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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待谢绝,许贯忠摸着下巴,忽然道:“衙内,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须防那蔡京一旦失利之后,铤而走险!调些好手进京来保护衙内,却也不为多事。”
高强皱眉,他身边一百牙兵,都是百战精兵,为首曹正虽然是弱了些,但用来守卫还不是绰绰有余?就算是有那些奇才异能之人,也有右京可以应付,这么调集人手进京,又是在眼下这敏感时候,莫要激起各方的过度反应才好。
无奈石秀和许贯忠异口同声,又保证此番调人有诸般掩护,包管不惹人注意,高强只得应了,再三叮嘱石秀不得自己号令,万万不可擅自行动,石秀答应了自去。
“怎么顷刻之间,这朝中的暗战就成了明刀明枪的厮杀了?”即便明知事情未必会到这最后的地步,但是面对着有可能刺刀见血的前景,高强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心说大宋朝的官员们原来也不是那么书生迂阔吗!
出乎他意料之外,次日,当杨戬奉旨向蔡京府中宣示,将由官家赵佶在玉清楼钦赐鹿鸣宴,为蔡京接风的时候,蔡京当即将装着哲宗实录的玉函取出,托付杨戬转交赵佶,口称罪臣蒙皇恩,得以重返汴京天子脚下,已经是过其所望,更不敢受鹿鸣嘉宴,因此托杨戬转交哲宗实录给皇帝。
杨戬自不敢接,奈何蔡京一再坚持,只得应了。待回宫之后,将玉、函献于赵佶,赵佶听说蔡京如此谦抑,也是喜欢,随打开玉函,取出哲宗实录来翻阅,但见满手尽是蔡京那一手秀挺漂亮的字体,赵佶乃是书法大家,自然识货,边看边点头叫好,如同赏玩一部艺术精品一般。
翻到最后,见是一页题记,阐明了奉旨编修实录地本末,又简述哲宗朝大事,末了将赵佶比作神宗,蔡京自况为王安石。
赵佶一面看,一面心中奇怪,照着题记上地口气,蔡京已是自揣必将大用,这自比王安石,又期望皇帝作神宗,其意甚明矣。为何适才杨戬所说,蔡京还那么谦抑,连趁鹿鸣宴亲手进呈哲宗实录都不敢?
他这里只顾看,那边梁师成侍立一旁,见赵佶出神,便走到杨戬身旁,猛的叫了起来:“杨戬,你那冠上是何物?”
杨戬吃了一惊,正要拿下冠来看,赵佶被这一声惊醒,也注意到了杨戬帽子上有一块白色物事,为是较为细小,乍一看不易看出。便叫杨戬将帽子脱了,献上来自看。
杨戬将帽子摘下,一看好似是一角纸,心中已是雷击一般,情知中了梁师成的诡计,否则他晨间去往蔡京府第宣旨,周身上下都是收拾妥当地,如何会有这一角纸在帽子上而不知?现在官家叫唤,他稍一迟延,一旁梁师成怕他出狠招将那纸吞下去,劈手便夺了过来,呈上给赵佶看。
赵佶将那一角纸从帽子缝中取出,展开看时,不由得勃然大怒,拍案怒喝道:“好个杨戬,竟敢沟通外臣,妄求富贵!你眼里还有朕吗!”原来那纸上写着一行小字,道是“蔡京求以太师总领三省。”赵佶看了,只道是蔡京串通了杨戬,要他为自己求官。
杨戬懵然不知深浅,但见赵佶如此雷霆震怒,吓的魂不附体,连冤枉都不敢叫,跪在地上只顾磕头,此时生死关头,磕头也须尽力,那头撞在地上咚咚有声,不一会额头上已经是血迹斑斑了。
赵佶这一怒非同小可,也不管杨戬老臣,又这般恳求,当命梁师成将杨戬拖下去重重杖责,而后关押起来。梁师成与杨戬斗了许久,如今好容易用高强的计策,占了这回上风,如何不趁机下死力?吆喝一声,上来两个太监将杨戬拖了下去,四十大板打得杨戬一条命去了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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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一团高兴启封翻阅玉函,不想却得了这个结果,赵佶自是扫兴,不过杨戬与蔡京为死党,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只为这两人都是老臣子,各自又有一班势力为羽翼,轻易也不便动,故此隐忍。不过这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居然当着自己的面从杨戬身上搜出他和蔡京勾结的证据来,叫赵佶怎不恼火?
