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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衙内新传_斩空》-第1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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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进庄门,史文恭和栾廷玉便都吃了一惊,只见那门两旁的墙壁上断箭断枪插的满满,有些箭头甚至射进了墙内半只箭杆之深,可见矢力之劲。那墙头上下血迹宛然,虽然大多干涸,却依旧能让人想见当时激战之惨烈。

      李应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喟然道:“二位将军,几日来守庄血战,实在一言难尽,此间有一个人,二位将军可要见上一见,若不是他出力,我这庄子只怕连一日都守不住。”

      史文恭见了这等恶战遗迹,已经收起了几分骄狂之色,心知自己适才是有些轻敌了,梁山贼人悍勇之名传遍江湖,倘若当真对敌起来,自己这区区几百骑可不够人家杀的。听得李应说起有人守庄有功,也生了好奇心,便道:“正要听听李大官人守庄战事经过,还有一件事,我等出发之前,有郓州兵马都监扈成领本州兵马前来应援,闻说被贼人在中道截杀,都杀散了,却不见扈家兄妹下落,招讨相公命我等小心留意。”

      李应见说,叹了口气道:“扈都监已经到此了,当日他兄妹转战到此,已经是人困马乏,血染征袍,却好乃是夜间闯营,我这庄里又派遣壮士研营,机缘巧合,救得他兄妹二人进来,将士已折损不少。阵亡之人中多有原先扈家庄的庄丁。扈都监心痛之下,伤势发作,已经是两天两夜人事不知,扈三娘哭的死去活来,今晨才刚刚睡下了。”

      史文恭和栾廷玉面面相觑,却都松了口气,既然扈成兄妹都在,那就还不算如何大败。折损了几百厢兵而已。不过听李应的口气,眼下也不便探望了,只得权且到庄上歇马。于路有许多官兵和庄丁知道援军来到,都是士气振奋,纷纷举起手中兵器,欢呼之声此起彼伏,二将心中得意,那也不消说了。

      众人进了主厅,李应吩咐家丁整顿援军粮草茶水等项,又命人去请陈学究。

      “陈学究?”史文恭一怔。适才李应说有人帮助守庄。出力甚多,还以为是官军或者李家庄这里的什么壮士悍将,却不料是个教书的。

      栾廷玉本是祝家庄的教师。与扈成乃是旧交,听说他伤势严重,只是放心不下,告了声罪,着两个庄客领着去探扈成了。这厢李应趁机代他向史文恭分说适才之事,他与史祟二将都是旧交,居中说话原也使得,再者史文恭此时也知自己鲁莽轻敌,于是轻轻将这件事便揭过了。

      不片时,门外走进一人。三十来岁年纪,文士打扮,腰间悬着剑却是一身褐色的布衣装束。李应见了极为热络,上前把臂招呼,将他引荐给史文恭:“史指挥,这位便是我向你说的陈规,陈学究,连日守庄。陈先生计谋百出,连战皆捷,我庄中官兵皆服其能。”

      史文恭听见李应对陈规如此推崇,大为意外,忙上前施礼,口称陈教授,那陈规却笑道:“教授之职,乃朝廷封授,规本一布衣,何可当之?”

      说话间,门外又进来几员将,上前与史文恭通了姓名,原来都是原先杨志地部下,安排在这李家庄驻守的,只是连日战斗激烈,好几人都身上带伤。史文恭看他们说话间的神情,似乎竟是以陈规马首是瞻,更是吃惊,便问起连日战事如何。

      陈规便道:“规原籍密州安丘,游学天下,适在此地教学。前日闻听贼人围庄,官兵拒战不利,待规赶到时,贼已将登城矣!规便向李庄主进言,用长枪临城攒刺,贼以故不得上城,复用长大竹竿,实以火药,向城下喷射,用以退敌。”

