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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衙内新传_斩空》-第1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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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二章 谈判

      宋江心中虽恨,面上却不好发作,已有人向吴用道:“军师所言何意?”

      吴用眼下其实还没有得到萧让的回信,不晓得杨戬到底什么态度,因此摘宋江的桃子是必须的,说到具体的招安事宜就不能咬死了。好在身上披着天机星的光环,弄些玄虚也无人好说话,吴用轻摇纸扇故作高深,只道:“众兄弟切莫着忙,不久便知,此时却说不得,以免泄漏天机,干系非小。”

      宋江听他这般说,也乐得先把眼下对付过去,便即吩咐众将这几日谨守山寨,不得轻易外出,以免横生事端,影响了招安。他回了本寨,吴用却跟了过来,旁敲侧击地问宋江打算如何招安。

      宋江哪里能告诉他?只道:“我既有这梦,想必招安乃是定数,谅来应在那济州府张叔夜身上,只需派一位伶俐的兄弟前往济州打探消息,相机行事,自然见了分晓。”

      不待吴用说话,宋江截口道:“军师贤弟,你当日捉了杨戬,想要在此人身上成就了我梁山招安大事,用心原是好的。只是你却不想,我梁山上多有左近渔民,与水泊边的百姓表里为亲,那杨戬却创设括田所,在水泊左近干尽了坏事,正是我梁山的对头,你去找他谈招安之事,哥哥我好有一比,乃是缘木求鱼,不独不得成就,倒敢在兄弟伙中落了老大不是。”

      吴用闻听,脸上变色。他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不过梁山招安乃是大势所趋,所争者无非是团伙和个人招安之后的待遇高低,如果想要谋求一个好出身,就必须在招安之事中有突出表现才行。他本是一个乡村不得志的教书匠,若非如此,也不会听了十万贯应奉纲便即眼红,拼了杀头的危险去劫了那一票。如今既然有这样晋身的机会,饶是明知机会不大,又怎么不搏一记?

      此刻听见宋江这般说,正有些下不来台,宋江那里却又换了脸色,道是前次用兵不当,李家庄没有打下来,反而损兵折将。按照梁山军法,本该问你擅调大兵之罪,姑念山寨新遭大败,又要寻求招安,正是用人之际,故而不加责罚。今吴用若是在招安之事上擅作主张,坏了全伙招安的大计,两罪合一,定要重责不饶。

      吴用登即变色,不敢再说。心中暗想:“这厮见我上次不需经他号令。便能调动许多兵马下山,已经存了忌惮之心,莫要给了这厮口实。反来降罪于我,到那时可无处喊冤。”当即作恭谨状,谢过了及时雨大哥的仁义,自出帐回本寨去,暗地使人下山去问萧让消息不提。

      却说宋江,在山寨度日如年,只盼高强那里使者到。过了两年,不,是两天,山下有人飞奔上来。说道山下酒店接了几个人,道是济州府张叔夜的使者,求见大寨主宋江。

      宋江闻言大喜,知道是那话儿到了,忙叫好生接上山来,一面擂鼓聚将,升帐忠义堂。等到那人接上山来,宋江见了暗吃一惊,心道衙内好大胆子。竟派了这人出来!

      你道是谁?来人一身轻袍,神情潇洒,相貌俊品,举止得宜,任人见了都不由得生出一种亲切感,正是燕青燕小乙。

      宋江所惊者不是为别,这燕青前几日才在泰山岱岳庙前化名张小闲打翻了任原,几万双眼睛看着,这其中几双眼睛现在就在忠义堂中,若是被人认出来,联想到我宋江身上,如何了局?其实宋江这纯粹是做贼心虚,就算朱仝雷横等人能认出燕青就是当日打擂的人,又能查出他和高强地关系不同一般,却也万难想到宋江当天在混乱中一时失去踪迹,竟会是与高强联络;更何况燕青当日打擂时,围观的众人又没有望远镜,能看清他面目的人恐怕不算多——若是燕青现在脱下外袍来,将那一身花绣露出来,只怕被认出来的几率还得高一些。

      燕青向堂上宋江唱了一个喏,又团团一揖,曼声道:“某家燕青,今受大名府及京东三路招讨司高相公之命,特来招安梁山诸位好汉,有高招讨书信奉上。”袖中取出一封信来,交给一旁的小喽啰。

      宋江接过这信,却不忙看——其实他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写的什么——开始念自己的台词:“兀那燕青,既是招讨司之官,为何适才山下报称乃是济州府的使者?”众头领刚刚进到忠义堂,都是现在才听说济州府张叔夜地使者上山,前两天宋江说梦决意招安的情景犹在眼前,一听与张叔夜有关,俱都关切。

