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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李易安,高强自然不敢怠慢,便即收起了轻狂之态,依礼相见,见门口人来人往,右京几个站到台阶上显然是因为不堪拥挤,在这里说话多有不便,当即将一行请到自己房中说话,好在他这间房原是本店掌柜自住的房,空间颇大,尽坐的下。
问了右京来路,原来她在刘公岛待了些时,中间又去了日本一趟,等到回来时已经是年初时分。归途中想着青州的李清照,右京便拐过来看望于她,待说起要往大名府去时,李清照想起泰山天齐帝生辰将至,又恰值她服孝期满,便说要与右京同行,于路去泰山进香,就便去了身上孝。那李逵在青州作个衙差,平素仗着高强地余荫在街市厮混赌钱,极是快活。他念着李清照当日在官司上为他仗义执言,倒对这女子另眼相看。日常到李清照开地古董金石铺子上张罗,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不过即便李逵没有加入山贼团伙,没有闯出天杀星的威名来,但有胆量说李遣是非的人还是不多。
这李逵当日又来,他与右京也是素识,听说二女要来岱岳降香,黑旋风性好热闹。在青州这几个月正憋闷地慌,吵着要同来见识连年未逢敌手的擎天柱任原。右京本是无可无不可的,李清照又念着李逵一向帮衬出力不少,也许他同来,也难得李遣甚给李清照的面子,这一路上酒都不大喝,更加没有闹出事来。
听右京说了向时地事,高强心中算了算日子,果然赵明诚死了足足三年整,再看看李清照的颜容着实清减了。想必她一个寡妇死了丈夫。夫家又每常逼迫于她,又要操持那间金石铺子,委实不易。
于是便向李清照道声辛劳:“李娘子一向不易!”
李清照淡淡一笑。略应了两句,只说并不如何辛苦。说话时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正如当初汴梁初见时一般,高强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算来她也只有二十七八年纪,若是如历史上那样的寿元,还有四十多年日脚要熬,真是独自怎生得黑?
微一沉吟,便道:“李娘子,如今既然除了孝服。天下大可去得,青州局处边陲,往来人稀,在此间研习金石大为不易。去年朝廷于汴梁建博览会,通天下珍奇百物,人都说乃是本朝盛事,我忝为提举,却深以为不足。本朝文采风流,远迈汉唐。这博览会若是只谋民生百货,未免不足,怎能包罗本朝万象,当得起这博览之名?若是李娘子愿往博览会中设一金石斋,于娘子可以处京师中枢之地,饱览天下珍本古籍金石等物,于我博览会也可得染此中文才道蕴,若有来往万国之人,更可从此管窥我中华浃浃大国文采风流,岂不是一举而多得?”说了这一番话,高强都不由得要佩服自己一下,临时起意竟也能编出这么多道道来,看来最近忽悠人的功力见长。
不过他这么忽悠李清照,心中也没有什么歉疚之意,那青州乃是赵家的旧宅,李清照被赵家所不容,祖宅没得住,见今局促在金石铺子后面,她又是借这些金石来纪念亡夫的,势必卖地少买的多,这利润额可想而知,若不是当初右京安排地妥帖,暗地里资助了那金石铺子的原老板一些银钱,李清照怕是这三年都难熬。
以这样一个满腹才情的奇女子,若是终日在柴米油盐之中蝇营狗芶,高强简直觉得这就是对我中国文化的一种犯罪啊!要是李清照在这样的困境中被迫再嫁,乃至遇人不淑,高强扪心自问,自己心里这一关就过不去。
右京听高强这般说,好似其意甚诚,美目瞟了高强一眼,似笑非笑,却也从旁劝说:“李姐姐,衙内说的是,小妹虽不大懂得这金石之道,料想须得见得多了,收集的多了方好。李姐姐在青州开那金石铺子,日常也无甚进项,只办得柴米油盐,若见到了心爱地金石古籍,哪里来的银钱将与人家?一发去了京城,仗着博览会的财力,要收多少古籍也有,京师地文人大家更为天下之冠,彼此来往琢磨,相互砥砺,姐姐那一部金石录必定能流传千古呢!”
