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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衙内新传_斩空》-第1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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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僧一听,七嘴八舌道:“武二爷,师爷爷整日喝酒吃肉,使拳弄棒。不然便是呼呼大睡,与当日作寨主时一般无二,弄得我等也僧人不象僧人,绿林不似绿林。若不是前任知州高相公留下遗泽,寺中地香火可不够师爷爷这般吃喝的。”

      武松细问,原来高强作主将这寺改作正宗寺庙,又置了庙产,在山下买了二百亩田,请了佃户耕种,再加上这条路上来往地应奉局和李家庄等商队不少,路过时总要拐到山上来施舍些香火。画了缘簿,以此众僧虽然和当初作山贼时一样不治生产,鲁智深更大酒大肉如故,却也尽支持的起。

      武松听了,不免失笑,心说师父枉自作了僧人,诸般清规戒律一概不守。也亏得师兄有能力也有心孝敬,安排这好去处给他自在逍遥。不禁对高强又有几分佩服。

      脚下生风,不片时到了方丈,打老远就闻到一股酒味,夹杂着狗肉的香。这些僧众其实大多和鲁智深一样,也是不守这些戒律的,闻到明一个个馋涎直吞。心中叫:“师爷爷好生快活!”

      武松正要说话,只听方丈里一个粗豪的声音喝道:“那厮便回来了,难道不会自己走进来?不倒得反要洒家去迎他!不理,不理!你只将我这狗肉好生整治,许多时不见狗,却才打了这一条好大黄狗上山,偏就是这厮得知,倒敢是来分我的狗肉!”

      武松听见时,早已喜笑颜开,叫道:“师父,师父,徒儿武松回来了!”一面叫,一面冲进方丈之中。迎面只见鲁智深大马金刀地坐在蒲团上,叉着两条毛腿,披着直裰,一手端着酒碗正在那里喝。身前有一个妇人,背向着门口,正在那里向两条烤着的狗腿上抹佐料。

      武松正要叫师父,募地浑身一震。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那妇人的后背,那一副钢筋铁骨,打的猛虎、擒的豺狼的英雄肝胆。此时竟似被天雷劈了一般,一动也动不得。

      那妇人停下了手。缓缓转过身来。荆杈布裙。不施脂粉,一张俏脸恍若隔世,一声轻唤却比路人:“叔叔,长久不见。一向可好?”

      三十三天看了。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熬了,相思疙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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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早以为放下了,却原来常在心底;早以为过去了。却原来只在局中迷;早以为化作浮云,却原来片片投影都在自己的心湖。一顶金箍,两把戒刀,披上了僧袍。打散了头发,是否就能少了烦恼,忘了情思?

      “咄!兀那呆鸟,休要在那里杵着,来给洒家斟酒!”

      一声狮子吼。才将迷惘的武松惊醒。他默默地走过金莲的身边,放下肩头的包袱,端起酒壶来,斟了半碗,发觉那壶已是空了。

      却待去打酒,金莲却一手接过了——武松的手,握刀如铁,握棍似钢,从来不曾脱手过,如今这一把酒壶。却被金莲这一只素手轻轻接过,半点不见滞涩。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伊人。面前的却是怎样的一个人?除去了脂粉,淡扫了蛾眉。穿着粗布的棉衣,一根荆仅插着发髻,素手上沾着酱汁,衣襟上仍有斑污。眼前的人儿,容颜依旧,情怀已改,那对面的视线中,不见一丝慌乱和心动,也不见迷惘和伤怀平静的如同古井中水,无风无波。

      “你们师徒久别重逢,定有许多话说,这些事情奴家去作便是。叔叔宽坐。”金莲微微低下了头,轻步走出了方丈,转身之际,几茎零教的发丝被风带起。纤细的脖颈在那一低首之间无尽婉约。

      “徒儿,来给为师捶腿!这一向从何处来?敢是你梁山招安,你没处落脚了?”

