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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衙内新传_斩空》-第17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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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徽宗一朝。道士在政坛上书写了大大的一笔,前期的名人有深明进退之道的刘混康,被打入元佑党人中的道姑虞仙姑。谋反被诛、差点牵连到蔡京的张怀素,后期则是林灵素独领【创建和谐家园】,直到金兵二次攻打汴梁时,道士郭京用神兵断送了汴梁的城防。等于亲手给这个出名崇道的徽宗朝唱出了最后的挽歌,可谓意义深刻。

      在这一群卷入政坛的道士中,郭天信无疑是相当显眼的一位。此卜之所以发迹,乃是因为当赵佶尚在端王邸时,他便断言赵佶能够登上帝位。这一铺可谓赌的极险,因为神宗大行之后,即位的是赵佶的哥哥哲宗,此人年纪轻轻,照理说压根就轮不到赵佶,偏偏哲宗早逝,身后无子,而太后却又不肯立赵佶的两个哥哥,等于是跳着把帝位送到了赵佶手中。

      意外登基之后,酬答从龙之臣,这位郭天信便飞黄腾这起来。一直深受赵佶的信任,并且这种信任很多时候甚至可以影响到朝政的兴衰。例如去年蔡京因星变而罢相,郭天信在对于星文的解释中便作出了对蔡京相当不利的论述。直接导致了赵佶下定决心易相。

      至于郑居中说他是个【创建和谐家园】之人,却是因为当初这郭天信本是站在郑居中这一边的,他贪图郑居中和皇帝走的近,又是外戚,好生巴结。而郑居中也需要郭天信在皇帝身边说的上话的地位,来为他铺平宰执之路,俩人可谓一拍即合,一向联系紧密。

      偏偏扳倒了蔡京之后。郑居中自身难保。随着郑皇后正位宫中,郑居中因为外戚而避嫌退位,领了一个宫观使吃起闲饭来,闷得他就象现代的许多退休人士一样,跑到交易所里消磨时间。郭天信一看郑居中失势。而且看情形短时间内不大可能再有作为,要知道外戚不得任宰执是一条铁律。连蔡京这等权势都无法违背。郑居中大概永无翻身之日。

      此人脚跟转的倒快,不几天就重新搭上了张商英,这位新任中书在宫中并没有什么得力的奥援。郭天信对于他来说正是雪中送炭,因此没多久两下就打的火热。

      听了郑居中一顿牢骚,高强这才有了比较明确的概念,心说敢情你想扳倒张商英是损人不利己,多半还是因为这郭天信转脚跟的动作太过利落,剌激到了你,所以才想让张商英吃个大苦头罢?不过想想历史上的记载,张商英之所以去相。好似就是郑居中搞了他的黑材料,而且就是和这个方士郭天信有关,只是我国正史地记载一贯是语焉不详,具体到底是怎么整下台的,高强也是一头雾水。

      想不明白,也就罢了。眼下张商英想要到这交易所里来大捞一票。关系到高强自己的利益。他可不能坐视。沉吟片刻,便道:“郑资政。凭着你我联手,再找上何相公。就便张天觉在这交易所里投入整个左藏库的盐钞和茶引。也不是咱们的对手。不过,这左藏库的钱赚起来烫手。须防张中书反咬一口,要依我说,张天觉在中书,就没做过一件叫你我省心地事。索性趁着这机会给他罗织些罪名。一举参倒了事。”

      郑居中听了这话。立时来了精神。其实他和张商英说不上有什么冤仇,只不过他是官场失意。而张商英却有些得志便猖狂的意思,落在他眼里就很看不顺眼了。

      便问高强如何施为?高强笑道:“此事易与尔。兵法云,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张天觉拿了户部的盐钞和茶引来交易所里捞钱,欺负咱们不敢让他亏本,他是有恃无恐。咱们索性投其所好,让他挣足了钱。”

      郑居中也不是省油的灯,闻弦歌而知雅意,闻奸笑便可知歹意。急道:“高相公此举,可是要落了帐目,叫张天觉前后对不上。好参他一个中饱私囊?”

