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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衙内新传斩空》-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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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那老鸨,高强这才省起,随口打了个招呼,抬头却发现自己信步走来,恰好经过白沉香往日献唱的容乐坊门口,便问道:“嬷嬷今日怎地在此?”

      (第三部第二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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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思见

      那白沉香去丰乐楼挂牌,高强是采取一手将整个容乐坊给买下来的形势,这老鸨依旧留用,一面继续经营此地,一面给白沉香做个贴身助理什么的倒也合适,因此这老鸨在此毫不出奇。

      高强只是随口一问,哪知那老鸨却笑道:“可是巧了,白姑娘今日刚好回来,说要等个人见面……”忽地掩口失笑,飞了高强一眼道:“奴家这可是糊涂了,白姑娘的事情可不是奴家可以乱说的,衙内这便进去就是,奴家可什么都没看见。”

      高强一怔,笑道:“嬷嬷这可误会了,本衙内今日是偶然到此,却不是香香姑娘所会之人,这一节可不能弄错。”

      哪知这真是越描越黑了,那嬷嬷笑得“老枝”乱颤:“衙内这说的哪里话来,以香香姑娘今时的地位,又何须与衙内订什么密会?自然是偶然的,巧遇的,事先不曾想到的,奴家理会得,理会得。”

      这话说得皮里阳秋,意思是香香如今是官家宠幸过的人,不可再以等闲歌女视之,他人如高强等若要与之相见,弄些皮相借口是应有之务。这般说来竟是敲钉转脚,高强的偶遇成了存心之举了,这容乐坊进还是不进?

      高强颇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看来这赵佶密会白沉香一事,虽说自己做得隐秘,奈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这等皇帝明星、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哪朝哪代不是小百姓口耳相传、津津乐道的?单看今日各大电视台的收视排行,皇帝微服会佳人的戏码一再高居榜首长盛不衰,即可为明证,保密工夫做得再严实却也无用,何况作为女方的香香又是自己一手热炒起来的当红明星,汴京目下大众眼球的焦点所在?若没有此类江湖传言漫天飞舞,倒是一件怪事了。

      不过转念一想,心下又有些好奇,针对出名之后可能出现的绯闻和大众话题的操控,自己早已与燕青沟通过了,白沉香每一步行踪都须与他商议后方可,如此风头火势之下,白沉香却跑回来容乐坊密会他人,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疑问在心中一升起,高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便向那老鸨一笑,随手扔了一块银子过去道:“嬷嬷这般玲珑的人儿,本衙内自然是信的过的,不消多说什么,只是待会恐怕还有人来找香香姑娘,嬷嬷只管放进来就是。”这个预防针是必须的,否则那老鸨倘若自作聪明地大献殷勤,将后面来的人一律挡驾,那白沉香真正要见的人可就石沉大海了。

      老鸨见了银子,一张脸笑得通红,半露酥胸拍的蓬蓬做响,连说衙内只管放心,奴家尽理会得,这门是一定会守好守准,该放的放,该拦的拦,决不辜负了衙内的眷顾之恩,重赏之惠。待高强转身进去之后,这老鸨却又是一番嘴脸,一面将那块银子在手中反复掂量,用丝巾擦了又擦,一面向高强背影消失的方向“嗤”了一声:“奴家在青楼妓馆打滚这些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又怎会不知你们这些纨绔子的心肠,装什么假撇清,切……”

      这青楼中白日人烟绝少,大家辛苦了一个晚上,这时都在忙着补觉,高强走了一圈也没见几个人上来招呼,好在他是熟门熟路,知道白沉香往日独居的小院所在,也不须人带路,径自望后院去了。

      刚踏进院门,就听画舫上一阵悠扬琴声,奏的正是自己剽窃辛稼轩的“青玉案”,不过高强此刻剽窃既多,脸皮渐厚,早把这妙词当作自己所有,听见白沉香于无人时独奏此曲,心下倒有些得意,于是也不开口,掀起衣角直登上船。

      甫一踏足,船身微晃,琴声戛然而止,白沉香娇笑着掀帘而出,一面道:“易安来何急耶,既云申时,未刻便至?”