      燕青微微一笑,道:“宋寨主请了,这一场招安之事,本是出自济州府的上奏,官家览奏之后,深觉有理,方才降旨饬令我招讨司商济州府奉行招安,因此某自称济州府使者,也不为错。”

      众头领一听说是张叔夜上奏招安,轰的一声,都议论开了。原本梁山甚有纪律,忠义堂上这样的正式场合不大会胡乱喧哗,不过宋江前日那场戏演的太好,众头领印象深刻,对于招安和张叔夜的联系已然深信不疑,现在见到来人这般说,果然招安是应在张叔夜身上,不由得对于宋江这一梦的灵验更为信服,做梦都这么灵,显然是天星下凡无疑,众头领望着宋江的眼光更增几分景仰。

      宋江对这样目光的变化自然了然,心中暗自得意,对高强更添几分敬畏。这时先点了点头,而后拆开燕青所带地书信来看。看信时宋江一言不发,脸上表情运足,瞬息百变,将平生地演技尽数用上,忽怒,忽喜,忽惊,忽忧,那张脸像演川剧变脸一样换个不休。

      他这般做作,当然是作给人看,观众就是下面站的这些头目,要知道招安这样的大事,关系到梁山每个人的命运,在场的人哪里能不关心?即便是吴用这样另有打算,或者公孙胜这类心里笃定的,却也要加以关切。

      宋江将信看罢——其实是演完了——抬头向燕青问道:“兀那使者,我山寨与你家招讨战过数场,彼此胜负未分。怎的便说招安?难道我山寨怕了你不成?”

      这话一出,那些已经在下意识里接受招安的头领都有些发楞,雷横便偷偷问朱仝:“哥哥,宋江哥哥前日信誓旦旦说要招安,为何今日来了使者招安,却又说这等话?”

      朱仝较有谋略,一捋长胡子,小声道:“兄弟。你这就不知了,宋江哥哥这等说话,才是道理。你想一想,纵然朝廷要招安我梁山,可是到底如何招安,招安后授予何等官职,咱们又得多少赏赐,以后前程如何,都得和来使一一相谈,这其中只要退一步。往后咱们大伙的日子便难过得一分。宋江哥哥这般说。正是向来使显示,我梁山并非没有自保之力,朝廷若要招安。须得拿出点成色来,这才是谋事之道,宋江哥哥果非凡人也!”

      雷横听了大为叹服,周边几个头领也听到了朱仝这话,暗中对宋江都挑大拇指叫好。

      单看燕青,不慌不忙:“我招讨司与梁山战了几场,确乎胜负未分,听说梁山有大将花荣,智勇堪夸,我招讨相公也曾听闻。不知花头领现在何处?”

      忠义堂里众头领一听,齐齐变色,燕青这话分明是挑衅啊,花荣都死在官兵手中了,现在拿来说事,不是明摆着说梁山不是官兵的对手么?当时只听忠义堂中呼喝连连,呛啷之声不绝于耳,许多头领都将刀剑拔了出来,目光只看宋江。只消及时雨一声令下,立时将来使剁为肉泥,再与官兵重新开战。

      宋江却向堂下一摆手,示意慢着,向燕青冷笑一声:“我花贤弟如今何在,来使可是急于探知?花贤弟的去处离此不远,若是来使想去时,我这里相送一程,却也方便。”众头领听了宋江这话,大声叫好,这等绵里藏针的话,比之喊打喊杀高明太多,无怪乎人家能作几万人的老大了。

      燕青却洒然一笑,道:“不劳梁山诸位好汉相送,某家动身之前,刚见过花头领来,花头领还有一封信,托我转交宋寨主足下。”

      这乃是活生生的“鬼话”,梁山众人一时都呆了。宋江却依旧稳如泰山,只是语声微微颤抖:“呈上我看!”这语声的颤抖恰到好处,于故作镇定中现出惊诧和关切来,的是神作。

      燕青心中一面感叹,一面却想:“如此城府之人,纵然不会将衙内的隐秘泄漏出去,他招安后手握如此重兵,久后也必定妨碍衙内大事,岂可不杀!”袖中又取出一封书信来,交给小喽啰。

      宋江接过,这封信显然甚短,但宋江的神情全是一片激动,而且越看越激动,看罢将那信紧紧握在手中,举拳向空中用力一挥,叫道:“天可怜见!我花荣贤弟竟然未死,刻下正在官兵大营之中养伤!黄天在上,我兄弟但得重聚,宋江设三百六十罗天大瞧,祷谢上苍!”

      众头领听了一片哗然,内中张荣与花荣最好,花荣已经有意将自己妹子许配给他,结成郎舅之亲,当日花荣断后之时,张荣并没在场,若是在时,这人定是跳船游水也要去和花荣死在一处。而今听说花荣未死,又有信来,这一喜正是非同小可,三步两步抢上来,伏到宋江案前连声问:“哥哥,此话当真?”

