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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衙内新传_斩空》-第1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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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如今没了头脑,又是形势所逼,也只得依着武松。不过这里是杨雄的寨子,自然不是接待官兵使者的所在,武松当即请朱仝领老万营看守宋江地尸首,并吴用,自己与公孙胜等一众头领转往忠义堂去,等候燕青上山。

      这边水寨之旁,一艘五牙战船之上,悬挂着高强的帅旗,船头上站立一人,外穿紫色官服以示闲暇,内衬唐猊宝甲不惧冷箭,手持望远镜向梁山顶上张望,正是大名府兼京东两路招讨使高强高妙长。

      他看了一会,将望远镜放下,转身进了船舱,向房中道:“右京,你那一刀可刺的准了?宋江可是死了?”

      舱门开处,右京一面系着衣带,一面用丝巾擦着脸上的水,房中船板上放着一副湿淋淋的水靠,显然是她刚换下来的。听见高强问,她笑道:“衙内放心,妾身用遁术伏在那帐中,单等宋江背对吴用时飞出这一刀,直刺心窝,见到血迹渗出,这才溜走,这一刀倘若不死,世上便没有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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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一章 底定

      高强来此何其速也?实际上,这一步自从当日接到张顺的蜡丸密告后,整个招安和杀宋江的大局便已经展开,燕青上山招安,这是第一步;而后吴用向杨戬报信,张顺自然再次听壁脚成功,将这动态随即呈报高强,他这里随即派出朱武携御酒牛羊上山犒军。话说即便是招安,在朝廷诏书下来之前,官兵用酒食犒劳山贼,这算什么说法?一般人是决计想不到还有这一手的,原本就是高强参照水浒传中的描述,故意给吴用提供这么一个机会,料想以吴用的现在的处境和心性,多半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而后的发展看似步步惊心,其实都在意料之中,高强布置多年,在梁山上种下的这许多种子,现在一一到了发芽壮大的时候,当局者如宋江、吴用、公孙胜诸人,都只见其中一角,纵有枭雄之才,亦难脱出局外,何况宋江这点本事,连赋闲通判黄文炳都斗不过,焉能识穿其中奥秘?最后右京这穿心一刀,实则也只是给这一套连环计划上一个句号而已。

      错了,该是顿号……招安,这是最后的一步棋了,眼下梁山闹起内讧,大头领被杀,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高强趁此时调动大兵压境,就是不想给梁山以整顿的时间,所谓夜长梦多,这盗伙终究不是他能够随时掌握的,现时山寨中招安是既成的共识,他不乘虚而入,难道坐等杨戬那厮前来招安?

      得悉宋江确实已经死了,高强轻轻舒了一口气,忽然间又有些怅惘。要平静地将一个为自己效力多年的人送上不归之路,刘邦、朱元璋这样的雄主或许眼皮都不眨一下,但高强虽然历经两世,内心却终究还是个凡人,能无所感?原本他收了宋江为己用,本是看重宋江能联结江湖豪杰。建起梁山这一片基业来,等到梁山招安之后,也不指望他这个郓城小吏能带兵立功了——实际上从水浒传里宋江的战场表现来看,实在不怎样——想着把他封一个闲官,也算对得起宋江了。

      高强这样的考虑,并非无视宋江自身的心愿和野心。有宋一代崇文抑武,倘若宋江率领十万大军接受朝廷招安,这十万大军对于他虽说是一种政治资本。其实更是杀头的祸根。宋江又不是一个有雄心改朝换代的人,对于他来说,最好的道路就是凭借招安之功放弃军队进入官场,在一个不错地起点上,跟着高强再升几级官,博一个封妻荫子,死后光耀门楣,如是而已。

      只是,这条道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宋江在大宋官场上找不到比高强更大的靠山。他便只有紧紧跟着高强这一条路可走。无奈天意弄人。偏偏不容他走这条光明的道路,陆谦暗通蔡京,将他和高强之间的关系给捅了出去。适逢政局变幻,宋江这个原本根本就不会放在蔡京眼里的江湖草莽,一下子成了极重的一枚筹码,重到可以改变他和高强之间的政治均衡。一个小人物到了这种地位,基本上也就只有死路一条可走了,若不是高强念着自己在梁山布置多年,舍不得这一番心血的话,直接组织大兵把梁山扫得干干净净,大概是最为简明地办法——当然,倘若真这么作了。后面的情况又会诡异莫测,比如若是高强一时手软,让武松给逃了出去,大概会上演一出“刺高”案,给后世的张文祥刺马案先作一个垂范。

