非真正的祀典,但主持迎请黄灵之炁的几个老儿,皆是戴冠佩绶的官人。至于负责咏唱迎神之曲的赞礼生,也都是正途出身,像魏野这种连个太学生的身份都没有的杂流中的杂流,那只能摆布好了牲酒祭品就远远地退开去当个围观群众。

      “……九重开,灵之游,垂惠恩,鸿祜休。”

      “……灵之车,结玄云,驾飞龙,羽旄纷。”

      “……灵之下,若风马,左苍龙,右白虎。”

      “……灵之来,神哉沛,先以雨,般裔裔。”

      “……灵之至,庆阴阴,相放怫,震澹心。”

      郊祀歌第一篇《练时日》,为招灵请神下降之曲,一般人听着这段神乐,只觉得古奥端雅,颇有宁神清心之感。然而混在人群中的魏野手拈剑诀在眉心一划,以望气之术看来,却见这地牢之中混杂的诸种气息却随着祀歌纷纷如雪向火,转眼化去,只有一股纯净地气沿着那镇压五方的巨石涌出地表,渐渐充满整个地牢。

      比起后世几乎是个风水先生就能捣鼓几下的地基上埋块石敢当的镇宅方术,这引神力勾招地气的法仪论本质,也不比太平道勾招五方神将之力的五阳神符秘法来得弱了。只是太平道的术法明显有高人修正,比起太常寺这些儒士种种礼仪至高的祀典,显出了一股野泼泼的活力,起码应用起来比这些仪式类术法快捷得多,适合征战得多。

      但要这被祭仪净化改造过的地牢那封禁镇压之效,不要已经受了重伤、肺经还被洞阳剑祝折腾过一道的马元义,就是把全须全尾的魏野一起丢进去,也只能是进得出不得。

      主持布置这处地牢的老儿读罢了一篇祭文,三兴三拜之后先退出来了。经过这场祭礼,地牢之中的地气涌动几如实质,就算是叫一个寻常人呆在其中,也可以感觉得到空气中那种异常的粘稠触感。

      看着这位大约也有个百石官秩的老官长下了祭,眼睛活分些的人早就迎上去了。魏野这种从别的官署临时调来跑腿,自身又别有怀抱的家伙却是面色淡淡的,只是挤在人堆里跟着胡乱作了一揖。

      那老头子主持了这么一场法仪,精神也显得有些萎顿,草草给这些各处调拨来的人手吩咐几句,自己就先走了。但是靠得近前的魏野却看得清楚,这老头子额头见汗,里衣领口濡湿,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心下已经略略想明了几分。

      方术之中,运气禁制的法门于汉代最为流行,这地牢之中布置的也该算是这一类的禁法。运气禁制的要诀在于以人身之气呼应天地之炁,以人身感应天地,从而展现出禁火不燃、禁水不流、禁生物不动等等的妙用。但是气禁之术全仗人身内气作用,人身精气神并称三宝,若无吐纳炼养口诀修持稳固,光是这样运用气禁之术于外,就好比一户中等人家出了个王恺、石崇级数的败家子,日日侵伐之下,不但肉身有病弱之苦,寿元也要折损。

      眼前这老头子的情状,就该是运使气禁之术的后遗症,只不过他还带着那么多同僚属下一同施展,压力分摊了好些,所以从表面上看来不甚严重就是了。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魏野肩头已经被拍了一下,有人已经递了个朱漆木牌过来:“侍中寺来的那个,这是你的腰牌,每日申时来应卯,整理官长们问案后的文牒。”

      申时那都是临傍晚的时候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夜班,干得是枯燥乏味的整理文书的工作不,这个儿,上官们都打道回府去也,根本不会在这阴森森的诏狱上多待片刻。想要找个机会在上司们面前刷刷存在感,证明一下自己办事有多勤勉也是不能。也就是这伙积年老吏看着魏野年纪不大,又不像是什么有靠山的,专程拿这种谁都不想沾手的位置来恶心人。

      魏野也懒怠和这些人歪缠,拿了腰牌朝袖囊里一丢,就算是接下这趟差了。

      他们这一伙来历杂七杂八的吏连同那些太常寺的属官吏目从地牢里退出来,今日真正的主角周斌便带着满堂文官上场了。

      今天被一群向来看不起内宦的太常寺诸官像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周大使不是意得志满,也颇有些兴致高昂。虽然钩盾令主管园囿之事,但是园林毕竟也关系着土木营建,周斌这新鲜出炉的阉党干将,在建筑修造上可不算外行。因此上到了这新修造的牢房跟前,周斌也不去看杜岚这位太常寺博士刚吩咐人围拢下的那一圈木栅栏,直接喊了一个诏狱的年轻禁子过来,使了一根长枪对准牢房的墙身就是用力一扎。