他二人说了这么多,其实李清照就听进去这最后一句。金石对于她只是一种闲暇地爱好,死去的赵明诚才是把这件事当作毕生的钟爱来作地。自从赵明诚死后,李清照独个儿孤苦伶仃,一腔思绪全都寄托在这些金石上头,誓愿继承亡夫的遗志,写成这部金石录,便是她现下的人生目标。至于生活困苦,独个的孤单,却都还可熬得。
一念及此,李易安盈盈而起,向高强深深万福道:“相公如此高义,小女子无以为报,惟有来世结草衔环……”
高强听不得这种话,挥手打断:“直恁地说!适才我也说了,博览会铜臭气太浓,不足以显示我朝文采,朝野士子多以此议论。李易安之才,当初便名动京师,若是能在博览会主持金石斋,必可令天下文士向往,平添我博览会的华彩之气,此乃是包装之道,大大有益于我博览会的声誉。说起来,这其实是我沾了李易安的光才是。”
李清照闻言,脸上一红,苍白的肤色上添了两朵红晕,显出几分娇羞来,却比方才的死人脸多了无数颜色,低低道:“相公之才高妾身数倍,这般过誉如何当的起?”
高强挠了挠头,心说我那是抄袭,和你地原创不能比的,况且有一些就是抄了你的,更是不好意思了,只是本衙内脸皮甚厚,不像你这么容易脸红罢了。当下含混过去,正要商议起程,一旁李逵已经按捺不住,嚷道:“衙内,两位娘子,说的都是什么,莫不是李家娘子要去往京城博览会么?”敢情黑旋风听这几人拽了半天,基本上只抓住了几个主题词而已。
李清照对李逵倒甚是亲切,彼此来往的多了,只觉得李逵粗鲁不文之中全是一片天真,倒胜于世上诸多饱读诗书的【创建和谐家园】之人,若不是她随夫遭贬,而后又丧夫,体会到了人间的炎凉疾苦,原不易有这样的认知。当下轻轻点头,微笑道:“在青州多承看顾,这厢谢过了。”
李逵大喜,双手比比划划道:“如此甚好,甚好!那京城好不热闹,博览会上好些酒食,常人莫说吃过,便听也未曾听过,铁牛只是得衙内赏赐吃过一回,想念到如今,今番随着李家娘子进京,便可再吃个痛快!还有那丰乐楼,亦是好耍……”
高强听他说得嘴滑,说到自己开妓院上头去了,当即干咳一声,心说作妓院老板的光荣只有本衙内和韦爵爷志同道合,这位李娘子可未必能领会,你可莫要教我难堪。
哪知李清照却不以为意,反而轻轻叹了一声,向高强道:“相公,我那白家妹妹可还好么?”说话间不胜惆怅之意。
高强这才省起,李清照和白沉香原是闺中密友姐妹淘,李清照离京之后,双方只怕也有通闻问。只是白沉香别后在丰乐楼登台演出,遂了平生志愿,李清照却遭际如此,等到了京城,故友重逢,该是何等物是人非之叹?
正要将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吟出来,忽然想起这首词自己已经剽窃过了,当日乃是为了解劝李清照丧夫地哀痛而作,现在再说出来恐怕不大应景,一时急智,硬生生又憋了回去,强笑道:“白行首好的很,见了我时,也曾问起李家娘子安好。若到了京城,大家却好聚首。”
李清照略略点头,眉尖微蹙,便不说话。高强正有些讪讪地,外面有牙兵传了信进来,原来燕青以为他打了任原,万众瞩目,不宜前来和高强等人相会,免得有人看破了高强的行藏,因此着他们自行回独龙岗大营去,说他会独个上路。
高强原本就在等他消息,得了这信便即起身,命人将右京一行的行李都用车子装了,又讨了一辆行车,容右京等女眷坐了,迤逦往独龙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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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萧让
一路无话,等到了独龙岗大营,这女眷却不好入军营的,右京便住在李家庄,高强派几个老成的兵丁,并李应手下几个管事,相送李清照回青州去打点行囊,那许多金石古籍散碎物件,搬运起来着实不易。李逵在李家庄转了一圈,刚刚跟众人都打了个招呼,听说李清照又要回青州去,他想想干脆把老娘接到京城去住,赶着也一同回青州了。
高强自在独龙岗整训士卒,等候宋江消息不提。单说那监军杨戬,自从遭吴用所擒,在高强手上落了把柄,不大好当面和他作对,又嫌军中过的气闷,诸将都不大待见他,便应郓州知府程万里之邀,前去东平府驻马。他那些旧日随从被高强打了一顿,又号枷示众,杨戬面上甚是无光,这等内侍的随从原不是宫中惯带的,乃是临行时从括田所中拨了来,杨戬便渐渐将这些人都疏远了,反对新近拨到他麾下的张顺甚为信重,虽然够不上曹操对关羽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金下马银的待见,却也是随手打赏,日常嘉问,把浪里白条直作心腹一般。也亏得张顺作惯了鱼牙子,善于察人眼色,哄得杨戬喜欢非常,在郓州只是逍遥。
忽一日,馆外有个书生来访,道是有几幅字要献于监军嘉赏。杨戬接来看了,小小吃了一惊,却是苏轼、米节、黄庭坚、蔡京四人手书各一幅,题跋俱全,都是真迹。当时这四人书法并称,尤其以苏轼的书法为难得,他迭经乌台诗案、党籍案之劫,诗书毁去甚多,再加上苏轼在世时不喜欢特意给人家写字,都是他身边人和知交亲朋趁时收藏,因此更为难得。
这几幅字算得极好的礼物了。看在这些份上,杨戬吩咐请来人进馆面叙。他只道是本州什么书生来巴结自己,求一个晋身之阶,哪知来人到了堂上,大大唱了一个喏,道:“监军在上,舟中故人以这几幅字,命小生来访。”
杨戬大吃一惊。什么叫做舟中故人?他前几天倒是刚刚下过一回船,便是被梁山所擒的那一次,如今来人说的这般蹊跷,莫非便是这话儿?