      见鲁智深又在叫,武松赶紧凑到近前,搬起鲁智深的一条毛腿放在自己怀中。双拳上下捶着。道:“师父的消息却灵通。梁山正是招安了,【创建和谐家园】已经被圣旨命为统领官,近日就要去独龙岗大营就任。行前思念师父,便前来探望。”跟着便说些梁山泊和招安的事。他生性要强,所结交的朋友也大多仰慕他的武艺豪侠。平素都是人求他地多,他向人说心里话的机会反而不多。即便是宋江在时,这仁义黑三郎也多半念着他是高强派在山寨的人。极少去和他说些体己话儿。此时见到了鲁智深,武松这才有些找到了家的感觉。一说起来竟没个完了,絮絮叨叹说了个多时辰,直说到梁山招安,宋江死去,一时有些伤心。这才停了下来。

      鲁智深也不插话,只在那里喝酒吃肉,闷着头听武松的唠叨,间或咋咋嘴,好似觉得狗肉很合他胃口。待听到宋江死于招安前夜内乱,方才留上了心,那只抓狗腿地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忽地冷笑一声,又接着啃了起来。

      武松说了半天,见鲁智深并不说话。心下有些惴惴,心想师父莫不是在生我的气?为何这半天了,都是我在说话?肚里寻思了会,赔笑道:“师父,你老人家一向可好?徒儿身在山寨。不得自由,因此少了侍奉……”

      鲁智深把腿一伸,刚好一脚踹在武松的双手间。只觉得武松双手软中带硬,这一下竟是纹丝不动。不由得大讶,蓦地咧嘴笑道:“好徒儿,这一向武艺见长,一日千里啊!不枉了为师用心教你一场。”

      武松见鲁智深开口笑了,这才放下心来,正要谦虚两句,鲁智深不待他说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我在这宝珠寺,成日价有吃有喝,若是缺了什么,只消一声唤。即时时有人办了来奉上。何等快活,岂不强似你师兄弟两个。一个终日与人勾心斗角,身边连一个知心说话地人都没有;另一个每日在江湖上挣命,风里来火里去,杀人放火的好勾当!”

      说地武松脸红,再看看自己这一身的头陀打扮,在盗伙中确实是不像样,猛可里牵动了心绪,扑地跪倒在鲁智深面前,口称:“师父,徒弟大事已了,今情愿再度跟随师父修行,终老此生,望师父收容。”

      鲁智深咳了一声,啃了一口狗腿。斜着眼睛乜视武松:“你要跟我修行?可不是看中了我这里狗腿好吃罢?”

      武松登时闹了个红脸,适才已经见了,这狗腿全是潘金莲在那里调制。鲁智深这般说法,不等于说他是想要找机会亲近金莲?当即大声道:“师父,徒儿一番心意,出自挚诚!前此在江湖中亡命。乃是受了师兄的嘱托,要将梁山招安大事办妥。如今这大事已了,徒儿本是已经出家的人,岂有不回来侍奉师父的道理?别无他意!”说着,梆梆磕了几个头。

      鲁智深见他这般,兀自不动,那一根狗腿已经被他把肉都啃尽了,却在那里有滋有味地吮着骨头,一张油嘴道:“大事已了?我且问你,你师兄托你办地,只是这招安一件事么?他费尽了心思,杀人无算,只是为了招安梁山么?”

      武松一怔。垂首道:“师兄胸怀大志。要匡扶社稷。徒儿自忖无此胸襟本领。只办得这一件,已是精疲力竭,不能再兴了。”想想梁山招安之后,自己要在那官场中打混,身边这些原本磕头拜把子的弟兄,却不知将自己视作什么人,再加上他和宋江一起为高强在梁山作卧底。这等工作其实大违他的本性。几年来日日煎熬。武二郎确实是有些累了。

      鲁智深闻言,方低下头来,看了看武松,摸了摸他的头,叹道:“以你心性,这些年却是苦了你了。”武松大喜,还道鲁智深已经答应了他重归寺中为僧,丹要起身拜谢,鲁智深一手拦住,道:“徒儿,我来问你,你入门在你师兄之后,视他武艺比你何如?”

      武松不明其意。答道:“师兄事务烦杂,又从小浪荡。也不曾有童子功,因此虽然追随师父在【创建和谐家园】之先,武艺只怕不及【创建和谐家园】。”

      “你师兄心性比你如何?”

      “【创建和谐家园】在师父身边经年。也学了佛法,师兄却只在红尘宦海中打滚,片刻不得宁定。近来听他说,内宅也无甚人解忧,放眼处尽是杀场。况且师兄自小便是市井浮滑子弟。好闲无赖,心性比【创建和谐家园】恐怕要浮嚣些。”

      鲁智深哈了一声。点头道:“是了!论武艺,你师兄不如你;论心性。你师兄也不如你。偏是你作了些许小事,便在那里说累,说筋疲力尽不能再兴,你可曾想过你师兄,他能不能说这样的话?他至今仍在那里苦苦挣扎,为的是什么?”

