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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衙内新传斩空》-第4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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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嗅了时迁的解药,又被冰凉的刀背在喉间一震,再加上呼吸困难,当时便醒了过来,却有如在梦魇中一般,朦朦胧胧只见两条黑影在身前,自己手不能动,声不得出,喉间一片冰凉,第一个念头就是:莫非是鬼压身?!

      却听一个声音轻轻道:“休要惊慌,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答得好便饶你性命,若有半句谎话,或者要出声叫人,老子这一刀就要翻过来。”声音虽然不高,意思倒很明白的,那人初初一惊,片刻却又宁定,睁着双眼向床前两条黑影望了望,又将头点了点,虽然被石秀捂住了口,刀又架在脖子上,这头动弹的空间有限,不过那意思却是明白的。

      石秀微感意外,这人看似一个普通老者,没想到暗夜中在自己床上忽遭钳制,反应却如此镇定,脑中立时警醒:此老定非常人!没准就是自己这次所要找的朱冲了。

      “我来问你,你是何人?”石秀轻声问道,同时将自己捂住那老者口鼻的左手略松了松。

      那人鼻中塞了棉花,呼吸本就不畅,这时口上压力稍减,情不自禁地张口呼吸了几下,这才道:“老夫苏州府朱冲,两位壮士何人?”

      这名字一报,石秀还罢了,一则久经风浪心意坚定,二则刚才也有了些心理准备,是以没什么异样,那时迁可就有些激动了,心说老子运气不错,进了都监府第一个到手的就是正点子,这下可要发达了!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双手一紧,同时向石秀望了望,张嘴就要说话。

      才叫了一个“三”字,“哥”字还没出口,石秀忽地把头扭过来,两道目光在暗室中犹如冷电一般在时迁面上一扫,登时把时跳蚤的话都给瞪了回去。

      石秀心里好气,你时迁好歹是专业做贼的,怎么敢在事主的面前彼此交谈?这又不是好杀人灭口的,后面还有多少大事要做,万一这位摆不平的话,失了风声,慢说你时迁担当不起,就连我石秀再生几个脑袋,恐怕也不够衙内砍的!

      石三郎凝了凝神,微微俯身,紧紧盯着那老者地双眼,黑暗中只见两点亮光,一字一句地道:“你可是这杭州都监朱勔的生身父亲,苏州朱家的家主,朱冲?”手下钢刀微微一紧,刀背在那老者的喉咙上又压进去一些。

      那老者顿时呼吸有些困难,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话也说不出,只用力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并非虚言。

      石秀又信了几分,刀向上提了提,容他呼吸顺畅了些。只是究竟兹事体大,不能单凭言语确定,石秀单手伸入怀里,再拿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物,凑到那老者眼前道:“你既说是朱冲,可认得这玉牌么?”

      那老者本来躺在床上泰然自若,一见这玉牌却忽地有些激动起来,沙哑着喉咙道:“你见过朱清?他现在哪里?是谁派你们来的?”这玉牌却是当日张随云从朱清身边检出来的,据说是朱冲给自己的几名心腹的信物,旁人却无,正好做个表记。

      见他这样反应,石秀再无怀疑,忙把手中刀一收,拉着时迁后退一步,拱手道:“东南应奉局现任提举高大人属下,石秀,时迁,奉命来见朱老大人。”

      朱冲闻言翻身而起,讶然道:“两位壮士怎的说是那高应举属下,可有表记信物?”

      石秀把头抬起,挂上一丝微笑道:“这个自然,朱老大人请看。”说话时从腰间掏出一块腰牌,双手呈到朱冲面前,待朱冲接过,怀中取出火折子,手中一晃点着了,另一手弯过去遮住了火光,凑到跟前给他照亮。

      朱冲接了过来,放在火折子下观瞧,见是禁军军官的腰牌形制,正面刻着“殿帅府门下行走”,反面是长长一串部队番号和官衔,末了是“石秀”二字,验明无误,忙递还给石秀,拱手正色道:“失敬失敬,原来是殿帅府的心腹大将。”

      适才一点火光下,石秀趁机把这老朱冲的长相也瞄了分明,见此老六十尚不足,五十颇有余,脸上皱纹不多,口中坚齿不少,虽然是半夜被人从床上揪起来,衣冠不整发髻散乱,不过坐在床沿怡然自得,顾盼间犹如端坐堂屋广厦之间,一双眼睛微微眯缝着,看似笑容可掬像个和气生财的商贾,不经意间却流露出些许威严,饶是拼命三郎阅人多矣,这一下肚里也不免暗赞一句:“这老家伙能以一个商贾身份攀附上蔡相公,果然绝非侥幸,这模样着实要得!”