只不过,恼火归恼火,头脑稍微冷静下来之后,赵佶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事有必然而已。蔡京年纪渐高,他罢相之后,朝政也称得上平稳过度,倘若这次函进哲宗实录不能封相,那恐怕就是终身无望再度宣麻了,是以交结杨戬,乃是必然。
赵佶想了一会,不禁心中烦躁:“本以为蔡京老臣,谋国有道,兼得众望,故而斥退张商英之后,便想要再度引进他为相。如今看来,蔡京权欲甚重,交结近侍,如今宰执中三人出自他门下,倘若再度起用他,之后恐有尾大不掉之患,如之奈何?”
赵佶之所以犹豫,原因在于蔡京秉政多年,确实有一帮人拥护他。如今张商英既去,这些人认为反对蔡京的势力倒台,自然要轮到蔡京上台了,故而为之摇旗呐喊者着实不少。再者,蔡京在日,改革茶盐诸法,朝廷理财有道,也是他的政绩;而他两度罢相之后,无论是赵挺之还是张商英接任,为了表示和蔡京不是一个路子,都采取了悉数推翻蔡京成法的做法。自来为政须有一贯之道,利不百,不变法,这两位宰相如此做法,自然是引起了许多混乱,由此颇有一部分人怀念蔡京在日,起码蔡京对于改善官员待遇是不遗余力的,加薪加的不亦乐乎。几次官制改革,都给广大官员带来了实惠。
一时不得要领,再看手中那蔡京的书法,赵佶只觉得异常刺眼,闷哼了一声,将那书册都丢在玉函中,吩咐梁师成收起来,来日交给太史官。自己袖子里笼了那页题记。径往仁明殿来,寻郑皇后说话。
到了彼处,郑皇后率押班、御侍等宫人迎接。这郑皇后乃是赵佶在潜邸时结识的,当时是向太后身边的押班。赵佶即位之后,她与另外一位王押班一同被赐给赵佶,两女俱都有宠,如今一个作皇后,一个便作了贤妃,也是四大夫人之一。
这时延福宫还未扩建,赵佶宫中游乐之所甚少。加之郑皇后自来与他相谐。治理宫中又甚是严谨,有贤后之名,故而赵佶对她甚是敬爱。皇帝与皇后见礼毕。自要说些话儿,这郑皇后自来聪明,见赵佶若有忧色,情知必定是朝中有事,便拣些有趣话儿,东拉西扯地哄赵佶开心。
几句话说下来,赵佶原也不是那等严肃恭谨的皇帝,也就暂解愁眉。坐在殿中四下望,见郑皇后几案上放着一本书,折放着内页向上。显然是听到自己来时刚刚放下,便随口问道:“皇后近日读什么书?”
郑皇后见问,便道:“见读神宗正史,观神考与王安石君臣事。”
赵佶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得国是靠着英宗向太后一力赞襄,当时宰相章敦并不想立他,认为他不能象哲宗那样厉行熙丰新法。正因为皇位不稳,因此赵佶登基之后不久,便决意大力继承熙丰法。打着绍述父兄遗志的旗号,以显示他与父兄谋政是一脉相承,正合继承大统。
一面和郑皇后说话,一面走到案前,待要伸手拿起那本书来看时,却微微一怔,眼见那案头还放着两本书,却是一模一样的神宗正史。复又将手中这本打开封面来一看,也是神宗正史,且都是同一册。
郑皇后走到他身后,拿起那两本书来道:“官家,你可是见这三本书一般无二,故而疑惑?臣妾初时也道是这般,哪知三本书参看之后,方知同为正史,内里大有不同哩!”便信手打开手中的一本来,将书页翻到一页,赵佶已见那书中用朱笔划了几行,说的正是熙宁七年郑侠上书神宗,求尽废熙宁诸法之事,对其评价为“奸佞小人,妄发递铺,以细事摇动圣听,谋沮新法,赖圣心聪慧,不为所动,越三日,遂雨下沾襟,兆民欢悦,侠谋遂不成。”
赵佶看时,不解其意,却听郑皇后道:“官家请记,此乃官家践祜以后时所修神宗史。这一本却是元佑时所修的神宗史,且看这一段。”说着又将另外一本翻开,赵佶看时,又是一段朱笔圈出:“侠虽小吏,忠奋激发,不顾其身,以未信之身而谏,能以片言悟主,殃民之法几于是一举而空,虽然其谋终不成,而此心亦足以白于天下后世矣!”