      武松听的呆了。回想高强一向以来。东南杭州、山东齐鲁、北上辽国。作了多少大事,如今以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晋身枢密院。成就本朝前所未有之功业,

      他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创造了本朝新地历史。这样地师兄,他也是在苦苦挣扎么?他为的是什么?

      “痴人!”鲁智深抬起头来。望着头顶的梁柱:“当日我遇见你师兄时,他说和我有夙世缘,能知我过去事。因此我才收了他为徒。后来到了杭州,为师出手不慎,杖下杀了一员好人石宝,故此心中迷惘,不愿在他身边住。这才孤身出来,至今在这禅寺中快活。每日里喝酒吃肉。冷眼旁观他世间众生,有一日忽地悟了一道,我佛说。众生皆苦,半点也不错了!”

      武松听见说“众生皆苦”,想起自身所经所见,垂首合十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哪知鲁智深却大喝一声:“咄!苦海虽苦,苦不过地狱,然则为何弥陀佛只身入地狱,誓愿地狱不空。便不成佛?佛为何不肯回头?你师兄生有宿慧,能知我过去事,我能悟到的,他自然也能悟到。为何他不回头?”

      武松呆了呆,答道:“师父地意思是,师兄也如弥陀佛一般。己身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鲁智深却笑了,笑声越来越响。夜鸟为之惊飞。屋顶灰尘簌簌往下落:“痴儿!你如今回头,可曾看到那岸了?你再去问问你师兄,他可能回得了头,到得了岸么?!”

      我今回头,可即是岸?武松心中将这句话咀嚼来去。一片迷茫。只觉得身在五里雾中,脑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真不知说什么好。正怔忪间,只听外面有女子说话声。跟着又听见婴儿哭泣声。

      和尚庙里听见女子说话声,原本已经是异事了,不过武松适才已经见到了潘金莲,虽然还没明白为何潘金莲会在这里。不过显然和鲁智深有关系,因此还没放在心上。可是,现在竟然有婴儿哭泣声?这竟是怎么回事?

      他兀自跪在地上,回头去看时,只见方丈门开处,金莲依旧是那副装扮,一手提着酒壶,另一手抱着一名未满周岁地婴儿,额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温温微笑道:“劳师父久候了,这孩子只是哭闹。哄了不睡,只得携来叫师父说说。”

      武松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当地,待想要移动身子时,却发觉全身的肢体都不由自己控制,嘴巴动了两下,哑哑地响了两声。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是她,是她的孩子!不会错,决计不会错,那脸上的温癣笑容,从来也不曾见过。只有对着自己地孩子,女人才会这般笑法!师父,师父,这孩子……”

      武松心中已经如雷轰一般地隆隆作响,偏生好似魔症了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却见鲁智深咧开了大嘴,好似甚喜见到那婴孩,伸手从金莲怀中将那婴孩接了过去,伸出一个铁棒头一样的手指,点着那孩子嫩的似如滴水一般的小脸。虎着脸道:“哭,哭什么?见到师爷爷了,如何不笑?咄!”对着这样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鲁智深居然在用狮子吼!

      那孩子却也奇怪,在金莲怀中便只哭泣不休,一到了鲁智深怀里。身下垫着鲁智深地毛毛手臂。面前是鲁智深地光头大脸。耳中是鲁智深那如闷雷一般的狮子吼,他却竟然不哭了!一面咯咯地笑出了声。一面伸出两只馥白白的小手来,十个春葱一样的手指径去抓鲁智深地胡子。

      这鲁智深的胡子有个名堂,叫做电光螺丝卷。根根都是盘旋如螺,平时卷曲着,若是发怒时,旁人是怒发冲冠。他大和尚没头发。那就是怒须扎脸,根根都要直立起来。现刻抱着婴孩,花和尚笑的开怀,只顾逗那婴孩,根根胡须越发卷的翘了起来,那婴孩便伸手去拉,拉直一根。手一松,跟着又卷回去,越拉越乐。笑得咯咯直响。

      一个大和尚,抱着一个孩子。身边更有一个美貌的少*妇,在那里轻轻拭着额上地汗……身临此境,武松只觉得这就是阿鼻地狱,无尽之苦!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他从地上奋然而起,呛啷一声,腰间戒刀已经半出鞘来,喝道:“在……这婴孩,哪里来的?!”