      正在赞叹间忽听动问,石三郎赶紧接回腰牌挂在腰间,寒暄客气了几句,把半夜入门的事含糊带过了,只说“我家衙内得了老大人遣人传讯,颇有诚意与老大人面见,无奈令公子对我家衙内似有芥蒂,以此一面难求,故此命我二人乘夜来此与老大人交通消息”。

      朱冲人老成精,对于这话里的潜台词自然心知肚明,一笑便罢,暗中却对高强把握形势的能力吃了一惊。这高衙内从汴梁来到江南不过两月,怎的就能知道杭州局势紧张,竟派了人冒险潜入都监府来与自己这个被软禁的人见面?

      嘀咕归嘀咕,眼下却不是说话的时候,一来天过四鼓,这俩人要抓紧在天明前脱身,二来未曾见得正主高强的面,好些言语说了也是无用。老朱冲沉吟片刻。向石秀问明了高强日内便将到达杭州城外,心下已有了计较,便笑道:“石虞候,照说两位壮士深夜入府,胆识身手都是当今的奇才,老朽原该将一点心思放心交托,无奈天色不早,两位还是早谋脱身之计为上。待老夫谋个内外联络的法子,候贵上高应奉来到时再行设法面见详谈为是。”

      石秀一听倒是有理,原也使得,只是他肩上极有担当,可不甘心这一趟潜入都监府只得到这点收获,便即道:“似老大人这般说原也使得。只是我家衙内御下甚严,这番又是老大人派贵属传讯。衙内知晓老大人消息不灵,这才派我二人来此,若是回去见了衙内,听说我二人费了一夜功夫潜入贵府,却不得老大人半句言语,少不得要怪我二人办事不力。眼见得又是一番责罚。似这般,还请老大人海涵则个。”说着把手一拱,笑脸作了个揖。

      这话说来绵里藏针,表面上是在说自己交不了差,实则却是质问朱冲,你费尽心机给衙内送了那个蜡丸要面见,现在我们这两个使者来了,却得不到你半点实在话,莫不是这面见是假,另有蹊跷?

      朱冲一怔,随即失笑道:“石虞候说的是,却是老夫失了计较,不能取信于人。石虞候回去面禀应奉大人,只说老夫上欲为国家消弭一场大祸,下欲求保全一家富贵不堕,要借应奉大人地大力方可。至于其中细节千头万绪,这一时间可无法向石虞候细表了。”

      石秀暗中揣度,这话说的虽说厉害,也脱不出高衙内原先预料的那样与明教谋反的逆谋有关,不过朱冲肯这么说,看来倒也知道趋利避害,再加上自己切身利益相关,听来倒也可信。不过自家的考量且不忙说,留给衙内去交涉便是,须知谈判这东西,自己家的牌哪怕一张都不能随便亮的。想到这里石秀点头:“老大人既说的恳切,石某就担了这干系,将这几句言语转达我家衙内,待我家衙内决断便是。如此还请老大人示下以后如何联络。”

      朱冲本来觉得自己语焉不详,对方未必肯听,正在有些惴惴,听到石秀回答地爽快干脆,倒有些意外,这么一来只有一个解释,对方对于形势地把握显然非常深入,对自己所说的大祸有相当认识,否则不会这么干脆,不由对那未见面的高衙内又高估了几分。

      既然话已点到,朱冲便不再多言,向石秀嘱咐了几句,商量了一些细节,便互道珍重再见。俩人从后窗穿出,时迁纵身上房,回手把石秀也拉了上去,俩人蹿房越屋,依着朱冲的嘱咐向后院而去。

      目送着这两个身影在夜色中迅快消失,朱冲依旧关窗落闩,回身看那前院的楼台依旧灯火通明映照夜空,歌舞声在寂静夜里隐隐可闻,忽地冷笑一声:“逆子,看你还有几天猖狂!……那高衙内,年纪轻轻,又是京营殿帅的膝下纨绔,却怎的驾驭得这样的手下?究竟是何等样人呢?”