只觉得两旁耳目众多,杨戬忙将左右都遣退了,并张顺也撵在堂下,复将来人延至后堂叙话。到了后堂,见两旁无人,那来人也报了姓名:“杨监军,小生乃是本州秀才萧让。今来搅扰监军。乃是受了监军的舟中故人所托,有一件大事要央托监军。”
杨戬犹在惊疑,沉吟道:“秀才所说的舟中故人。不知……”
萧让截道:“姓吴!”杨戬手一颤,便要作色而起,那萧让显然早有准备,泰然自若地笑道:“杨监军,此事于监军有利无害,何妨听小生一言?若是急切间措置不当,却坏了监军自家声名,官家面前恐怕不大好交代。”
杨戬又惊又怒,本待发作,恐怕对方还有什么手段。又听萧让说对自己有好处的,抱着侥幸心理道:“且请直言!若还要挟于本官时,休怪本官辣手无情!”
萧让脸上纹丝不动,叠两个指头道:“监军请了!监军受命监管招讨司大军,职责乃是进剿梁山水寇,今梁山势大,又深在水泊之中,急切难平,此事甚明。那位故人怕监军这里迁延时日。但有闪失,恐怕又不止当日舟中之祸,故此命小生前来,送这一桩功劳给监军足下,这还不是好事么?又哪里说到要挟?”
杨戬皱眉道:“送什么功劳?莫非你那故人要投顺官军?”
萧让摇头道:“非也!战之未分,岂有投顺之理?那位故人之意,乃是招安!”
杨戬这下更惊,险些脱口而出:“你们怎么知道要招安?”总算还没乱了方寸,看萧让的意思,倒象是来求自己招安地,若是将这句话吐了实,对方一起疑心,那就什么筹码都没了。
慌即改口道:“招安乃朝廷所议,本官只可以此上奏,却未必可成。只是你那故人来向本官提起此事,却是蹊跷,本官这里只是监军,上头还有招讨司,你那故人也只是山寨军师,两下都不得作主,如何议得?”
萧让早有准备,站起来深深一揖道:“那故人心怀朝廷,意欲求一个出身,日后为官甚便,自然朝夕记着监军的好处,这一点小小私心,却不好对人言了,纵然朝廷招安,也未必能得遂此心。因此上,只得仗着昔日舟中的一点交情,来央托监军。”
杨戬心中暗骂:便是这么一点事,就拿来作我的把柄,这吴用忒煞可恼!却待发作,又想:朝议已有招安之旨,那高强明明和梁山的盗魁,宋江有勾连,他那里却按兵不动,是何道理?若是我这里与梁山搭上了线,宋江一伙由此得以招安,料来必定对我感激,那时再把出蔡公相的言语来,拉拢于他一伙,则高强那厮的把柄尽可得矣!斯时公相重收高强为己用,再掌大权,我这里自然也是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岂不强似如今作一个监军都无人奉承,只在此间局促?