      宋江不答,双目流泪,将手中书信递于张荣。张荣接过看时,他与花荣交好,自然认得花荣的笔迹,只看了两眼,见字迹用词语气无一非花荣手笔,情知此信是真,禁不住仰天大叫一声:“花荣哥哥,竟仍在世!天开眼,天开眼呐!”语罢,双眼中泪水直留下来,伏地大哭,对天连连叩首不已,只几下,额前已经流出血来。

      张荣素来性情爽直,和花荣的交情又是人所共知,他这样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哭的如此伤情,便是铁人也要动容。何况在场众人多有与花荣交好,纵是交情平常者,也敬他武艺高强,为人义气,当日闻知其死讯时,谁不落几滴泪,骂两声“老天不佑好人?”因此听得花荣尚在人间,忠义堂里一片沸腾,有哭地有笑的。一时竟没人去理会燕青了。

      吴用在一旁却已经呆了。他这日已经得了萧让那里传来的消息,得知杨戬应允上奏招安,料想这监军是可以直通官家的,招安大计必然得售,自己的前程也有了指望,那是何等地兴奋?恰要向宋江去邀功,趁便将招安地事权揽到自己手中,不想立时接到了济州使者前来的消息。

      若是宋江从别人那里先行招安了。他吴用岂不是一番心思,尽成画饼?不但如此,业已许了杨戬地功劳也落空,少不得要被这位入内内侍省都知记恨,以他招安之后地武阶小官,顶多不过七品,若是被杨戬这么一个大人物整天惦记着,他还能有什么前程?保命都来不及了!

      因此听到这消息的那一刹那,吴用便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手段。必要将宋江这次招安给搅黄了。让招安的轨道回到他吴用的轨道上来,回到杨戬的轨道上来!其实,此时吴用的心中。未始不生出一丝悔意:早知朝廷会主动派人来说招安,何必搞那许多事情?如今这正叫做骑虎难下,往前一步纵然遍地荆棘,还有一线生机,若向后一步,死无葬身之地!

      自打上堂来的那一刻,吴用就在想着要如何寻个岔子,搅了这次招安谈判。不过宋江从一开始摆出地态度就非常得体,他也挑不出毛病来,只得权且隐忍。不想随即说起花荣之事。来使居然主动挑衅,吴用心中大喜,还道使者过于狂妄,群情激愤下,若是自己再加油添醋一番,宋江下令斩使立威也有可能的。哪里知道,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来人反手变出一封信来,花荣居然没死!这一下。梁山众人心中被花荣之事挑起来的怒火,顷刻间尽皆成了欢喜和庆幸,连带着对于来使地好感也必定大增,他吴用哪里还下的了口?

      吴用又惊又怒,饶是他智多星名闻一时,这时候也是苦无良策。好容易想到从这封书信上找出点岔子来,张荣却一把将书信揣了起来,叫道:“诸位哥哥,这封信小弟要拿去与花家妹子看了,她这几日思念哥哥,以泪洗面,眼见得一日瘦过一日,性命便在顷刻!小弟救人要紧,诸位哥哥见谅!”一声喊过,揣着信就向堂外跑。

      吴用一个没赶上,宋江已经哈哈大笑,脸上犹挂着泪水道:“张贤弟且去,救你那没过门的花家妹子要紧,愚兄这里用你不着!”众头领见此,也都大笑,有些人笑出了眼泪,有些人却把脸上的眼泪都笑的没了。花荣既然不死,张荣这婚事便有了着落,也难怪他跑的这么快。

      吴用在那里只是跌足,急的犹如热锅上地蚂蚁,眼睛死死盯着来使,脑子里飞速转着,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哪知他这里盯着燕青,燕青若有感应,忽地向他这里望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却向堂上宋江道:“宋寨主,我家招讨相公当日在阵前见花将军智勇足备,心中爱惜,因此命人救了花将军下来,不但延请江南建康府神医为他诊治,更亲奉汤药,这才救得花将军还阳。”

      宋江听了,转下案来,向燕青深深一揖作礼:“荷蒙招讨相公救命之恩,我与花荣兄弟义为兄弟,情同手足,花贤弟若是不在,宋江义不独生!招讨相公救了花贤弟,便是救了我宋江一命,如此大恩,不知如何谢得!”