      过得几个时辰,天色放亮四门大开,杭州城北门走出两个持着扁担地寻常卖炭人,施施然晃着膀子转过了半圈城墙,到了水门码头外,七弯八绕了半天,而后钻进一艘平常小船,那船随即开动,在码头旁百十艘船只中转了几个圈子,沿河驶出去数十里,第二天复又返回来,捡了个码头靠定,却再无人能寻着昨日的那两个卖炭人了。

      这一日风和日丽,杭州城西门外大路上行来一列车仗,前面八个旗牌鸣锣开道,接着三十二名军士带刀开道,跟着十余辆大车麟麟而过,排场大得惊人,引得沿路百姓都驻足观看,彼此交头接耳,看不到什么旗幡认道,不知这是哪家富贵?

      待车辆过去,接着是十余辆载货大车,其上尽是花石果树,山石黄杨,每辆车前插两面蓝旗,上面白字写的分明,一面是:“奉旨采集花石”,另一面是:“东南应奉局高”。这两面旗子不大,口气可着实不小,有识者一见便知,这就是今年才上任没多久的苏州应奉局提举官、京营殿帅府衙内高强的车仗了。

      杭州知州名叫阮大诚,绍圣二年进士出身,算得是蔡京兄弟蔡卞的半个门生,何以说是半个?只因他给蔡卞投了门生帖子送了礼,蔡卞也见了他的面,却始终不曾以门生相称,官面上倒也一直照顾于他,这位阮知府便以蔡氏门生自居起来。不过后来蔡卞落势,这位阮知府知机转场,又投到蔡京门下,那时蔡京与兄弟争权得胜,收了这个门生正好表示一下自己的胜利,便也依旧默许了,因此阮知府官路依旧亨通,一面做着昔日苏大学士做过的知杭州事,一面扛着京里权势熏天的蔡相公的大旗,这官做起来格外的有滋有味。

      这日有人飞报进来,说道苏州的应奉局提举高大人车仗已到了西门外,阮知府便吃一惊,早先已经知道这位太尉府衙内、蔡相公地孙女婿到了苏州做官,阮知府虽说公务缠身不能分身往见,这名帖备礼倒也一样不少,加上去年大婚时随的礼,前后在这位高应奉身上已经花了不下一万贯钱,可谓落足功夫,如今人家本尊来到自己的界,怎可不亲身出迎?慌忙易装冠带,所有排场全免,一顶软轿出得城来,恰好遇到车仗入城,便即滚出轿来,垂手在路边相候,一面叫亲随递上名帖去。

      哪知候了一会,那亲随回来,说道应奉大人用一个“请”字。阮知州顿时一怔,心说好歹我也是一方四品大员,又有门生之谊,这高应奉怎的如此傲慢?恰要着恼,忽然心虚,莫不是新人新规矩,自己这半个门生人家不认账?这么一想心火顿消,小心翼翼上前施礼参见便是。

      可怜阮知州担了一肚子心思,到了车仗前方才知道,原来高应奉大人卧病在床,现在出巡的是应奉局的内审。阮知州这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车仗内一个女声说话:“我家内大人说了,难为阮知州出迎,去年的大礼还未谢过,又承知州大人如此抬举,真真是不敢当。内外有别,相见就免了,请大人车轿前行引导入城便是。”

      阮大诚吓了一跳,感情这位内审大人来头一点不小,便是当今蔡相公最疼爱的孙女,出嫁太尉府高衙内的蔡大小姐便是!这趟出迎实在不冤,阮知府先行谢过,袖里递给传话的家人一贯铜钱,抖擞精神上轿前导,引领应奉局车仗入城,一面叫人飞奔去打点馆驿,以便蔡大小姐歇息,肚里却有些好些:“这个内大人,想必就是内审大人了,只因闺阁名姓不便外称,亏她想得出来,有趣有趣……”

      阮知府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头顶一声响,跟着一片声地发喊:“圣女娘娘,圣女娘娘!”只因不曾提防,倒被吓了一惊。跟着就觉得轿子停住,亲随掀起轿帘禀告:“后面内大人请知州大人说话,要问这城头究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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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入城

      阮大诚听了这话,心里就咯噔一下,暗想这番可如何应对。

      外面那些明【创建和谐家园】四面八方而来,只为见那个什么圣女娘娘一面,他这个地方长官自然尽知。原本以为愚民来去不过尔尔,谁知后来事态渐渐闹大,杭州城内外聚集了十几万平民,且据报四里八乡还有许多人陆续赶来,眼见局面越来越大,阮知府不免有些担忧,便有心叫人去与那圣女娘娘交涉一番。