      两人这一碰面,都是大吃一惊,白沉香一声惊呼,脱口道:“衙内怎会在此?”

      高强心下却极为震惊,只因清楚听到了“易安”二字,难道这白沉香神神秘秘地到此,竟是为了密会李清照?

      连忙上前一把抓住白沉香的手腕,急道:“香香姑娘,你待怎讲?易安是何许人?”

      白沉香却不愧是勾栏中的花魁,虽然事出仓促,这时已镇静下来,她与高强等人这些日子多有相处,知道这小衙内心思细密极不好骗,自己适才说的话既有人名又有时间,可不易蒙混过去,还是先设法将高强稳住,一面暗地里想法通知那人别来的好。

      当即轻启朱颜笑道:“衙内且莫慌,香香有什么事敢瞒着衙内的呢?且请入舱来,待香香与衙内细说端详。”说着将手腕轻轻一挣,高强自然不放,两下力道一并,白沉香一个温香软玉的身子便直依上来。

      换了平时,被这等绝世尤物帖上身来,高强自然是要脑子短路一下,说不定就忘了查看情势。只是此刻有所不同,他脑子里满是“李易安”三个字,想起当日初会白沉香,她便拿出了易安居士的“醉花阴”,并且当日折服周邦彦时李清照显然就在白沉香的闺房里,显然这两女交情匪浅,约好在此相会是毫不出奇。

      他自小读宋词,对这位噙香漱玉的才女极为仰慕,几乎所有易安词都把玩的烂熟,心中对其风采实在是想望已久。上次在怡红楼巧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只见了一个背影,归来怅惘不已,直跌足嗟叹“如此缘薄,一面亦不得见”,想那“相府一入深似海”,这佳人是宰相的儿媳妇,自己与他公爹和丈夫又是政敌的立场,恐怕今生再无机会对面了,哪知今日信马由缰,一脚竟走到李清照面前来了!

      此时他脑子是无比清楚,低喝一声道:“白姑娘,今日之事本衙内自有分寸,且把你那些小文章都收了起来,舱中的两位姑娘也请安坐,倘若作些不得意的事,本衙内可看不得。”说着一手拉着白沉香昂首直入画舫,两个侍女听了高强吩咐,俏脸吓的发白,坐在软凳上一动也不敢动。

      白沉香却颇有胆色,丝毫不让地与高强对视:“衙内意欲何为?”一双星眸直瞪着高强,霎也不霎。

      高强的行动却又出乎她意料,轻轻放开她手,退后两步长揖作礼道:“适才得罪之处,香香姑娘莫怪。姑娘今日所要见的人,本衙内已尽知了,只求姑娘成全一面,平生之愿足矣!”

      这般前倨后恭,白沉香便已吃惊,又听了他说的话,更加大吃一惊,在心中来回掂量一番后,试探地问道:“衙内若果真知晓那人身份,可知以衙内和那人今日的身份,若要见上一面,传扬出去是什么后果?”

      高强抬起头来,面上神情坚决之极:“本衙内自然知晓,然而见此人一面是平生所愿,本来以为今生无望了,哪知今日本衙内偶经此地,竟逢此天赐良机,若要轻轻放过,岂不是逆天不祥?无论如何,还望姑娘成全则个!”