这么一想,这吴用的招安之议竟是送上门来地,杨戬当时怒火尽去,笑容满面:“萧秀才,非是我有意推诿,实乃兹事体大,我也不得擅专。只是当今官家本是圣明的,为你等杀官造反,损了朝廷威仪,故此派大兵征讨。若是有人能向官家申明尔等不得已之情,官家必定怜悯,招安之旨也不难得。只是其中却有难处……”说到这里沉吟不语。
萧让见了,自知其意,肚里暗骂一声“死太监便是要钱!”一面满面堆笑,却将那几幅字都收了回去。杨戬勃然变色,还道对方不肯给钱,哪知萧让却道:“监军明鉴,这几幅字乃是小生平素无事临摹之作,难登大雅之堂,只作敲门之用,这厢另有厚礼。”一面说,一面袖中将出一叠钱引来。
杨戬一瞟那叠钱引,足有百十张之多。上面一张写的分明,乃是一百贯面额,则这一叠不啻万贯之财,抵得过宰执大臣两年的所得。他虽然身在宫中,惯见财货,不过这一笔也算是大收入了,登时回嗔作喜,一手接了过来揣在袖中。笑道:“秀才直如此相戏乎!”一面又望望那几幅字,还是有些难以相信竟然都是赝品。
萧让长揖道:“些许小礼,不成敬意。那位故人说道,只需成就此事”必当重重相谢,百倍重礼在所不息,只望监军成全则个!”
杨戬一听还有一百万贯好收,那头脑就如同遇到了十二级台风的风车一般,转的飞快,即道:“是了。你等迫于生计。啸聚山寨,却不忘朝廷和官家,心中常怀忠义。与那等打家劫舍的强人又是不同。待本官将你等这些情状上奏官家,必然降诏招安,为尔等大开自新之路。你那故人率先投效,当得一桩首功,他又是曾读诗书的,本朝最重文学之士,便赐一个出身也不为过。本书转载16k文学网www.16k.cN似此可满意么?”
萧让原本得了吴用之命,便是为他自己求一个出身,为此不惜重金贿赂杨戬。见杨戬答应的爽快,萧让心中却也松了一口气。暗道:“天可怜见!只望这一件事平安得成,我一家尚有团圆之望!”原来这萧让一直住在郓州城里,给人写字教书为生。他与吴用本是素识,近日承吴用派人来说,要作一轮法事,需用萧让大笔一挥,便将萧让赚到山寨中,转头又去把他一家都给“请”上了山,要萧让下山去找杨戬说及此事。并不得泄漏分毫。若是萧让不从,或者暗地给官兵通风报信,或者此事不成,那就是一家大小统统人头落地,别无二话。萧让虽说也有些花拳绣腿在身,怎当得梁山虎狼之师,更兼一家十几口的性命都捏在吴用手中?只得应承。
如今杨戬既然答应,萧让却不知这背后牵涉到朝廷中极隐秘地争斗,还道这太监贪财,看在重金份上,愿意代为禀告朝廷。当下道一声“静候佳音”,便出门回家去了,因吴用叫他在本州住着等候消息,因此萧让仍旧住在自己家中,只是少了家人做伴,独个儿悲愤,也不足为外人道。
杨戬送走萧让,将那一叠钱引收到箱笼中,却又取出一封书信来看。这书信乃是朝议决定招安之后,蔡攸火速将这消息送往杭州告诉蔡京,蔡京便手书写了这封书信,命人加急送来给杨戬,昨日刚到。
杨戬本已看过,一时不得要领,今日与萧让一席谈,却又有心得。看这封信,原来是蔡京得知朝议招安之后,嘱咐杨戬要设法玉成此事,并务必在这中间示好于宋江,将他拉拢过来。蔡京信中说地分明:
“今上虽好游乐,于朝政并非无心。今朝政以理财为先,高强以应奉局、钱庄、博览会等几事,理财之能人皆服之,士大夫间亦有称誉者。此子春秋正盛,士林中根基却浅,官家期以无党,或者托以朝政,也未可知。若高强先入宰执,则右相有士杰,左参有梁子美,尽我党人也,高强又与我蔡家有婚姻,是乃宰执大臣半出我门,于是官家岂肯将太阿倒持,再用老夫为相乎?”
“而高强前功未赏,遽出为招讨,官家又将枢密正位虚悬,其虚位以待之意甚明,恐其梁山底定之日,便是高强入主西府、手握枢机之时。因此梁山之事,便是老夫重收高强此子为己用的最后时机,稍纵即逝,切切,切切!”