      “正是!”高强指了指下面的唐庚:“此人既然出现在这里,我意郑资政适才所言不错,张天觉正是属意他来操办此事,以他中书侍郎的身份。总不成自己来这里开户。隔了这一层,只消有个几万贯的帐目出入,这唐庚便水洗不得干净。到时候台谏就此事参上一本,张天觉只有壮士断腕了。”

      郑居中官场老手,这种手段他其实比高强更熟悉,所欠缺者只是一个由头而已,闻言皱眉道:“唐庚乃是张天觉的门下客,须不是朝廷官吏,张天觉纵然能把他交出来,也难消官家地疑心。只是张天觉任中书以来,颇有政声,零打碎敲也有些功劳。如此恐怕还不足以令官家决意易相罢?”

      高强又指了指下面:“郑资政说的不差,只是现成的破绽就在这里,如何不用?”

      郑居中一点就透,拍手叫好:“高相公真神人也!这郭天信以方技邀宠。所涉却是今上在潜邸化龙之事,正犯了今上的大忌讳。以往他都是趋附于我,我与今上乃是近臣,这还罢了,张天觉却是外臣。内外交结。乃是人主的大忌,只消想个法子,叫官家看一看郭天信这厮与张天觉交结的情状,哪还不决意罢相?”

      所谓宁叫人知,莫叫人见。其实在朝的大臣中,只要是当时得令的,有几个人不和内臣勾结?最典型的就是高强了,如今内侍中权势最大的梁师成便是他高家地铁杆盟友。不过话说回来,这一点高强却不怕赵佶起疑。原因就是刚才郑居中所说的。近臣和近臣之间拉帮结伙,他一点都不在乎;但是如果是内臣和外臣相勾结。这就很危险了,这两个系统倘若联合起来,足以蒙蔽皇帝的耳目。从而将大权从皇帝手中夺走,因此最为人主所忌。不要说皇帝了,即便是高强这样地人,一旦发现自己的手下陆谦和内宅大娘之间有联络,还不是立刻痛下杀手?权力场中,这就是一条高压线,触者必死。

      大方向定了。接下来就是具体的操作。按照俩人的计议,这事须得分两步,第一步是借着张商英用户部钞引入市的事情,弄出贪墨案来。把张商英的清廉刚正形象给抹黑,使得朝中大臣不敢支援他;第二步则是在赵佶面前揭穿张商英和郭天信交结地事实,给他致命地打击,当然要使得宰执易主,形式上还必须得到台谏地支持,好在现任地御史中丞张克公是张叔夜地族兄。也就是张随云的族叔,也算是一条战壕里的,只需拿了真凭实据给他,谅来张中丞也愿意享受一下再次参倒宰执大臣的满足感。

      交易所这里不用高强操心,有许贯忠的操盘,再加上郑居中地配合,况且目的是让张商英或者其代理人唐庚赚钱,这还不容易?眼见已将谢市。高强素性拉着郑居中到执事所去,想和许贯忠好好商量一不。

      刚出了贵宾房,转了一个弯,远远就看见公孙胜在那里和人说话,好似气氛还不大融洽。再往他对面一看,高强暗道一声“冤家路窄!”原来正是郭天信和唐庚在那里站着。

      高郑二人对望一眼,彼此嘴角都是一丝奸笑,便凑了过去。近了,却听见公孙胜略微提高了嗓门,语气中带着恼怒:“郭真人。彼此都是玄门一脉,为何苦苦相逼?”

      那郭天信冷笑一声:“玄门一脉?贫道自幼在玄门之中,却未曾听说有什么无上混元大道!谁知道你修的是哪门子的野狐禅?竟说什么东皇太一有神钟。以之化体可证大道,更说什么老子出关化为佛,佛本是道,真正可笑!”

      高强听了一头汗,心说你这言论若是放到某书的书评区里,不被人轰成渣才怪。这不用说。必是公孙胜那天在御驾前的表现颇为令人瞩目。今天在这里和郭天信狭路相逢。郭天信这个老道士见来了一个抢生意。自然要较量较量。看看谁的忽悠本领更高一筹。而公孙胜从自己的天书上看来地那些东西,糊弄糊弄外行人当然是一套一套的,对上自称玄门正宗的郭天信。大家讲起道家的理论来,公孙胜立时便落了下风。

      自己人吃瘪。高强自然要护短,便即上前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郭真人,真人不肯自秘,而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论无上道法,诚为苍生之福也!”