      原来当日花荣首次攻城,仅仅两营兵力,就险些拿下了城头,官军将领杨恕中箭倒下,一时军心大乱。这陈规鼓动李应率庄丁上城援救,人披双重甲,持长枪只顾乱刺,城下的梁山军用的都是步弓,没有强弩,箭矢射到甲胄上多半难入,登城的喽兵因为要爬云梯,又只能用短兵,根本无法抵挡长枪,一时都被反击了下去。此时众贼都在墙角窝着,如果等他们缓过劲来,这院墙本是用土夯筑而成的,用不了一会就能挖开,于是陈规又建议用大竹竿,里面塞紧火药,后面装上引线,探出城头向下喷射。那时代的火药爆炸力不足,因此军中有许多用法,多半都是加入毒烟等属,有似现代地化学武器,一烧之下,墙角的喽兵站不住,只得败退下去。

      初战告捷,官兵士气大振,李应见陈规临阵镇定,应对得法,当即将他带在身边,作个军师看待。陈规也不推辞,吩咐官兵依旧各守院墙,只是分队整装,长枪防登城,强弩射城下,火药金汁擂木等防城下,更请李应将庄丁敢战之士都集中起来,发给麻扎刀和朴刀,作为预备队。

      等到花荣二次攻庄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上墙头,却又被长枪兵给赶了下来,领队的锦毛虎燕顺身中三枪,若不是喽兵抢的快,几乎被挠钩捉了去。花荣盛怒之下,正要添兵攻城,不料李应此时忽然率军开门杀出,众庄丁守土有责,人人奋勇,砍的花荣的弓箭队抵挡不住,陈尸百余,而后又回城关门固守。

      就这么几下板斧,梁山军愣是破不了,此后两日都是如此,攻城的士气日渐低落,守庄的却是越战越勇,有个官军指挥使甚至轻身出击,闯进了梁山营寨中,只是中了埋伏,折损兵马不算,自己也被砍了脑袋。

      史文恭听罢,深为佩服,站起身来向陈规剪拂了,说道:“保全官兵和此间百姓。都是陈学究之大才。陈学究满腹韬略,为何不去应举,为朝廷出力?”

      陈规听了这话,面上有些难看,冷笑道:“前此蔡京为相,建三舍学法,规自幼家贫,读书已是不易。何来盘缠去京师就学三载?乐得躬耕陇亩,游学教书为生罢了。”

      史文恭听他怨气甚重,却不晓得三舍学法是什么玩意,象他这样的武人能识几个字已经是异数了,哪来的闲心去问朝廷取士地科目?不过这人怀才不遇是一望便知,史文恭忙笑道:“不瞒陈学究,我家招讨相公年纪虽轻,却求贤若渴,甚愿礼贤下士,尤重武功之士。学究文武兼资。仪表非凡。我家相公若是见了”必定喜欢地紧,加上学究此次护庄有功。定是要重用的了。”

      陈规听了,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大喜。他家中贫寒,负担不起上京城进辟雍的费用,因此虽然是饱读诗书,三十好几了还只是个布衣。这次他在李家庄出现,并非偶然,乃是他听说朝廷下旨进剿梁山贼寇,大名府建立了三路招讨司之后,料知京东一带必有大战。这人胆子是大地。不去管什么“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地那些子曾经曰过的话,反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哪里有仗打就往哪里跑,图的是乱世立功,若能被上官赏识了,引进仕途便不为难。

      他熟悉京东地理,又了解了官军分布的情况。发觉李家庄的形势最易发生大战,于是一个多月前就来到此地,在私熟中教书,等到梁山围庄,陈规见来了机会,当即出手,一举成名。

      此时听见史文恭要将他引荐给招讨司,陈规心中乐开了花,表面上还是免不了文士的清高之气,装作略不在意的样子,客气了两句,转弯抹角却来打听招讨司高相公为人如何。史文恭乃是老江湖了,对他言下之意岂有不知?肚中一面笑,一面将高强吹的天花乱坠,说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匡扶宇宙之志,如果高强在这里听到了,一定会说他是盗版:“这明明是罗贯中吹嘘诸葛亮地话,哪里是说地本衙内?”

      这边说的正高兴,堂下跑进两个官兵来报:“西路喊杀声大起,正不知如何。”

      众人听了,忙即上墙头去看,却见西北大路上杀声隐隐,却看不见厮杀,料来离的远了。史文恭便向李应道:“看方向,辨时辰,必是招讨相公大军前来,与贼人厮杀,待末将领本部前去探个究竟。”

      李应和官军诸将见说,都是大为喜欢,正要应允,陈规忽然道:“史将军,你昨日离开州城之时,招讨相公可曾与你说知今日大军进兵之策?”