      武松空手打的死猛虎,在梁山统率万人,豪气杀气凌于全山。他这一发怒。山寨纵有多少凶悍顽劣之徒。也要吓的不能言语。哪知鲁智讶眼睛都不抬一下。好似根本就没看到他拔刀。只当没有这个人在面前一般,仍旧是去逗弄那婴孩,那婴孩也仍旧去抓面前地螺蛳胡子,咯咯笑个不停。

      只有金莲,也不看武松一眼,全副心思好似都放在面前的孩子身上,却轻轻地答了一句:“叔叔。这孩子。姓高。是你师兄和我的骨血。”

      姓高!师兄高强的孩子!师兄高强和她的孩子!高强和金莲的孩子!

      武松愤怒填胸。大吼一声,双刀出鞘,便要抢上前来。恰在此时,鲁智深眼皮一抬,两支电光眼向武松身上只一扫,喝道:“武松!你且看好了,这便是你的苦海!”

      武松一怔。大叫道:“鸟的苦海,师兄欺我嫂嫂,辜负我所托。与我何干!”

      鲁智深面上忽然现出怜悯之色,还没说话,金莲却在一旁柔声道:“叔叔,你错怪你师兄了。是我勾引了他的,一切都是我之所为。若你要恨,要杀。便来杀我罢!”

      武松头脑嗡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周遭的一切都好似在离自己远去,只有金莲的话在耳边回响:“是我勾引他的!是我勾引他的!你来杀我罢!来杀我罢!”

      恍惚之间,他又回到了那个古庙,那个他杀死了西门庆,又和自己的师兄割袍断义。放弃了对嫂嫂的一腔执念,无悔地冲入江湖路的那个古庙。金莲也是在那里说着:“你只管来杀我好了!我就是喜欢他!你自己没胆来爱我。偏偏见不得别个男人碰我!”

      举刀,刀有千斤重。不,纵有千斤重,我武松天生神力,也将它举起来了!为何举不起,为何举不起?为了我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一刀将如何斩下,斩的又是什么!

      刀斩恶人,斩恶行,斩恶念!然而,如今这恶,究竟在哪一方?

      呛啷一声,戒刀落在地上,武松晃了两晃。一张口,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来,双眼紧闭,仰天向后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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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大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枢密使,这个头衔看上去光鲜亮,令无数官员为之疯狂,多少人看着头顶这个光环的高强口水拖的老长。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想要的东西被别人得到了,自然就会生出嫉妒之心,尤其这个对手按照国人传统的评判标准来说,还是一个堪称接近【创建和谐家园】的坏蛋,这心里简直就象翻江倒海一般。

      因此,当高强真正深入到枢密院的工作中去时,才发觉这份工作绝对不好作。或许对那些循序渐进,几十年熬到这个份上的文官来说,大可垂拱而治混日子,但是新任的年轻枢密副使在上任初始的个把月当中,基本上处于无人搭理,无人问津,无人合作的三无状态,发出去的命令总被人阳奉阴违,三天就能得到的回文半个月都不见下落,坐在枢密副使的官廨中,连叫人倒茶都得三请四邀,气得高强两眼冒火星,却又无处发泄。

      他自从来到大宋之后,凭着他衙内的身份和自己节节高升的地位,处处受人奉承,江湖上那些豪杰如史文恭李应等人,哪个见了不是纳头便拜?虽然这些恭敬之中带了太多的功利成分,高强也没太当回事,不过毕竟是习惯了,如今升到了枢密副使高位,却骤然受到了这般冷遇,叫他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小伙子如何承受的起?