      无论如何,如今宋江总算死了,而高强随即大兵压境逼迫招安,也杜绝了梁山众人仔细调查此案的案情,从而使得这一连环计露出破绽的可能。高强站在船头。眼睛望着梁山,此时水上朝阳初升,雾霭升腾,这一座梁山大寨好似被云霞笼罩,间或有一两只水鸟咕呱叫着飞过,远远更有旗幡隐隐,鼓角微闻,这一副光景若落在骚人墨客眼中,多管又是诗兴大发,只可惜高衙内的诗词传世者虽多,却都是拾人牙慧,憋了半天也只想出“西塞山前白鹭飞”这样的唐人诗句来,只得作罢。

      他这里正等的无聊,一旁有人打起旗语,不一会李孝忠的座船靠了过来,李孝忠只披着掩心甲,从那条走舸上一跃六尺,跳到高强的旗舰上来。若是初到此境时,见到这种能在奥运会上拿名次地成绩,高强定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不过这阵子练兵练下来,古人地勇武之道令他眼界大开,也不以为怪了。

      在我国古代军中向来有投石超距之戏,类似于扔铅球标枪和跳远跳高,高强在练兵时见到之后,一时起意,引入了若干现代田径项目,招讨司将士们兴致勃勃,将记录一再打破,现在的军中记录已经接近了后世世界记录的水平,比如史进手下一个传令兵的跨栏成绩便大可以和刘翔拼一拼,只是缺乏先进的测量工具,导致这类短程比赛经常分不出名次,通常前四五名都能混个金牌戴戴。

      对于这种成绩,高强初见时当然是大跌眼镜,这时代人的普遍营养水平和后代比起来差的很远,为何运动成绩上却相差不多,甚至能有所超越?他拿这个问题问燕青时,换来的却是很诧异的反问:“衙内,此虽为戏,却能活命,战场上生死难知,多一份气力,便多一分生望,岂可不尽力?”

      高强于是大悟,凭你竞技体育商业化多么发达,现代运动和科学结合的多么紧密,古人有生存的压力在后面追着,未必就差到哪里去了。不过在大宋军中,由于承平日久,这种生存的压力逐渐淡化,因此士卒之间的身体能力高低不等,由此编成的部队,其战斗力也变得很难估量,算是另外一个问题。

      不过现在高强显然没有时间为这种问题挠头,李孝忠到了甲板上,向高强叉手道:“相公,贼人数倍我官兵,今虽然夺得水寨,难期必胜,何不烧船远走,以水军困之?”

      高强心说你倒聪明。要是没有把握能把山上这群人招安,我大概也会象你说的这般处置了。“孝忠稍安,小乙已经上山招安去了,我今已占形势,谅他不能反抗,只能俯首招安,是乃一举荡平此寇也!”

      李孝忠不是燕青这样的心腹,自然不知道这山寨和高强的渊源。也不晓得主帅这么大的把握来自何处。在他的概念中,官兵少而贼人众,主弱臣强,招安也未必是真招安,怎能如此泰然处之?无奈身在下僚,只有进言之权,却不能令上司每言必听,也只索罢了,复行礼,跳回自己的走舸上去。

      像他这样想法的将官显然不少。在高强的所部六军中。只有韩世忠和杨志二人明白其中地奥秘,不过这俩人都是骑将,上不得船,不曾随征。

      时候不大,率领水军抢了水寨的李俊派了李立回来禀报,说是燕青从山上传回消息,说道梁山众人已经允诺招安,这便下山来拜见招讨相公,须臾便至。到了这个份上,大约只是走个过场的问题了,高强心中一片宁静,便在曹正的护卫下换了小舟,摇进水寨。而后登岸。上岸之时,他用力在地上跳了两脚,样子颇为引人发噱,不过大军之中,身边并无人敢和他开玩笑,故而也没人来问他为何要跳。

      “梁山啊梁山,一部水浒让你流传民间数百年,我又为你花费了如许心血,如今总算第一次踏上了这块土地了!”

      古来穿越多寂寞。这已是高强的觉悟了,不过初次踏上梁山,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让他有些“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小小感慨。好在现实总是煞风景的,高衙内的寂寥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山上一番喧闹,燕青当先引着一群人下了山来,见高强已经列队出迎,燕青引导,那一群人呼啦拉尽数跪倒,嘴里乱七八糟叫了一通。

      看样子应该是些敬语,不过高强一概没有听懂,只是一打眼看到武松跪在众人之前,行动之间颇有不便,高强就是一阵心疼,暗骂时迁下手太狠。赶紧抢前两步,先将武松搀起来,手下用力,紧紧地握了握武松地手,大声道:“梁山众位头领知机投顺,心怀忠义,真乃朝廷之福也!这位可是及时雨宋江头领?”