赵佶眉头大皱,心说怎么同样一件事,就弄出不同的评说来?旋即醒悟,却道:“此必元佑党人所为尔!”
郑皇后微微冷笑,向赵佶道:“官家圣聪,果然能识其实,只是官家看这字体,可有几分相似?”
赵佶再看时,只觉得眼熟,猛的省起,愕然道:“莫非这都是出自蔡京之手?”
郑皇后再不说话,只是冷笑不止。赵佶将她手中两本拿过来,和着自己手上的那本,翻来覆去地看,内中各处但有不同处,都被郑皇后用朱笔点划出来,彼此对比,异同处一望便知。赵佶越看越怒,终于将三本书一起掷于桌上,拍案道:“好个蔡京,口口声声绍述为志,却原来只是反复媚上,如此小人!”
郑皇后叹道:“神考变法,富国强兵,哲庙承神考之志,屡挫夏贼,俱是不世之功业。官家留意治道,欲绍述熙丰良法,正是理所应当,但先皇变法时,每以得人为要务,谓虽有良法,亦须待良臣,倘若行法不得其人,则良法适足以害民尔。神考警言,官家何不记取?”
赵佶连连点头,道:“非皇后言,朕几不悟!原来蔡京动辄绍述。却是以此来迎合于朕,倘若朕要尽罢熙丰法,行元佑之道,只怕他也是一般儿赞襄如故罢?”
郑皇后盈盈秋水凝注,满眼尽是倾慕之意:“官家如此圣明,当真天聪难掩!”
美人垂注,赵佶心中顿时象吹了气一样膨胀起来,他本是素性轻佻易于激动的。思绪就像野马一样奔腾起来:“神考用王安石秉政,前后八年,后终其世不再复用,却仍旧行新法如故,可见这法出自上,而非在于臣,如今诸法俱在,足食足兵,朕可垂拱而治,何必变法之臣赞襄?况且神考用王安石秉政八年。哲庙用章敦秉政行新法。前后亦是八年,如今蔡京前后两相,统算也逾八年矣!可见一相八年。不可再用,如章敦末年奸言害朕,若非太后一力遮护,朕这皇位几乎不保!可见一相日久,必然养威弄事,气凌其主。”
赵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郑皇后在一旁又不再多说,只是拍他地马屁,这艺术家皇帝的思维一旦展开,种种附会之处不一而足。一会想:“王安石逢大旱与星文而免,蔡京亦前后遭逢星文与大旱,两者皆秉政八年,神考既然不再用王安石,我又何必必用蔡京?”
一会又想:“蔡京之弟蔡卞,为王安石之婿,始终赞助熙丰新法,虽经元佑更化亦不改初衷,似此方可称为绍述之臣了!只可惜因牵连张怀素谋反案。此生亦不得起用矣!”