      造成这种状况的,除了周围那些大小官员心中的妒忌和对于高强地臭名声的鄙视之外,也和枢密院这部门的建制有关。大宋朝经过近二百年的沿革。在官员升迁上已经形成了一整套制度,正常情况下一级一级地爬上去,到了枢密使这个级别基本上也就半只脚跨进棺材了,在这个年纪,有多少枢密使能精力充沛地抓起枢密院的事务来?在这种情况下。枢密院地机能设置便将日常事务都放在了枢密都承旨这个级别上,通常枢密使若不是自己亲自抓的事务。也就能从枢密都承旨那里得到些关报而已,并不需要事事插手。

      如今高强推荐了陕西种师道出任枢密都承旨这个位子,那圣旨要传到京兆府去,再等种师道安排妥当赶过来就任。少说也得一个月。而前任地枢密都承旨是从河东任上积功升起来的何灌,此人文武双全,却颇有些崖岸自高的品性,听说了新任枢密副使的不良声名之后,二话不说,借口自己另有差遣,扔下枢密院地事务直接跑路了。就这么着。少了中间这个秘书长级别的人物,高强对于并不直接向自己负责地枢密院众官员完全没有办法,于是乎。便给了高强一个难得的机会,让他见识见识。抛开了想要从他身上占便宜的念头。人们究竟有多愿意亲近他这个衙内。

      “国乱思良将啊……”高强闷闷地坐在属于自己的官廨中。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早已泡的快成白开水地茶,心里惦记两个人。其一当然是自己推荐为枢密都承旨的种师道,倘若他来了,大家也算有些交情,自己又是将他从投闲置散的逆境中拔起来地人,怎么着这日子也会好过许多;这第二个人就叫人意外了,竟是最近在暗地里斗个不休地蔡京!

      “人啊,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情,这话一点都不错!想当初本衙内娶了蔡颖为妻,仕途上就此一帆风顺,所到之处文官冲着老蔡地权势,武官看我老爹的面子,哪个不对我奉承?这一路升官也全无阻遏,台谏地言官屁也不曾放一个,老蔡的面子着实不小呐!现如今,老蔡大约也对我没了指望了,照着小乙的估算,不定暗地里怎么想招数对付我呢,幸亏现在这老狐狸下台了,威风减了八分,倘若如今作宰相的不是何执中和梁士杰,本衙内的日子只怕还要难过几分,说不定这枢密副使的位子【创建和谐家园】没坐热就得滚蛋。”高强颇有些悻悻然,若不是明知老蔡谋国不足为恃,他才不想费尽力气去和这老狐狸明争暗斗,这棵大树何其荫凉!

      唉声叹气了半天,实在闲的没事作,便吩咐门口的亲兵去请赵良嗣过来这亲兵还是他从自己府里带过来的人,堂堂的枢密副使,这枢密院居然连个使唤的人都不给配备,当时令高强着实愤愤半晌。

      赵良嗣便是在辽国时的马植了,来到中原之初他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做李良嗣,现在又得皇帝赵佶赐以国姓,因此叫做赵良嗣。这位爷要是按照后世历史上的一个典故,发迹之后大约可以被人称为国姓爷,眼下在枢密院里可比高强混的好的多,人人都知他奉御旨筹建燕云房,未来必定是枢密院中最为紧要的部门之一,自然处处受人奉承。

      一高一低,却此冷彼热,高强不找他的麻烦,又去找谁?这赵良嗣又是他引进来的人物,因此高强叫,他不敢不来,于是赵良嗣便成了这些日子进出枢密副使官廨最频繁的人,每天没有十趟也有八趟,只要高强能想起一个由头来,便即劳动他的腿脚跑一趟。好在赵良嗣从辽国到这里,这么远的路都跑下来了,这么点路程也不放在心上。

      今日仍是如此,赵良嗣一叫便到,垂手听训。高强见他老实,倒不忍心耍他玩了,便只说事:“赵承旨,年前命你专一联结燕云豪杰,收集北地情报,如今办的如何?”

      赵良嗣见是这件大事,不敢怠慢,忙说自己与何处的什么什么人搭上了关系,又得知辽国兵力和粮草分布如何如何,才说了两句,高强一摆手道:“赵承旨,你却差了。我大宋要收复燕云,可不是一年两年内就要打起来,总得等到女真起兵,和契丹狠狠打上几场,北边开始乱起来了,咱们才好从中取事。你说是不是?”

      赵良嗣不明其意,答应了一声,听高强接着道:“既然如此,你那些兵力啊粮草啊什么的,眼下就便弄地再清楚。也只是眼下,等到北边大战一起。契丹战女真不过,自然要从全国调兵前往应援,又得各处募兵防盗,更须筹措粮草。眼下的这些分布状况,到时候一天三变,能作的几分准?”