      武松被师兄把手一握,好似见了亲人一般,再听他问起宋江,想到这位呼保义哥哥辛劳几年,临了眼看就要享受富贵荣华,却遭了自己兄弟的毒手,九泉之下岂能瞑目?英雄虎目一酸,含泪道:“草民武松,躬率山寨众人出迎王师,宋江哥哥昨夜已是殁了!”

      接下来的戏码就很无聊了,高强作莫名惊诧状,而后好言安抚梁山众人,这当中不少人早已和他暗通款曲,不过面子上总是要顾的,皆作感激不已状;而像阮小七这类天真造反派,眼见形势比人强,也只得权且应付两句,至于其余懵然无知者如燕顺朱仝等,则拜宋江前期关于招安的造势工作所赐,对此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官兵既然仍旧愿意履行之前定下的招安协议,各人得保首领以全富贵,何乐而不为?一时间称颂之声大起,能为宋江带泪者,竟惟有武松一人而已。

      高强一一安抚已毕,便提出要上山去拜祭“义士宋江”,唬得身旁诸将神经一阵紧张,生怕梁山上仍有若干心存不轨之徒,若是借着这时候刺杀了招讨使,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幸好朱仝出来推辞,说宋江虽然不得已落草,平生多怀忠义之心,如今好容易招安得遂心愿,我等不愿他死而为贼,想要将他灵枢运回郓城老家安葬。

      高强自然顺水推舟,说道既然招安议定,自当履行前约,宋江可以官礼安葬,也就是说,宋江的墓碑上可以刻官名,享受官员死后的朝廷待遇,按照之前商议好要给宋江武功大夫的官衔,死后转一官,大概可以给一个遥郡刺史官,武将中也算美职了。

      当下宋清出来谢过了。接着便是招安的细则,按照事先的约定,梁山可拣四万精兵,充禁兵,其余留作厢兵,待梁山军设立之后,负责漕挽。种种细务,自有军中大小将吏和梁山上蒋敬等人去办。至于梁山府库暂且不动,高强吩咐仍依旧约,由梁山买市十日,分金了事,不过现在与谈判时有些不同,梁山等于是签订了城下之盟,多少要吐一些出来,因此高强指示须将分金之后地“余数”献纳朝廷。私下里嘱咐武松派人谨守府库,能埋就埋能藏就藏,日后这块地方可是咱们的,那钱给了朝廷就不知道要被败到哪里去了!至于这个余数,出个三四十万贯意思一下也就是了,也够十万大军一年的军饷了。

      武松一一遵从,又请扶宋江灵枢回乡,高强却不准,说眼下梁山招安,隐隐以你为主。各种事务千头万绪。片刻也离不得,兄弟尽义不在这区区礼节上,料理了山寨大事。完成了宋江的招安心愿,这才是大义所在。说的武松无言,只得垂泪应了。

      在梁山待了一日,晚间高强乘船回去,随即露布飞捷,向朝廷报喜,说道赖天子威灵,朝廷计议得当,三军将士用命,今已招安到梁山宋江全伙。计有兵十万余众,甲仗器械无数,资财不及点检,请朝廷速依前计,措置官吏,建制梁山军为是;并请示梁山兵众编制和驻防安排,一应种种,皆祈朝廷速降指挥,俾可照办。所谓指挥。便是指示的意思,当时向朝廷请示,多用此语。

      捷报到日,朝野欢腾,高强这一派的高俅、梁师成、梁士杰等人自然不用说了,如张商英这样人却也欢欣鼓舞,北宋一朝用兵乃是大事,大军一动就是钱粮无数,而且胜败难料,打了败仗中书宰臣固然要担责任,就算打了胜仗,若是算下来帐目不对,宰臣也得遭到弹劾。因此高强这一份捷报解君之忧,舒臣之眉,一时间朝野人人振奋,都说招讨司所用得人,圣天子威加四海,当即便有人上书拍马屁,要求赵佶上尊号。

      赵佶也是乐的合不拢嘴,连续几日在朝堂上夸奖高强所任得宜,不负君父所望,甚堪嘉赏。梁士杰与高强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蜍,又有圣意在前,这等好机会岂能不抓?便即奏请议高强之功,之才,待大名府留守任期满后,可径调西府,掌枢密之职。

      他自以为这一下已经算是揣摩圣意得当了,哪知赵佶意思仍有不满,这才恍然大悟,看来皇帝比自己还要心急,竟欲不等高强现任期满,直接就要超拜枢密使了!