      这话着实肉麻,在场虽然大多感激,除了宋江再没有人能说地出口。燕青就着话头,上前拉住宋江笑道:“宋寨主何出此言?我家招讨相公虽说朝命在身,不得不出兵与梁山对敌,其实深知山寨多有豪杰,俱是心怀忠义地朝廷赤子,所以啸聚山林者,乃是括田所官吏不当人子,滥施【创建和谐家园】所至。因此纵然对敌,也不欲多杀人命,济州张知府这招安之议,也是深得我家招讨相公之心,一并向官家进言,这才有御笔降下德音,准予梁山招安。”

      宋江忙道:“若说高招讨这份威德,原叫人钦佩,但不知我梁山十万之众,朝廷待如何招安?”这是要紧问题,不得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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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 暗盘

      燕青笑道:“朝议以为梁山既大,这招安虽是美事,也是大事,须得小心从事方好。某今番前来,只是打个前站,看一看山寨中的情形,有多少头领,有多少精壮,众头领心愿如何,一概都得分明,而后向招讨相公禀报了,这才好定招安之策。”

      吴用听到这里,好容易逮到机会,立时冷笑一声道:“燕使者说的好轻巧,凡此种种都是我山寨机密,关系重大,岂能让你几句言语都尽数抖露出去?怎知你不是朝廷差来探明我山寨虚实的细作,以便官兵前来攻打?”

      这话一说,众头领原本较为激动的情绪都平静了不少,有些人看燕青的目光中已经带了些怀疑。吴用这一手确实漂亮,梁山自从势大以后,官兵不敢正视,众好汉所到之处都是横冲直撞,全不将官兵放在眼里,能让他们敬畏一下的也就只有高强所部招讨司军,现在又添了张叔夜的济州兵。现在来使虽然说是招安,可是凭空口说,却不见文字,有道是兵者诡道,焉知这不是朝廷用的缓兵之计?

      燕青望了望吴用,又是一笑,全不将周遭的怀疑目光放在心上,犹如居家拉家常一般,向吴用道:“这位装束与众不同,想必便是梁山军师,智多星吴用罢?多智者必定多疑,古人诚不我期,啊哈哈~”仰天一阵芜

      吴用沉住了气,眼下乃是关系到日后大半辈子荣华富贵还是吃糠咽菜的要紧关头,吴用把平生的心力全都用上了,冷笑道:“尔有何言,便可直说,休弄这等玄虚。”

      燕青笑了笑,忽地把脸色一正:“吴军师,若凡事不容我闻我见,自是无妨,燕青回去禀告招讨相公。只说梁山愿受招安。招讨相公必然大喜,便问某家,如今梁山头领几人,愿得何种官阶,须向朝廷请下多少官诰?梁山共有多少人马,多少百姓,有多少人愿得从军,有多少百姓愿仍旧回家务农。须请朝廷颁下多少赏赐,拨给多少军额?某家只好向上回禀相公,梁山头领多少不知,人马多少不知,百姓多少不知,愿求何等官阶赏赐一概不知,这个唤作一问四不知。”

      众头领听燕青说的轻松,面上都缓了,想想也是道理,既然说了招安。倘使连头领多少人都不告诉人家。这安如何招法?总不成叫朝廷把梁山划出来给他们居住,每年再供给粮食若干,这种条件想想也不可能成功。朝廷招安向来是以贼为兵,都得划入军籍的,招安之时自然须得清点。

      吴用被燕青说的噎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若是强词夺理,堂中这许多头领都在,显见得对于这使者的说辞和招安诚意都较为认同,他的话倘若没有什么道理,众心不服,多敢生出事端来。智多星毕竟有些急智,见这般说法难不倒来使。便即缓和了语气,道:“兹事体大,又是来的突然,我山寨总须商议定当,才好上复使者。今日使者初到,不忙商议大事,且请吃些酒席,在山寨住上两日,待我等商议妥当之后。报于使者,回复招讨相公便是。”

      燕青见说,也点头应允:“自当如此。某上山之前,招讨相公面前曾经言明,此番上山,最多三日便回,迟则此事不谐,相公只作某家遭遇不测罢了。”众头领听了,又不禁有些钦佩,眼见燕青这么个俊俏地年轻小伙子,孤身闯入山寨,面对大众侃侃而谈,事先竟已经将生死至于度外,这份气度可不比寻常。

      宋江见吴用出来搅局,心中老大不快,好容易等到双方说合了,忙吩咐人摆酒:“给使者接风洗尘,共庆我梁山众兄弟招安有望!”众人齐声应了,自有宋江的亲兄弟宋清安排酒席,这人旁的本事一概没有,铁扇子的外号还是来到梁山之后应景起的,其实哪里会用什么铁扇子?花名册上写他是专责安排酒席头领一员,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司务长罢了,干这活却是他的本职。

