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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衙内新传_斩空》-第17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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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松身上一阵颤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举起手来握着高强的肩膀,轻轻摇头道:“师兄,武二只是个无用之人,只能给师兄添无穷无尽的烦恼,你有多少大事要作,还是由得武二自去了吧!何必苦苦相留?”

      此时金莲已经支持不住,双膝一软,坐在地上,低着头,一个身子瑟瑟地抖,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好似无情,又好似怜悯。

      高强无来由地一阵火起,又跳了起来,骂道:“你是没用,空长了一身肉,能指望你什么!你既心中爱她,就该用心和她相聚,整日价思前想后,净想些没用的东西,你不要叫武松,你叫武用才对!嫂嫂又如何?塞外之民,兄终弟及,莫说以嫂事叔了,便以母事子也是寻常,偏你有这许多顾忌!”

      武松骇然抬头,高强这一番话,对他无疑是黄钟大吕。振聋发腠,金莲也惊得止了哭泣,仰起头来看高强。高强越骂越起劲,指着武松道:“古人教我,勇者无惧!你武松空手打了一只猛虎,便以为自己有勇么?你错了!礼教名节,若是我之敌人。我亦只有一刀斩去,砍他个粉碎而已,岂有不战而退,自绝于天下之理?你武松学了一身武艺,临阵苟免,哪一点算个男儿?”

      “金莲苦不苦?她一个妇人家,从小没有爹娘,任由张大户霸占,后又被大娘逼着出门,嫁于你大哥,她不苦?你爱她,她也爱你,两人朝夕相见却不能相守,你可以逃出家门,借酒浇愁,她呢?她却还要在家操持家务,侍侯你大哥,她的苦向谁去说,向谁去排遣?唯——个能听她说些心里话地人,西门庆,被你杀了!”

      见武松似有异议,高强的气势却犹如江河一般,一泻而下:“你一走了之,金莲在阳谷县落下了狐媚克夫的名声,谅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过活!到了我的府中,我看顾她地生活,却连累她又遭大娘之忌,终于出走二龙山出家,她却还能活下来,却没有象你这般无用!你武松堂堂七尺地男儿,连一个女子都比不过,你称什么英雄!”

      一手指着金莲,向武松道:“你问问她,你问问她为何能坚持下来,为何能到如今?”

      金莲望着高强,那张脸原本是狐媚娇艳的,那眼中原本是妩媚多情地,那身姿原本是婉转风流地,此时却一概不见,留下的只是一个满面泪痕地平凡女子,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欣喜:“衙内,你莫要再骂二叔了,奴家是一个弱女子,怎经得这些折磨?若不是腹中这个孩儿,只怕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了金莲这个人了!”

      高强大悟,原来在二龙山这样的逆境中,失去了自己最后的依靠,能够让金莲顽强地继续活下来的,便是她对于腹中孩儿的爱,即将出世的新生命,给了她新的勇气,使她得以面对这个一直在向她露出最狰狞冷漠一面的残酷人世,得以重新燃烧起那已将熄灭的生命火焰,得以褪去从前那个甘愿在炽烈的情焰中燃尽自我的潘金莲,而成为如今这个云淡风清,心中充满了温情母爱的新生的潘金莲。

      他眼睁睁地,看着潘金莲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武松的面前,犹豫了一会,慢慢伸出手去,搭在武松的肩膀上。武松浑身犹如被雷击一般,震的不能自制,却终究没有离开,任凭着金莲的手从肩膀缓缓上移,移到了武松的脸颊旁,然后又合上另外一只手,金莲用这两只手,将武松的脸轻轻捧了起来。

      “二叔,当日在宝珠寺中,你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师父却说,苦海无边未到岸,如今你若死了,究竟是回头了呢,还是到岸了呢?”金莲从怀中取出一块软布,轻轻擦去武松脸上那带血殷红的泪迹,口中一面这么柔声地问。

      武松浑身大震,嘴巴张了老大,却说不出任何话来,眼看着金莲将手伸到自己的耳后,而后一个柔软的身子靠了上来。在金莲的怀中,在这个一直是自己的嫂嫂,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怀中,在这个自己宁愿放弃生命,也要让她幸福的女人怀中,武松终于发出了平生最痛楚的哭声,这一刻忘记了世间一切强加给他的心灵枷锁,任凭无尽的痛楚和哀伤在这位打虎英雄的心中纵横,将长久以来被压制的自我尽情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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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骂也骂了,哭也哭了,等到心中一切的情绪都宣泄完了以后,大家都得面对一个问题:以后怎么办?