      于是尚书左丞梁子美启奏,说道朝廷中枢乏人,可即调高强进京,拜为枢密。高俅听说自己儿子竟然有宣麻之份,喜得不能自已,好在头脑还算清醒,连忙出班请辞,说高强年轻,连年超擢已属非分,今当遏抑其志,方为养士之道。中书侍郎张商英也持此见,不过与高俅的场面话不同,他却是实在不愿中枢再多一个蔡京党人了。

      赵佶假意打了一通太极拳,说众宰臣之议,朕已尽知,自有措置,朝廷不赏无功,不罚无罪,便即退朝。当晚宫中传讯,当值翰林学士、知制诰叶梦得进宫,受皇帝面谕,并亲给笔墨纸砚,而后内侍送归学士院,即刻锁学士院,不许内外出入。叶梦得为高强故旧,早有预料,当即大笔一挥而就,盖因高强年仅二十四而拜枢密,乃是本朝第一人,而且兼有文武之功,因此制词崇美,后来传到民间后,士林题之为花花太岁宣麻词,广为传阅云。

      制词既就,进呈皇帝,赵佶改了两个字,叶梦得用白麻将原字贴过,重新改就,皇帝审阅毕,还付翰林待诏誊抄,并关报阁门司和御史台。

      次日,在京朝官以上皆朝会正殿,皇帝正衙文德殿,翰林学士叶梦得宣读制词,录大名府留守司、三路招讨使高强前后功,因进为左光禄大夫、同知枢密院事,加封武昌开国伯,食邑八百户。

      第十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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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时已近夏,江南草长,三秋桂子虽还未见,十里荷花却已经初现端倪。杭州西湖之上,有两道长堤,乃是过去杭州守臣治理水利所得,难得的是筑堤者都是一时的名士。白堤乃是前朝白乐天所筑,苏堤则是本朝文采风流第一人,大宋三百年第一才子苏轼以龙图阁学士知杭州时所建。二堤交错西湖之上,苏堤更有桥数座,两边植柳,仲夏时西湖上荷叶田田。清风徐来,水彼不兴,人徜徉其上,自觉心旷神怡,体为之清。若值晨暮之际,远远传来南屏山上的钟声,古刹灵音令人顿忘凡尘俗事,飘飘几有仙意,这便是后世西湖十景的第一景,南屏晚钟了。

      如此美景,自然引无数骚人尽挥毫。此际苏堤之上漫步的,便是一群峨冠博带的儒生,多半都是穿着各色官服,彼此你揖我让,簇拥着一员玉带紫袍的老者,言语举止中唯恐稍有不敬。此老面若冠玉,双眉淡淡若无,两眼眯缝细长。腰间玉带乃是本朝唯一,独门标记,正是刚刚卸任不久,出居杭州的蔡京蔡元长。

      此际饱览西湖胜景。耳边听着杭帅林摅以下众官们的谀词滥调,蔡京的心思却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几天之前,京城的邸报已经传到了杭州府,玉堂两度宣麻,以招安梁山泊巨寇宋江之功,将枢密副使侯蒙正位为枢密使,大名府留守兼三路招讨使高强特诏为同知枢密院事,位在童贯之下。诏罢三路招讨司军,大名府留守另委他官。高强即刻进京入枢密院,朝议于梁山建立梁山军。济州府张叔夜权知梁山军事。

      除了这份公开的邸报之外,蔡京还接到了儿子蔡攸发来的密报:宋江干招安前夜猝死。杨戢无功。短短十来字,却让蔡京一夜之间老了几岁,原本乌黑油亮地满头乌发。已然隐现白毫了。

      “高强小儿,竟有如此手段……”蔡京心中不住嗟叹。原本以为宋江可以作为自己对付高强的最佳棋子。却不料高强竟能火中取栗,不但将梁山招安。成其大功,更轻描淡写将宋江从这世上抹去。就此一了百了,不留痕迹。

      他咋了咋嘴。只觉得口中甚苦。从旁边侍姬捧地玉盘上取了一块松子糖放入口中,咬了一口,忽然觉得后槽牙有些松动。忙将那块糖吐出来时,那颗牙却已经摇动了。蔡京心中一阵懊恼,近来颇有齿动耳聋之兆。近处的文字也看不大清楚了,林摅等人向自己求取地书法。也是凭着感觉写几个字而已。

      “莫非真的老了……”

      蔡京正在舔着那颗牙齿,心中惘然。忽见湖上一条画舫撑了过来,船头打着应奉局的小三角旗号。旗下站着数人。为首一个锦袍花帽,老远便向蔡京这边叫道:“那厢可是蔡公相?下官燕青,有僭了!”