      想那燕青是何等人物?自小受卢俊义的栽培,十几岁便名闻北京,青楼瓦舍中有名地风流浪子,当今天子面前也进退自如,哪里将这点酒席放在眼里?席间挥洒谈笑,敬酒使拳,行令呼卢,燕青样样都是拿的起放的下,口角生风更说得人人都欢悦,间中起身歌舞一曲,却又是信手拈来现场原创,一个酒席竟成了燕青的个人秀场。

      众头领虽然来自三山五岳,却大多是乡野人物,哪里见过这等风流蕴藉?一个个都看的呆了,心中暗生敬慕之心,都想这朝廷人物,果然非比寻常,我等每日大碗喝酒,却哪里晓得酒席中偏能耍出这许多名堂来,真个叫人叹为观止。又听燕青说起汴梁繁华,有丰乐楼,有博览会,形容的好似天上仙宫一般,单单酒水的名目和酿造方法,说出来就够众头领听了,再听说招安之后当可进京揽胜,享受这般富贵,有些如雷横一般胸无大志之辈已经乐的嘴都歪了。

      一顿酒直吃了三个时辰,日头落山方休,燕青一人力敌梁山这许多头领,仗着练就的好底子,再加上青楼中练就的躲酒解酒等本事,到这时竟还没醉,只是脚步歪斜,眼神迷蒙,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了。吴用暗地里吩咐几个头领上去敬酒,间中想套燕青地话,却不料燕青说来滴水不漏,更将朝廷招安地诚意大大夸说了一番,众头领不由得更信几分。

      眼见不得要领,吴用只得提出天时不早,今日尽欢,先送来使和几名随从回房歇息,宋江瞪了他一眼,也只好答允了。燕青同来的原有几名随从,俱都是亲兵小校的打扮,里面喝酒外面也没闲着,这几个人酒量不济,早已被灌地七歪八倒,人事不知,吴用叫都扶到大寨旁的小寨去歇息,又命阮小二带人把守。

      这边许多头领也早已醉了,都教扶回本寨歇息。宋江转身回了自己的下处。不一会吴用、公孙胜、武松、阮小七等几人都到,这几个便是目下梁山较有权势的人了,聚在这里自然是要开小会,讨论招安的具体事宜,他们一旦商议定了,余人大多只有听从的份,有点类似于现代地代表大会,其实真正作主的却是几个常委的会议。

      宋江见几人坐定。除了阮小七适才和燕青拼酒,有点喝高以外,余人都还算清醒,便叫人取热豆汁给阮小七解酒,一面向吴用道:“军师,前日我等已然定了招安之策,如今朝廷难得派人上山来招安我等,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为何一再出言为难,若不是朝廷果有诚意,来使应对得宜。几乎坏了这一场招安!”

      吴用心说坏了才好!却不敢明说。生怕宋江着恼,只得小意儿道:“哥哥息怒,论起今日之事。果然是我梁山之福,吴用并不敢生什么异心,只是招安这等大事,终不能信一些言语,吴用适才多方试探,也只是要知道朝廷究竟有多少诚意,这招安使得还是使不得。哥哥明鉴,咱们纵然情愿招安,却也要讲究一个招安法,若是任凭朝廷处置——那也不成招安了,只是我山寨一起放下刀枪,向朝廷投降罢了。若真如此,当初何苦一个个都逃上山来落草?”

      此时正是俩人都心怀鬼胎,宋江受了高强地嘱托,只要招安,生怕别人看出他的算计来,吴用在他眼中只不过是在尽一个山寨军师的职责,寻求一个更好的招安条件;而吴用得了杨戬地消息。杨戬指明要和宋江当面谈这招安之事,余外更不多说,吴用既怕这事落空,自己前程不似锦而似灰,又怕宋江发觉自己私下和朝廷接触寻求招安,那是挑战他大头领权威的行为,眼下非常时刻,可不晓得宋江会有什么激烈反应。

      其实吴用若是从杨戬那里知道了宋江和高强之间的真实关系,以他对宋江和梁山局势的了解,当可以点醒宋江,让他警惕高强,并向杨戬以及他身后的蔡京这一边靠拢。无如这件事关系重大,蔡京又不想闹地满城风雨,尽人皆知的,怎容杨戬逢人便说?要知道这件事是蔡京用来要挟高强为他所用的,并不是要把高强一棍子打死,高强到底是他的孙女婿,真要打死了他又能落什么好处?威胁之所以成为威胁,正是因为其引而不发,倘若真个闹了出来,好比是核武器都放出去了,大家除了一拍两散,也没别的路好走了。