种种念头纷至沓来,终究汇成一条:“蔡京不必复用,亦不可复用,此种反复小人,如何可信之?”想通了这一节,赵佶心头犹如放下一块大石,顿时觉得这仁明殿里的空气都比刚才新鲜通畅了许多,而郑皇后看上去更是美艳如花,宛如仙妃一般,自是色心大动,携入帐中颠鸾倒凤不提。
只是艺术家的漏*点,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盏茶功夫,赵佶已经偃旗息鼓,伏在郑皇后身上呼呼喘气,任凭皇后唤来宫人,伺候皇帝清洁。
漏*点释放之后,大脑格外空灵,赵佶忽然想起一事要紧:“只是如今蔡京已经被朕宣召入朝,朝野咸谓朕将大用于他,于今纵是不用,却如何了当?更兼朝政未明,大臣威权不足,唯恐蔡京去后,政令不行,如之奈何?”
郑皇后却道:“外朝之事,非后宫所能干预,官家若欲问事,朝中自有清贵之臣。”
眼见皇后仍旧保持不干预政事,赵佶甚为满意,便想到郑居中身上去,此人曾作枢密使,又是馆阁经筵出身,如今以外戚置身事外,立场持中,必定有以正言。
说干就干,次日下了早朝,赵佶便将郑居中招进宫来,问以朝政谁属。郑居中一直担心蔡京再度辅政,多半会对他不利,虽然蔡京已经托人向他转达了善意,不过他哪里能放心?此刻听见赵佶问他朝政如何,先是不明所以,随即心中大喜:皇帝问我朝政,自然是不打算用蔡京了,否则的话,就该是问蔡京而不是问我了!如此送上门来的机会,岂可不用?
“陛下,臣伏见陛下践祚以来,一意绍述,将熙丰良法发扬光大,国朝一百六十年,焉有如今之盛?尤其是去年大宋博览会开放,任凭官民共乐,但有见者,无不称为天下亘古未有之盛事,错非圣主在位,如何可得?如今朝政晏明,四海升平,陛下但垂拱而知便可,何用权臣为?”
这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随即又想起:“当日崇宁间蔡京去相,赵挺之悉更前法;待赵挺之因罪去相,蔡京复起,又悉罢赵挺之诸法。那时叶梦得便向朕说,法出于上,岂可因臣子之起落而兴废,如此则法出于上乎,抑或出于下乎?当时朕已经感悟,因此将叶梦得置于身边为侍从官,为何如今却不记取?”
当即大大夸奖了郑居中一番,申明“居中爱我”,郑居中感激涕零,大拍马屁兼大表忠心,也不在话下。赵佶与他说了一会,叹道:“只可惜如今皇后正位,国舅须得避嫌,不得任以两府,否则若能在朝,时时匡正于朕,岂不是好?”
郑居中一颗心蹦蹦跳,恨不得扑上去抱着赵佶大腿狂喊“我不要作国舅,你封我作宰相吧!”总算还有理智,晓得这么干只会适得其反,只好忍着心头滴血,佯装若不在意状。
赵佶果然中计,便在那里想如何酬答自己的国舅,忽然想到:“朕今不用蔡京,他党羽在朝甚多,若不略施小惩,倘若闹起事来,或者阳奉阴违,教朕政令难行,这便如何是好?不若将宰执中蔡京门下择去一人,以警其余。”
一生这念头,他就开始琢磨,没用多长时间,赵佶已经锁定了目标:梁士杰见为右相,前日刚领了中书,政令悉从其手出,轻易改易不得,况且他奉事特谨,也不闻有结党之事,虽是蔡京女婿,尽信得过。高强更不用说,放眼四周,这皇城里吃穿行用,哪一样不是应奉所供,哪一个不是吃着应奉的粮,使着应奉地钱?这等理财能手,正该大用,如何可去!
于是梁子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倒霉鬼,在他不知道地情况下,已经被赵佶定议逐出宰执,正好大名府阙帅,这梁子美又是从大名府任上进京的,便教他再回去走一遭也罢。
当日晌午,童贯进对,说起西北和平燕军事,童贯皆称陛下运筹帷幄,思虑周详,雷霆迅发,勋业克成。赵佶听了自是喜欢,又问童贯在外面有何听闻,童贯轻描淡写道:“臣自西北来,但闻将士言,蔡相公为政时,塞下军中只有五十日粮,人有饥色;自蔡相公去后,塞下军粮山积,转饷无滞,将士咸乐为国效死力矣!”