      林摅忙叫人过去接,一面向蔡京低声道:“恩相。此人便是东南应奉局提举燕青,大观二年上舍及第,乃是令孙女婿高强地心腹。”高强与蔡京暗中斗的虽烈,表面上却还能保持同一阵营,二人并没有在官场上交锋。林摅虽然是蔡京地心腹人,却也不知个中曲折。

      蔡京点了点头,并没说话。燕青这人他是知道地,当初汴梁丰乐书名噪一时,连天子赵佶都爱流连其中,燕青在汴梁城中也算名动公卿的人物了。这一路来到杭州,正是应奉局地核心地盘,蔡京来此虽然才短短数月,却已经发现了这杭州与他印象中的杭州大有不同。百业兴旺街市井腾,来往官民脸上多有欣悦之意,绝少戾气。当时他还道林摅作杭帅有能,治理地地方井井有条,很是夸奖了几句,不料林摅却说不是他的功劳。只消应奉局在杭州一日,不管谁作杭州守臣都是这般。蔡京大为惊讶,应奉局起自他之手,向来都只是迎合皇帝意旨地工具,印象中算是个只知道花钱地衙门,难道这花钱还能花的政通人和?是以便对应奉局留上了心,不过林拖来杭州经年,对于应奉局的所为却也不知道多少,无能解蔡京之惑。

      这时那画舫已经靠了堤岸,燕青轻身一纵。到了堤上,抢上前来向蔡京行礼,口称“公相”,蔡京摆手唤他起来,阳光下看这燕小乙,那俊脸上竟似也发出煌煌地光芒一般,叫人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心中便一动:“怪道这人名动公卿。果然非常人也!”

      蔡京识人多多,自然看出燕青的不凡来。便微笑道:“燕提举。老夫左迁至此,公相云云不须再提。曾闻听燕提举奉朝廷调遣,往京东辊佐招讨司平寇。今番可是功成而回了?”

      燕青客气了两句,笑道:“然!招讨司历经半年,今已将梁山盗寇招安,下官便回到杭州本司,听蔡公相在此闲游,故而前来迎奉。”说着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迎上。

      蔡京不知何物,只见燕青打了开来,盒子里铺着红缎子。上面有一片圆圆物事,透明无暇,精光莹然,旁边镶着一条细细金链。连着一个钩子。

      “此物名为老花眼镜,高相公知道蔡公相近来目力稍衰,特觅高手匠人磨成此物,献于公相,日常读书挥毫之际,可收明察秋毫之功。”燕青说罢,见蔡京还是一脸茫然,便告声罪,将那镜片拿了起来,一端架在蔡京鼻子上,另一头钩在蔡京耳朵上,恰好将镜片遮在蔡京眼前。

      蔡京顿觉两眼中世界迥然不同,右眼从那镜片中看过去时。但觉物物清晰,远近都是一目了然——这还真是一目了然了,只有这一目是清楚的。他索性将左眼闭上了,单用右眼四下张望,东看看,西看看。忽地大笑起来,取下了镜片,向燕青道:“燕提举,此物真乃神物也,老夫从此再无目力衰减之叹,又可随处读书赏字也!”

      林摅等人见蔡京大悦。上来争相道贺。蔡京不理,只问燕青:“此物如此神妙。却不见于典籍,但不知从何而来?”

      燕青面上忽然现出矜夸之色,道:“此乃高相公所创。招募胡商与高手匠人。经数年之功而得,从此玻璃一物,非胡商所专有,我中华玻璃行将更胜胡商之玻璃也!”原来这造玻璃乃是穿越必修课,高强虽然不懂造,也知道这玩意赚钱。当时杭州万国商贾汇聚,就有胡商从泰西各国贩了玻璃器皿来卖。一则这玻璃烧制不易,二则远隔重洋。玻璃又容易碎,因此价比黄金。

      燕青得了高强的指点,重金与一名胡商通同。从大食请了能烧制玻璃地匠人来,又尝试将各种矿物粉末加入玻璃中,直到最近才试出一种红色矿物粉末能使玻璃烧出之后纯净透明,几乎没有杂色。高强也不晓得这东西就是软锰矿,不过能烧出纯净地玻璃来,那么望远镜和眼镜便更便于人使用了,于是便命燕青作了一只老花单镜片。送来给蔡京作礼物。

      蔡京听罢,又将那镜片戴了起来四处看,口中啧啧称奇。看了好一会。才取下放入盒中,命随侍的幼子蔡绦收好,向燕青道:“如此生受。老夫愧不敢当,燕提举如有意,今夜老夫与楼外楼设宴,与杭州诸公相会,燕提举可否前来?”