      因此吴用虽然号称智多星,也确实有些头脑,无奈在这件事上头他比宋江还要懵然无知,用现在地话来说,严重地信息不对称,他的脑子怎么也不能和对手站在同一水平面上。

      那宋江听了吴用的解说,只道他果然是为了梁山地招安着想,倒也符合他一向的谨慎招安、高调招安的主张,也便罢了。便道:“今日请了几位兄弟来,乃是大家商议一番,这招安到底如何招法。诚如军师所言”必不是朝廷一声招安,我等兄弟便放下刀枪任凭朝廷处置了,须得有个章程出来,若朝廷都依了,方才招安。”此乃高强给他的吩咐,务必要弄把招安以后的事情尽量弄的越细越好,让梁山人人有底,这才好招安。须知他宋江如此多的兵马,当朝只有西北童贯的兵权可以与他相比,梁山若要全部招安,又聚成一团,朝廷当然不能接受。就算高强这里能答应,朝廷中也必定诸多非议,无论如何压不下去,到头来这股兵马不但不能如高强所希望的那样为国效力,更会走上如同水浒书中那样的不归之路,被朝廷想尽办法削弱打散,直到失去战斗力,被完全瓦解为止。

      几人听了,都默默点头,阮小七在这几人当中算是最没有城府地,也是“反动性”最强的一个,带着几分酒意道:“原本依着小弟,晁盖哥哥大仇未报,这招安如何使得?既是哥哥一力主张,众家兄弟也都情愿,小弟也说不得,山寨义气份上,也只得一同招安。若说什么章程,小弟却有一桩在此。我水军兄弟皆是左近渔民,一向在这水泊中讨生活,何等快活?叵耐朝廷立一个什么括田所。把水泊水面都指作良田,日逐责令我等交什么田税,将打来的鱼儿都换钱去纳了,犹是不足,朝廷枝责甚严,我石碣村两名渔家被活活打死。这仇么,当日哥哥命咱们下山除害,小弟早将括田所官吏杀了个干净。也算报了,只今若要招安,除是朝廷将这括田所给去了,更免我梁山泊渔民三年租税方可。除此之外,小弟也无甚章程,任凭哥哥说去便是,纵是不给官诰,叫小弟只在哥哥们跟前作一名亲兵,倒也快活。”

      宋江不禁刮目相看,这括田所乃是梁山多少人心头之恨。他本已想到会有人提出来。不过从阮小七嘴里说出来,不禁让他对于这位在他眼中只是村野渔夫的阮家小三另眼相看,便道:“贤弟说的是。此事关系重大。我梁山招安之后,料来许多人还愿回乡为民,若是括田所一日不去,众兄弟久后终是备受其扰,不得生计。这一节愚兄已记下了。”

      阮小七点头,咧嘴一笑,歪在一边也不说话。

      宋江又看公孙胜,如今梁山上的三号人物,也是宋江之外最大的实力派,河朔豪杰多投奔他帐下。可怜宋江到现在也不晓得公孙胜和他一样都是卧底——这一点上公孙胜和他也是一般——还怕摆不平这位一清道长。招安难成。

      哪知公孙胜眼皮都不抬一下,念一声无量天尊:“宋江哥哥,贫道乃是方外之人,一时因缘际会得以到此,久后自当仍归大道。这招安么,贫道是无可无不可,只需那些跟随贫道的河朔好汉们能得立身之地,于愿足矣。”

      宋江大大松一口气。武松是不用说的,于是就只剩下吴用一人。吴用好歹是读书人。纵然心头有自己地打算,却也不好明说,不过现今逼到形势,那些面子也顾不得了:“哥哥,小弟自幼读圣贤书,今只愿招安之后朝廷赏我一个出身,作一个文官,别无他求。”吴用说了,心中忐忑,却也存了一丝期望,若是宋江能够让他这个梦想得以满足,他便有机会抱上招讨司高强这条大腿,纵然失信于杨戬,却也未必没有活路。

      宋江一听便恼了:“军师,这叫什么话来?招安之后,我等俱是武阶,你偏去作文官,自是与我兄弟不作一路,敢是你生了异心,要来与我兄弟们撇清了?”

      横竖撕破了脸,吴用也不管许多,连声道:“哥哥,哥哥!自来我朝对待落草地好汉,大多是取其首脑,散其胁从;今虽然有朝廷恩诏,招安我等,众家兄弟皆得前程,小弟身为梁山谋主,却最是犯忌。当年西夏本不成气候,便是得了两名大宋落第的贡生,遂成百年边患,朝廷惩于此事,捉到山寨谋主时每每都用寸襟致死啊!小弟若不得一个出身,招安之后焉能有什么好结果?”