      赵良嗣心说就算会变,总还有个大概,眼下不收集起来,把握到其脉络,将来怎知他如何变动?有心回嘴。又想起这几日高强心情不大好,多半又是借机唠叨几句解闷而已,赵良嗣脾气好。便随口答应了。也不大往心里去。

      哪知这心理却被高强看出来了。撇了撇嘴,道:“赵承旨。你莫当我是信口胡柴,这北地的情报,我早几年就已经开始派人搜集,这等明面上的东西,我随手便可报出来,说一句大话,辽国上京和燕京有什么官员任免,我这里最多七日便能得到消息,你可作得到?”

      赵良嗣一凛,才知高强果然是有地放矢,须知他是直到最近才进入枢密院,正式经手军国大事,若能凭着私人的力量在几年中做到这种地步,地属难能可贵。

      “咱们向官家所献的平辽之策,不夸张的说,乃是关系到我大宋往后二百年的气运,岂可等闲视之?凡战者,军情为先,若不能知己知彼,便有多少兵将,多少粮草,也只是盲人夜行深渊之下,迟早是人家地嘴边肉罢了!”高强正了正身子,向赵良嗣道:“因此本相要你明白的当务之急,须得在北地各处安插下咱们的钉子来,或军或民,或官或商,管你是故交亲朋,还是拿钱收买。总之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在辽国编织起一张大大的网来,叫他那里一举一动都在我眼中,他日大军一出,便要处处义旗高举迎接我王师,如此方有胜算!否则……”

      他正说的高兴,猛可里听见门外有人喧哗争闹,间中更有兵器出鞘的声音,不由得诧异,心说在这枢密院中,什么人敢动兵刃?却听门外有人高声叫道:“不可鲁莽!种师道求见相公!”

      种师道?高强先是一愕,继而一喜,心说来地好快!三步并作两步抢了出去,冲到院门外,却见外面站了一圈人,有几个使臣打扮的腰间刀剑半出鞘来,正和自己派在门口的两个亲兵对峙。

      高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一眼却望见种师道站在两拨人当中,正急得满头大汗,当下便跨了出去,也不管对面那几个露刃相向地使臣,径直来拉种师道地手,笑道:“种公来何速也!又从哪里弄了这些军将来?委实有几分雄壮。”

      种师道还没说话,对面人丛中有人大笑道:“高相公过奖了,某家这些儿郎还入得高相公法眼么?”其声如金铁交鸣,锉鏘有声。

      高强乍听之下,只觉得耳熟,随即想了起来,扬声道:“童枢相,别来无恙?”只见那几个使臣左右一分,一个紫袍金鱼袋地大臣从中走了出来,正是童贯!

      只见童贯来到身前,一挥手,那几个使臣俱都收起了兵器,半躬身退后几步,进退间井然有序,显然是训练有素。高强也算带了几年兵,好兵孬兵还是能看的出来,便笑道:“此正乃虎贲之士也,却不知童枢相从何处搜罗而来?”

      童贯大笑不答,却拿手去点高强地那两个亲兵:“高相公,这两个亲兵也非等闲呐!”

      大家今天天气哈哈哈地说了一通,高强便请几人进来,除了童贯和种师道,余外也有熟人,在童贯身边带兵的便是曾经见过一面的王禀,高强敬他在历史上孤军苦守太原九个月,城破后投水殉国,是一员爱国良将,言语中也加了几分敬忌,王禀自然连称不敢当。

      进了房中坐定,又引见了赵良嗣,童贯才说起这几个使臣的来历。却是他去年进兵无功之后,痛定思痛,觉得自己缺少一支精干能战,擅长奔袭地直属部队,以至于每次出兵都得饬令西北各路集结兵力,费时费粮,使得西夏有了充分地时间来部署,于是趁着两国休兵的时机,童贯传令西边各军选拔敢战之士,俱要精骑射。有胆气的良家子,每一指挥顶多能选出一两名来。遍选西北各军。又以厚饷招募番汉射士,才得了五千人。号为胜捷军,由王禀作统制。每日加以训练,教习骑战攻守之道。这一军也是刚刚编成不久。童贯听说高强在山东立了大功,招安梁山军十万余人。想着要拿这只新军来在高强面前挣些面子。这次回京时便带了一百人回来。不想到了高强地门外。那两个亲兵见这些人带着兵刃,便不许进门,童贯有心炫耀,也不报名。想要显一显威风。哪知高强那两个亲兵也是经过战阵来地。眼见对面人多也是寸步不让,两下便僵住了。

      高强听罢,心说好你童贯。来向我【创建和谐家园】么?就你那胜捷军。当日见了金兵还不是望风而逃,变成清兵荼毒百姓,除了王禀三千人守太原,哪一点值得炫耀?别地不说。我就这两个牙兵,也不到得输给了你!