      郭天信一见是高强,情知他年纪虽轻,圣眷却隆,当下不敢造次,稽首道:“高相公请了。贫道也不曾窥得道法门径,焉敢妄言?只是这位清一真人所言太过无稽,故而争执。倒叫高相公见笑了。”他说的客气,其实乃是用言语逼住了高强。叫他不能护短。

      高强自然明白他话里的陷阱,把两人之间的口角说成全然是道法之辨,他这个俗家人便插不下口去了。可高强是什么人?公孙胜这点忽悠的东西,有一多半还都是他教的咧!便大大咧咧地道:“子曰,真金不怕火炼,道统越辨越明!子又曾曰,大道为一,其化千万!既然郭真人对于清一真人的道法有所质疑,本相以为不妨开坛论道,一辨是非,也好教我们这些俗人都听听仙音妙旨,如何?”

      郭天信还没说话,一旁唐庚笑道:“高相公,小生唐庚这厢有礼了。适才相公所说子曰,听来叫人深省,只是小生曾熟治论语,并不曾见过这两句,这一点小小疑惑,还望相公不吝赐教。”这厮长相倒不错。笑起来很有些饱学之士地斯文模样。

      高强心中冷笑。凭你也来和我叫板?我压也压死你了!拿手一指:“唐生听了!世言论语。早有古文今文之别。本相所读者数多矣,唐生敢言亦尽观乎?况且,适才本相只说子曰,并未说是至圣先师之言,何以唐生只向论语中寻?先秦诸子难道都被唐生忘却了吗?”

      几句话说的唐庚面红耳赤,当时书籍还是相当昂贵的事物,尤其是典籍地版本更多,其间真假难辨。以高强的家世和身份。要说读过比他更多的论语版本,倒还真是有可能的。后面那一句基本上就是强词夺理了,倘若唐庚继续追问是什么子的话,高强大可不必回答,直接嘲笑他不学无术就可以了。说到底还是用身份压人。

      郭天信和张商英打的正热乎,眼见唐庚为他出头却遭高强一阵抢白,便按捺不住,昂然道:“高相公所言正是,孰是孰非,越辨越明!贫道愿设下道场,与这位清一真人对坐论道,再请当今道流名士和诸位馆阁学士前来品评,甚或今上也可移驾来论道,却不知清一真人可敢来否?”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高强既然用宰执地身份压倒唐庚,这郭天信便索性搬出皇帝来。

      哪知高强正要他如此,也不管旁边公孙胜已经面如土色。一口应承:“如此甚好!再过数十日,便是明堂落成之时,届时必有一场【创建和谐家园】事。这道场便于斯时举行,如何?”

      郭天信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这人在徽宗身边受宠多年,宰执大臣见了他都得以利相待,已是嚣张惯了,哪里把这点阵势放在眼里?当即慨然答允。郑居中却好接口:“如此盛事,某亦不能错过,何妨就放在某家所领地佑神观内?”这佑神观也是赵佶常去地道观,格局装饰都是一等一的,用来办这道场却甚合适。

      当下两造议定,郭天信和唐庚便即告辞,俩人到了外面。唐庚回头狠狠地盯了里面一眼,恨恨道:“何物高强。欺人太甚!”

      郭天信与他已是同仇敌忾之心,却道:“唐生休恼,那公孙道人本是高强接引到御驾前地,待贫道在那道场上好生折辱他一番,教他高强在圣驾面前大大失了颜面,就便为唐生出了这口恶气。”

      唐庚先谢了。却道:“有劳仙师,只是大丈夫恩怨分明,待我这几日便向他高强讨些利息来,却好这厮必定忙于准备道场与仙师相酹,必不料我于此间出手。”俩人相视一笑,竟去了。

      这边高强正忙着安抚公孙胜,这位清一真人肚子里有多少货色,他自己是最清楚的,听说要到御前和这老牌道士郭天信论道,公孙胜几乎要吓破苦胆!若不是博览会的把守军士看的牢,这位清一真人几乎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此际用人之时,高强逼得无奈。只得附在公孙胜耳边透了一点底出来:“你且放宽心,这道人我久已想整治他,要你作这道场只是个幌子,到时我略施手段,教他在官家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得担上莫大的干系,到头来平白落你一场富贵!一切有我支吾,你只放心消受你的富贵罢了!”