      哪知派了衙门里的孔目去交涉,回来时却带了新任兵马都监的亲笔信,说什么这是都监府里的人,一切自有朱都监担待,况且草民来去聚散事属寻常,譬如乡社,哪里有什么大乱子出?待过了端阳节聚会之期自然都散,知府大人宽心便是,随信附送礼物若干。

      他阮知府混迹官场多年,深知官场的规矩有道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你好我好大家好,既然朱都监如此会做,既有面子又有夹里,阮知府倘若再要横挑鼻子竖挑眼,不免坏了官场规矩,不但同袍面上须不好看,传出去要说他阮大诚不会做官,这问题可就严重了。因此上,阮知府对城下的草民眼开眼闭,落得个闷声大发财,只求不要闹出什么大乱子来便可,幸喜这帮草民彼此和睦的很,城下一片太平波澜不惊,阮知府这心里近日来也踏实了许多。

      不想今日蔡大小姐到此,查问起来又多生枝节,这位大小姐自幼养在深闺,偏生又是个通天的人物,倘若见了这光景心中疑惑,又或者草民无知惹了她大小姐哪里不高兴,岂非是一件飞来横祸?阮知府心中忐忑,无奈躲是躲不过的,这么大的事想瞒也瞒不住。只得硬着头皮来到车仗前,避重就轻地将城下诸事禀告一遍。

      不过片刻之后,阮大诚的心思就放下了一半,蔡大小姐隔着车帘只扔过来一句话“知道了”,跟着吩咐车仗继续前行。阮大诚眼前暂且无事,可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花样,把心思吊在半空不上不下,捏着一把冷汗吩咐进城。

      渐渐行进城门。人群越发稠密。杭州府和应奉局的旗牌衙役等众在前喝道开行,虽然没什么人有意挡道,可彼此推挤让路起来也要费些功夫,长长的车队龟速爬行,亏得率军护卫的陆谦等人来回护持,才没乱了行列。

      忽然,蔡颍的轿帘掀起一角,一双眼睛往城头望去。恰逢城头那圣女娘娘额间大放光明,城下百姓都拜倒欢呼,视线一无阻隔,城头城下地情景尽收眼底。

      高强放下车帘,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哼哼,方腊果然还是那一套愚民的把戏。回想历史上,他就是命自己的妹妹方百花谎称圣女降世。借助精致铜镜的反光,在特定的环境下营造出这样的视觉特技来,配合四方【创建和谐家园】一贯的光明界信仰,令得教众归心,为自己起事造势,否则以明教这么一个穷人团伙。要想有什么经常性的严密组织谈何容易?

      昨日石秀已经与他们一行会合,将杭州见闻和夜会朱冲地经过一一阐明,高强听到那四句谚语就是大惊,看来方腊所谋着实不小,这么大张旗鼓地约期聚众杭州,一副限期举事的架势,难道杭州的地方官都是吃干饭的?又或者情况更糟,杭州的官员中居然多数是明教中人?

      是以他今日特地选了这个时候抵达杭州城下,就是要亲眼看看明教究竟搞什么把戏,杭州的官员们又都在做什么。此刻眼睛见到了城头的“表演”,耳中听到杭州知府抖抖呵呵的禀告,高强心中却也如那阮知府一般放了一半的心,看来并非杭州官员尽数通敌,关键还是在于杭州武职第一人、手握五千兵马地朱勔的态度如何了。

      而朱勔的态度,见过其父朱冲之后就该明了了吧……

      高强无声地喟叹一声,向后仰倒,把头枕在娇妻蔡颍的【创建和谐家园】大腿上,晃晃脑袋,选了个舒服的角度,仰望着妻子美丽的容颜,不由露出一丝微笑:“颖儿,这次来杭州,看来可有一场不小地热闹可瞧了。”

      蔡颍低着头,一手轻轻托在良人的后脑,另一手一根根地数着他鬓角上的几茎散发,慵慵懒懒地笑了笑道:“郎君想必是成竹在胸了,奴家可一点都不担心呢。”近来的生活过的很是快活,她领着数百人马大张旗鼓地到处审查花石,同时给夫君打烟雾,比之从前闺中调笑的日子不知要有趣多少倍,现在又是和自己倾心相恋的良人一同来到杭州,此处纵然有惊天巨浪,又哪里在她蔡大小姐的心上?