      史文恭一怔,这才想起,走时韩世忠向他说过,从小道进兵之后,有机可乘则战,不可战则游斗,首要任务是安定李家庄众人之心,同时威慑贼兵;而今天大军主力将会直插梁山来兵的后路,逼迫其撤围而去,然后在对方撤退的过程中相机歼敌。

      这几句话原是记在心里的,只是早上史文恭大胜一场,得意太过,若不是陈规提醒时,几乎忘却了。这刻省起,惊道:“来时相公曾经交代过,大军今日当从东南进兵,直取贼人后路,以期全歼此贼,怎见西北道上杀声大起?”

      陈规面露微笑,手指西边道:“招讨相公如此用兵,可谓明彼此,知进退。然则方略既定,更不轻变,如此可知,这西北道上杀声必是贼人疑兵之计,史将军若是出庄去时,必遭埋伏。”

      史文恭和李应等人听了,尽皆信服,只听陈规续道:“先时史将军六百骑踹营,已经将我庄西北两面敌营尽数毁去,贼兵必定以为我大军从此而进,故而设下此计,自以为万无一失。此时连营已去,大军在后,贼人乃是劫掠成性,不久必当解去,如此设计,为的只是要引诱将军的马军中伏,去此一路精骑,可以安心而退,不虞被追。”

      史文恭等将听了陈规之言,依旧谨守庄院不出,只李应将战情用书卷写就了,将两只信鸽放出,这鸽儿只能飞大名府,须得转一手之后,才能飞马送到郓州城,那时高强的大军说不定已经杀到李家庄了,如此通信,也只是聊胜于无。

      陈规这一番话,若是吴用在此听了,怕不要吓地晚上睡不着觉,皆因事事料中,如同亲见一般。这两日攻庄不下,一方面是庄子里陈规措置得当,把守得力,另一方面宋江每要撤兵,也拖了不少后腿。

      那日花荣初次攻城,一箭射倒了城头地将官杨恕,宋江吓的心脏病都要犯了,要是真的把李家庄打了下来,高强不录了他地皮才怪!若不是庄子里随即将登城的喽兵都赶了下来,宋江已经准备将吴用绑起来,自己收兵回山去了,至于如何向手下这些头领和喽兵解释,那是另外一回事,眼下他可惹不起高强。

      等到次日燕顺攻城受了重伤,宋江又要撤兵,吴用却指望着公孙胜那里能把郓州也给打下来,发一笔横财,苦苦央求宋江且留两日。也正是军中领导层意见不统一,夜间营垒把守不严,这才使得庄子里派出的夜袭队研营得手,顺便还救走了此时闯连营的扈家兄妹。

      今日被史文恭这么一闹,折损喽兵不下千人,宋江铁了心要撤,吴用再说什么,他只是摇头。吴用此时还不知道公孙胜这个没义气的已经拔腿溜回梁山去了,都不肯派人给他送个消息,不过官兵的马队突然出现在李家庄外,他也料到郓州的战况大约不利。

      连日攻庄不果,官兵的援军又已经赶到,撤兵也已经是唯一的选择。不过要想撤的安心撤地干脆”必须要想办法消灭当面李家庄里官兵的机动兵力,因此智多星便想了这么一个诱敌之计,请花荣带领几员头领埋伏在大道两厢,又准备了拒马绊马索等物,单等诱出史文恭这一支骑兵来,便可报了早上被踹营的一箭之仇。

      只可惜,左等不来,右等不到,负责诱敌的喽兵把嗓子都喊的冒了烟,敲锣打鼓敲的手也发酸,庄子里却半点动静都没有。吴用这下也没了主张,只得向宋江道:“哥哥,今番只得连夜撤兵,须命各营如此这般……”