      公孙胜见说的果然好,又情知违逆不得高强,这高衙内翻脸杀人的本事他也是见过了。那宋江和吴用死的何其冤枉?想想这二人死不瞑目的样子,再想想家中的老娘,公孙胜也软了,只得权且答应。

      高强见搞定了公孙胜,又用好言安慰他,便要和郑居中去往执事所,寻许贯忠商议细节问题。才到了执事所门前,里面一阵香风吹出,迎面出来一个女子。与高强正走了个对面。

      高强便是一怔,忙笑道:“易安居士。别来无恙?”这女子却是李清照。

      李清照见是高强,先也是一怔,随即却沉下脸来,咬牙道:“高相公,妾身蒙你大恩,原当思有所报答,只是你这般相欺,妾身虽是女流,心中却也有气节,断不容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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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折辱?这是从何说起?”高强一头雾水。自从和李清照结识以来。这位才女向来是淡淡从容,气质高华,从没见过她红脸的模样。此时但见李清照双颊绯红,咬牙瞪眼,比之平时那副拒人干里之外的神情。倒让人觉得亲近了许多,大概这就是那个写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诗句时的李清照吧?文弱的外表下面,她却从来都不缺少刚烈和坚强的。

      高强在这里暗自感叹,那边李清照只道他作了亏心事没脸说话,望见旁边站着郑居中和一个道士,虽然不大认识,也料是高强的相识。她却是大户门中出身的女子,不会效那泼妇骂街的,一看有旁人在,又是朝廷大臣,便即平息了心气,向郑居中和公孙胜二人福了一福,待郑居中二人还礼,却向高强正色道:“高相公,妾身深荷重恩,不敢恶语相向,还望相公诸事自重。否则妾身虽然贫贱孤寒。也不愿受嗟来之食也!”说罢双手一拢衣袖,昂首而去。

      郑居中本是个风月场里打过滚来的人物,虽说现下年纪大了,官也作的大了,不大象以前那般胡闹,不过骨子里依然如故,否则也不会和赵佶臭味相投了。此时见了高李二人之间的情形,一个是严辞相责,一个却默默无语,料想此中多半有【创建和谐家园】。即时挑动了他的八卦神经,靠上来道:“高相公,这女子便是易安居士吧?何事与相公争执?”

      高强斜了他一眼。心说李清照在二楼开金石斋,你是每天到这里交易所应卯地,你会不认识她?他也不上当,随口应付着郑居中,掀起门帘进了执事所。

      向许贯忠一打听,果然蔡颖日前又来了两回。李清照适才进来,便是想要托许贯忠向高强递交一封书信。高强接过信来,却不去看,就手揣在怀里。也不管郑居中一副八卦欲望得不到满足的郁闷神情,便商议起如何扳倒张商英之事来。

      这交易所的交易记录都掌握在高强这些人手中,想要作些手脚简单之极,因此三言两语便设下了操盘步骤。单等着郑居中那里打探了备织的消息。张商英何时入市,投入多少,便可依计施行。只是这事却须快些,高强那里给公孙胜和郭天信之间的道场定的期限也就个把月,倘若到时间张商英都没入市,或者没有抽回资金,那可就抓不到他地把柄了。

      郑居中却道无妨:“高相公,你有所不知,张天觉之所以要筹钱。便是为了明堂落成的推恩赏赐钱绢。想这明堂费时三年,工费却比以往省了一半也不止,官家的脾气只是要面子上好看的。如今不但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他这一高兴起来,势必要大加封赏宗室百官,眼见这一笔赏赐就算比不上郊祭大礼,也决计不是小数目。去年国用便已见窘迫。不是高相公弄了这博览会出来。朝廷几乎交不了差。饶是如此,博览会算是应奉局下面的有司。等如是内库中出了钱粮赏赐,户部大大丢了面子,今番张天觉若是再不想些办法,依旧向高相公这里伸手要钱的话,他也就没有多少凭恃了。”