“今闻朝议已颁招安之旨,吾儿以为高强与梁山素有勾连,招安之事一言可决,是梁山可旦夕而下,此功必成,是也乎?老夫以为,非也!前此用兵进剿,戎机决于高强一人,彼宁舍却梁山上数万条性命,只需与盗魁宋某内外勾结,尽可大获其功,我却无力分之,是乃高强全握此功也,我又何从入手?命汝为监军,伺彼阴事而待之者,聊以备无也!”
“今则不同,盗魁宋某为高强居匪中数年,今获招安,必乃其所望。然彼一旦招安,不复囊时之用,往日之事亦不得泄,若我为高强,必当杀之以绝后患,彼能为数万盗之魁首,岂无中人之智,不虑及此乎?我若从中取事,向盗魁宋某开示利害,其必以我为倚仗,令高强得复为我所用,则其身乃安,舍此更无生机!是以招安一事,其实乃我之良机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汝当尽力成就此事,就中设法示好与盗魁宋某,宣扬我之筹算,以收其心。”
蔡京的意思是,招安反而给他提供了一个大好机会,因为招安之后,高强知道蔡京已经察觉了他和宋江之间地关系,如果宋江在朝为官,蔡京大把的机会和他接近,收买宋江以获取高强的把柄。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出现,最好地办法就是杀人灭口。杨戬只需要尽力促成招安,间中寻找机会向宋江说明其中的利害,则宋江明了自身的处境之后,惟有投向蔡京这一边,以迫使高强不得不俯首听从蔡京的命令,帮助这个老权臣重新掌权。从高强的立场来说,蔡京现在已经是六十五岁的老人,就算重新执掌相权,顶多十年也得交班了,以高强这般年轻,大可忍耐几年,总好过这件秘事揭发出来,落地身败名裂的下场。
杨戬将这封信看了又看,再砸摸砸摸萧让所带来的信息:“吴用乃是梁山军师,此人想要为他自己求一个出身,大可以此胁迫他为我效命,将此中利害告知宋江……却是不妥,此事关系到蔡公相和高强,越少人得知越好,还是要那吴用制造时机,俾我得以向宋江说明利害,料他不敢不从。”
杨戬细细想了一番,自觉已经有了头绪,想想自己为蔡京立下这般大功,他日自然受用不尽,禁不住得意。忽然又想:“这招安便要申明梁山为何造反,若是高强和那宋江将这造反的缘由尽数归到我那括田所上头,我岂不是作茧自缚?”
回心一想,却又不妨事:“前此蔡学士将那杜公才送交朝廷治罪,括田之恶可尽数推到他头上,借他这一颗脑袋,既可安抚梁山众人,又可解我之难,何乐而不为?”想到好处,不由得乐不可支。
他在房中笑地诡异,却不提防隔墙有耳!谁呢?正是浪里白条张顺。张顺得了高强和李俊地吩咐,待在杨戬身边行走,日常只是关注杨戬的诸般动向。今日萧让这一个陌生人忽然前来,张顺便留上了心,及至杨戬见了萧让,三言两语便吩咐左右退避,分明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张顺哪里还不知道事有蹊跷?
偏偏杨戬这间内堂经过整修,周围都没什么藏身之处,因此杨戬甚是放心。张顺对这间内堂也早已留心,费了数夜功夫,在墙壁中凿了一个孔,放了一根铜管,一头连到隔院自己一个部下的房中,以此偷听杨戬地密事。
今日这铜管却是初用,音质不大好,听地有些模糊,再加上张顺对全部情况不了解,听来只是似懂非懂。不过这舟中故人的身份,却被他这个曾经在吴用船底下憋了半个时辰气的浪里白条给猜了出来,杨戬收了吴用的钱财,哪里能有什么好事?