      话还没说完,宋江将袍袖一拂,喝道:“军师自可主张,何必要我下令!”把手一背,径自转入后帐去了。

      吴用心中大惊,宋江自来对他甚是客气,一个作老大,一个作白纸扇,配合的天衣无缝,几曾见宋江对他这般颜色?料想今次自己用锦囊调兵,宋江全无插手处,已经犯了这个及时雨的大忌。原本以为在东平府可以打一个大胜仗,宋江纵然不喜,各寨兄弟却都会支持他,也不甚为意,不想如今战况不利,一旦回到山寨后,宋江来个秋后算帐,委实堪忧。

      他在帐中只是犯愁,强敌当面,自己伙里又起了纷争,这仗如何打法?恐怕连全身而退也不可得了!正在皱眉苦思,只听帐外脚步声响,一个人大步走进,见了吴用翻身拜倒,叫道:“军师哥哥,日间来踹我大营者,见打着史字旗号,必是射死晁盖哥哥的史文恭无疑!兄弟要请军师哥哥的将令,前去打开李家庄,取了这史文恭的人头来,祭奠我晁盖哥哥在天之灵!”却是水军头领阮小七。

      吴用一听这话,眼前陡然开了一片新天地:既然如此,我何不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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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退兵

      宋江现在已经决心撇开吴用单干了。打到现在没打下李家庄,宋江心里只在那里连叫侥幸,听说高强的大兵就要到了,他自然是打定了脚底抹油的打算,当真要在两军阵前被高强灭了的话,宋江这颗脑袋铁定就会被当成匪首进呈朝廷,而那份效忠书只怕永世不见天日了。

      他大步走进后帐,笔走龙蛇写了一封手书,唤过一个亲兵小校来,给了一道腰牌,命他加急快马送交武松那里,叫他不要在扈家庄那里守着了,速速退兵来与自己汇合。随即又要叫人去请花荣,忽然听得中军大帐前擂起鼓来,宋江吃了一惊:“此乃聚将之鼓,莫不是那狗头军师吴用又要弄甚花样?”

      宋江忙即升帐,却见吴用站在一旁,帐中已经站定了几员头领,花荣黄信郑天寿石勇,除了负伤回山休养的燕顺,外出埋伏的李忠和周通,老万营的其余几个头领尽在,帐外鼓声却兀自响个不休。宋江心里纳闷,狠狠瞪了吴用一眼,那智多星却只作不见,一双眼睛在天上飘来飘去。

      宋江当中坐定,把虎威一拍,喝道:“何人击鼓?给我带上来!”

      下面一声得令,阮小七大步入帐,见了宋江翻身跪倒,高声道:“见过哥哥,是小弟击鼓!”

      宋江见是阮小七,这水军一直都是以梁山泊左近的渔民为主,阮氏三雄作为山寨的元老,又是出身石碣村的渔民,在水军中的地位向来不可动摇,即便宋江下了大气力栽培张荣来分其事权,但收效却不大。此刻见到阮小七,宋江照旧依礼相待,却把军令来压他:“阮家兄弟,山寨兄弟情分虽重,此际当论军法。兄弟若无军机要事,擅自击鼓,休怪愚兄军法无情!”

      阮小七拜了两拜,直起身道:“哥哥容禀,却才小弟得知有官兵踹营,慌即来援,远远望见那队官兵进了李家庄去了,打的却是史字旗号。小弟问过花荣兄弟。情知定是射死我晁盖哥哥的仇人史文恭无疑。我山寨义气为重,好容易仇人见面,怎可轻饶?伏请哥哥调兵,打破李家庄,杀死那史文恭,为晁盖哥哥报仇!”说罢,伏地大哭。

      宋江暗地一皱眉,绿林中号称义气为先,宋江平日也是以此收买人心的,这里头的规则如何不知?不过要真这么算起来的话。自打大名府一役。死了晁盖、张青、柴进以及卢俊义几人,梁山和官兵就仇深似海了,后来打破祝家庄。其实也是阮小七这一帮矢志复仇地人作的主力。

      祝家庄被打破,总算出了小小一口气,宋江虽然闹的手忙脚乱,好歹山寨中却得安宁,不料没过几天,董平和鲍旭在东平府一战中被擒,梁山折损喽兵不少,这叫旧恨未去,又添新仇。如今见了仇人面,阮小七再这么一哭。帐中头领大多都现出悲愤之色来。