      燕青笑道:“长者赐,不敢辞!只是今番却要蔡公相助我发财了。”

      蔡京大讶,忙问其故,一旁林摅便道:“恩相,燕提举开楼乃是行家了,这楼外楼便是他到杭州之后兴办的,杭下名士都说北有丰乐楼,南有楼外楼哩!”

      眼见天时不早,一行人都往楼外楼而来。到了近前,却见那楼的开制与汴梁丰乐楼一般无二,也是五楼五色,灯火辉煌,四方客人进出如缕不绝。蔡京到了门口,抬头看时,只见门口立着一块碑,刻着四行绝句,其时暮色昏黄看不清楚,蔡京便取出单镜片架在鼻子上,念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吹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蔡京拊掌道:“好诗!写尽西湖繁盛之意!字更好!”这诗自然也是高强抄来,由白沉香请了赵佶御笔品题,刻在这里作招牌的。

      燕青含笑,引领蔡京到正厅坐了。不片时排上酒宴来,海陆珍馐不一而足,即便以蔡京之见闻广博,却有些也不曾听说。一道西湖醋鱼便吃的他赞不绝口,菜还没上一半。蔡京年老,已经觉得腹中饱胀,不能再食了。

      燕青见状,忙叫上茶,不一会奉上茶叶来,蔡京见那茶水碧绿晶莹。香气扑鼻,根根茶叶分明。更有白毫如霜。舒卷自如,浅啜一口。一股清气直沁心脾,腹胀之意顿时消了大半,但觉通体舒泰,叹道:“如此香茶,平生仅见!”

      燕青笑道:“好教公相得知,此茶采自苏州平江府管下太湖西山之上,乃以苏州处子香舌自茶树上卷取嫩芽,晒制而成,高相公题名,西施舌”乃是散茶中新出地极品。”

      蔡京以下人人意动,这茶好。不如典故好,听了采茶的过程,再念着这“西施舌”地名字,驰想吴越女子的动人之处,品一品这茶水中的甘美之意,再一想自己可不正在西子湖畔么?此时上这一杯茶。正是再应景不过。

      蔡京大笑,叹道:“燕提举,真妙人也!”即命铺纸磨墨,蔡京饱蘸狼毫,赋诗一首,便记今日之宴饮茶会。将林摅以下众人都列名其中,这一帮人个个感激涕零,称颂今日之会必因公相这一品题而流传,历久弥新。

      时近午夜,宾客皆散,蔡京独自负手立于楼外楼上。周遭只有燕青一人侍立。

      眼望楼外西子湖地夜景,蔡京忽地咦了一声,指着湖心道:“那灯火处是什么?”

      燕青过来看了。道:“禀公相,此乃三座石塔,自湖心而出。乃是苏学士当日知杭州时,以湖泥堆砌而成。高相公来杭州后,命人在其中点起灯火,若自那湖心岛上水凡保宁寺赏月时,便可见天上水中三十二只明月。故而名之为三潭映月,乃是西湖一大胜景。”于是便细细解释。为何立了这么三座塔,就能看出三十二只月亮来。

      “又是高强削蔡京默然良久,忽然道:“燕提举。你年少多才。又经上舍及第。今上正爱你这等人才。你若在京城为官,老夫担保你不出十年。两制官如探囊取物尔!若有机缘。便是宣麻拜相也未可知。今屈居在此供职应奉。岂不委屈了你?”