      金莲拖着武松走到一边,俩人叽叽咕咕说起了小话,不过多半是金莲在说,武松在听,间或插上两句。高强和鲁智深坐在树下你一杯我一杯地喝酒,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

      一向以来,高强对于这个时代,都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心中那个最大的秘密,始终无人得以分享,以至于在感情方面,他也很难全情投入,这也难怪他,换位思考一下,倘若你出国去旅行,就算碰到了中意的女子,多半也是【创建和谐家园】玩过便算,有几个会留在当地赖着不走,长久过日子的?

      对于金莲,这么一个妩媚风流的女子,高强确实是存着一份喜爱的,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女异性之间的相互吸引出自天性,尤其对方还是这么一位干古以下都流传着艳名的佳人。不过,也正是这份名声,阻碍了高强对金莲产生真正意义上的情爱,当爱的对象竟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由无数文字、名声、谣传等等组合起来的一个符号的时候,那还会是爱吗?而高强遇到的潘金莲,就一直给他这样的感觉。

      直到今夜,在月色下,金莲抱着他俩人之间的骨肉,显露出亘古不变的母性来时,高强才重新“发现”了金莲的人格。相比起他印象中那个带有强烈两性色彩的潘金莲来说,现在的金莲才真正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有血有肉。

      “不过,瞧这样子,大概没我什么事了……”眼瞅着金莲和武松这一对怨偶在那里又哭又笑,然后一起说小话,怎么看都像是“渡尽劫波情侣在”。

      “师父,徒儿们不肖,给师父惹了许多麻烦。这厢谢罪了。”嘴上说是谢罪,其实高强也就是端了一杯酒起来,说完自己就给干了。说实在的。这次的事还真多亏了鲁智深,当初金莲若不是有这宝珠寺可去,恐怕那一夜之后就不知所终了。后来荒山产子,也亏得鲁智深手下送饭的和尚发现的及时,他们也都不管什么清规戒律的,便告知鲁智深。张罗着把这孩子给生了下来。

      待得武松重遇金莲,也是鲁智深向他说明了前因后果。莫要小看了这一节,换了任何一个旁人,都完成不了这个任务,鲁智深所说地话,一是武松肯听,二是他也肯信,在消除了最初的震撼和恼怒之后。任性使气的武松才有可能冷静下来,认真思考自己和金莲几个人地何去何从。只不过,这思考的结果鲁智深也不晓得。

      呃,或许也是猜到了,却不想劝,佛家讲的缘分么……

      鲁智深环眼一瞪,本该是吓人的很,不过此时高强看起来,却着实觉得亲切:“你这没面目的,如何能作下这事来?若不是看你和这女子有缘。洒家禅杖上面须不认得你!”

      高强嬉皮笑脸,全不当一回事:“师父的禅杖向来不打好人。徒儿是好人。不怕师父打。哪一日师父真个要打徒儿了,也是徒儿地恶业该报了。”

      鲁智深瞪圆了眼睛。看了他一会,哼了一声,却不说话了,端起酒杯来又喝。高强见状,知道他想起了打死石宝的事,心中不由得感叹,那水浒传中,鲁智深当兵作匪,披着袈裟拿着禅杖打世界,血海刀山之中何等的潇洒狂放?但他的内心竟仍旧是如此的纯净,只是错手杀了一个好人,便能让他至今耿耿于怀,甚至隐居在宝珠寺之中数年之久。

      “师父,当日打死了石宝,原是出于不意,无心之失,直恁地放不下?”