      宋江斜视了吴用一眼,心说这莫非又是你弄的鬼,以报仇为名挑动下面的人,要再打下去?莫非你就不怕死么?他干咳两声,把头缓缓低了下去,再抬起来时,眼角已然湿润,声音略带悲凄,纯是演技派的风范:“贤弟请起。晁盖哥哥待我恩重,又是山寨义气面上,此仇不报,我宋江枉自为人!只是这李家庄顽劣,官兵【创建和谐家园】凶狠的紧,连日攻之不克,更折损了不少兄弟,燕顺兄弟尚且负伤。如今官兵援军将至,若我等兄弟恋栈不去,正中了官兵的诡计,倘若在此枉自丢了性命,非但报不得仇,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晁盖哥哥?我已决意退兵,贤弟无需再言!”抢先把退兵这话说了出来,以免吴用再玩什么花样。

      却见吴用依旧两眼望天,一声不吭,阮小七却道:“军机大事,自有哥哥和军师处置,俺是粗人,只听哥哥将令罢了。小弟只求哥哥一事,咱们兄弟拔营回山之时,那官兵不来追赶便罢,若是来追时,求哥哥留小弟断后,且乞一营弓箭手,必要射死那史文恭,方消我心头之恨,一面为哥哥打退官兵,安然回山。”说罢又是磕头。

      宋江心说这倒使得,退兵之际必须要留殿后军,眼下自己擅自攻打李家庄,高强那里不晓得怒成什么样,看这些官兵平明踹营地架势,丝毫没有殃及池鱼的觉悟,想必是不会顾忌我宋江这个卧底了,留下阮小七这人作断后,要是死在官兵手下,正好方便我夺取水军兵权。

      想到这,宋江佯作悲喜交集状,狠狠夸奖了阮小七几句,又自叹不能亲手为晁盖报仇,说到痛处捶胸顿足,状极悲痛,众人只得上前劝解,相比之下,阮小七的义气是大为不如了。一番议定,宋江命花荣拨了一营弓箭手给阮小七指挥,就命众将一同收拾行装,等到天黑时分悄悄撤军。

      到了天黑,武松那里也传过消息来,说道受命之时便即撤军,只是各营散布在四处把守道路,一时未及收拢,须得明日方能起行,却未见官兵大队进军。

      宋江有些狐疑,难道说高强和武松有了默契,有意放他离去?否则怎么会今天白天还没有接战的消息?却又不象,倘若当真如此,武松必定不会提防宋江,多少要在信上透露点风声,好让宋江有底。

      “说不得,今番回到山寨,定要将吴用这狗头治罪,然后亲自去求衙内原育,否则我这几年辛苦只怕要付诸流水了。”宋江暗下决心,出得帐来翻身上马,见前后众喽兵都已收拾停当,那座营却不及收了,否则动静太大,官兵必然来追。

      跑路这种活,原是绿林中人的必修课,能在绿林中混久日子的人,未必能打,但一定能跑,而且跑起来还拉家带口,要紧细软都不带掉的,此乃保命全家的头等绝技。平明时史文恭连踹数营,看起来是威风的紧了,实际上大多喽兵都逃散了,即便有些人四下乱跑。见到官兵回营也悄悄往自己寨中摸回来,有些跑的远地干脆就大宽转兜远路,自己设法回梁山去。

      宋江地亲兵自然也是个中好手,晌午时听说要撤兵,不消半个时辰便把家什都收拾妥当,只等宋江的号令。宋江见众喽兵手脚麻利,心中大慰,唤过一个亲随来。低声问道:“军师何在?”

      “禀山主,军师半个时辰前就离营而去,说是阮头领自请断后,渡口那里没了接应,他要去指挥船只,接应山主大军撤兵。”

      宋江一听,心中大骂,吴用这厮果然奸猾似鬼,跑的恁快,大家说好了天黑开溜。他居然抢跑!又一想。忽然心慌,自己日间已经打算回山之后要治吴用地罪,这书生肚肠是十三道弯的。眼睛更是熬了鹤顶红一般毒,莫要叫他瞧了出来,这抢先回山是要给我下什么圈套?