赵佶喜道:“卿家,人道蔡相公理财有道,不意有此,这却是为何?”
童贯再拜道:“官家,青唐河澶道路难行,且近虏中,自来转输不易,京城一斛米不过百文,到彼处不啻三四贯文矣!似此冗费,朝廷如何得以支吾?还是高相公为应奉时,献计包粮,以此招引各方商贾积粮塞下,朝廷袖手而百万军粮皆积,非理财圣手,如何至此?况且立钱引以通有无,立交易所以运转钞引,立博览会以激劝商贾,兴盛太平,皆是高相公所为,蔡相公不过适逢其会,而高相公却为何人引进哉?”
赵佶驸掌大笑道:“非卿家言,朕几不悟!高相公正朕所亲擢也!”
又后一日,朝议降旨,以北京乏帅,须重臣镇守,因命梁子美落尚书左丞,以龙图阁大学士出镇大名府,御史中丞张克公进为尚书左丞。
这一道诏书一下,群臣莫知其意,怎么正要引进蔡京复相的时候,却将他党羽贬出京城?还没等蔡京反应过来,中宫降旨,赵佶于后宫玉、清楼设宴,相请蔡京与诸位宰执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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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玉清楼之宴称为国宴,其来有自,乃是最高级别的宴会,只请宰执、亲王国戚及殿帅,那是本朝内事最高级别。崇宁末蔡京罢而复起时,赵佶也曾在此设宴相请,那时高强还刚刚入仕,当然没有资格参与其会,不过这一次,他不但席上有座,更是检验自己这些日子来各种布置的成效如何的时候了。
当日午时,嘉宾皆至,亲王有燕王,越王,俱是皇弟;国戚有国丈郑绅,也就是郑皇后之父,国舅、资政殿学士郑居中;宰执大臣以左相何执中为首,以下右相梁士杰,尚书左丞张克公(未辞,也就是没有经过上表辞谢所命的程序),尚书右丞刘正夫,枢密使侯蒙,同知枢密院事高强,同知枢密院事、武康军节度使童贯,太尉统领三衙高俅。
这些宾客之中,围绕主宾一人,便是太子太师、鲁国公致仕蔡京。
此次国宴,用瞻华美,凡亲王宰相赐服玉带,执政枢密赐服犀带,余人尽命簪花;席上盛用器皿更是尽用内库宝器,皆是玻璃盏、水晶杯,玛瑙盘,翡翠碗之类,盛放着四方珍馐美味,时鲜果子,蜜渍糖果,山珍海味无不备尽,其中由于应奉局大举使用冰箱,导致汴梁的新鲜海味比以往大大增加,这对于地处内陆的汴梁官民来说徇为美味,因此御宴上蚌蛤虾鲍等物比比皆是,当然少不了高强以前最爱吃的石斑鱼了。
赵佶缓步出庭,待诸人参见毕,先上前挽住蔡京的手,温言道:“太师远来辛苦,一向清减了。”这话倒是大半出自真心,蔡京眼下已经是六十七岁的老人,两鬓斑白,形容苍老,短短一年多之间。老了好几岁,这自然是贬谪远方之故了。
蔡京此时心中惴惴,正不知赵佶将如何对待自己,听见皇帝向自己道劳,不觉垂涕道:“臣自是老迈,深蒙皇恩许臣居住杭州,彼处山水怡人,尚堪居处。唯是心中思念官家尔。”
赵佶温言抚慰了,忽见蔡京耳朵旁挂着一件物事,闪闪发光,从来未见,奇道:“爱卿,这是何物?”
蔡京见问,忙提起那副镜片来给皇帝看,又指了指高强:“官家,此物乃是高枢密命人相送,名唤老花眼镜。盖因老臣年老目昏。不能识物,若带了此物,便纤毫毕见矣!”
赵佶大感好奇。便将那镜片拿起来看时,眼前一片模糊,自知不明用法,便望高强。高强忙上前,接过那副眼镜来,又取了一张字纸,将那镜片凑到字前,赵佶看时,却见字字分明,比寻常大了不少。不由得啧啧称奇,向高强道:“高小爱卿,此物如何得来?”