却好张顺识字,火急写了一封密信,用蜡丸封好,吩咐心腹兵丁拿出去交给郓州城里时迁的手下,叫他火速传往独龙岗大营,交给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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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托梦
那日宋江溜出了岱庙后门,有时迁将他送到外面,绕了几条街出来,与梁山上同来的众好汉汇合,一同又回梁山去。此次陪同宋江下山的有朱仝雷横,吕方郭盛,杜千宋万几个头领,并精干喽兵二三百人,前面四个都是宋江自己的心腹,余外杜千宋万都是梁山的老资格,宋江上山之后就靠边站了,这次还是吴用钦点他们出来保护宋江。
适才乱中不见了宋江,众人正自着忙,好容易寻着了,也不疑有他,欢欢喜喜回梁山去,于路只说那一身花绣的少年相貌俊品,这一身小相扑的功夫更是精到,任原那样的铜浇铁铸金刚人物,竟也被他三两下颠翻了;朱仝却说任原的徒弟动手抢利物太过下作,明是欺负燕青势单力孤,说的雷横在一旁笑:“哥哥说的是,若是我梁山作这事时,自然埋伏下人手,暗藏机弩,先将那张小闲射死了,再将利物尽数卷了去,官兵虽多,这许多百姓乱起来,却哪里禁止的住?”众人一时都笑,道说的是。
路上见了落单人客,众好汉少不得动手发些利市,赚点路费什么的,也不必细说。宋江回山,吴用率山寨众人下山接了,备说来时见闻,大摆酒宴,又是一场热闹。
次日宋江早早起来,吩咐擂起聚义鼓,不片刻梁山大小头领,除了在外开酒店探听消息的几人离的远,在山寨众人都到。眼见众人齐聚,宋江眉尖紧锁道:“众家兄弟,今日擂鼓聚将,非为别事,我夜来有一梦,醒来思之,委实可畏,故而要请众家兄弟分说分说。”
众人都是绿林好汉,多半是不大识字的。闻说宋江要说梦,刘唐把手去指公孙胜,笑道:“哥哥要与人说梦,何用这许多兄弟?便是一【创建和谐家园】人足矣,有鬼他也拿得!”
一时哄堂大笑,宋江却面不改色道:“众兄弟休得轻慢,愚兄这梦作的蹊跷,敢是上天有意降旨于我。说及我一伙兄弟前程之事,也未可知。”
众人见说的郑重,也都收了笑声,听宋江说这梦,吴用在一旁轻摇纸扇,公孙胜下首闭目养神,这两个只作浑不在意。要知道宋江能稳坐这寨主之位,至少有一半是托了他那天书的功劳,上应天星的人物,何等了得?他既说是上天有意降旨。便没什么人敢轻忽了。
“昨夜这梦。愚兄正在山寨端坐,有一个长人,手拿弓箭。走来对我喝道‘某乃晋朝嵇康是也!单身到此,只为收捕你一干贼人,早早归降,免我手脚!’我一时恼火,便上前用刀劈他,哪知刀到之时,那人只是无事,原来刀头已自折了;再向兵器架上去兵刃时,却见件件伤损不堪用。愚兄无奈,吃那厮擒了。”
“被擒之后。愚兄自分必死,也不言语。当有军师领将你等兄弟,膝行进来,为我求情,说道情愿归降朝廷,以活我性命。那人却是大怒,说道我等几次三番与官兵对敌,杀伤百姓无数,数个州军糜烂。罪莫大焉。今擒了愚兄,众兄弟才说归降,显是其心不诚。便喝令左右三班将你等兄弟尽数拿下,号令推出斩首,愚兄挣扎起来时,却见头顶四个青字,乃是天下太平。”
宋江说完了梦,忠义堂里寂静无声。众头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多半都是一头雾水,外加三分惧意。也难说这些人太过迷信,当时的教育条件下,再加上不大识字,宋江又素来以天星下凡自居,一贯以此【创建和谐家园】,他的梦境又是这般诡异不吉,众头领心里一时都有些毛毛的。
吴用在一旁本是泰然自若,听了这个梦,把眼睛看看宋江,心中却吃一惊:似此分明是说要招安了!宋江一向是要招安,只愁朝廷中无有内应,少了言事之人,因此不得门路,如今却骤说此梦,遮莫是下山路上遇了什么人?却不曾听得杜千宋万说起有甚蹊跷人,煞是费解。若说不是,我虽然劫了萧让家人,让他去找杨戬说话,还没有回信送来,这宋江当不知晓,若知有这条门路时,借这梦境说出招安地主张来,倒还有些道理。
一壁正在寻思,一旁的梁山头领却都望他,吴用惊觉,这才发现宋江正在点自己的名:“军师,你乃上天天机星下凡,善识天机,可与我解了这梦。”
吴用心中暗骂,心说这天机星可都是你派我的,我几曾说过了?其实作天星自然好处多多,当初吴用被宋江这般说时,心里暗爽,脸上默认,也没见他有什么怨言。
此时逼于形势,吴用只好一面揣测宋江的心意,一面顺嘴乱说:“哥哥梦中之人,自称嵇康,这人乃是晋朝名士,写了几篇文章大大有名,有什么《与山巨源绝交书》……”
话犹未了,燕顺已经跳出来道:“绝交?我等兄弟只是义气深重,同生共死,哪里有什么绝交的道理?不通,不通!”余众一听,也都鼓噪起来。
吴用暗骂,这真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见众人闹了起来,吴用索性不说话,反是宋江替他解围,说什么军师乃是天机星下凡,言语中自有玄机,这天机岂是轻易泄漏得的?众人这才息了言语,听吴用继续说话。
吴用咳了两声,续道:“嵇康字叔夜……”方说到这里,宋江却把手中酒杯一松,掉在几案上,失惊道:“字叔夜?愚兄恍惚记得,那济州东昌府知府,便唤作张叔夜,这嵇康敢是应在此人身上?”
