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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衙内新传斩空》-第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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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龙津桥往南便是大宋的太学和国子监所在了。这太学初建于开国太祖之时,起初是做各地的贡生休息之用,嗣后逐年扩建增修,很快便成了大宋思想最活跃的地方,读书声、天下事,在这里就是最强的旋律。

      到了崇宁元年蔡京入相之时,第一件事是建置都省讲议司,用神宗时制置三司条例司的故事,一举独揽大权;第二件事就是重整太学,在原太学外兴建房屋一千一百七十二间,形式外圆内方,取名叫“辟雍”,专门收容外地的贡生在此等候秋试,定制达三千人之众,使此地一时间便繁荣起来。

      只是高强适才被这么一顿纠缠,心中却是另有一番念头:这青年学子一多,周围的妓馆青楼却也跟着发达起来,算不算是书韵流香?罪过罪过,有辱斯文……

      此时正是秋试前夕,各地贡生一早便到此入住,随处可见一手拿着经卷、另一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读书的学子,至于三五成群、高谈阔论的就更引人注目了。

      这人一多就看得眼晕,高强一时间有些不辨东西,石秀伸着脖子在人群中找那少女身影,却见往来的都是身穿长衫、头扎书生巾的各地学子贡生,不见一个黄衫女子身影。

      正自纳闷,三人走过一群聚在一起谈论的书生,忽听一人高声道:“朝议既已决定赐还崇宁以来所取夏国城堡,便是已有定计,诸君在此谈论,不知何补于国?”

      高强听了一怔,便驻足旁听,却见又一人高声道:“今上登基以来锐意进取,奋勇开边,复青唐、湟中,累破羌人,断夏国右臂,可谓神宗以来未有之大功。比年来西边捷报频传,刘延庆、辛叔献等大将连战皆捷,西夏国王计穷力蹙,正当犁庭扫穴,以期全功,奈何半途而废?”

      此言一出引来不少附议,青年学子都是热血满腔,尤其说到这等军国重事,个个都有一肚子的话说。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又出来一个大嗓门的:“学兄所言深获我心!想那夏国跳梁,自太宗时李继迁叛离我大宋,即为西疆大患,灵州、夏州失陷于贼。迨元昊既出,三川口、定川寨、好水川数战,我大宋忠勇将士血流成河,国家倾力于西州而不能制,竟至于岁贡银十三万两,绢五万匹,茶三万斤,实乃我天朝之奇耻大辱!如今圣明天子在位,英武远追太祖太宗,此乃千载一时之机,正要一雪百年之辱,怎可就此罢手,还把所收复的国土复还于夏贼?”

      “说得好!”

      “于我心有戚戚焉!”

      ……

      高强在圈外正听得有趣,却见这帮太学生越说越激动,有人已经在问是谁屈膝事敌的话来,群情颇有汹涌之势,忽听有人喝道:“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在此妄发什么议论?!”

      这声音听来倒颇为熟悉,高强随声望去,暗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不正是当今执政的公子赵明诚吗?当日在怡红楼一晤之后就再没见面,今天可是跑到他的地头上来了——却不知嫁入相府的一代才女李清照姐姐能不能见到呢,想来是没什么希望,这太学岂是她宰相家儿媳来的地方。唉,那天在怡红楼倘若壮起胆子冲到隔壁包厢去,不就可以一睹千古才女的真人风采?可惜啊,直如此福薄,缘悭一面……

      这边衙内正在遐想联翩,那边赵明诚的话已经一石激起千层浪,太学生们群情激奋,纷纷要他说个明白,什么叫“井底之蛙,妄发议论?”那大嗓门的贡生最是激昂。手指几乎要戳到赵公子的脸上去了。

      赵明诚却不失宰相公子的气派,一柄折扇啪地合起,在身前虚划了一圈,将一众贡生拦在圈外,冷笑一声道:“圣人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庙堂策谋又岂是你等浅薄之辈所能臆测的?去年三月,夏国因屡遭我王师挫败,不得已向辽国求援,其国王李乾顺自居为下,娶辽国成安公主为妻,使辽夏联为一体。去年四月辛未,辽国使者枢密直学士高端礼前来为夏国转圜,言辞虽然谦逊,态度隐含威胁。然辽夏倘若合兵来犯,朝廷大军都在西北,河北百姓不免要受兵火之灾,圣上仁慈宽厚,以百姓生民为念,这才准了夏国议和。这可明白了么?”