      高强侧了侧头,用脸颊贴着爱妻的手,心情一片澄澈宁静,眼前的局势虽然复杂,却也没脱出他来杭州的预料,或者可以说,局面正在一步步地明朗化,方腊搞出了这么大的动作,当然不会是意图繁荣一下杭州的经济,而朱勔身为一方官员,对于治下的明教【创建和谐家园】如此维护,想必也得了相当大的好处吧?总之,见到朱冲以后,全副的拼图就基本上完整了,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总算有些效果。

      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去管外面山呼海啸的喧闹,一心一意地感受着爱妻的体温,任凭马车一摇一晃地在街道上缓缓前行。

      穿过城门,车行渐速,不一会便到了馆舍,依旧是许贯忠主内,陆谦在外安顿,数百人吵吵嚷嚷,动作倒是不慢。此番蔡颍率众巡游,以护卫的名义带了五百兵马,都是陆谦等人在苏州选练的精兵,虽说未经实战不知战斗力究竟如何,不过经过他和杨志一番狠练,比起原先的那些“赤佬”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了,再加上石秀在城外码头逐日收拢的三百禁军,高强此次来杭州,手下可算小有实力。

      且不管这五百小兵在馆驿扰攘,蔡颍的内宅车仗直入后院,蔡子鸿和蔡旭杨两个指挥着家人四下清扫,连带把闲杂人等都撵了出去,此乃内审一行所到之处的惯例,堂堂太尉府的贵妇怎能叫闲人看了去?

      侍女百合掀起车帘,高强率先跳了下来,正要回身去看妻子下车,忽听身后杨志大喝一声:“什么人?出来!”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蔡府家人都吓得不轻,带刀的个个都手按刀柄,往高强这边围拢过来,十余人顷刻间在他身前和车旁立起一道人墙。杨志则早已持刀在手,领着几个军士向着上房的房门虎视眈眈,又再喝道:“到底是什么人,快些给我出来!”

      他这里话音刚落,房中一声长笑,跟着一个老成的嗓音呵呵笑道:“高应奉帐前果然能人异士无数,老夫莽撞勿怪!”

      听到这声音,高强反而松了一口气,对方肯现身说话,歹意就不会很大,倒是刚才躲在房间里不出声,弄得人汗毛凛凛如临大敌。

      闪目观瞧时,只见房中踱出一位宽袍老者,约摸五十多岁,一身灰衣,腰间一条玉带,身材倒是不高,相貌亦甚平凡,只是往台阶上一站,气度从容不迫,倒是叫人不敢妄动了。

      杨志也是有眼力的人,见此老显然不是常人,却也不愿造次了,和声道:“来者何人?为何潜伏房中?”

      那老者拱手道:“老夫朱冲,依约来见高应奉,有要事相商。”

      高强原已猜着几分,现在听了这报告,忙叫人去外院召唤石秀,一面走到杨志身旁。也作了个揖:“我当是谁,原来是朱老大人,本官仰慕已久,只是无缘识荆而已。不过今日不期而来,却不知所为何事?”当日石秀回报之时,只说那朱冲自有办法来与高强相见,只要进了杭州城即可,因此高强虽然对于此次会面甚为期待,却没料到自己的行李还没打开,这老朱冲居然已经杀到了,这哪里像个被软禁的人?

      朱冲仰天打个哈哈,正要说话,杨志忽地又是一声断喝:“且住!朱老此来,随行何人?”

      朱冲一怔,随即眯起眼睛向杨志望了望,点头道:“应奉大人贵属果然能为过人,老夫随员仅只一人,且精擅潜踪匿迹之术,居然也会被识破了行藏,实在教人佩服的紧。”随即回身,从房里又叫出一个人来。

      一见此人,高强就打个愣神:这居然是一个女子!居然是一个白衣华服的美貌女子!而且此女与来此北宋朝以后所见到的各方美女都不相同,说不出的一股淡淡味道,低眉顺眼地立在朱冲身后一言不发,却叫人感觉到一股潜藏的力量存在。