      宋江一怔,这事他也是知道的,不过不像吴用这样切肤之痛,因此平时也不大想的起来。此时想想,果然有几处山寨被打破之后,为首的斩首示众,谋主却被千刀剐了,中间确实有分别。

      不过回心一想,却又变了脸色:“军师,似我等招安之后,顶天不过武功大夫,军中自然不得备文官,你若得了出身,我等军中须无你容身之所,你待向何处去?”宋江一心不容吴用脱离自己的团体,自然是有他的打算。按照高强的吩咐,梁山招安之后,精壮者外出从军,在梁山地人就得担负起私商转运的活计来,在朝廷眼皮底下玩这样的花样,不保密怎么成?如果吴用借着这个机会脱离了梁山团体,大家就没有了利益共同的纽带,保不齐他日梁山暗地里作的这些买卖被吴用当成升官的筹码,向朝廷捅上去,大家一起完蛋,只肥了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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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 无间

      吴用一听,心里早凉了半截,似宋江这般说话,分明已经生了疑忌之意,只道他有异心,想着借此机会脱离梁山大伙。绿林人士大多不通文字,吴用这个读书人在他们中间虽然备受尊敬,奉为天机星下凡,其实也是个异类,很多时候,吴用都能感觉到身边这些江湖好汉与他的隔膜,最简单不过的表现就是,梁山诸将都有自己的人马和寨栅,大小有别而已,惟独吴用,虽然可以调遣梁山大军,但是身边却只得几个随身的小童,一个披甲之士都没有。

      如果宋江这种怀疑不加打消的话,吴用现在梁山山寨中的地位极有可能一夕之间烟消云散。说到底,江湖上的规矩和朝堂不一样,不识字的武夫们,最信任的也只可能是同样的武夫,别看宋江仁义之名播于海内,他一样习武打拳,能和这些江湖好汉混在一处,而吴用的武艺却只能让他被这些江湖汉子接受为同伙而已,永远不会奉他作老大。

      挣扎再三,吴用终是心存侥幸,还想再努力一下:“哥哥,大家兄弟一场,天地之前誓愿同生共死的,作兄弟的岂能舍了全伙单飞?小弟无非只想自保而已。”

      宋江把手一挥,不容置辩:“军师,休矣!朝廷既然招安,一应过犯自然曲赦,大家都是无事,凭什么单单治你的罪?愚兄纵然不才,若是朝廷招安之时要治你的罪,却是宁可舍却招安不要,也要保你这一身平安。只是你若要舍却我全伙兄弟,那却万万不能,便是如此,休得再言,莫伤了我山寨兄弟义气!”

      公孙胜和武松见俩人说的僵了,一时都来解劝,吴用也只得低头服软。宋江又把出那等仁义大哥的样子来,说了一些套话,自不待言。个人的要求说完了,便要谈谈梁山全伙的待遇。

      其实如果真是没有杂质的招安,象梁山这种情况非常难办,梁山精壮老弱十万之众,单单敢战之士不下六万,抵得上现今整个汴梁城的驻军了。这对于朝廷来说是一块极大的心病。这里梁山地精壮比例高,自然有原因在里面,其一梁山是这几年飞速发展起来的,吞并了周围的许多山寨,又吸收了大批江湖好汉,这些人尤其是零散上山投奔的人,自然以单身精壮者居多,拉家带口的如何落草?带家属上山的也不是没有,最大一拨就是花荣的部队,那是从清风寨大队搬迁过来的。这也是花荣所部被称作老万营地缘由。

      象这样大的一支部队。朝廷当然不能允许他们保持建制统一,不管到哪里,这都是一支足以造反的巨大力量;要拆开的话。梁山自己又不愿意,生怕这是朝廷用的计策,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所以在水浒传里,粱山到头来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出去打仗,打到筋疲力尽,血流干了,人死净了,剩下的人中间再把几个为首的用计除掉,偌大一个山寨。就此烟消云散。

      宋江野心勃勃,想要在仕途上大干一场,自然不容出现这种情况。幸好,现在他所面临的局面也比原先书中宋江要好许多,起码朝廷中有高强这样的重臣肯用他,也有足够的实力来罩他。

      “诸位贤弟,我梁山聚众出于无奈,虽是心怀忠义,到底几番与官兵为敌。前日大举出兵洗荡周遭州军,更是罪过不小。朝廷如今虽允招安,须防他用缓兵之计,因此明日与朝廷来使商议招安事宜,咱们须得咬定了,各寨不得肆行拆分,各头领原领人马,招安后依旧领行,求为百姓者,须朝廷一一安置了当方可。只谨记这两条,招安方是长久之计。”宋江千叮咛万嘱咐,众人一一牢记,各自去了。