      鲁智深不理,又喝了一口酒,忽地道:“徒儿,你昔时曾说,梦中得知洒家那四句偈语,此事甚是灵异。只是那四句之中,遇林而起,大约应在林贤弟和徒儿身上,遇山而富,洒家在桃花山劫了周通那厮,二龙山又作了主持好生快活,这也应了;然则遇州而迁,遇江而止,便当如何?洒家原先只道是,这遇江而止,倒敢应在那梁山宋江身上,不想前日武松徒儿回来,竟说宋江已经死了,洒家这却有些糊涂了。”说到这里,那一双环眼瞪的溜圆,一瞬不瞬地望着高强。

      高强心里发毛,心说你老大不是这么厉害,连宋江死得和我有关都能猜出来吧?不过看情况,你老人家多半没有告诉武松,否则这兄弟肯定是披刀砍我没有二话了。当下一脸无辜:“师父,师爷爷的偈语高深莫测,徒儿只是听了,也不解其中奥秘。若是不应时,只是因果未到罢。”

      鲁智深哼了哼,又不说话了。高强看了看角落里的武松金莲,凑近鲁智深面前小声道:“师父,今日这事,你说如何了局?”

      他本是问武松和金莲是否会走到一起,鲁智深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俩人地相见经过,又分别和俩人长期相处过,以他的心性,当最有发言权。哪知鲁智深嘿嘿一笑,笑容极其古怪:“如何了局?武松历经沧桑,这遭多管是有个了断了,只你这劣徒,往后的路还有的走了!”

      高强一愣,正在咂摸着这话里的意思,那边金莲忽然起身走了过来,向高强道:“衙内,二叔有话要与你说。”说罢,又走到一边,背过身去,好似是在给婴儿喂奶。

      高强向武松走过去,走了两步,却觉得眼中的武松好似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来什么地方怪异。待走到近前,盘坐到武松身前时,细细一看,立时吃了一惊:月光之下,武松的发髻中银光闪动,不过片刻之间,武松竟已两鬓斑白!

      “这,这是中了衰老诅咒还是怎么回事……”高强手指着武松的鬓角,张大了嘴巴还没说出话来,武松却先将头磕了下去:“师兄在上,受小弟一拜。”

      高强赶紧扶起来,也顾不得问他的头发了,责道:“兄弟,你我本是一体,何须拘礼?你心中煎熬。愚兄便也是一般,只是痛惜你一向艰难,几曾怪罪过你什么。又何须谢罪?”

      武松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师兄高义,救了小弟的性命,又指点下明路来给小弟走,免了小弟在江湖漂泊,走错了路。如今想起来,小弟这条性命,一半出于父母生养,亡兄养育,一半却也是师父和师兄地恩泽。高义隆情,怎一个谢字说得?”

      “言重了,言重了……”高强讪讪地,武松受了这许多苦。既可以说是命里该有的劫难,却也与他高强息息相关,所谓造化弄人,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不过武松现在地语气平静深沉,叫人听着心里又有些怪异。

      武松摇了摇头,两边鬓角在月光下越发银亮起来,续道:“在二龙山得知师兄和她之事后,武松如狂如痴,不知如何,曾问师父借慧剑以斩情丝。师父却对我说,慧剑斩地孽缘。却斩不得情丝。问我可知道自己心中所系的,究竟是孽缘还是情丝。小弟当时迷惘,哪里答的出?

      今日哭了这一场。心头好似去了一块大石头,灵台竟觉得清明了许多。”

      说到这里。武松又向高强磕了一个头。却不起来,道:“师兄。

      小弟今有一事相求,万望师兄允可。”

      “你说,你说,起来说话,我答应你就是。”高强赶紧伸手去拉,却拉不动,武松竟似在地上生了根一般。

      “自今以后,小弟与师兄再无兄弟名分,伏请师兄能善待金莲嫂嫂和我那小侄儿,倘若能再生下孩儿,求师兄许他过继到武家名下,以继承香火。”

      武松说地平静,高强却大吃一惊,怎么说了半天,还是绕到这条路上?“你……我……她……哎呀!”连用了几个人称代词,还是难以决定什么人称适合说话,就想回头去叫援兵。

      武松一把扯住,微笑道:“师兄勿惊,此时之武松,已非昔日之武松也!适才师兄骂我,徒有勇名,却无勇者心,真如晨钟暮鼓,惊醒迷途中人,想想金莲嫂嫂这一路行来,其艰难困窘之处,与武松差何远也?武松虽苦,只是所恋非人而已,既有长兄之爱,又有师父和师兄地卵翼,后来到了梁山,也有一班兄弟,竟不思上天待武松如此之厚,反苛责金莲嫂嫂于万一,何其谬也?”