      这么一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宋江慌忙吩咐起程,又唤来花荣与自己同行作保镖。

      那渡口乃是一处渔村泊船之所,离此大约十多里,宋江大队先还怕惊动了李家庄里的官兵,跑的蹑手蹑脚。等出了三四里外,大众看看身后无有动静。料想官兵不曾发觉,一个个放宽心怀,甩开大步跑起来,个个脚上都好比绑了甲马,跑起来一溜烟。好在梁山平素训练甚严,虽然是全军跑路,竟也没怎么乱了队伍,众头领骑着快马前后维持,再加上人人士气甚高。看上去倒像是长途奔袭一般。

      将将跑出十里路去,远远地忽然看见前面渔村中火起,宋江这一惊非同小可,倘若水军的船只出了乱子,他这一拨人马可要陷入绝境了!忙令大军加快脚步,又行数里,看的越发清楚,那起火处不是泊船的渔村还是哪里?

      宋江急得在马上大骂吴用果然无用,明明是先去看守船只的,怎么会起了火来……“且慢,莫要吴用下了黑手,要断我后路,索性借着官兵地刀把我杀了,他自己好作山寨之主?”将心比心,如果是宋江和吴用易地而处,这种事他呼保义干起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虽然吴用身为小小地秀才,多读了些圣贤书,未必有这么毒,不过宋江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心慈手软上。

      正要命花荣快马赶过去看看究竟,前队已经嚷了起来:“是官兵!官兵断了咱们的后路!”宋江听了这话,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心道好歹不是吴用要夺我的权。

      “慢着!官兵断了我的后路?那还不是要我的命!”宋江又急,这当儿顾命要紧,黑夜之中就算是高强亲自领兵,也不会顾着他宋江这条小命的。当即叫道:“花荣贤弟,事已急矣!速速抢回渡口船只,杀退官兵,否则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花荣答应一声,马上扬起银枪,厉声喝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众家兄弟随我来,杀出条血路回山!”用枪钻一戳马臀,那匹白马吃痛,飞也似地窜上前去。

      众喽兵听说前路被断,正有些慌,听花荣这一声叫的豪勇,顿时激发了胸中凶悍之气,都叫:“倘若烧了船,大伙儿都是死路一条,临死也要拖个垫背地!”

      兵法上有所谓地归师勿遏,说的就是这种情形,被断绝后路的军队在绝境中有可能迸发出超乎想象地战斗力来。当然,兵无常势,如果要打歼灭战,这归师就必须要遏了,否则不是都跑了?但是担任阻击的就必须是最坚强的部队,要将这股为了求生而迸发出来的斗志给打下去,为大部队的合围歼灭争取时间。

      花荣当面的部队却显然不是这样的劲旅,黑夜中见到大队喽兵如狼似虎,个个争先,只略微抵挡了一下,便丢下渔村仓惶而逃,花荣不费吹灰之力夺回了村子,众喽兵兴奋地站在渔船上怪叫连连,喊声在静夜中传出数里去。

      宋江闻报夺回了渡口船只,这才安心,晓得这只是暂时的胜利,官兵既然能抢先占领此处,就说明已经有在这里打一个歼灭战的打算,如果不及时跑路,万一大队官兵杀到,悔之晚矣!“传我号令,即刻登船!”

      众喽兵发一声喊,争先抢上船去。这里岸边地方不大,靠岸的船只有限,应当是先登船地喽兵要顺着搭好的跳板向水中央的船上跳去,给后面人腾出地方来,不过这么一抢,立时岸边翻了一条船,落水喽兵大呼小叫乱成一团,后面不得上船的喽兵看不清前面的状况,也跟着起哄大叫,刚刚还是齐心合力杀官兵的同僚,这刻已经有些以邻为壑的架势了,看谁都象是要挡住自己生路的仇人。其实原本这里应该有水军把守,上船时也有先后次序,不过那些水军大部被阮小七带去担任殿后,余下留守的也被这一队官兵杀散了,此时登船地局面乱的不可想象,宋江身为大寨主,居然也被挤在后面不得上船。

      宋江见状大怒,心说越抢越慢,越不得上船,再这么拖延下去,到天亮都走不了,等着官兵来砍脑袋么!当机立断,命人点起十几个灯球火把,自己端了一把椅子,坐在岸边的一个土堆上,手中按着朴刀,吩咐身边亲兵齐声高喊:“大寨主亲身押后,最后一个登船!诸军各安本位,再有抢船者,杀无赦!”