      白沉香阅人多矣,一见他这神情便知是劝不得的,不由暗叹一声:“难道是前世的孽缘,怎地两人一面未见,衙内就有这般的情深?”却不知这孽缘其实是“后世”,而非前世。

      当下暗说“罢了”,庄容道:“衙内若要一见这人,却也不难,只须依了香香三件事便可。倘若有一件不依,那就请衙内便回。”

      高强与白沉香对望片刻,慨然道:“姑娘既顾全朋友之义,又怜惜本衙内对那人的渴慕之情,如此兰心慧质,本衙内佩服之极!慢说是三件事,就算是三十件、三百件,但凭姑娘吩咐,本衙内无有不从便是。”实在他心里也明白,要是李清照见了陌生男子,掉脸就走还是轻的,没准闹出什么关系到妇人名节大事来,那自己可是百死莫赎了,此事非要仰仗白沉香周旋不可。

      见高强愿意配合,白沉香微微一笑,伸出三根纤纤玉指,说一条就屈起一根:“这第一件,衙内当隐身这屏风之后,屏息凝气隐迹匿踪,若不得香香亲口招呼,不得出言,更不得现身,若是香香始终觉得不宜相见,那就是上天注定衙内与这人无缘。可依得?”

      “依得!”高强个性是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决定要依仗白沉香周旋,那就索性都由她作决定了。

      “这第二件,香香现下不问,不过事后衙内可得将如何知晓这人的由来一一说与香香知晓,可依得?”

      “这……”高强微一踌躇,倒不是为了说与不说的问题,实在这一节很难解释,李清照的闺中词按说少有人知,怎地自己却会如数家珍?不过见白沉香面色不豫,赶紧答道:“依得,依得!”且答应了,大不了事后编瞎话,先顾眼下罢。

      白沉香一笑道:“衙内果然爽快!这第三件,今日之事今日毕,嗣后衙内须得尽数忘却譬如没有发生过,不可留恋生事,可依得?”

      “依得!”

      三件俱定,高强与白沉香抵掌为誓,忽听外面有一道女声召唤:“香香妹子,姐姐来看你了!”

      (第三部第二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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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欲见

      高强乍听这声音,脑子里就是“嗡”的一下,清楚记得正是当日怡红楼上的那一声呼唤,思想中只有一个念头:“是她,一定是她!”手竟微微颤抖起来,双脚钉在地下一动也不能动。

      白沉香看见他这样子不禁发急,推了两下不见反应,一时情急,提起桌上的一柄玉如意望高强头上用力一敲,低声嗔道:“衙内,作什么?”却不敢高声,恐惊院中人。

      这一下当头棒喝,总算惊醒了这位穿越时空的超级追星族,高强摸着头上被敲的部位差点失声叫出来,却被白沉香一只温软滑腻的小手捂住,杏眼圆睁地瞪着高强道:“衙内可记得适才答应香香的言语?若有半分不合,万事休提!”

      高强这才回复过来,暗叫声“惭愧”!原来事到临头,凭你何等人物照样是关心则乱,自己以前看到街上疯狂叫喊的追星一族总是嗤之以鼻,轮到自己却还是一样的不堪,区别只在所追的对象不同而已。

      他冲着捂住自己嘴巴的香香微一点头,示意她放心,随即退后两步,转身躲到屏风后面去了。

      耳听得白沉香轻轻舒了一口气,教两个使女把船舱中略略收拾一下,一面迎出去,时候不大就听两个细碎足音走进舱来,一路轻声说笑,到坐定时,那该当是李清照的人儿竟是坐在离屏风最近的位子上,也不知是白沉香的有意安排还是凑巧。高强屏气凝息,只恨自己未曾练得什么上乘武功,什么忘情天书、长生诀之类潜踪匿迹的心法只须会得一样,这刻便大有用武之地,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连出口长气都要以极细微的呼吸吐出,生怕惊扰了心中的偶像、才情风骨千古流芳的易安居士。

      一面要留意屏风那边的动静,不能放过了李清照的一言一笑,一面又要全神控制自己的呼吸行动,不敢有丝毫异动传出,这般分心二用之下,又是九月“桂花蒸”的暑热未消季节,不片刻高强就是浑身汗出如浆了。不过人的思想是极度奇怪的,越是这样紧张要命、全神贯注惟恐不足的时候却越容易胡思乱想,高强此刻心头浮现的却是另一个呆子的形象:“那段誉初见神仙姐姐时,是否也与我同样心情?”