      单说吴用,回到自己小帐,心情无比郁闷。人地心理就是这么奇怪,倘若没有杨戬这条线,吴用别无选择,只有和宋江绑到一起,在这条招安路上一条道走到黑,就算作一个武官,大宋武将中比他还要不能打地人车载斗量,又有何干?偏生是有了希望,却无法得到,这人心中就像一团阴火在烧,烧的智多星满脑子的点子,满肚子地花花肠子一概,不见,只是咬牙切齿:“我把你这黑厮!”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事宋江不是没理,梁山要想招安之后还能生存下去,抱团才是上策,他一个军师走了看似不打紧,却为各人单飞开了一个口子,这口子一开,往后再要收回来可就难了。而且这个口子的存在,不但是团伙瓦解的破绽,更可能成为朝廷分而治之的空隙所在,宋江从一个山寨之主的角度来考虑,不能说他错了。

      不过道理归道理,这吃亏的事真要落到自己头上,没几个人能泰然处之的,尤其是在这个人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可以不吃这样的亏的时候。虽说吴用自诩饱读诗书,却不但丝毫称不上了身达命,反而是一脑袋地功名利禄,甚至在这点上,他比宋江更不如,宋江虽然缺钱,也懂得作销赃好过自己作贼,这位智多星却完全利令智昏,见到十万贯就红了眼,自己扑上去动手作贼,结果把前程都搭上了,险些饶上性命。

      此时吴用心中思绪纷乱,渐渐就集中到一点上:“也罢!坏了这招讨司使者的招安之事,宋江招安不成,自然要走我这条路,那杨戬贪我钱财,又有把柄落在我手中,如何不想招安我山寨?到那时自然由不得宋江不依。纵然此事不谐,大不了依旧如现在一般,仍旧与全伙一同招安,往后作个军官,慢慢再熬过。“这便是知识分子干不得大事的缘故了,动手之前就没有豁出去的决心,却已经把退路想好了。

      既然决意要破坏这次的招安,吴用的脑子有了方向,智多星便可以发挥作用了。顷刻之间,他已经想了几条计策出来,却又都觉得不妥:“我山寨终是要招安的,倘若这次将使者杀了,惹恼了那招讨司,说我山寨斩使拒招,朝廷必定大兵进剿更无二话。那时节便是死路一条了。若要坏了这招安大事,须得教来使自己翻脸,最好将招安的条件提的太过苛刻,例如我梁山大军招安,不得分兵,须得团结一处,更求赦书并金银绢帛犒赏,总须敲地那使者痛了。至少也得叫他不得作主,下山去依旧请示那招讨司,我这厢才好再施计谋。”

      吴用想了半天,才定了方略,待明日与燕青商议具体招安事宜的时候,要漫天要价,决不还钱,使得燕青知难而退,以便拖延时间。趁这个当口,他大可将众人可以接受的招安条件和此次招安经过通告杨戬。那杨戬要夺这场功劳。势必会将梁山众人愿意接受地条件上奏朝廷,并设法获取朝廷的许可,到那时便大功告成了……

      他随即提笔写了一封信。用蜡丸团了,招来一名随身小童,用针线缝在袖口,命他连夜下山,向阮小七借了船出水泊,直向郓州城中去寻萧让,请他将这蜡丸书信交给杨戬,越快越好。小童接了蜡丸便走。

      想及那时接到杨戬带来宣读的招安诏书,宋江等人脸上的精彩表情,吴用不由得心中喜开了花。直到睡着之时,那脸上仍旧挂着满足的笑容。

      再说那公孙胜,商议定当回到帐中,心中也有计较:“石三郎请我上梁山,至今也有几年,好容易将要招安,这一场贼中日月总算要到头了。招安之后,我便请一处宫观,一面领着官诰请受。一面依旧作我的清修之士,岂不是好?那时再将老母接来同住,朝夕奉养,强似在那大名府乡间劳苦。”

      他这里正在打如意算盘,忽觉后窗上一声轻响,忙回头去看时,已经惊的呆了:杨林并两个黑衣人站在后窗下,内中一个竟是日间喝的烂醉地官兵使者燕青!

      公孙胜到底是给石秀请上山来的,杨林又是在他二次上梁山时主动前来投托入伙,如今见到杨林和这朝廷的使者站在一处,壹夜来寻自己,哪里还不明白就里?顷刻间脑子一转,只是苦笑一声:“杨兄弟,你一向瞒的我好苦!”

      杨林无声地一笑,纵身跳进窗来,燕青也跟着跳进来,那另外一个人便在外面窗根下蹲着望风。杨林向公孙胜行了个礼,笑嘻嘻地道:“哥哥果然不愧修道人,灵台清明的很,小弟一向便是石三郎的心腹人,特意上山来作细作的,与哥哥也是一般。如今朝廷招安,须是用到我等的时候,以此来见哥哥,挑明了彼此身份,也好为招讨相公干事。”

      公孙胜苦笑无语,燕青在一旁微微一笑,却道:“公孙道长,招讨司高相公托我问你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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