      众喽兵正象没头苍蝇一样争闹,忽见灯光大放,宋江按刀而坐,状甚威严,一时都安静下来,站在那里不敢乱动。宋江见状心中一喜,看来自己山寨经营几年,这番功夫可没白费。

      忙令花荣整顿队伍,将落水的喽兵拉上岸来,大家分队依次登船,未轮到登船者便都在岸上端坐,又命亲兵四处晓谕喽兵,说道小股官兵流窜到此,不足为患,后面阮小七殿后,大队官兵不及来追,大家只管安心登船。

      如此一来,秩序一旦恢复,登船的速度大大加快,不到半个时辰,大半官兵都已经上了船,已经载满人的船只划离岸边,换上后面的空船来继续接应喽兵。

      眼见大队登船顺利,宋江这一根弦放松了些,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吴用不是先期到此的么?人到哪里去了?”

      忙命人去问时,忽听前面一条船上喊了起来:“军师在这里了!”便见那条船晃晃悠悠靠了岸,船舱中一人整衣而出,大笑三声,遥遥向岸上挥手道:“宋江哥哥,小弟吴用在此,另有一位贵客,想必哥哥也曾听说他的大名!”

      宋江见吴用安然,先是一阵失望,面上却要作出惊喜之色,正站起来招手示意,忽然听见吴用说有一位贵客,他本是心中有鬼的,听见了如何不惊?“是什么人?待我来看!”也顾不得在喽兵面前摆姿势了,慌即上马赶过去,紧着要人搭好跳板,三步两步抢上船去,拉着吴用的手寒暄了两句,道:“适才见到官兵拦路,还道兄弟已经遭了毒手,宋江心中如失泰山,今见兄弟无恙,不胜之喜!但不知还有什么贵客?”

      吴用哈哈大笑,拉着宋江进了船舱,牵出一个人来。宋江看时,见这人衣着甚为华贵,四五十岁年纪,颔下无须,脸色惨白,却不认得。

      吴用笑道:“好教哥哥得知,这位乃是当今官家钦点的招讨司监军杨戬便是,我梁山招安大事,俱在此人身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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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吴用

      杨戬为何会在这里出现?这就要从高强的兵略说起了。

      事实上,正如日前安排好的那样,在派出了史文恭和栾廷玉轻骑救援之后,次日平明,高强便动员全军出发,首先进军的便是史进所部的前军,目标直指李家庄南边的渡口,意图便是卡断梁山军马的退路,迫使其撤走对李家庄的包围,并且相机寻找歼敌的战机。当然,如果那时高强就能预料到李家庄的防守战打的极为漂亮,即便没有任何援军,也能拖住梁山花荣部的话,他进兵之时就不会如此谨慎了,但如果能料到这种意外的发生,那高强就不用叫高强,而可以直接改名高大全。

      当史进前军进兵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个插曲:杨戬跳出来,极力要求随同前军进发。即便高强以前军会首先接敌,危险较大为由再三加以规劝,这位杨监军就像蛤蟆吃秤姹铁了心,死活定要前去,并且抬出了御命圣旨来对抗高强。

      按照宋时监军的法度,监军确实有权在军中自由行动,平时高强可以利用他在军中的势力来给杨戬使绊子,不过现在明面上对着来,他也不好公然无视圣旨的效力,否则杨戬就不用辛苦寻找高强的把柄了,眼前这就是现成的一条。

      于是乎,向渡口方向进兵的史进部中,就多了杨戬一伙人——也就是杨戬和张顺那一都人马。这条路并不是官道,较为狭窄不平,因此骑兵难以快速驰骋,打前站的任务就交给了史进这一军步兵。