      他直起身子,向着高强道:“师兄,论起爱慕金莲嫂嫂之情,你不及武松;但论起知寒知热,知道金莲嫂嫂所思所念,武松万万不能及你。今日除了你我兄弟名分,师兄与金莲嫂嫂之间再无障念,便可长相厮守,金莲嫂嫂半生凄苦,还望师兄能善待于她,给她一个好归宿,武松没齿不忘师兄大德!”说着,又是一个头磕了下去。

      高强嘴巴张地好大,舌头都快找不到下门牙了:“什,什么?你俩说了半天小话,闹了半天是在诀别,要把金莲托付给我了?”他脑袋有点昏,有点乱,一手紧紧抓住武松地手,一手捂着脑门,闭上眼睛理了会头绪,睁开眼睛时,双眼已是明亮如昔:

      “师弟,我先问你,你苦恋金莲至今,心中如何想法?”

      武松又是一笑,笑容如春风过水面,点点涟漪散开:“师兄,你这句话,适才我也问过金莲嫂嫂了。你道她如何说法?”他一面说,一面目光转向那边正在给婴儿喂奶的金莲,语声越发温柔起来:“男女情爱,出于至诚,至美至真,不过,却也是这世上最为孱弱地事物。”

      心机计算,会染污了它;权势门第,会扭曲了它;误会嫉妒,会摧折了它;溺爱放纵,会腐坏了它;”轻轻叹了叹,武松续道:“波折坎坷,会疲累了它。”

      “师兄,我武松平生唯一所爱,便是金莲嫂嫂。怎奈天意弄人,她却偏偏是我地嫂嫂。我武松越不过这一关,看似出于礼教名节,实则乃是恐惧,恐惧我与她之间的至情至爱,能否经得起这万钧重担地摧折?

      直至方才,被师兄当头一棒之后,武松却才忽觉本心,经历了这许多磨折劫难之后,当初那一点真情,还能剩下多少?此后纵能相聚,又拿什么来相守?”

      “今日之武松,譬如已经死过一次了,往日地许多执念,都已不放在心上。师兄,我与金莲嫂嫂之情,可待追忆,却无从再追,如今她所需要的,是能够有一个安静的地方,让她渡过下半生,看着自己地孩儿成长。师兄,这一些东西,你能给她,我给不了。是以,万望师兄成全!”

      高强扶着武松,感慨万干,不晓得说什么才好。从来所看的各种文艺作品中,总是王子公主历经磨难终于团聚,相敬如宾直至白发干古,却没有一个人想过,男女之间地情感,有多少能真正做到经霜更艳,遇雪犹清?情出于心,心在风尘中会变老,在计算中会变硬,在杀戮中会变冷,历经了这许多之后,一颗心已经不是当初的心了,这一份情还会是原来的情吗?千辛万苦寻回了她,可是真地就代表寻回了当初的情吗?

      “贤弟,然则你我兄弟之情……”

      武松又笑了,这笑容却是高强所熟悉的,那个义气深重的男儿武松:“师兄,你却着相了!兄弟相交,贵乎心中之义,岂在于朝参暮拜,在于盟单名贴?我心中有兄长在,虽千山万水之外,也与兄长是一体;我心中若没有兄长,即便是日日饮宴,盟兄师弟叫的亲热无比,终究是形同路人而已。一日为兄,终身为父,师兄更有何疑?”

      一番话说地高强眼泪又要掉下来,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喉间被哽住了,欲语还休,双手用力拍着武松的肩膀,用力用力地拍,憋了半天也只说出三个字来:“……好兄弟……”

      一只大手按在高强的肩头,不用看也知道,必是鲁智深了。耳旁响起那一贯粗豪丹正的嗓门来:“莫要学小儿女作态,男儿行于当世,风吹不折,刀砍不断,只需守着心中的一条正道走下去,管那许多作甚?”

      这只手拍了拍高强:“高强徒儿,你我师徒一场,如今缘止于此,我自开革了你出门,无需坏了你兄弟的义气。我佛曾说,一点心处便是佛,你今后成就无限,为师虽然不才,也不要沾你的光,这便去了!”