      赵公子一席话压住全场,众贡生整日读书,这些朝堂之事谁也没他知道的清楚,一时都无法反驳。那大嗓门的贡生反应倒快,当即反驳道:“赵兄所言差矣,朝廷大军都在五京四辅,单汴梁禁军便不下二十万之众,就算辽国入寇,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为何轻易许降?”

      赵明诚楞了一楞,他于政事并无长才,这些都是听当时担任门下侍郎参政的赵挺之议论而得,却是囫囵吞枣未曾细辨。现在被人一加反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眼珠滴溜一转间,忽然发现高强站在圈外看热闹,当即把折扇在手中一拍,笑道:“这禁军之事,就要请高衙内来回答了。”

      说着折扇一指,众人听得“高衙内”三个字,目光齐刷刷地往高强三人望来,没听过的就小声问身边的人,知道的就面带鄙夷地小声告诉旁人高强的出身来历,一时“嗡嗡”声不绝于耳,“花花太岁”几个字时常可闻。

      高强看这架势便知不好,老爸高俅掌管禁军,这下可算抓着了正主了。可咱们衙内前任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太岁,现任的是个九百年后来的青年,连禁军大营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这等军国大事哪里答得上来?宋史里可没提崇宁年间的禁军训练和战斗力,不过既然是老爸高俅这样的佞臣当道,想来是不会好到那里去的,当着这帮热血青年岂非自取其辱?

      这时心下再次强烈鄙视跑路去了21世纪的那位前任衙内,不过事到临头总不能临阵退缩,当下硬着头皮团团拱手道:“诸位贡生,小生高强这厢有礼了。”

      本以为态度谦卑能得点印象分,谁知迎面就吃了一棒:“敢问高衙内何时入庠,受业于哪位博士,何以自称小生?”

      “啊?!”高强脸色通红,敢情这自称小生也不是人人能叫的,还有这么多讲究啊,要不是依稀记得“入庠”就是进学的意思,连这句当面讽刺的话也是似懂非懂,该死的学问啊……

      众贡生一片哄笑,那大嗓门却甚是认真,一脸严肃地拱手施礼道:“高兄有心向学,圣人云学而后知不足,正是君子正道。敢问高兄,这禁军之事便如何?”

      高强听得旁边众人一阵哄笑,随风飘过“花花太岁”“圣人正道”等言语,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心说敢情这老实人骂人比最尖牙利齿的狂生还要厉害,你还不能反唇相讥,万一人家真是一片好意呢?

      见高强被人围攻加鄙视,许贯忠长笑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这边,道:“诸位贡生忧心国事,又兼饱学诗书,他日秋闱高中,必是国家的栋梁。只是这位赵公子适才也曾言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诸君在此议论虽高,终无一策以上,到底不如苦读圣贤书来得实在,不知以为然否?”

      这群贡生都是一愕,这许贯忠举止儒雅相貌斯文,一看就是他们的同道中人,虽然帮着高衙内说话,出言倒也中听,一时倒无人反驳于他。隔了一会,那大嗓门的贡生又道:“兄台所言虽是,不过适才赵公子也将宰辅所议和盘托出,诸位同窗都是受益匪浅,高兄何不畅所欲言?”

      高强心里这别扭,怎么每次都是你说话,嗓门还这么大,难道其他人都是哑巴不成?当即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上下如何称呼?”

      那人一笑,夸张点说就叫“声遏行云”了:“小弟张随云,草字翼仲,祖籍金城人氏,家父名讳不敢妄称,承今圣隆恩,现居礼宾副使、通事舍人、知安肃军之职。”

      高强一笑道:“令尊既然出知安肃军事,当知兵法之要,岂可平白示人?虽然诸君皆为他日之俊彦,不过朝廷自有法度,在下幼承庭训,虽然不才无学,这点规矩却还是知道的。”搜肠刮肚了半天,总算想出了这么几句,眼见众贡生都默然不语,连那大嗓门的张随云也不言语了,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啊,总算是小出了一口气了。

      赵挺之见高强有了面子,心里就不痛快。那日在怡红楼被他改了一句词,自家夫人回去以后叹想不已,一连几天都把“绿肥红瘦”四个字挂在嘴边,身为才女的丈夫已经是压力很大的一件事了,竟然让一个淫人在词章上占了上风,虽然总道是高强身边【创建和谐家园】所作,不过这心里总是一个大疙瘩。

      此时见高强强词夺理,不由冷笑一声,正待出言讥讽,却听一个女子声音道:“一群书生,不知农桑四时,却在这里空谈军国大事,可笑!”