      高强连连点头,郑居中到底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个中厉害看的极准。自己上位如此之快,其实最大地政治资本就是理财,只要皇帝和朝廷有需要。高衙内反手之间就能弄出钱来,这等本事最为本朝士大夫所欠缺,因此才使得他能够以这样火箭一般的速度升到宰执这一级别。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高强,宰执大臣中压力最大的便是既没有近臣背景、也不和高强一党的张商英了,正是这种危机感,促使他一方面与方士郭天信交结。另一方面又想生发出一些财路来,也显示显示他张中书理财的本领。

      既然张商英铁定会在近日入市,高强也就放心。嘱咐了许贯忠要与郑居中紧密合作,并注意保留一应证据,便即携着公孙胜告辞。出得厂来。公孙胜却说要回去翻天书和道藏,预备论道之事,看来虽然有高强拍着胸脯担保,这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老实人还是心里发虚,临时报佛脚未必有多大用,不过对于心理上却多少是个安慰。高强也就随他。

      转眼间剩下一个人,高强心里早已有了去处,当即上马,吩咐牙兵都头曹正:“带路,往丰乐楼去。”

      此去寻的却是白沉香,料知今日李清照这一顿火气,白沉香十有【创建和谐家园】知道的最详细,也是高强目前唯一可以与之讨论这件事的人选。

      到了丰乐楼,乐和正在那里忙进忙出。一见后台大老板来到,忙出来张罗。高强也不要他跟着,问明了白沉香刚刚午睡起来,正在后面白楼中调琴。便顾自去了。乐和转脸才想起一件事来,赶紧跟着后面撵,却已经不见了高强地身影。

      高强轻车熟路,到了白楼后面,拾级而上。楼梯转角处见有两个丫鬟站着说话,认得一个是白沉香的侍婢晴儿。另一个却面生的紧,心中一动:“白沉香房里来地外客?”

      晴儿自然识得高强,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袷衽万福,也拉着另外那个丫鬟一路。高强摆手免礼,迈步就要往上走,晴儿赶紧跟着紧道:“相公慢些,行首阁中今日来了女客。待奴婢上去通报了。以免冲撞。”

      高强应了,正要她上去。那上面已经听到了声音,白沉香扬声道:“哪位相公在下面?”

      高强抬起头喝道:“还有哪位相公会如此直闯你这白楼的?”

      楼上“啊”了一声,却明显是两个女子的和声,高强今日正为着此人的事情而来的,略一寻思便辨了出来:“这不是李清照地声音?该死该死。乐和坏事,竟不知会我,李清照本已对我生了嫌隙,这会不要当我是那等伦徒恶少,追在后面这等下作?”欲要掉头下楼,楼上却已经听见了。此时回头更显得心虚,无奈只得给自己壮了壮胆,扬声道:“既有女客,某便在一旁暂歇,少时再来。”

      白沉香嗤笑一声道:“衙内,莫要装乔,既到了这里,怎不上来?”

      高强一咧嘴岩心说御用姘头果然气宇不凡,如今京城里敢叫我衙内地,还敢这么和我说话地女人,除了我房里地那几个。也就只有她了吧?

      几步上了楼梯,进了阁中,果然见李清照和白沉香对坐。二人捧着茶杯正在说话,见高强进来,李清照把脸一沉。扭过去不说话。白沉香眼珠转了转,立时堆起了笑脸:“衙内难得到此,为何板着一副面孔。好生吓人?遮莫是哪里又闹了水患兵灾?”