      燕青默然片晌,轻轻笑了笑。走到蔡京身旁,手指东北方向道:“公相请看。那处乃是苏州平江府治下。其地昆山县有地濒海,本是穷困之地。近年来却兴发成大市。皆因近年来应奉局辖下海船益多。杭州府、明州府(今宁波)不胜其出入,便于此地通商。高相公因此地无名,特名之为上海。”

      再向东南一指:“钱塘之南,明州在焉。自古已是鱼米之乡。海舶所汇聚。如今更是蓬勃兴旺,举凡天下万邦所有之物之产,但坐于明州城中便可尽览无疑。休说本朝,即便上追三代。亦无有如此之盛。”

      说到这里。燕青地语声已经渐渐高昂起来。他又踏上一步。已经站到了蔡京身前,原本指向上海地左手。和指向明州府的右手。向前一伸,好似怀抱一天明月。大干世界。朗声道:“我大宋海船,从此三府而出,东至东瀛流求,北至高丽女真之地,南至渤泥。向西一路可抵大食,数万里海疆往还,尽我大宋风帆。大宋旗帜所到之处,番邦无不通商纳贡,求通大宋海路;我更与海道要害处建置营垒,置兵守之,西域胡商经过必经我准,如此数十年后,我大宋皇恩当可沐于万里之外,化番邦为我中华之土!”

      蔡京听着。已经明白他话中地意思,却冷笑道:“大宋自有疆土,朝廷之患在于西北,却不是那西极外海之地。”

      燕青回过头来,月光下一双眸子闪动着兴奋地光芒:“蔡公相持国柄多年。当知我大宋如今何患!承平日久。人口渐蕃,中国之土有限,若不另求他地,如何营生?地之所出亦有限,以有限之土。养日蕃之人,纵风调雨顺,仅足果腹,况荒年乎?蔡公相可知,前年大旱之际,海道商贾运粮贩于中土,活人无数,我应奉局所记,粳米不下十万石。是以大灾之年,米价仅升近倍,我朝天子不可谓不恤民。士大夫理民不可谓不尽力。可曾有此?”

      不待蔡京回答,燕青手指东南方向道:“循此越海数干里,有地流求,方圆二干里之地,其地丰沃,可生五谷甘蔗。若非我大宋海船往来,此地孤悬海外,成又一化外之土尔,焉得为我大宋之土?如今朝议已定殖民此处,彼处多植甘蔗,蔗浆可用黄泥水淋为糖霜,计一夫之力,年可得三十贯,敢问蔡公相,中原既多无产无赖之徒,闻此不往乎?”

      蔡京听到这里,已经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地听燕青说话,直到燕青停下来,才道:“应奉局以船队,通海外万邦,老夫已于博览会见之。此事委之一使臣已足,但通商尔。有何特出之处?未免小题大做!”

      燕青哑然失笑,摇头道:“公相既这般说。便权作如是了。”他走到蔡京身前,半弓着身子。沉声道:“公相,下官此次回来,高相公托我带一句话给公相。”

      说着,不待蔡京如何。长身一揖道:“我高强。受公相提拔之恩,婚姻之厚,不敢一日或忘。今告公相,我入中枢,内则理天下之财,外则治五国之兵,公相若有意林泉,优游度日。高强竭力趋奉,身担蔡氏一门富贵,不敢有丝毫懈怠;若公相欲自出。则以此物赠公相,俾可为资。”说着,怀中取出一卷纸来,双手奉上

      蔡京双眉一轩。那细长地眼睛中精光暴射,哪里有半分衰老目昏地样子?他接过那卷纸来,展开看了,忽地两手抖了起来,越抖越甚,竟至于眉毛都发抖起来,终于将那一卷纸用力掷在地上,喝道:“高强小儿,欺我太甚!”

      那卷纸落到地上,散了开来,只见上首落着“效忠书”三个大字,落款: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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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这封效忠书本是蔡京欲得之而后甘心的物事。为此他暗中推动朝廷接受梁山的招安。更不情将蔡攸和杨戢创置的括田所作为牺牲品丢出去,又动用杨截这样的宫中强援安插到高强的招讨司当中担任监军。花费了如许代价,却还是被高强在梁山招安的前夜将宋江杀掉。一切都成了无头公案——其实,并没有任何证据能把高强和宋江的死联系起来。但是蔡京就是这么认定了。

      而今,不需要他再动什么心机。这白纸黑字的效忠书却已经来到了他的手中……只不过。这玩意现在还有多少用处?当事人宋江已经死了,单凭这一封效忠书,缺少有力的人证。蔡京根本说不清楚高强为何要取得宋江的效忠,甚至连宋江签署这封效忠书时到底有没有上梁山,也需要对照其上的日期。再经过按察方知。凭这么一张纸,哪里能摇动如今少年得志、刚刚创造了本朝晋升宰执最年轻记录的高强?