      耳听白沉香娇笑道:“姐姐可有日子没来了,今日怎么有空来妹妹这里坐?”

      这本是随口的客套,哪知李清照却幽幽一叹道:“妹妹,你是处闹市如居远山的清净人,姐姐可等闲不敢来惊扰你,怕身上的俗气冲了你也。”

      “这话从何说起?”白沉香口中和高强的心中同时出现这个反应,以李易安的才情雅致,白沉香虽然是一代奇女子,亦不能夺她半分神气,怎说到一个俗字?

      只听李清照又叹口气道:“妹妹,你有所不知,家翁近日已经失势,恐怕不日就要罢相,到时候上台的必定是蔡相公,实不知如何了局了!”

      白沉香这些日子跟着高强等人厮混,对双方的政争倒也知道一些,因此听了这话并不觉得意外,却不好说自己也有份参与扳倒你老公公的行动,只笑道:“姐姐又何必如此忧虑?本朝历来优待士大夫,尊翁又是堂堂两入宰执的人物,就算罢相也不过是权柄有失而已,优游林泉当不成问题,姐姐的良人又是刚秋闱得中的,过了明春就可授实缺,难道这风头还会影响到姐姐不成?”

      “妹妹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清照又是一叹,听得高强心中就是一阵发颤,只觉得这叹息声仿佛直凉到自己心里一样:“那蔡京蔡相公岂是寻常人?即便是如司马相公、苏学士这等的名士重臣,只因当初恶了蔡相公,将他贬黜不用,到蔡相公上台辅佐当今以后,竟弄出【创建和谐家园】的案子来,御笔书为奸党,立碑为证,不但污了列位相公、学士的身后之名,门生子弟亦一同贬窜远州,本朝对付政见不同者哪里有这般狠辣的手段?”

      “况且家翁本是蔡相公倚重的人,当日初入宰执也是仗着蔡相公的提拔,意欲引为援奥的,不想家翁却要独树一帜,摆出跟蔡相公唱对台的架势来,又没有什么得力的人匡助,几番折冲下来就被赶出宰辅,当时便吓得要求外放避祸。”

      “唉,倘若果真当时便失势外放,倒也少了些事端。偏生天降灾异,彗星经天,蔡相公罢相禳灾,家翁还以为得天之助,与刘侍郎几个得意忘形,随意将蔡相公的法度窜废。那时我便对官人说,天象殊不足凭,还是多积点人德的好,可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些金石辞赋的官人倒还有些兴趣,朝廷大事又那里插的上口?”

      白沉香又是一笑:“姐姐虽是女儿身,不过以往日与妹妹说的那些议论而言,比当朝的列位相公可也不差呢。然则尊翁罢相,京中就算呆不住,要求个外放也不为难,正好看赵公子授什么实缺,一家人去外面逍遥岂不是好?”

      高强听得正入迷,李清照的每一个字句都像是天籁之音一般,要先品其音而后得其意,到这里忽然停了,只听有走动声音,接着是碗盏碰撞和倒水声,原来是两个使女端上茶水来待客。这下立时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也不知是躲在这屏风后头憋了一身汗,还是即将见到心中偶像激动的,无奈眼下时机未至,还得继续猫着。

      听得李清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象是有些烫了,吸溜着气将杯子放下,续道:“妹妹,姐姐今天来是向妹妹辞行的,恐怕今日一别,再要相见便遥遥无期了。”

      此言一出,白沉香与高强都是微微吃惊,告别不是什么意外,不过说到再见无期,究竟是什么原因?

      高强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个箭步窜出去来个“本衙内这厢有礼”,只是先前已经跟白沉香说好了条件,再这样由着性子乱来可就不该了,堂堂男子汉岂能对美女言而无信?“忍耐,一定要忍耐!”