      高强大悲,眼泪扑歃歃流下来,一手抱着鲁智深的腿,一手抓着武松的手,用尽了力气不肯放,虽然明知鲁智深是出于好意,想让他少些江湖上的羁绊,得以展翅翱翔,但是人生苦短,世界多繁,有这样地良师益友,能让你走正路,让你感到人间的光明和温暖,又怎么能舍得放手?

      鲁智深晃了两下脚,挣不开,一时焦躁起来,起脚将高强踢了个跟头,怒道:“你这劣徒,骂你师弟便是振振有辞,临到自己身上,还不是一些儿也看不开,放不下?为师这等身份,莫非还要象你师弟这般说那些话儿么?洒家须说不出口!”

      眼见鲁智深意甚坚决,高强情知无可挽回,只得擦了擦眼泪,爬起来给鲁智深磕了九个头,鲁智深坦然而受;接着又和武松对面磕了三个头,都站起身来。

      “师兄,师弟,高强虽然不才,也知心向正道。师父今日逐我出门,一是为了全我和师弟地情义,也是警示我,叫我往后行事须得念着正道,不可妄施权谋,事事须问一问本心再行。”鲁智深,你这般对我,是为了警告我,宋江这事,可一而不可再,一身地安危得失,并不足以成为你践踏他人、践踏正道的借口吧?一事一罚,倘若我再作出不合正道地事来,你已经开革我出门墙了,下一次真的会挥动你那打开不平路的禅杖吧?

      “师弟,你金莲嫂嫂有了我的骨肉,我自当看顾于她,不使她再受一些磨难,一些委屈。只是今日之后,你与师父当往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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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趁着夜色,高强领着几人回到自己的别院,先叫右京和师师来,安置了金莲母子住下,二人听说金莲居然和高强有了孩子,都是喜不自胜,围着看孩子,去一旁闹去了。

      高强这里又请了种师道起来,鲁智深见到老上司,却已经是出家人,只得以出门的礼节厮见了。种师道还道高强来的快,丹丹说好了要给鲁智深抹掉延安府的命案,这随即便领了正主来道谢,连声说不必。

      结果高强说出来意,却是要请种师道安排鲁智深和武松一军重回关西。按照整编以后的编制,武松是统领官,麾下可带五千兵,这五千兵精中选精,都是梁山上的精锐步卒,内中更有项充、李衰、燕顺等悍将,大约可以搪塞一下童贯的要求了。

      种师道见高强开了口,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便即答允了。

      实则作出这样的安排,高强还是怕武松作出傻事来。想想如今这世上能够让他牵挂的事情大概不多,兄弟之情大概能算一样,便提出梁山刚刚招安,少不了武松这样的人为首领,倘若武松撒手不管,只怕闹出乱子来。武松见高强说的有理,便点头应允了,能前往边关为国出力,也是他平生的心愿。见徒弟重返关西军中,勾起了鲁智深的心事,他又担心武松今后的路难行,也要一同前往,高强正是千肯万肯,心说你两个聚在一处,凡事有个商量,总不大会出乱子了。

      次日一早,童贯如约而至。待听高强说过了平辽之策后,先是愣怔,随即却大笑起来:“高相公,这一招可被你抢先了!原先本帅击退西夏之后,也欲进取燕云。如今却被你抢了先。只是如今两寇并立西北,以我大宋之军力,终不成两下同时开战吧?高相公于这轻重之间,如何斟酌?”

      高强早已做好了准备。大宋北边的边患之所以长久不解,根源便在于辽夏并立。西夏处于宋辽之间,基本上是采取了对辽恭顺。对宋顽抗的态度。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宋军的兵力相对较弱,而且缺乏长途奔袭地能力,难以对西夏形成致命打击。崇宁年间大宋开边青唐,击败羌人之后,已经从战略上对西夏形成了三面包围的态势,但西夏向辽国求援之后,辽国只是虚张声势了一下。大宋就不得不将已经占领的一些城寨交还给西夏。若非如此,童贯也不会愤然要求出使辽国。以窥契丹虚实了。

      如今若要出兵燕云。对西夏的战略就必须通盘考虑。高强笑道:“童帅,兵法云,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说起来,本相这平辽之策。还是当初随童帅出使之时,受了童帅的启发才生出地。如何能不虑及童帅平夏之策?”