高强便将引进胡人工匠烧制玻璃镜片的事情说了,又说本朝大臣沈括所著笔记《梦溪笔谈》中,也曾说及这透镜成像的原理,盖其中有“笋”之故也。这“笋”指的就是焦点了,当时没有系统的科学体系,沈括只能生造一些词来形容,因此对于古代的一般人来说。要理解他书中地许多概念都很成问题,这也是古代的科学成就很多都无法传承的一大原因。
赵佶听罢,便向蔡京笑道:“闻道高小卿家与太师有姻亲,果然奉侍唯谨,太师可谓得一佳婿矣!”高强在一旁自是逊谢不止。
蔡京看了看高强,心中狐疑:据颖儿传来消息,这小儿十分不愿老夫复相,可谓狼子野心,如今却这般称说,倘若老夫说道能够亲手誊抄哲宗实录,多赖此眼镜之力,倒似令他也得分其功一般——且慢,这小贼当日送了这副眼镜给我,莫非便是为了今日?如此深谋远虑,委实可畏!
其实这真是高看高强了,衙内纵然有些手段,也没有神通广大到这种程度,他不过是怕人说他与蔡京反目,辜负了蔡京一番提拔之恩,因此作出这种姿态而已。究竟蔡京党羽深植,根基稳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纵然其人不在位,高强这官要想做得稳,还得顾着自己蔡党的身份。
一番寒暄,众人入座,率先持玉杯上寿的居然是一个少年,高强却不认识,一旁有宦者赞名,说道乃是三皇子嘉王赵楷。高强心中一动,心道这小孩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尤其长子赵桓乃是大行王皇后嫡出,正该继承大统,如今这玉清楼国宴,赵佶不叫长子侍宴,却命三子赵楷,岂难道是为了给将来立他为太子制造舆论?
回想史书记载,赵楷确实曾经一度有望代替钦宗赵桓的储君地位,甚至曾经担任皇城司使,但宣和末金兵入侵,赵佶匆忙内禅给赵桓,以至于赵楷美梦破碎,事终不成。当然这事不成也未见得有什么了不起,转年金兵打破汴梁,哥俩一起被虏到北国,客死异乡,也没什么分别。
只是倘若靖康之变不再发生,这储君的位子看来着实有一番好争。不过高强回心又想,往后他这徽宗宠臣地地位大概无法动摇,这东宫不管是谁即位,总之是不会再宠信他如故了。因此东宫之争,对他高强实在关系不大,最好是赵佶这皇帝太太平平作下去,向后世的康乾学习才好,想想历史上赵佶四十七岁被虏去北国,又过了八年苦日子才挂掉,看来赵佶的身体相当硬朗,在大宋皇帝中算是一个异数,衙内这宠臣的日子还有几十年好过,不错不错。
赵楷持酒上寿,群臣自是一番扰攘,称谢的称谢,赞颂的赞颂。高强却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顺着目光的感应看过去,却见梁士杰迅即转过脸去,好象生怕自己看出他的视线一般。“此必是蔡京前日招集亲族议事,梁士杰已经被蔡京摆平,而本衙内被排除在外,显然已经被视为敌国。老梁也有几分义气,到这时候还想着本衙内,殊不知这场宴会之后,胜负谁属,那还不一定了!”
其后歌舞便作,提举大晟府周邦彦率人奏鹿鸣乐。百余宫人翩翩起舞,高唱诗经鹿鸣篇。这等慢吞吞的舞蹈高强自然毫无兴趣,但这场合也只能撑着眼皮看,还得控制自己东张西望的念头,别提多辛苦了。
那蔡京一面听着鹿鸣乐,看着满目五色迷情,饱经沉浮地心中一片火热:这鹿鸣宴乃是君王宴请大臣之乐,说道座中君子。值得臣民效法,岂不正是勉励于我?看来官家心意,必定是要用我无疑了,然则为何昨日又忽然降诏,将梁子美出知大名府?