      事实上,杨戬打的是这样一个如意算盘:你高强把我的手下一网打尽,以为蒙住了我的耳目,想必是要在阵前与梁山贼人假打,前军必是要害所在,领兵的又是从高强牙兵中走出来的史进。若要弄甚手脚,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因此若要捉高强的岔子,就须得牢牢跟着前军不放。

      至于杨戬为何如此胆大,连打仗都不怕了?这太监从没上过战场,不晓得打仗的时候其实是很难在阵前玩什么花样地,还处处用他那套宫中一步三变的伎俩来揣度,满心以为高强既然和梁山有勾结,这一场战事多半就是他事先安排好了。要以此来立下功劳,以为晋身之阶的。既然如此,难道还真能打起来么?有了这层思量,杨太监便大模厮样地栖身在史进的前军之中,骑在马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史进说话,烦的九纹龙心里直犯腻味,很恶意地想着:太监没了那话儿,不晓得骑马的感觉和我们寻常男子有甚两样?

      不过,杨戬所不知道的是,高强确实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玩起了猫腻。他昨晚权衡再三。觉得宋江纵然有问题。武松却不大会和自己这个师兄玩阴地,而从地理位置上看,武松负责遮断扈家庄这一条大道。要想从渡口撤走的话,必须要从独龙岗经过,倘若宋江听说后路被断,不讲义气先溜了,自己这一下可就把武松给包了饺子了,到那时岂不是给自己弄了个烫手山芋?

      因此高强暗命时迁连夜派人去寻武松,将自己援军将至的消息告诉他,却不说具体的进兵方向,只叫他撤兵。武松接到这个使者传讯的时候,正是黎明时分。史文恭正在梁山的连营中踹的不亦乐乎。

      要说武松这次出兵,真是两眼一抹黑,自从离船登岸,打开了吴用的锦囊,率军进至扈家庄一带驻扎之后,就此断了消息,根本不知道自己周围有那支队伍在作战,只晓得自己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截杀过路官兵。几日来只有扈成这几百人经过,被他指挥着杀了一阵之外。还手下留情给放了,其余时候大道上人烟全无,老百姓知道打仗,自然都躲的远远,武松闷地浑身骨头都发酸,恨不得立时又蹦出一头大虫来,好让他松松筋骨。

      待接到高强地传讯,武松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自己竟然要和师兄对敌!武松乃是有韬略的人,心下一转念,已经料到关节所在,此必是吴用锦囊用兵,只怕宋江自己都未必知道整个战局如何。

      既然如此,想必宋江那里也是吴用作主,自己若是将消息传了回去,恐怕还要被吴用治一个不守锦囊调度,擅离防地之罪。因此上,武松当即收拢兵马,不紧不慢地往回撤,直到接到宋江派人来命他撤军的书信,这才拽开大步往回奔,也就没有对宋江传回更多地信息。

      他那一头撤兵了,史进这里依旧去抢渡口。既然有监军在阵,史进心里老大不痛快,面子上总得过的去,这一军人马行的飞快,过了两条河,翻了一座山,一天功夫前进了近四十里,入黑时分赶到了渡口附近。

      到了这里,杨戬自然力主进兵,史进却甚持重,这处渡口周围地形较为狭窄,有一条小河从侧旁经过,那河水将将过腰,人可涉渡,小船却也行得。而现在水军的优势全在贼人一方,万一不能全歼贼兵,走漏了风声,自己这两千多人施展不开,可要坏了围歼贼兵的大计。

      杨戬只道他受了高强的嘱咐,有意纵放贼兵,只是一意相逼,说的史进恼将起来,便要亲自过去探路。张顺在一旁见闹的僵了,赶忙上来解劝,说道史将军所忧者,乃是无有水军,眼下贼人纵有守卫,也多半在岸上歇息,我这一百兄弟俱都是江水里泡大的,个个水性了得,大可洇水过去,探明贼人虚实,再夺了船只来,让大军过河。

      此言一出,史进固然点头允可,杨戬更为得意。原来张顺善会伺人眼眉,杨戬又一意收买于他,俩人配合的丝丝入扣,杨戬已经将他待作心腹一般,倘若张顺立下功劳,杨戬自然又是一重喜欢,对于他在高强军中安插自己地势力大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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