      高强懒得理她,径自向李清照唱个喏,正色道:“李易安。我敬你才学品性,自来仰慕。虽然曾数度援手。也只是机缘巧合。并无他意。这中间或是有些误会。倘若冒犯了李大娘子,这厢谢罪了。”

      李清照闻言。将身子转过来,回了半礼,板着脸道:“相公身系匡家大事,妾身这一些儿小小打算,相公何必介怀?实当不起这礼。”言下竟是不受。

      高强无法,只得向白沉香打眼色,白沉香却待拿乔,要看高强的洋相。高强这却恼了,狠狠反瞪了一眼回去,白沉香见高强好似要发火,这才向李清照道:“姐姐,既然高相公今日来了,巧遇也罢,追随也罢,当面说个清楚,也少了多少烦恼,姐姐意下如何?”

      高强翻翻白眼,总之今日来地实在太巧,说也说不清楚,只得任凭她两个误会去了。

      李清照听了白沉香地话。意有所动,却扯着白沉香在那里说小话,叽叽咕咕的,高强用足了耳力,也只听得断断续续的几句,好似李清照觉得不好开口。要白沉香在中间说。

      俩人说了一会,李清照复又将脸转了过去,白沉香便向高强道:“衙内,日前奴家在官家面前向衙内出言试探,便是为了逼衙内表明心迹。以免了我这姐姐心里悬着……哎哟!”忽地跳了起来,显然是李清照听的发急,手底下掐了白沉香一道。俩女人靠在一起坐着,这时代的仕女衣服又多是宽襟大袖,这等袖里乾坤的功力就算赶不上少林七十二绝技,那也不是高强能窥见虚实的,竟是无从分辨。

      白沉香回头和李清照闹了一会。才又回头道:“衙内。那日你既在官家面前明言对我李姐姐无意,也就罢了。为何又叫你家大娘三番两次前来扰她?这等做派却不是大丈夫的所为吧?”说到这里,她回头看了看李清照,忽然又回过头来,语速一下子变得飞快:“衙内,奴家便是不明白,李姐姐哪一点配不上你了?给你作妾侍,那还辱没了她地人才……”刚说到这里,便一下跳了开去。拿把团扇掩着嘴笑。

      李清照一下没捞到。那手在高强面前一晃,随即又缩回了袖子中,只是从高强这个角度看过去,李清照那细长宛如天鹅一般的脖子都已经染红了,却不知那芙蓉面上又是何等样的羞人光景?

      高强肚里叹一口气,既然正主儿没法对话,只得拿白沉香说事:“白行首,你也须知,本衙内早有妻室,又对易安居士好生相敬。实不敢令她屈身妾侍之中,此言发自本心,并无半点诳语。至于内子几次来扰,却是她一厢情愿。本衙内回去自当警示于她,不许她再行这等妄举,往后还请李易安仍旧在博览会中研习金石。安心度日,博览会便是她的家了。倘有良君子可为易安居士的良配,高强愿以婆家礼送居士出门。”

      白沉香听了。又看看李清照,见她还是不肯转过身来,便道:“衙内虽然名声不大好听,京中人都一片声叫做花花太岁,奴家却知衙内光明磊落,不欺暗室,衙内既这般说,奴家也就当真了。我的姐姐,这可放心了吧?”听的高强啼笑皆非,心说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到了这份上,李清照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便即转过头来,先谢了高强往日的恩,又道了声罪过,不该冤枉了高强。其实这也不能说是冤枉。当时的风俗。往往有正室主动为夫婿张罗着纳妾地,甚至很多时候男人要纳妾还得看正室的脸色行事,因此蔡颖既然不止一次上门劝说李清照,便可以视为高强的意愿。

      本来话说开了,一天云彩都散,白沉香当真唯恐天下不乱。眼看高李二人在那里行礼如仪,她却在一边唱了起来,歌喉自然是动听没话说,内容却着实欠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李清照就算再怎么大方。听了这话也支持不住,当下匆匆和高强告了罪。扭头就奔下楼去了。高强被白沉香整地正是一肚子火,此时旁边没了外人,也不用装那绅士风度,反手一捞,啪地一声,在白沉香的后臀上重重来了一记。

      高强练武。又是“含愤出手”。这一下着实不轻。白沉香一蹦五尺远。捂着后臀雪雪呼痛,咬着牙,红着脸,向高强道:“衙内,你敢欺我!奴家禀告官家,叫他打你四十大板!”咬牙那是恼的,红脸则是打的这个部位比较羞人。盖“恼羞成怒”也。