      虽然这外面包的水泥也是这两日匆匆浇筑上的,但是也凝固得差不多了。长枪扎上去,只听得笃地一声响,枪尖只在墙身上扎出一个白,再看看枪头,已经有些伤损了。

      虽然在场的大员们多半知道西园禁军那几个剿了太平道田庄的将官搜抄出来的财货不少,这六一泥也是其中之一。但那些奏报看上去都分外无稽,炼丹方家遍天下都是,就没见过哪个炼丹方士炼出过这种遇水即凝为坚石的泥粉——自然,天下炼丹方士的心思第一在不死神丹,第二在铁成金、缩锡成银,虽然炼化出了六一泥这种特制水泥,也只想着拿来封固丹炉,没有拿来造房子搞创业的觉悟。

      可如今一见这六一泥遇水化石果然不是《齐谐》、《山海经》般的怪谈,而且这石质细密坚硬,显然比寻常采石场的产出还强些,几个年纪大的老官人就已经想到用六一泥封固阴宅的好处来。

      心思活泛些的人,对于百年后的庐墓之谋想得少些,但是对于自家的产业就难免多了些心思,此刻也是一脸热切地看着这六一泥浇筑了一层的屋子。太平道设坛讲道,聚敛起来到底要比那些地连阡陌的大豪族要差一筹,比起经商买田诗书传家兼做勋贵的南阳诸大世家更是不如,连太平道都能炼出这么多六一泥拿来筑墙,换了真正的郡望大族而操持这等产业,又该有何等样的产出?

      这等人想到此处,心思就再也难压抑下去,只恨不能列席听审,从那太平道谋叛头子的口中尽快尽速地将这炼化六一泥的秘诀撬了出来。至于谋叛之事?嗨!刘氏当国近四百载,有周室国祚之半,而无周室之诸侯并起、不尊王化之衰微气象,这起来比诸上古三代也不差了,些许谋叛事,大家尽力敷衍敷衍,也就是了。

      要文官集团,到底都是“束发读诗书,修德兼修身”地这么走明经、孝廉这般正途上来的。虽然从孝武皇帝刘彻那时候算起,不管是负薪读书的朱买臣,还是凿壁偷光的匡衡,一个个大儒刚走上仕途,就立刻变了一副求田问舍不计性命般的穷急猴急之相,但是这个官箴脸面,多少还要顾全的。文质彬彬,而后君子,不能没有这个“文”字。但是阉党太监么,对不起,咱们是标准的“劳动人民”出身,进了官场也唯见本色!

      所以正当几位太常寺的大人先生还在拈须谋划如何撬开马元义的嘴巴之时,周斌已经掉头就走,边走还边把手一挥:“来啊,把掌着刑名的几位先生都传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愚既然奉着皇差,这审问谋叛之事便不能再多拖延。现在就把人犯带上来,某要亲自审一审他在皇庄营造构建以图不轨的详细!”

      这一迭声的法真是正气凛然得有类儒臣,但是偏把营造构建给不留神地扯了出来,这可真是不问自招了。紧跟着他的那几个也动了心思的文官,听着这话,却是分外默契地对看一眼:

      这些没卵子的阉货真是在财货事上机灵得离谱,个个的都成了积年的老狐狸精。这嘴上得大义凛然,还不就是借题发挥警告我等,这注的财计,已经被阉党关注上了,若不是什么有大势力的角色,就此免惦记!

      只有此前还自道计谋已得售的太史令没有想通此一节,也是这位清贵的秩六百石文官向来凭星历凶吉之事就能在朝堂上插得上话的,到底少了些官场上看风色的手段。见得周斌拔腿就要走,自己安排在地牢里的种种高明布置,就纷纷成了给瞎子眉目传情的傻子把戏,慌不迭朝前快步紧走几步,攀上了周斌的袖子:“周公,石室之内尚有诸般禁制,可称固如崤函,还请周公一一观视。”

      然而此刻周大使满心火热的都是如何审出太平道六一泥秘方的种种方略,哪有心情看那些本来就看不明白的术法布置?不露声色地将袖子扯脱了开,周斌满面微笑,对着太史令道:“愚不用看,也知道太常寺布置的必然是滴水不漏。公等皆是国之柱石,此间之事,愚便全仰仗公之处分,待逆案一破,愚亲自向张、赵二位常侍为公请功,当前还是问案要紧,愚先去了。”

      着,也不待太史令答话,这死太监就匆匆地转头奔着诏狱问案的官廨而去了。眼看着奉旨的这位都动作得如此快,余下诸位混老了仕途的人精也是紧步趋上,转眼之间,就给一门心思想要卖好给阉党的太史令玩了一个卷堂大散!

      太史令差来主持这边诸事的杜岚原本是插不上这般层次的对话,只能跟在上官后面充一个背景板,眼看着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他紧忙凑到太史令身边,声道:“太史,地牢之中的禁制虽然布下,但是为保万全,还是请周大使再调一队武卒看守为好……”

      话未完,他眼前就是一黑,却是太史令盛怒之下猛拂大袖,倒是糊了他一脸。

      “还调什么武卒!大汉国运绵长,些许跳梁丑,也配调什么武卒看押!你领几个老成人在这里照看禁制,其他人都回太常寺!”