      童贯见高强态度甚是谦卑。气也顺了。便客套了两句。高强续道:“辽夏之间,看似辽强而夏弱,其实若较其形势。则辽未必强,而夏未必弱。童帅久在西北,当知夏贼国中形势,此贼雄踞塞下,步骑皆精,又占据河西,通西域之才,东向臣事辽国,可获奥援,于是可以并力向南以抗我大宋,加上西夏地处塞外,兵力集结甚易,每每以攻为守,使我军难以深入,故此久难平定。”

      “辽则不同,虽然地广万里,国中部族林立,却都以力合,难期相与固守。如今辽主失政,国人离心,【创建和谐家园】思宋,渤海人思复故国,女真人则欲趁机立国,余外大小部族也都有所思谋。如此局势,好比大河冰封,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一旦女真举兵,辽兵数败,各方必趁势而起,辽国有土崩瓦解之势,故其似强实弱。这干载难逢的时机,不容错过,童帅以为如何?”童贯虽然挂着同签书枢密院事的头衔,按理也可以叫相公的,不过这只是虚职,加上童贯喜好武事,平常也都自称本帅,因此高强也叫他童帅。

      童贯毕竟是多年在军中地,高强一番大论,听上去头头是道,可也没把他吓倒:“高相公,理便是这么个理,不过本帅却以为,辽国虽乱,塞北各族并起逐鹿,我大宋不妨静观其变,趁机将西夏收拾了,然后可以徐图收复燕云。先夏而后辽,这是我大宋百年不易的大略。”

      高强挠了挠头,心说抬出这顶大帽子来,还真不容易对付。宋朝立国以后,先是和辽国争夺燕云,最后定下澶渊之盟,随即又卷入西北地宋夏之战,断断续续上百年打下来,居然还是没法收拾这个小国,在大宋君臣的心中,其实都有这么一个想法:夏小,辽大,连西夏都打不下来,还说什么击败辽国,收复燕云?

      但是,高强与他们相比,在这方面心理上就有优势,从历史来看,人家西夏可是一直撑到金都快灭亡地时候才挂掉地,生命力比辽顽强太多了。反过来看,其实灭不灭西夏,并不妨碍灭辽,历史上当辽国将要灭亡的时候,西夏也就出了两万多兵,一败之后随即对金称臣,依旧纳贡,从这点来看,西夏其实并没有多少能力改变宋辽这两个巨人之间的战略平衡,大可以把他暂时放到一边看管起来,集中兵力灭辽。事实上,历史上宋兵从西北前线调集十几万大兵,先南下平方腊,而后又北上两攻燕云,这期间夏国一直就没翻起什么风浪来,也足以说明其战略局限性了。

      不过呢,这些理由根本没办法向童贯去说,而童贯和宰执那些大臣可不一样,他不但是皇帝赵佶的身边近臣,并且在军事上深受赵佶的信任,倘若这里不能把他摆平了,被他到赵佶面前喷点坏水,这位徽宗皇帝有名的耳朵根子软,没准就把丹丹立下的平辽决策给推翻了,朝令夕改这回事,赵佶可没少干过。

      “童帅。你在西北多年,当知夏之所以难制者,在于其居于我大宋与契丹之间。”

      这一点童贯是深有体会的,便即点头称是。高强心中一喜,趁势而进:“童帅深通稻略。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夏可恃者,一是河套精兵,一是辽国为援。如今童帅勒兵横山。已经逼得夏贼远遁大漠,是河套之利。我与彼共之矣。若能趁辽国失政之机,收复燕云。使得契丹束手。西夏再无可恃,除了奉表称藩,更有何策?那时童帅不费吹灰之力,可收不世之功,岂不快哉?”

      童贯面无表情,看了高强半晌,募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向桌子上用力一拍。喝道:好!山前八州,高相公取之,山后八州,本帅自领西北精兵为高相公收取,然后再合力逼降夏贼。如何?”

      高强也大笑。伸手与童贯一握。状甚得意,心中却在大骂:【创建和谐家园】,所谓燕云十六州,燕京府和云中府各占一半,燕京及周边地区称为山前八州,云中及周边地区称为山后八州。你童贯轻轻巧巧。将收复燕云的功劳分了一半去,然后再独占平夏之功。合着本衙内忙活半天。

      到头来恐怕还得居于你之下啊!不过这也无所谓。横竖按照大宋的祖制。立下这么大功劳的人十有【创建和谐家园】是立刻交出兵权解甲归田,到时候有你这老太监在前面撑着,本衙内日子也好过许多!