      高强心下大喜,循声望去,不是昨日那黄衫少女是谁?

      (第三部第四章完)

      那少女今日换了一身白衣,头上斜簪一枝栀子花,余外更无别样装饰,阳光下更显俏丽可人,端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一众贡生本是恼怒于“一群可笑书生”这等无礼言辞,要寻放此大言者好生理论一番,哪知一见是个美貌少女,读书人的脾气是怜香惜玉的,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就是为了功名和美人,又哪里能对美人翻脸?登时便收起了怒气,一个个放出斯文来。

      只不过斯文归斯文,道理却更要说清楚,否则岂非在美人面前失了体面?当下便有人道:“这位姑娘所言差矣!昔孔圣不问农桑,乃以为民各有其所司,士大夫当心怀天下,岂可囿于区区稼穑之道?”

      这几句话虽少,不过引经据典又自抬身价,登时引来一片赞许之声,那贡生摇头晃脑作了个四方揖,正自得意间,却听那少女说了一句话,险些喷出血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高强在旁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说叫你们这帮皓首穷经的书生鄙视我啊,现在可吃瘪了吧?那贡生听到高强大笑,更是羞恼,差点想要不顾斯文,冲上去质问那少女是装傻还是真不懂。

      赵明诚与这贡生相识,又见他被高强嘲笑,自然要为他出头:“敢问这位姑娘,为何说我等适才是在空谈国家大事?”说别的你听不懂,只好问你自己的话了。

      那少女冷然道:“你们说的什么打打杀杀的,我一点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一打仗朝廷就要加租税,石大叔就要把种出来的一点米粮拿去集市卖了换钱来完税,隔壁七婶就要把自家的蚕丝拿去官市,抵充年初时官府预买丝绢时给的钱,我阿爹就要熬夜割漆然后去集市上叫卖,累死累活才能缴上官府的租税,那些税吏才不会来【创建和谐家园】抓人!”

      众贡生面面相觑,他们终日埋首经卷,这些民间疾苦直是闻所未闻,一时做声不得。

      赵明诚到底对朝政知道多些,当下把手一摆道:“非也!国家大事乃天下之大利,但凡我大宋子民都应同心同德才是。何况完纳朝廷租税乃是黎庶正道,姑娘的亲友也算是尽力于王事,为何耿耿于怀?”

      这官样文章连高强听的都暗暗摇头,那少女自然更听不进去,柳眉一竖道:“正道?隔壁七婶前几年都能余些蚕丝自己拿去卖,可现在老是打仗,租税不断加重,官府催的又急,集市上的奸商就趁机压价,每次到缴租前蚕丝和粮米的价钱就猛跌,一年到头的辛苦有时连完税都不够,这叫什么正道?”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高:“即便如此,只要能吃口安稳饭,我们老百姓也忍了。可是,这两年江南又用上了什么大钱,一枚钱有以前三个重,居然说要抵十枚钱用,这不是摆明了蒙人吗?我们那里县上的曹大官人,一早就知道了朝廷要发大钱,把一县的铜器和散钱都收了去,私下铸起大钱无数来,等待朝廷的钱一出来就一起放出,平白赚了海一样的利,可我们老百姓哪知道这个?只看见物价一天天地涨,手里的蚕丝和米粮却一天比一天不值钱,为了西北打仗,隔壁村已经有人卖儿女了,你们还说这是正道吗?”

      对于终日饱读诗书的贡生们来说,这样的底层人民生活是闻所未闻的,顶多就是闲时读到柳宗元的《捕蛇者说》或者白居易的《卖炭翁》时隔靴搔痒地感叹一番,然后再赞叹本朝之盛远迈盛唐,百姓安堵生活逸乐,圣明天子上追三代。谁知道就是从这样明丽的少女口中说出了自己一直都不知道的事实?