吴用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早有神算子蒋敬跳出来道:“哥哥记的不错,那济州狗官正是唤作张叔夜,前日擒了我山寨弟兄陶宗旺便是他,只这厮竟是狂妄,要捉我水泊全伙,却不想我这里也正要去打他,就为陶兄弟报仇也!”
宋江点了点头,忽又惊道:“此人姓张,我那梦中之人,乃是一名长人,手持弓箭。弓长二字合起来,不正是一个张字?这说得明明就是张叔夜了!”
吴用大吃一惊,心说这梦编地果然好,不是有心人决想不到这么细致!见堂下众头领都在那里发懵,已经基本上接受了这个说法,吴用心中暗懔,这要不是大家手笔,怎会一个梦编的如此巧妙。叫人细细推敲之下,若合符节?
武松在旁一直沉默不语,见宋江说到这里,才出来道:“哥哥,你敢是忧心那知府张叔夜遣兵要来打我山寨么?好教哥哥安心,不是作兄弟的夸口,我梁山自来大敌,只有方今三路招讨高强一人,每每损兵折将,都是在这人手上。除了他之外。朝廷但遣来别个将帅。都教他两个前来,一双回去,直的来。横的去!”众头领听说武松说的豪气,也都叫好,却都没想到,他口中这个梁山大敌的高强,不但是眼下梁山这局面的一手缔造者,更与说话地武松是师兄弟之亲。高强拜师鲁智深的消息,江湖上原本没有多少人知道,当初就连一直跟随鲁智深地曹正都无从得知,更不用说这些梁山好汉了,因此武松和高强地关系也没有泄漏之虞。
宋江点了点头。却又忧心道:“众家兄弟,若说别个将帅,我梁山自是不惧。只那三路招讨高强,实是我梁山克星。前次晁头领前往大名府干事,归途被这厮截杀,尸首分离,又有董平兄弟新近上山,献计趁雪去打郓州,又被这厮雪夜急赶一百五十多里。生擒活捉了去,更饶上鲍旭、白胜二位兄弟。今番用军师计策,大举出兵,又吃那厮一个败仗,若不是花荣贤弟舍命断后,险些不得回归山寨。只可惜了我那花荣贤弟……”一面说,一面又哭了起来,不过现在他已经从高强那里得知花荣还在生的消息,这却是假哭一场,仗着宋江的演技足可配得上两三座小金人,却也不露破绽。
如此长官兵士气灭山寨威风地话语,从宋江这个梁山之主的口中说出来,却叫人反驳不得。前面两场还有地说,花荣却是梁山数一数二的悍将,堪称智勇双全的,麾下老万营号称如狼似虎,却被高强截杀在渔港,花荣一战而没,梁山之人闻知此消息,怀恨之余,却也暗自惊心,说是为之胆落也不为过。因此宋江这一哭,堂上气氛颇有些沉闷。
宋江见此情景,暗赞衙内好计策,料我梁山大众之心,便如亲眼所见一般!一旁吴用在这时候本该说话,无奈方才宋江的话中,有意无意将出兵失败的责任归咎于他用兵不当,他也确实挺不起腰杆来说话,只得默然。
宋江哭了一会,收了悲声,叹了一口气道:“众家兄弟,想我等水泊聚义,忿怒当今朝中多有奸佞,心存忠义之心,故此这聚义厅改作忠义堂,又竖起替天行道大旗,为的本是逞我心中一快,申我百姓疾苦,却非为了反抗朝廷,此乃我等兄弟一片赤子之心。”
“不期形势日非,我梁山连年与官兵累战,被朝廷视为反逆,派了招讨司并周围州军大兵来剿,竟将我当作了乱臣贼子一般,我宋江每日思之,忧心如焚,倘使身死为贼,没于地下,徒令宗族蒙羞,这一片忠义之心永沦地下,岂不枉费这大好七尺之躯?”其实别人说这话还罢了,宋江顶多只得五尺出头,比武大郎虽然好些,却距离七尺男儿的标准相去甚远。只是他是作大哥的,兄弟们需要给他面子,这时又在说些要紧地话,并没有什么人敢笑他。
宋江说到这里,武松又出来道:“哥哥直恁地无谋?朝廷虽是兵甲犀利,却无水军,我梁山深处水泊之中,他哪里奈何的了我?若要打我梁山,可得先问过阮家兄弟地阎罗手段!”阮小七绰号活阎罗,听见武松抬举自己,胸脯挺地老高。