      高强这一愣神不打紧,后面车里的蔡颍可是都看在眼里了,看着丈夫一见美貌女子就发呆,心下不由得着恼,“嗯哼”咳嗽一声,登时将高强惊醒,好在他脑子转得快极,片刻间就想到了话说:“然则朱老能潜行至此,多半是亏了这位姑娘的功劳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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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降服

      高强这话一出,朱冲面上神色顿时一正,端容道:“高应奉目光如炬,老夫心悦诚服矣!若非借此女之力,老夫的确未必能如现在一般到此面会应奉。”

      高强随口一猜,不想正中,自己却也有些意外,再向那白衣女子打量一下,却见她依旧是冷冷模样,丝毫不为所动,心下不由便留了点心,向朱冲笑道:“朱老百忙中分身到此,足见诚意,都撤下了!”最后这一句却是向杨志等人所说的。

      锵锵连声中,一众军汉收刀入鞘,高强吩咐赶紧收拾一间清净屋子出来,恰好石秀也从前院来到,彼此寒暄已毕,高强与朱冲携手进屋,后面石秀杨志按刀卫护,那白衣女子紧跟着朱冲脚后,高强虽然明知身后有这么一个人在,居然感觉不到一丝呼吸和脚步声,此女竟是如同幽灵一般。

      且不管外面依旧忙忙碌碌地安顿,五人进了一间静室分宾主落座,高强心中忽然好笑,说起来,朱冲到这里固然是鬼鬼祟祟形迹唯恐人见,自己又何尝不是放了几重烟雾才能来此?这中间的宾主之分,倒颇有几分复杂。

      既然彼此见面之前都花费了无数心机,高强也懒得寒暄,单刀直入道:“本官此次前来杭州,正是因朱老召唤,如今好容易能得面会,朱老有何见教,本官这里恭聆教诲便是。”

      朱冲却不着急,哈哈干笑两声道:“应奉大人快人快语,老夫钦佩得紧,却不知应奉大人对老夫所要相商之事,腹中可有定案?”

      高强见他不紧不慢的样子,心中倒有些意外,不由得暗骂一声老狐狸,到这时候还卖什么关子?你无非是想探探我究竟对目下的局面掌握多少,想掂量掂量自己的筹码而已。只不过以你目前被自己儿子软禁的身份和形势,又有多少筹码可以供你来跟本衙内讨价还价?

      “既然要玩,本衙内就陪你玩玩。”高强心中转念,便也干笑两声,笑的只有比朱冲更干三分:“本官自奉圣意来到东南,孜孜以寻觅奇花异石为务,只求为官家苑囿多添几分光彩,不辜负了官家设立这应奉局的一片苦心。又何暇顾及其余?自到埠之后。夙兴夜寐宵衣旰食,连江南的风景人文亦无半点心思去玩赏,不知三秋桂子何色,难问十里荷花甚香,又哪里知晓东南地人事?至于老大人其人,本官只知乃是前任应奉朱大人的尊上,老大人既然有事相召,本官便拨冗前来一见。至于其中利钝玄虚,可顾不得那许多了。”这一番不文不白说下来,高强等于是兜天转地打了一大圈太极拳,正事可半点没沾点边。

      看着面前二十岁不到的小子端起官架子来,朱冲心里一半好笑,一半却也吃惊。他事先不打招呼。径自来此,就是因为意外相逢之下。对高强一方可以多些了解,相谈时也好多些把握,毕竟此番所要涉及的事干系不小,放眼东南能与共谋者实属寥寥,虽说这高衙内是个最好的人选,不过那也是多半冲着他身后的势力。倘若这小子纨绔成性草包一个,这事成与不成可还在两可之间了。

      不过今日一见,虽然相处短暂,高强的表现倒令这位人老成精的一方大豪颇为满意,不论是之前潜入都监府的石秀时迁,还是身边护卫的杨志等人,看起来都是精明强干的模样,却都情愿为这高衙内所用,此人的器量可见一斑。似朱冲这等豪强出身,不管是对手还是同伴,倘若分量不够的,必定要被他占尽便宜方休,现今对高强既然生了敬畏之心,倒令他合作之意更坚了。

      当下朱冲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应奉大人春秋虽富,这心机可着实了得,老夫拜服了。实不相瞒,老夫本当亲身去苏州拜会应奉大人,只因身不由己,只得遣人邀衙内来此杭州相叙,这一节先行谢过了。”说罢站起身来一揖。

      高强见他态度端正了不少,便也起身还礼连说不妨,双方再次就座,彼此便去了不少虚文。朱冲今日时间有限,他是趁着自己儿子朱勔去城门处为那圣女保驾护航的机会,府中关禁略为松懈的机会溜出来,最多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正该开门见山。只是这件大事千头万绪,饶是以朱冲这等精明老辣,当日令蔡京也要动容,一时却也不知从何说起的好。

      思忖片刻,朱冲抬头道:“不知应奉大人对于明教可有认识?”