      高强心中却是豁然贯通:原来这几人来此就是为了这当十大钱!记得历史上确实是在此时有臣僚上议要求停止使用此钱,理由是此钱之行导致物价腾贵买卖停滞,也因为这当十大钱是蔡京所行,那赵挺之正在一一废止蔡京所发的政令,自然乐得顺水推舟玉成此事。

      可历史只说庙堂决议,却不会记载这小民上奏之事,是以高衙内虽然是能知过去未来的强人,却也一时猜不透这几个方腊手下的来意。

      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高强立刻就发现自己面临一个两难境地:眼下应当采取何种行动?现在这少女已经接触到了赵明诚,只要这位赵公子稍有政治头脑,抓住这当十钱的事大做文章,蔡京在朝中本已屡遭打击的地位势必每况愈下,自己的立场可就越来越尴尬;可是这当十大钱又的确是逆天之事,只为了应付一时的钱荒,用现在的话叫通货紧缩,居然用到通货膨胀的狠着,虽然救急于一时,却使得民间的经济受到了极大伤害,倘若能有效抑制其流通,于国于民也是件好事。

      左思右想,眼下的当务之急却是争取这少女的信任,若能将这些人的行动给掌握住,则进退皆有所据。衙内想到这里,当即朗笑一声道:“姑娘说的好,真是位卑未敢忘忧国,本衙内佩服!此番下情上达,朝廷倘能据此有所匡正,正是大功德一件。”

      此言一出,陆放翁的名句到底不同凡响,众贡生看高强的眼光立刻就有所不同,没想到这纨绔子弟居然也能出口成章,倒不是胸无点墨的货色。就连那少女看高强的眼光也有所不同,以前是正眼也不瞅上一眼,这时也愿意打量打量他了,不过看那样子,心里多半还是存着“这淫徒也会说好话,未必安着好心”这样的念头。

      感受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变化,高强立刻有些飘飘然起来,心想以前就见小说里的主角吟风弄月糊弄人了,可惜自己回到了牛人辈出的宋朝,好词好句都被人写出来了,老也没得着机会露这脸,今天总算出了这么一口气了。

      可衙内这一得意,下文就出来慢了,却听赵明诚也笑道:“这位姑娘,适才所言之事恐怕是朝廷有所不知,否则当今天子是极圣明的,决不会坐视百姓受苦。小生虽然不才,家父便是当今执政的赵相公,上任以来正将前任蔡相公所行的诸般悖理虐民之政一一匡正,姑娘此事倘若属实,小生情愿向家父进言,立即废止当十大钱。”

      那少女一听这话,当即面露喜色:“你就是赵公子?这可太好了,我大哥他们今天正去相府拜见赵相公呢,倘若赵公子能为我们向令尊进言,真是感激不尽。”

      高强见状不好,看双方的形势对比,自己显然处于下风了。那赵明诚乃是当朝执政的公子,论【创建和谐家园】的等级就高过自己,而且又是太学生,名声也比自己好的不知多少倍——这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这里的恐怕没几个名声比自己差的——最重要的是,此事正是赵挺之一党的施政方针,这少女若不跟着赵明诚跑了,恐怕倒要怀疑其思维能力了。

      眼见那少女领着赵明诚回去寻自家兄长商议,高衙内干瞪眼没办法,只得心中安慰自己:反正此事在历史上也是发生的,蔡京的当十钱又的确是闹的民间怨声载道,自己只是顺其自然而已,也算积德吧。

      忽听身旁一人道:“高衙内,往日多闻衙内传言,今日一见才知人言可畏、三人成虎的道理,小生适才对衙内多有冒犯,还望衙内海涵。”

      这人嗓门既大,说话时又站在高强近前,倒把他吓了一跳,忙转头来看时,只见那张随云正站在身旁拱手说话,见到高强被吓了一跳,面露歉意道:“小生生来高声,总是惊扰了他人而不自知,衙内万祈见谅则个。”

      此刻众贡生见美女既去,都有些扫兴,也已渐渐散去,高强身边已无甚人聚集,只有这大嗓门的年轻贡生在与他交谈。高强适才见这张随云几次出言,为人甚是忠厚,也确对他有些好感,便道:“张兄太过谦了,倒是小可不学,教兄等见笑了。”