      高强鼻子里嗤了一声。这叫做“嗤之以鼻”:“白行首。你敢欺我!我不但打你,还要禀告小乙,叫他以后不来理你!”原来白沉香与燕青一向书信往还,彼此交情不同寻常,只是碍着皇帝在中间,不敢真个销魂。

      白沉香一听,也就软了,横了高强一眼,忽道:“我说衙内,说真格的。我李姐姐这等人才,花信年华便守了寡,委实可怜!衙内既然救了她性命,又替她操办了这间金石斋,显是深明李姐姐心意的人,奴家想来,倘若衙内能照顾起李姐姐地下半生,岂不是好?衙内今日说地绝了,奴家看李姐姐虽然是了了一桩心事,可未必开怀呢!”

      高强一怔。白沉香是李清照地闺蜜,到了李清照这年纪。往日的闺蜜都已经出嫁了,能说地上心里话的也只有白沉香这么一个人,她既然这般说法,想必不是捅风捉影,然则李清照果然对自己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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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当高强向白沉香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白沉香并没有立特回答,向着高强脸上注目良久,忽地一叹:”衙内啊衙内,你空自有那些锦绣文章,通天手段,却对女儿家的心事一些儿也不懂得,难怪你在女儿丛中打滚这些年。从没人叫你作风流才子,却一片声地喊作花花太岁了!”

      高强一愕,脸上当时有些挂不住,心说本衙内这花花太岁的名号又不是自己闯出来的!再者说了,古龙曾经说过,若是一个男人自以为能够了解女人的心理,他可就大错特错了,本衙内难道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再问时,白沉香却不肯细说了,只道:“姻缘之事,终究逃不过一个缘字,衙内若要问李姐姐的心时,倒不如反躬自省,问问自家的心意,还来得便捷些。”

      高强点头无语,眼下他手上多少大事,对李清照实在是理不清头绪,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不光是说别人的,如果自己的心理没有做好准备,还是一样不甜。倒是自家妻子那里,可得好生告诫了,再这么闹下去可就不成话了。

      辞别白沉香。一面策马回往太尉府,高强肚里就在犯琢磨:蔡颖这么上心想把李清照给拢进家门来,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难道是想要以此来取悦自己,巩固她自己的地位?可是自己这位妻子一向是她蔡家的孝女贤孙,这么刻意讨好自己,莫非意味着蔡京已经俯首认输。甘愿终老林泉了?

      倘若当真如此。高强可要谢天谢地。说实话,蔡家上下他只怕蔡京一人,此老一肚子的诡计,众党羽又分布要津,门生故旧满朝,论起政坛的潜力来,他高强再努力二十年也赶不上。若是蔡京不出。就凭蔡攸兄弟几个,高强还真没放在眼里。那几位就算捣乱都捣不出大乱子来,只消不破坏了他的平辽大计,给点甜头他们尝尝又何妨?

      想了一路。还是不得要领。抬头看已经回到了太尉府,忽然灵机一动:“现放着历史上徽宗朝的另一个不倒翁不用,岂不是守着宝山哭穷?”他老爹高俅可也不是一般人。

      到了书房,却见书房外院子里围了一圈人,正在那里叫好不迭。有人见高强过来,赶紧让开一条路,高强看时。却是老爹高俅正在那里踢球。但见这位徽宗钦点为大宋第一高脚的太尉。虽然年已四十,身段矫捷不输少年,十般踢【创建和谐家园】流施展。运用自如,那一个气球便如同有一道无形的线牵系着,在周身上下飞舞盘旋,从一边人叫好的态度来看,这连续颠球时间可不是一般的长了。

      想想现代的足球,再看看咱们地老祖宗,高强不由得羞愧。心说这等脚法只消留下一星半点来,咱们现代的兄弟们得少多少委屈,多多少快乐啊!由此他又发现了一个维护大宋不倒的理由。单单是为了这中匡足球事业的发展,也值得花费如许心力了!