      正是各怀鬼胎。尽在不言中。

      念在辽国要大乱还得几年,童贯尽有时间去稳固宋夏边境的防御,也不忙着向高强要兵了,因此听说高强愿派五干精兵赴西北助战,他也不是如何惊喜,道了声谢便罢。好在有种师道照拂着,种家是西北将门世家,其弟种师中如今再起为将,也是一员将才,武松和鲁智深到了他那里大致不会差了,高强也自放心。

      这边摆平了童贯,武松和鲁智深也告辞,高强送出都门外,三人洒泪而别,不在话下。

      回到家中,高强却又要面对两个让他头疼的人。其一乃是老爹高俅,听说刚到手地孙子被安置到别院去,刚刚享受过天伦之乐地老太尉岂肯罢休?拍桌子打板凳命令高强即刻将孙子接回自己府中来住,他地理由也很充分:“你这逆子,还未独立门户,弄个别院藏娇便罢,老夫也不来管你,这小衙内却是我高家地骨血,岂能容他在府外长大?”

      若只是高俅在这里叫板,高强还可以对他说,不是我不让儿子回家认祖归宗,我家里这个大娘不好对付,她自己一直无出,又一直不喜金莲的,万一看着金莲母子不顺眼,暗中下点毒着,比如放个猫吓死孩子什么的,你老人家孙子还没抱两天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可是这书房里不是高俅一个人,蔡颖就站在高俅身旁,哭地两眼通红,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还在那里帮着高强说话:“公爹,莫要责怪相公,都是奴家这大娘作地不是,累得相公心向外室,如今连累公爹连孙子都抱不上,奴家有罪!”

      高强气得差点翻白眼,心说话都叫你一个人说了,我还说什么?不过他刚丹和武松咬死了,务必要照顾好金莲母子,而蔡颖究竟值不值得信任,还是未知数,他怎么肯把金莲母子接进太尉府来,放在她这个大娘的眼皮底下?尽管蔡颖目前为止地作为还远远称不上蛇蝎心肠,不过一想到这不满周岁地孩子有可能成为高蔡两家争权夺利地筹码,高衙内就禁不住地浑身发寒,难道要让这个还在襁褓之中地孩子,经受和陆谦、宋江这些人一样地命运?

      无奈之下,高强只得祭出狠着:“爹爹,孩儿如此作为,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你且说出来,爹爹给你作主!”

      高强暗地一挑大拇指:罢了,老爹,还是你够意思,始终坚定地站在我这边,不枉我叫你爹爹!“爹爹,孩儿娶妻纳妾数人,至今也有几年,家中却一直无出。偏生这个女子,前后也只与孩儿春风一度,竟然便诞下孩儿地骨肉来,世上哪有这般巧法?”

      高俅大惊:“如此说来,这女子竟是妄语,那孩儿并非我儿地骨血?”

      高强愁眉苦脸:“若说不是,算算日期,却又大致符合。只是此女曾经搬出府中一年多之久,孩儿也不曾命人时时监视于她,故此不敢断言。倘若果然事有巧合,这孩子地确是孩儿的骨肉,岂不是我高家的大喜事?因此上,孩儿只得权且将她们母子养在外面,待这孩儿长大后,若是生地象我高家人,那便认了他,倘若不是,便斥逐出去,如此方万无一失。”

      高俅先是点头,随即又茫然若失:“如此说来,老夫岂不是没了弄孙之乐?”侧头看见蔡颖,不免迁怒:“都是你两个无用,成婚数年了,却一儿半女都不能诞下,但凡家中有一人能继承香火,老夫又何必如此在意这个贱妇地孩儿?”

      高强和蔡颖连忙一起跪倒,口称孩儿不孝,高俅骂了一会,便挥手让他俩去了。

      出得房来,高强望也不望蔡颖一眼,拔脚就要向外面跑,蔡颖一把拉住高强地衣襟,低声道:“官人,可能听奴家一言?”

      高强被扯住了,挣了两下,这宽袍大袖的不方便用力,况且又当着府里地这许多下人,总不好公然合口吵闹,只得跟着蔡颖回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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