      高强眉头一皱:“明教源远流长,唐时从西域传入我中土,现今东南百姓多有修习,那便如何?”他也不着急,这虽说是双方都有合作的意思,彼此的牌还是要一张张出,反正本衙内现在还有空陪你玩。

      朱冲见高强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不紧不慢,知道对手不好对付,他是太尉府衙内、相府孙女婿的身份,又大得当今官家的信宠,东南就算闹出多大的乱子,大不了拍拍【创建和谐家园】一走了之,比不得自己家族世代经营此,倘若真被那班亡命之徒成了大事,抄家灭族只在眼前了。现在自己的时间又有限,少不得要先做出些突破,否则这么一圈太极拳打下来,自己可耗不起。

      顷刻间权衡利弊,老朱冲已经下定决心向高强低头,忽地起身跪倒道:“启禀应奉大人,草民朱冲有要事相告,乃是这东南五路地一大桩谋反逆谋!”

      一面说着,朱冲一面偷眼去看高强的反应,以他多年阅尽千面的老练,这样的大消息说出来,单看对方的神情便可知其心中思绪了,却见高强起初声色丝毫不动,就像听到“隔壁家养的狗明天要下崽了”一样,旋即又显出关注神色来,身子略略前倾,急道:“老大人此话从何而起?本官愿闻其详!”

      朱冲暗吃一惊,这反应很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倘如高强一听便跳不知所措,那是竖子不足与谋,东南大乱将起。自己又无可奈何,只好明里仍旧将这一桩反谋首告上去,一出这门便有多远跑多远,图个明哲保身之计:倘若高强一听就来了精神,那是对方雄心不小,正好借用其力量平息,不过显然事先无多少准备,能否平定还在五五之间;倘若高强如最初那般神色不动。说明事先已经有所准备。来此杭州之前早就胸有成竹,那么自己倒不知要如何提出自己的筹码了。

      现在高强这样的反应,说起来倒是正中朱冲的下怀,一面表示自己对这件事早就有所准备,一面又表现出与朱冲的合作兴趣来,正好让他尽情地将自己心中的图谋都抖露出来,彼此有开诚布公的意思。朱冲一念及此,背心的冷汗刷地就冒了出来:难道说。这小衙内竟然如此深沉老辣,将自己的这一点心思尽数看在眼里,现在只是给自己机会来表现一下么?

      却不知高强正是要他如此思想!原本见朱冲之前,高强与身边的许贯忠、石秀等人便将前后诸事仔细推想,想来朱冲当日因为反对与明教结盟而被自己儿子软禁,其反对的理由多半是从自己家族的利益出发。认为明教包藏反逆祸心,这样的盟约最终给自己的家族带来的是灾难而不是利益。现今朱勔与明教的结盟已成定局。为求保全之计,他惟有向外求助。

      但站在朱冲的立场,向官府首告却是下策,如此一来朱家的反逆罪名便都坐实,最多能脱出他自己一人的罪责,百余年的富贵、数千族人的性命都要在这场大乱中飞散。这哪里是他老头子能承受的?上上之策莫过于暗中化解,将这场反逆消弭于无形,如此家族庶几可以保存,而要做到这点,首先构成障碍的不是别个,恰恰是其亲子朱勔!