      高俅脚法娴熟,意态悠闲,儿子来到身边他自然早已看的分明。当下使个珍珠倒卷帘,将球直踢出去。正正从彩门中穿过。又引来一片采声。高强一面叫好。一面上去拿一条丝巾递给老爹擦汗,余人自然不敢跟衙内抢着拍太尉的马屁。只能拣那二手马屁一起拍,其中也有几个人将马屁拍到马脚上,起哄要高衙内也展示一下脚法。岂知这位衙内地脚法连前任的一成都及不上。哪里肯献丑?

      还是高俅知道儿子的脾气,彼此虽是父子,这儿子除了每隔三天晨昏定省之外。压根也不照面,今日忽然这么有闲来看自己踢球。必定是有事了。便即叫众人都散了,领着高强来到书房之中,一边擦汗一边道:“强儿,今日又是何事?”

      自己和蔡颖之间的勾当,涉及到梁山的隐私,连老爹高俅也不是那么方便知道的,高强便略过不提,只道:“爹爹,如今蔡公相虽然是退位了,宰执大臣却没有能服众的,眼见得还得有一阵动荡。以爹爹看来。蔡公相可有卷土重来之机?”

      对于高强问起这个问题,高俅却不觉得意外。去年为了博览会的抽事。两家差点撕破了脸,还是后来蔡京因为星变而“及时”退位。才止息了争斗,随着高强上门给蔡京贺寿,表面上又恢复了和平。不过老蔡地脾气,一好是百好,若是有仇起来,整死你都不解恨的,两家既然有了这层粗糖,高俅也不认为蔡京会一笑置之,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敲了敲桌子。点头道:“强儿,你能如此想法,为父便可放心了,可见你深知蔡元长的为人。实则此事不难推测,蔡元长当日罢相之时,御旨给他封了几个职官。你可还记得么?”

      宋朝的官名委实复杂的紧,到现在高强都没完全弄明白,蔡京当日虽说是罢相,可名字前面的头衔职事还是长长一大串,他哪里记的清楚?此时回想起来,依稀记得是以鲁公守东太一宫使,还有什么来着?

      看他抓耳挠腮,高俅便道:“也难怪你不曾留意,你才有几年宦海生涯?当日蔡元长去相之时,已然为自己留下了后手,那便是提举编修《哲宗实录》了。”

      旧时皇帝的言行起居都得留下记录,叫做起居注,起居郎、起居舍人都是干这个事的。等到皇帝大行以后,便须将这些起居注给编辑起来,定成一本书,冠以庙号,叫做某祖或者某宗实录。这事干系重大,涉及到一朝君臣的作为评价问题,更关系到今上得登大宝地程序等等秘闻,因此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任务,惯例要由前朝的宰执大臣来作。不过本朝有些特殊,赵佶登基以后这十年,党争斗地惨烈无比,宰执大臣换了好几拨,前后两任宰相章敦和安敦都不得好死,而且祸延亲族,以至于等到蔡京罢相之后,除了他以外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提举编修《哲宗实录》。再加上蔡京罢相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罪状,赵佶也不想一棍子打死他,因此仍旧命他提举编修《哲宗实录》。

      此时高俅单单把这件事提出来说。显然是大有深意的。高强隐隐有些明白。却还不是非常透彻,高俅见状,索性掰开了细说:”今上即位之初。年号建中靖国,意图是消弭党争。取中之道。只是不过一年,便改元崇宁。意即崇尚熙宁,以绍述父兄之法为大政方针,蔡京正是借此而起,一举扳倒了安敦等人而登相位。你再想想,哲宗皇帝是何许人也?编修他的实录,对蔡京又能有什么好处?”

      高强恍然大悟:“如今朝廷连年用度窘迫。西北不见息兵,又要用兵平辽,这理财便越发重要起来了,因此今上只有抓着富国强兵的熙丰法这一条路可走。蔡公相虽说是去位了,他秉政这几年总还说得上国库充盈。倘若过了星变这个风头,朝政一旦有了起伏,蔡公相趁机将这哲宗实录一上,今上就能想起他地好处来,大有可能再次令蔡公相辅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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