狐疑不定,蔡京一面佯作欣赏歌舞,一面四下张望,总觉得有件事情不对,猛可里醒觉:前日到我府中降诏,使者乃是杨戬。那时曾听他说。这玉清楼御宴是御命他与梁师成提举,今日为何不见杨戬,只见梁师成?
蔡京何等样人。这官场中一点风吹草动,他立刻就能觉察出来,此时杨戬莫名其妙地缺席,立刻就让他闻到了不祥地味道。怎奈身在御宴之中,不得自由,纵是心中惊疑,也只得隐忍,老肚肠里顷刻间已经反复无数次,却苦无定计。
几声编钟响过,鹿鸣乐算是奏完了。群臣一起举杯,向皇帝上寿,称颂大晟府所任得人,这一曲大有古风。赵佶心下得意,这大晟府乃是他兴趣所在,平日下了不少功夫,这时便是验收的时候了。
宴乐既罢,赵佶举起酒杯,亲自祝酒。群臣皆慌忙相应,只听赵佶道:“朕身登大宝,躬亲父兄之政,宵衣肝食,不敢懈怠,全赖诸位宰执大臣辅弼有功,方才有今日之乐。诸臣之中,尤以太师蔡爱卿前后秉政八年,一力赞成绍述之政,朝野奸人一概斥逐,功在社稷,名垂后世,待朕向蔡太师上寿!”
蔡京闻言,且惊且喜,起身拜谢,涕泪横流,呜咽不能言,其实是心里又在打鼓:赵佶如此说话,多半是有心要用我了,想朝中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扛起绍述大旗?只是为何总是心中不安?
赵佶命蔡京归座,此时席间大都寂静,只听这万乘之尊向蔡京道:“神考任用王安石,厉行诸般新法,强国惠民,奈何元佑诸臣衔私恨,忘公身,一旦更化,尽废熙丰良法,致使朝政蹉跌,实堪扼腕!朕其时年幼,不明其事,太师身经三朝,熙宁年间便已出仕,可否为朕阐明其事?”
蔡京不敢怠慢,忙将其事道来,他心中自有才学,这一段又是他亲身经历,也是绍述先政所必须的功课,因此信口道来,略无滞涩,待说到元佑诸臣尊奉太后旨意,一切新法尽数废罢,熙丰大臣尽数斥逐地时候,蔡京声情并茂,两行泣下,叫人听了着实动容。
赵佶一面听,一面点头,等到说及元佑更化之时,忽然问道:“司马光辅政后,一切新法皆罢,闻说开封府五日间便尽变免役法为差役法,此竟是何人之功?”
蔡京陡然听见问及此事,大吃一惊,一颗老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心说这事到底是谁说给皇帝听的?当时不及细想,一念电闪,当即跪倒磕头道:“臣实为之,但为司马光所迫,为存此身,以待他日重兴神考法度之时,乃不得不为尔!伏望陛下明察!”
宋时礼敬士大夫,宰执大臣平时看到皇帝也就是拱手而已,蔡京在国宴上这么一跪一哭,座中皆为之动容。梁士杰身为蔡京地女婿,自是不敢坐视,忙要起身相扶,只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一个紫袍身影已经闪到蔡京身旁,两手相扶,且向赵佶道:“官家,太师老臣力衰,还望官家许他依旧坐对。”正是高强。
赵佶见是高强,又听他说的在理,他原本也不想治蔡京的罪,因此点头允了。高强便将蔡京扶起,此时梁士杰也到,二人左右扶着蔡京入座,高强又从怀中取出丝巾,将蔡京那副被泪水打湿的眼镜擦拭干净,放回蔡京衣襟上插好。一番做作,不但蔡京瞠目,梁士杰也是一头雾水,心说这厮莫非是没有眼色,当皇帝的口气已经明显不利于蔡京的时候跑来拍马屁,到底是什么居心?