      这一袖之威,虽没多少杀伤力,却也把杜博士抽得懵了。等他回过神来,自家头上司早已去得不见人影,只剩下自己还立在这新落成的地牢前。

      他怔怔看着上官们远去的方向,好半晌才一咬牙,跺脚骂道:“这真是……国之将……将……”

      “将”了半天,太常寺博士杜岚终究没胆子把后面的几个字吐出来,只得一扭头,冲着那些尚未得了差遣离开的匠人军士喝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创建和谐家园】们的活!”

      56.第56章 ?立石为狱(四)

      名声在洛阳都门尚算不坏的太平道一夜之间却出了谋逆大案,这几日洛阳城里也都因为这桩眼看就要起来的大狱而有些惶惶然。而不论是出过帝师的弘农杨氏,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还那一帮子大内监的府邸,此刻都杜门谢客,连带他们的部曲家人,出门奔走都比往日谨慎得多些。

      这等风将起雨将落夜将至的压抑气氛里,坐落在都门一处僻静所在的旧神祠里却是依然平和,那股安定如初的味道就好像天底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地。

      仗着有侍中寺的背景而占了这处神祠暂居的仙术士,如今得的差遣是在诏狱勾管文书,然而自他应卯的第二天起,那奉旨处置此案的钩盾令周斌就带了一帮子自己养的门客把问案的诸般细务都给大包大揽了去。如今的魏野既然无文书可管,也乐得落一个清闲,每天申时迎着落霞到诏狱去坐半宿,时不时地还带些酒食过去结好那些狱卒,倒比辛苦问案的上官们过得自在写意许多。

      然而下了值之后,魏野倒是比在诏狱办差的时候更见忙碌,差事是大汉朝廷的,自家的事才是要紧,松懈不得的。

      魏野研习术法的每日必修项目中,如今又多了一项剑术特训。

      正确地来,是有着施法者特色的剑术特训。

      “拔剑!”

      “出剑!”

      “收剑!”

      “入鞘!”

      少女的口令语速很快,但是真正练剑的人,动作却未必能和口令的节奏严丝合缝。随着一声“拔剑”,魏野腕子斜抬,力用七分,肩上桃千金铮然出鞘,借着机簧弹力,在半空划出一道灼红亮线,剑走斧劈之路,一斩而下!

      这剑招没有走诡变花巧的路子,而是讲求发劲用力因势利导,的确带有墨家学派援引工械守城之道入剑理的风格。但是这以劈斩为上的剑路,怎么看都不似出自东周墨门——东周所用都是青铜剑,除了名匠高手所铸的宝剑,寻常铜剑这么使上三天就绝对报废的了。

      魏野也不是研究武术技击史的,这疑问转瞬即过。他左手剑诀虚划,桃千金剑身隐透出光符一道,下劈之势不竭,就这么径直朝下一落,剑身入地,几近没柄……

      “啊哟……我的腰……”

      为剑势带偏,下盘不稳的魏野也跟着贯地之剑一起仆街,直接前扑了一个五体投地。

      坐在神祠檐下的司马铃,一脸的不忍卒睹,捂着眼叹了一口气,随即拿起一旁的炭笔,在墙上画下了她写出的第十七个正字的最后一笔:“阿叔第八十五次将墨子剑法和法剑道术运用熔铸一体的试验,失败。”

      而试验失败的正主,呲牙咧嘴、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剑诀朝着桃千金的剑柄一划,这才双手抓牢了剑柄,像是拔萝卜的老头子一般用力朝上一拔。也许是之前拔剑向后倒的次数太多,此刻他有了经验,桃千金出土之刻同时身形一旋,稳住了步子,看起来倒也像是个老练的剑客。

      “关键是要多练,这套墨子剑法前五路都是很易上手的实战套路,我也不追求什么剑道峰,千人指,万人封,只要练到精熟,身体本能随招而动就算成功了。”

      魏野对自己的定位倒是清楚,然而这样的词却打动不了司马铃:“这样子训练出来的也就像是巴甫洛夫教授家条件反射试验下的狗而已吧?叔叔你就算当不成令狐冲,也不要朝陆大有那个级别的便当角色看齐呀,实在是太没有追求了。”

      “单论剑术,别陆大有,没学到辟邪剑法的林平之都能一个打我十个。”魏野一摇头,拿出块麻布拭去了桃千金上沾着的泥土,“武学到底,还就是那么一句话,更巧更快更强。要是有一个力能掷象、动如疾风的人,就算丝毫不懂武功,除了遇上那些玩毒药的,玩剑气掌劲外放的,也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魏野这种不过粗通剑术、连三流剑客都算不上的文士作出这般高屋建瓴的发言,这服力也就浮云得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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