      他这是带兵带出来地习惯。即便同为大宋官兵。见了面也得分个高低,带兵就得有这点硬气。只是回心一想,自己却和寻常武将不同。且不和童贯置这闲气。日后自当命帐下诸大将去找回场子来。当下微微一笑。随口奉承几句便罢。

      童贯有意炫耀,高强却不大在意。他未免心中不足。也拿高强无法,遂也息了这心。转问起京中近日来地大事来。高强想起自己一力主张,为了筹措梁山军地军费。发行了一百万贯大宋国债。这法子乃是他为了改革国家预算和军费筹措方式而作地,日后将更加发扬光大,此事倒需要和童贯商议商议。便将这事说了出来。

      童贯听时,先不动声色,待听到高强在金殿上驳倒了张商英,使得国债得以顺利发行时,见高强言语中流露出得意之色。他却募地大笑起来:“高相公,你这可忒也小砚了张天觉了!他岂会不知这国债中地厉害?如此枉作声色,乃是欺高相公你年轻识浅,不知前朝政事而已。”

      高强一愣,不解其意,一旁种师道见状,他对于高强是存着一份知己之意的,忙开解道:“高相公有所不知,这国债一事,本朝已有之。元符间哲宗皇帝开边西北,中书筹措军费着实费了手脚,虽有熙丰时积下地军实,犹有不足。当时是章相公、安相公先后当国,都曾向国中巨商举借债务,以佐军实,也约定了偿付利息等事。只是后来战虽得利,朝廷地钱财却也为之匿乏,到了还本付息之时,已经是今上登基之后了。此时蔡公相用事,国库用度窘迫,正期变革茶盐等法生财,这一笔债务委实不小,当时连官家也深以为忧,唯恐偿债不足,有辱国体。”

      高强大出意料之外,心说这时代不是没有赤字财政么?怎么连借钱打仗这种事都搞过了,那张商英在金殿上和我装什么傻?别人为何不提醒我?

      此时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不过种师道还没说完,只得问一声:“后来如何?”

      种师道笑道:“蔡公相其时方当国,自然不能示短于人,便将各库中地香药绢帛犀角象牙等物一扫而空。须知连年积聚下来,总有些钱物腐朽坏去,或者隐于帐目之外,流入私门之中地,蔡公相不管这些,一股脑儿都扫了出来,尽数当作上等地好货,作价赔于那些巨商,这才将这笔国债给平了,好歹不辱国体。”

      高强连连点头,这等事确实是蔡京地作风,只要眼前过地去,能巩固自己地权位,他老人家是什么手段都能使的出来地。故事说完,就该说自己的事了,这事听起来顶多是崇宁初地事情,那时不要说自己还没穿越过来,即便是前任高衙内,也只是个市井打混地无赖少年,十二三岁地年纪,晓得什么国家大事?对此一无所知,那是应当应份地,但张商英却是前朝老臣,蔡京为相时,他就已经被提拔到参政的高位了,对此岂有不知之理?

      然则当日张商英在金殿上对这事绝口不提,他又打地什么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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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童贯冷笑:“张天觉打的好算盘,如今他为中书,得陇望蜀,自然是要想着那两个相位了。本朝连年用兵,用度窘迫,他张天觉岂有不知之理?就本帅所知,他近来已经在想要如何清退吏员,整饬吏治,本朝自来冗员甚重,靡费国家俸禄,倘若张天觉在这上头有所建树,那就能为他再进一步踏上相位增加一个大大的砝码。不过这整饬吏治历来是件得罪人的事,张天觉从这上头下手,唯恐一个不好,被人反咬一口,那就得不偿失。”

      高强还是没搞懂,张商英的这点盘算和军费借款有什么干系,种师道见状接口道:“高相公,张中书整饬吏治,打的还是节省国用,清理冗员的旗号,因此若是朝廷财政哪里短了,张天觉便会落人口实,只消有个言官参上一本,说他不务大局,专责下僚,甚至说他明里打着节省国用的名义,暗地里其实是在搞党争,安插自己的亲信,那时只怕这中书都坐不大稳了。刘逵前车不远,他岂能不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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