待蔡京坐定,赵佶方叹息道:“先皇良法,朕每思之,皆欲与之终始,深恨当时不曾参与其事。故而仰赖群臣赞襄。太师于元佑之时亦遭贬斥,可见亦是此心,只是迎合太过,未免有失于节。”
蔡京冷汗涔涔而下,俯首不敢言语。座中群臣除了梁士杰,其余都是赵佶的亲信,自然也不来解劝,何执中和郑居中更是心里乐开了花。心说你蔡京威风了这许多年,也有你吃瘪的时候!
赵佶见蔡京这般模样,想想自己还要继续行新法,蔡京众党羽还得继续用,这老儿还重罚不得,况且蔡京秉政八年来,西北西南均屡奏凯歌,朝中国用也不为匮乏,毕竟是有功之臣。便道:“当朕初登大宝之时,于治道良无所知。全赖邓询武进爱莫助之图。遂以太师总揽崇宁新法,这才使得江海澄清,大道得行。太师于此实为有功之臣。于今太师已老,正可优游林泉,今由太师提举编修哲宗实录之功,加封楚国公,赐功臣号,依旧致仕。”
蔡京听见“依旧致仕”四个字,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好似被人用大锤打了一下,天旋地转,不辨东南西北。恍惚中听得群臣称贺。还晓得应该谢恩,只是几下挣扎不起,一旁有一双手过来搀扶起,茫然望去,入眼却是高强的脸。
此时世界一片漆黑,高强这张脸却越发明晰起来,那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蔡京就算不用眼镜也看的一清二楚,至此恍然大悟:这小儿。竟能惑上至此!皇帝如此发付于我,皆是出自他之所为,只怕杨戬也是着了他地道儿了!
此时挣扎不得,蔡京竟似身不由己,任由高强扶着向皇帝道谢,那些谢恩的话说起来完全不经大脑,声音更加遥远,仿佛根本是另外一个人在说话。心中一幕幕流过的,却是几十年来的辛勤挣扎,宦海沉浮,那么多大风大浪,那么多官高爵显,才高权重的对手,都一一渡过,一一踩在脚下,难道临到老来,居然被这么一个黄口小儿扳倒,打得不能翻身?
蔡京心中陡地奋起一股烈气,正是老而弥辣,他岂能就此认输?正想再说些什么,猛地心头一热,嗓子一甜,情知不好,再想平心静气已经来不及了,张口哇地一声,一口血直喷出来,眼前一黑,仰天便倒。倒下之时,一只手仍紧紧抓着高强地手腕。
高强手上被蔡京抓地生疼,心中却是且喜且哀,慌忙将蔡京抱住,连声哭叫不休。
赵佶见蔡京吐血昏倒,心下也软了,慌忙叫人将蔡京扶到宫中静处歇息,又唤御医来为蔡京诊脉。高强仍是被蔡京抓着手挣不开,索性也不挣了,抱着蔡京在那里只是唤,又要叩谢皇帝许蔡京宿于宫中的厚德。赵佶心中暗赞高强纯孝,自古道求忠臣须向孝子之门,赵佶深受儒家经典熏陶,如何不喜?当即谕令高强罢礼,扶持着蔡京前去歇息,又命梁师成引导前往。
主宾既然已经倒下了,这宴会自然也就开不成了,所幸赵佶颜色甚和,诸大臣心中还不如何慌张,郑居中还在那里盘算,几时能够相机重回宰执之中,却听了赵佶诏谕,叫群臣都散,只得谢恩先出。至于梁士杰也想进去到蔡京身边奉侍,却被赵佶一体轰了出去,他可不是瞎子,前日蔡京返京,梁士杰有份留下在蔡府议事,高强却是被遣回府地,这一进一出,亲疏可见,他能放心高强看着蔡京,却不允许蔡京有机会向梁士杰交代些什么,只需一两日后,这朝廷自然也就接受现实,安定下来了。
这玉清楼是在后苑中,自有楼阁,高强扶着蔡京,由梁师成引导着到了一间水阁之中,安置好了蔡京,梁师成又在外面指挥众宫人和太监准备侍奉,吆喝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