      只要朱勔一天坐在朱家家主的位子上,倘若明教反谋一起,朱家这从逆的罪名便铁证如山不容反驳,他朱冲若要保全家族,第一个就要把自己儿子从家主地位子上扳下来。怎奈朱勔现今手中握着实权,他朱冲若要夺位,必须要有外援,无奈朱家在东南盘踞多年,能有实力相抗的地下势力根本找不出来。地头蛇既然找不出来,高强这条过江龙便成了朱冲的首选,至少朱勔在应奉局提举这位子上是被高强一脚就踢了下来,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虽然说朱冲是有求于高强,在高强这边来说,又何尝不希望与朱冲合作?以最小的代价来化解方腊起事,原本就是高强的既定目标,这一点与朱冲不谋而合。然而自己就算知道明教要反,知道方腊厉害,却不知道明教与朱勔结合在一起后,究竟具有多大的破坏力,其中有哪些可供借力之处,更不知道朱勔手上有多少实力,自己这八百兵就算再怎么精锐,在杭州五千兵马和明教十余万教众面前只怕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人家一人一口吐沫也淹死自己了,而朱冲的存在,恰恰可以帮助他更加精确地把握杭州的局面,以最恰当地方式运用手中的力量。

      现在见到朱冲的神情颇为惊惧,高强暗喜得计,又追问了一句:“朱老所要首告的,可是那明教聚众闹事,图谋不轨么?”这话说来笼统,却非知情人莫办,正好再来糊弄一下老朱。

      朱冲浑身一震,这时跪在地上再仰视高强,只觉这年方弱冠的少年衙内莫测高深,究竟手里掌握了多少事?不过他久经风浪,哪里有这么容易认输的,只是片刻失据,随即便恢复过来:“应奉大人果然了得,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看来应奉大人对此早就胸有成竹,老夫倒是多虑了。然则应奉大人明知明教图谋不轨,却于此时亲身来此,而且假借夫人名义,莫不是有所为而来?”

      高强不禁要对这老朱冲重新审视:到底姜是老的辣,虽然身处不利情势,这一句反击真是恰到好处,自己到底有多少底牌,只要一回答这问题便会暴露个【创建和谐家园】不离十了。虽说自己最终是要与朱冲合作的,然而这合作也有很多讲究,倘若去了明教和朱勔,却扶植起一个更难对付的老朱冲来,自己以后在这东南依旧是缚手缚脚。又如何能对政局有所匡助?想到这里,高强雄心陡起,心道若连你这老家伙都对付不了,本衙内日后要如何去与朝中的各路权臣角力,又如何对付北方先后继起的辽金夏诸强?!

      “朱老果然明智,本官奉圣意留意东南,既然知晓有如此大事,岂可袖手旁观?”先拉着皇帝做个大旗吓唬你。至于究竟如何知晓这大事的。我不说你要怎么问?接下来再次出招:“只是朱老既然知道有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为何不向杭州官府首告?先前本官还道朱老身不由己无能为力,现今却能脱身来此面会本官,可见非不能也是不为也,不知朱老可有什么隐衷?”你老朱不去找官府而来找我,想必是特地有求于我,本衙内心里明镜似的,你还是乖乖地都说出来吧。

      朱冲心中暗叹一声: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这高强能以弱冠之龄深受官家宠信,又得蔡京青睐,看来并非单纯托了老爹高太尉的福啊……

      “应奉大人明鉴,老夫正是有不得已地苦衷,只因犬子朱勔无能,不知被那明教妖女使了什么手段。迷得神魂颠倒,居然看不出这些逆贼心存不轨。反而对他明教言听计从,若任其如此下去,我朱家必定陷于万劫不复之境!老夫虽说心怀朝廷忠义,却也不忍见那逆子将一族父老都葬送,因此求见应奉大人首告此事,不敢求什么功劳。只求应奉大人敉平此难之后,降罪犬子朱勔一人,不致三族夷平,老夫心愿足矣!”说罢连连磕头不止,这下朱冲可是把自己的心思都和盘托出了,只有指望高衙内宽宏大量了。

      却不知高强此刻心中大喜,饶是你老儿奸似鬼,也要喝本衙内的洗脚水了!只是面上还要装作矜持,把桌子一拍戟指喝道:“原来如此,没想到令郎身受皇恩,也曾在本官之前提举应奉局,现在又身居堂堂杭州兵马都监六品之位,不思守土有责,居然投身从贼!似此谋反大逆,罪当夷尔三族!然……”

      朱冲这时头磕在地下,看不到高强的神情,只听到他措辞严厉大发雷霆,连诛三族这么厉害的话都说出来的,只惊得冷汗直冒,心中连连叫苦,忽然听到一个“然”字,犹如暗夜中发现一盏明灯,慌忙把头抬起来,只听高强续道:“然本官念尔首告有功,倒可网开一面,倘若尔能襄助本官平乱立下大功,则将功赎罪,若要豁免朱家一族的性命也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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