      当夜,蔡京一言不发。拂袖而去,将那一份效忠书弃置地上而不顾,好似他眼中根本就没有这件物事的存在一般。次日开始,燕青每日都到蔡京所在的杭州太一宫问谒蔡京的起居,每次还都不空手。见到了蔡京之后。也都会和蔡京讲论良久;而蔡京则安然享用燕青携来的各种饮食器物,日子过的竟比在汴京时还要舒坦几分,对于燕青的才华的爱情更是形于面目,到后来已经不称燕青的姓名和官阶了,竟呼为“十一郎”。意思是将他列为蔡家十名子侄之下。视作自己地第十一个子侄辈,爱惜程度比其身边最受宠地幼子蔡绦还要更胜几分。俩人这一桩忘年交,不久便在杭州城的士大夫中传扬开来,支持蔡京的人便目为美谈。而反对者自然就骂他们朋比为奸了。

      而事实上,在当事双方的心里,除了几分相敬相情之情外。到底还隐藏着什么心绪?那就不是外人所能窥见地了。

      旬月之后,有两封从杭州出发的书信几乎同时抵这了汴梁。其中一封是蔡京给长子蔡攸的手书,告诫他高强其心难测,只可暗中窥伺其短,不可力敌。并嘱咐他要约束自己地女儿、高强的妻子蔡颖,务必要让高强认为自己在梁山这一回合失败之后,对于朝政已经心灰意冷,只想寄情杭州山水,颐养天年了。“为父居于杭州。身边多彼党羽,恐举止皆为其所侦知,不得自由也。须行韬晦之术,以弛其志。伺机寻其短处。待时而起。颖儿聪慧貌美。若非我两家争位之事。原当专宠高宅,今舍此不用,非智者所为也。当伤其婉娈以事高强。成其家室之念。”

      而在燕青给高强的信中。则与蔡京不约而同地使用“难测”这个词:“蔡京老于仕宦。精干动静之道。其静也敛藏形迹,虽百般侦视。至乎日食几何、用几何尽在我掌握,亦难以定其所谋;以此观之,其动也必迅疾如雷霆,人不及措手而其谋已就,衙内故不可有须臾之懈怠,务必严查左右,留心萧墙之内。如燕青所料不错,方今衙内居京城为官。内宅必定多事,望衙内慎之重之。”基本上已经等于明说,蔡京的下一步攻势会在暗中进行。尤其是衙内你内宅的那位姓蔡地,八成就是主力军了。

      高强看罢。将那封信给了身边的右京,苦笑道:“说的倒轻巧,有道是家贼难防,这又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难道我还能赶她出去不成?”心说这时代也不能随便离婚呐。

      右京一面看信,一面抿嘴笑,只不说话。许贯忠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不知在写什么。头也不抬丢了一句过来:“大娘无出。符合七出之条。”

      高强翻了翻白眼,心说你当我【创建和谐家园】啊?前年方金芝进门的时候,蔡颖那么热心,不就是为了摆出一副不善妒忌,为夫纳妾地姿态来。按照当时的规矩,正室就算没有生育子嗣,倘若积极为丈夫物色妾侍,增加他的播种成功率,这位正室至少能有一个“大度”的好名声,自己倘若硬要休了她。够地上出师无名了。

      “况且,我又何必要休了她?”之前与蔡京地争斗,之所以能占到上风,并不是因为高强自己地手腕有多高超。朝中地势力有多稳固,事实上如果较量的是这两样资本,他高强只有被蔡京甩下几条街的份。连跟在蔡京【创建和谐家园】后面吃灰地资格都欠奉。由于蔡颖这层婚姻关系地存在,极大地限制了蔡京对高强所能动用地手段,就连高强结连巨寇宋江这件事,蔡京也只能拿来作要挟。而不能公然抖搂出来,造反这种罪名可是要族诛地。岂不把他自己也牵累进去了?

      高强把手一背,就像鲁迅某篇文章里形容地老夫子一样,向后“拗过去,拗过去”,口中发出懒懒的【创建和谐家园】声。心情着实不错:“老蔡啊老蔡,看这情形。虽说本衙内胜了这一回合。咱们却还有地玩了。玩吧!老人家说的好,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他出神了一会,注意力忽然转到许贯忠身上:“贯忠,你那札子写了半天了,还没写好?”

      许贯忠仍旧头也不抬。随手把一张纸推到桌角,高强起身拿起来一看,鼻子都气歪了,原来这份札子早已写就,这厮却不知又在写什么东西,居然连话都懒得和自己说一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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