宋江却又叹气,望见阮小七的面色顿时阴沉,忙道:“贤弟,不是作哥哥的信不过你地本事,实是朝廷兵多将广,眼下虽无水军,若真个要打我梁山时,万千条船也是办得,几万兵将也调遣得,贤弟纵然英勇,谅也架不住无穷无尽的官军,杀了一批,又有一批,贤弟纵是浑身铁打,又能捻几棵钉?”阮小七见说,头也低了下去,他虽然勇猛豪爽,也不是少根筋,别的不说,当日高强从青州带兵到飞虎峪截杀晁盖,麾下只有一千多骑(史文恭地人马也被计算在内),等到雪夜奔袭捉董平时,已经四千龙骑兵了,到这次李家庄大战,前后官兵不下两万。如今听说扎营独龙岗,朝夕操练人马,又开始打造战船,那大营扯的无边无沿,正不知多少人马,阮小七夜里偷偷驾船去看过几回,怎的不知?
公孙胜在一旁一直闭目养神,这时忽地睁眼,道:“哥哥既这般说,料想有个计较,可保我兄弟长久安乐。小弟愿闻其详。”
公孙胜乃是实力派,高强却一直将他的身份瞒着宋江,只有石秀和他单线联系,因此宋江在筹划招安之事时,还深以他的动向叵测为忧。现今听公孙胜这一开口,正和自己象说相声一般,将这话头只往招安上引,心中不由得大喜,脸色却仍旧不动:“道长谬赞,愚兄又哪里有什么妙计?只是与朝廷为敌,终非长久之事,我意还是招安为上。”
这时再提出招安,众头领便不像之前那样抵触情绪强烈了,花荣这一败,可以说败的恰到好处,人人心里都会想:花荣都败了,换我还不是一样?招安虽说不得自由,总好过不得好死罢!
武松却又道:“哥哥,你前日说招安,小弟只当你心下怯了,还不以为然,今日方知哥哥实是忧心我梁山这许多兄弟,用心良苦,小弟感激无地,哥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以赎当日无礼之罪!”说罢,纳头便拜。
宋江心说“演的好!”,俩人只是对了一遍剧本,台词都没会过,就能这样丝丝入扣,实属难能!忙离座将武松扶起,招手唤众头领都近前来道:“众家兄弟,人道是,百年修来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等今生有缘作此兄弟,又是几世修行方得?宋江虽然不才,却想与众兄弟共此一场因缘,即日起当努力设法招安,作了朝廷官员,众兄弟齐齐得一场富贵,岂不是好?”说到动情之处,宋江七情上面,声音中都象能滴出真情来,如吕方郭盛这一等年轻热血地头领早已听的泪流满面。
一众人正是情绪高涨的时候,吴用慨然而起,大笑道:“哥哥说的好!当日在那独龙岗渔村船中,可记得小弟说什么话来?我梁山招安大事,便应在那日船中之人的身上!”他忍了宋江这半天,眼见宋江已经收拢众心,大家都愿招安了,这时候若不出来摘桃子,那还叫智多星么?
宋江心中却在叫苦,他见已经使得众人归心,正要按照事先与高强说好的计划,将张叔夜的招安之道说将出来,描绘一副美妙的前景,让众人欢喜一下,然后静等着高强那里派了使者来,便可全伙招安。被吴用这斜刺里杀出,那招安之事却要从杨戬入手了,此人乃是朝中宦官,又不像高强那样和自己一直打交道的,谁知道这招安之事有什么变故?若坏了高强地大计,他宋江有几个脑袋够高衙内去砍的?
心念电转下,已然有些明白,吴用这般上心,必定是和杨戬有了什么协议,他这招安之道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吴用所得的好处一定小不了!宋江想到这里,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说好你吴用,竟敢吃我宋江嘴边的食,你长几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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