      白沉香听了听屏风后并无动静,心下暗赞这小衙内还算不错,这样的话听到也能沉的住气,奴家便帮你一遭:“姐姐何出此言?姐姐纵然随赵公子外出为官,不过三年六载必可返京,那时岂不是又可相见?何况妹妹行动自由,只要是想念姐姐了,何时都能去看望,又怎说到再见无期?”

      只听李清照苦笑道:“妹妹如此有心,姐姐是记下了。只是那蔡相公为人阴狠,睚眦必报的人,家翁又两番与他作对,只怕今番不是求个外放便可了局的,必定还有后续的种种手段出来,妹妹不见蔡相公当年对付苏门四学士的狠辣?恐怕姐姐这一去就是直放天涯海角,那烟瘴苦恶的远路军州,似妹妹这样的娇花嫩蕊怎生去得?”

      高强听的冷汗涔涔而下,这一节他可从来没想过,蔡京是有名的有才无德,报复起政敌来手段狠毒,怎么可能放过两次背叛自己的赵挺之?单看他平日称之为“移乡子”而不名,可知其怨毒之深,这次赵挺之下台,不被他整得脱层皮才怪。其实他也不是就想不到此节,只是赵挺之的死活跟他毫无关系,脑子里压根就没去想赵挺之倒台以后是什么下场。

      现下可就不同了,关系到心中的“神仙姐姐”李清照的生活幸福,说什么也不能等闲处之,一定要设法为其转圜,至不济也要教蔡京的报复不会殃及到李清照身上。顷刻间立下如此决心,高强双手握拳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处如白日见鬼,幸好他是一个人躲在屏风后面,要不然再有几个才女也被他吓跑了。

      他这边心理变换无人能知,那边白沉香可还记挂着答应了高强的事情,听得李清照说后会无期,心说这小衙内不得急死?还是赶紧把话题往这上头引,免得他情急之下作出什么事来:“姐姐,你吉人自有天相,此去定当事事顺遂,步步平安,不必忧心过度。那些扰心的事且不去说它,姐姐可还记得当日妹妹拿给你看的那阕青玉案么?”

      李清照本来心情欠佳,一听见白沉香说到词章,精神就是一振:“怎会不记得?那词清俊幽雅,情意隽永,其妙处实为近朝仅见,方之李后主词亦不为过,姐姐自从得了这词,每日都要把玩数次,倒着也能背出来了,实在是绝妙的词句。妹妹说这词怎么了?”

      白沉香一笑:“姐姐既如此推崇这首词,可愿再见识见识这词人的作品?”说着便铺开纸笺,素手轻挥,将高强所剽窃的另几首稼轩词录了出来。高强在屏风后面先是叫妙,这正是投其所好,嗣后又跌足不已,早知道有此一幕,就事先将陆游那钗头凤写给白沉香了。须知稼轩词意境寥廓高远,好词是好词,用来感动美女却差了一筹,正如现代时的cj文风大受女生欢迎,众老爷们却嗤之以鼻一样。

      白沉香随写,李清照随看,一面赞叹不已,连声道:“真不知这人怎生修行的,竟如此锦心绣口,落笔无一俗字,姐姐是一生都写不出这等意境来的。”

      白沉香写毕,见李清照如此兴高采烈,便笑道:“姐姐,你可知这人究竟是谁么?”

      高强的呼吸立刻屏止,只等屏风那边人的回答,从未觉得天地间如此安静,似乎自己的心跳声就充斥了整个船舱。

      (第三部第二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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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不见

      片刻工夫,却犹如九个世纪那样的漫长,终于听到李清照开口,依旧是柔美清亮的嗓音,却令高强浑身发木:“妹妹,你所说的那人,可是殿帅高大人的衙内么?”

      “她,她怎地竟已知道了?!”高强伫立在当地,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却一动也不敢动,只在心中急催白沉香,今日这等天赐良机,可不能错过了啊!

      白沉香亦是惊讶,忙问道:“姐姐怎地已经知晓了,为何从未问起?”

      耳听李清照轻吐了一口气,苦笑道:“妹妹,你前日在丰乐楼那么大的场面,做姐姐的虽说格于闺礼,不能去为你捧场,不过又怎会错过如此盛事?妹妹所唱的词曲,姐姐都叫人笔录了下来,在府中反复奏唱,听得众人都是如痴如醉,姐姐好几次都哭了出来呢。真是可惜了没能现场听到妹妹以天仙化人之绝美身姿,用你那九天仙籁般的妙音唱响这些流金碎玉的新词佳曲,姐姐怕是要引为毕生之憾事了。”

      白沉香轻笑一声,正要接口,李清照又道:“姐姐既然命人录了词曲,自然不会漏了词人的名字,那高衙内的大名自然是一问便知了。其实说起来,当日我与官人曾在青楼与他隔邻听曲,承他妙手改了四字辞章,当时还道是他门客所为,今日看来竟是本人了,也真想不到,这京城闻名的花花太岁亦有如此文才,所做的词章几可入神品之列了。”

      白沉香闻言暗笑,想那屏风后的高衙内听了这话不知什么感想,上前挽住李清照的手臂道:“那姐姐可有心与这位词人小衙内见上一面,把盏共话?”

      高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听李清照缓缓道:“这人,不见也罢!”

      完了!这句话一入耳,当时从头到脚犹如被冰水浇透,再从脚底心透上一股寒意来:“怎、怎会如此?辛稼轩的词句都不足以令李易安对我改观么?可恶的花花太岁……”一时间手足无措,浑不知如何是好。

      白沉香也是一楞,本来听李清照对词作赞不绝口,以为这一提出来对方就算不大喜答应,也当欲语还羞,怎地如此斩钉截铁?忙问道:“姐姐这话却是为何?”

      “倘若是以词会友,则神交足矣,词中自有性灵,词中自有真情,但观其词、品其意,则尽可知其人,何须对面?”李清照深吸一口气,又道:“何况高衙内其人声名不正,又与我夫家政见不和,姐姐我怎么能与之会面?于公于私,妹妹你说我有哪一点需要见这高衙内?相见,争如不见!”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不但白沉香哑口无言,高强站在屏风后更是如醍醐灌顶,脑中一片空白:原来眼前站着的,并不是自己从小品读其词句,想望其风采的易安居士,而是自己政敌的妻子,是与自己在同一个红尘名利场中打滚的人!那一个梦中的天仙化人、锦心绣口的女子,竟是只能存在于自己梦中,即便是穿越了九百年的时空,却依然只能追寻着自己心中的幻想,永远捉不到真实的半点衣角——抑或,这才是最真的真实?

      自他在殿帅府后院的屋中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起,周遭的一切从未如眼前此刻一般,显得如此真实而残酷,原本心目中的历史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原来,这里就是我的世界了……

      等到他从呆立中醒转来,舱中已没了人声,只听踏板声响,女声笑语渐渐隐去,显然是两人话已说完,白沉香送李清照出门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冲动,他蓦地从屏风后闪出,两步抢出船舱,一跃上了画舫船头,尚未立定就看见白沉香在园门处与一个女子执手话别。

      那女子背向这边,一身湖水绿的绉纱长裙曳地,乌黑的秀发用一根长长的白玉簪子挽起在头顶,露出两道香肩斜斜削下,娇怯怯的身子仿佛夏风也不敢劲吹,只以些微气力轻轻拂动她的衣角和发梢,望去真如一副画中行人模样。

      高强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喊什么?是象街头小痞子一样大叫“李清照回头”,还是来两句豪言壮语,说什么“总有一天要你正视我”,或者干脆逼出点王者之气来,令对方“虎躯一震”,啊不,应该是“娇躯一颤”?

      他就这么傻楞楞地站在船头,却恰好落在白沉香的眼中。这位花魁娘子可是最精灵不过的人,眼见得高强这般情状心下也是叹息,假意将眼神越过李清照的肩头向这边望来,口中只不着边地应付几句。

      李清照自然立刻觉察到这手帕交的异状,便也回过头来看。她的脖颈这么一转,高强的心跳顿时加速,只见那略微尖俏、白皙如玉的下巴从垂肩的秀发后旋过来,还未等高强细看她的额头脸颊,一双晶亮的眼睛已经将他全身罩住,只这么一扫,高强顿时便觉得眼前好似亮起一道精光,那两泓秋水已经将他的全副精神都吸引过去,比前次在怡红楼上两人的视线在楼上下交会的那一瞬间更为动人心神。

      在心中觉得是万千世纪的光景,其实却不过是刹那风华,李清照的眸子一扫即过,旋即又把头转了过去,与白沉香携手而去,当地只留下高强一人独立船头,半晌才醒转过来,仔细回味一番刚才的那一刻眼神交会,不由右拳狠狠在左掌心打了一下:“怎地除了那双眼睛,其余五官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两次了!”

      等到白沉香送人回转来,见高强已坐在船舱中,神情若有所失,便上前赔笑道:“衙内,适才李姐姐的话你也听得明白,香香可是给你说尽了好话,做足了工夫,怎奈……”

      对着白沉香,高强的脑子可就立刻灵活起来,把手一抬,阻止了她继续,开口道:“香香姑娘,其实本衙内此刻推想来,那李易安如此反应乃是理所应当,如此情形下欲谋一见实在是难比登天,为何你先前可以担保玉成此事?”

      “这……”白沉香一窘,旋即笑道:“衙内有所不知,我那李姐姐闺房中愁烦之事甚多,常在奴家面前生些慨叹,有些怨怼之意。兼且她对衙内的辞章实是推崇的紧,故此香香便以为从中下些说词,必可打动彼心。岂料李姐姐心如磐石,这一节可料错了。”

      “愁烦之事?什么愁烦之事?”高强的注意力立刻转到这个信息上来,他本以为李清照早年的夫妻生活是一派夫唱妇随的鸳鸯蝴蝶景象,岂知其中另有玄机,忙连声催问。

      白沉香娓娓道来,原来李清照的父亲、原礼部员外郎李格非属旧党中人,前年定党籍案时把他也给牵扯上了,当时赵挺之却是蔡京身边摇旗呐喊的干将,对自己的亲家下起黑脚来照样是毫不留情,不管李清照如何向丈夫和公公求情,最终也没能改变老父被贬的命运,相反自己也因为此事在家中颇受了些言语,由此便生了怨艾。

      高强精神一振,忙追问道:“既是心存怨艾,为何本衙内适才听她在船舱中说话,维护夫家不遗余力,全无半点怨怼的意思?”

      白沉香摇头道:“衙内,你这可错了。所谓出嫁从夫,既然李姐姐已经嫁入赵府,那便须得当自己是赵家人,若要严格说来,李姐姐为自己父亲向夫家求情这一节,多少可要落些不是呢!据李姐姐自己说,倘若不是因为夫家附和蔡相公推行【创建和谐家园】一事过于阴损,即便是事关老父,她也是不便开口的。因此上对夫家不满是一回事,临到今日这般事态时却还是要站在维护夫家的立场上的。何况……”说着眼睛望高强脸上一转,掩口不语。

      高强始则不解,既而恍然,悻悻地道:“何况对方又是本衙内这等色名在外,专一喜好狎辱【创建和谐家园】的恶人,是吧?”本来他这些日子以来混的风生水起,始作俑者的小环又对自己是服帖的很,几乎把这茬都给忘了,怎知今日又给提起,心里着实有些憋屈。

      白沉香失笑一声,赶紧又忍住,向高强笑道:“衙内这可言重了,李姐姐未必是有虑于此,看来还是格于夫家的立场,才不愿与衙内相见。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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