      张随云连声说不敢:“衙内适才那一句‘位卑未敢忘忧国’实在是好诗,直说到小生心里去了,倘若天下士子都如衙内这般,我大宋必可扬威万里,重现汉唐之盛。”

      高强吓了一跳,这位胆子可够大的,如今到处歌舞升平,他却这般公然唱反调,也不知是单纯一腔热血还是有意试探自己,这可得小心应付了。立刻堆起笑容道:“张兄过奖了,如今圣天子在位,四海升平兆民欢跃,汉唐焉有如此之盛?张兄此言恐怕失之偏颇。”

      那张随云还待再说,高强心下惦记着那少女带着赵挺之去后有何动向,无心再与他敷衍,随口客气了几句,什么“身有要事他日当再来寻兄痛饮”之类的,便拱手而别了。

      一面往回走,高强一面吩咐石秀,叫他继续严密监视那少女一行的动静,倘若人手不够便叫张三等泼皮呼朋引类,务必要一天十二个时辰盯死这几人,所需用度都到殿帅府的帐房去领,石秀自然凛遵,自去安排了。

      几人回到府中,高强坐在小院中的石桌旁,独自一人喝着酒,暗自思量眼下的情势。

      (第三部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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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先发

      左思右想,高强还是对眼下的大局少了把握。他虽说读过几遍宋史,但这些细小部分书上是不会去说的,更别提这等小民上告的事了。尤其是象方腊的摩尼教,明清两朝都是严厉打击的对象,留下的资料实在太少,根本无法判断这些人是怎么跟宗泽这样的靖康名将扯上关系的,总不能去拿金大侠的小说来做根据吧?想到这里自己也觉得好笑,那方腊教主的乾坤大挪移神功不知已经练到了第几层了?

      小环正从一边烫酒,见高强在那里独个儿傻笑,不由抿起嘴巴,将酒壶在桌上轻轻一墩,登时将衙内从回想中惊醒,笑道:“衙内,今儿出门是不是遇见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高强心下苦笑:好事?才怪!好容易碰到个美女,眼睁睁看着从手边溜走了,还是去了眼中钉赵公子那里,也不知这下又会给朝廷的政局带来什么变化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人也没法叫来商量,燕青等人都是中下层出身,强极如陆谦、杨志等也只是小军官,政坛的勾心斗角那是一窍不通。似这等政坛高层的暗中角力,尤其是涉及到国家货币政策这样的高技术含量的活,不是官场浸淫多年、同时又是真正的高级知识分子是绝对玩不转的,恐怕连老爸高俅在这方面也差了一截。

      思前想后,高强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人来:闻涣章!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当日此人进言要自家老爸坚定不移地紧跟蔡京,可谓识见不凡,又兼一副饱学之士的模样,这件事问他可正合适。自己虽然与人家“英雄”所见略同,可那是占了先读历史的大便宜,二者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了。

      当即命个小厮去请闻先生来,那小厮腿脚倒也麻利,没一盏茶的工夫便将闻涣章请到。高强连忙起身相迎,说道今日闲暇无事,想念先生风采,特命人相请前来饮酒云云。那闻涣章自然称谢不迭,衙内远行归来,在下本当设酒接风,反倒要来叨扰衙内,实在惭愧。

      既然有外人在场,小环就不便在旁伺候了,换了两个丫鬟在旁斟酒布菜。二人推杯换盏你请我让,三杯下肚就海阔天空地侃了开去,高强说些河北见闻和风物,那闻涣章着实渊博,凡事都能扯上些道道,听的高强暗喜,心想这回怕是找对人了。

      渐渐聊得入港,高强便有意无意将话题扯到了摩尼教身上,闻涣章听了,略皱眉头想了想道:“是了,这摩尼教传自波斯,盛唐则天延载年间波斯人佛多诞持其经典《二宗经》至中原,从此中原始有其教义传世,因其信奉明尊故中原多称其为明教……”

      拉拉杂杂说了一堆,高强听得都似曾相识,什么明教教义是“二宗三际论”,信徒多半吃菜事魔,喜穿白衣等等,貌似都在什么武侠小说上看过的,心说就这些我还用你教?看来这小说也不是完全没用啊。

      不过这些听了也没大用,毕竟自己是要了解现今方腊一党的情况,还有这当十钱的废止与否对当今朝廷政治格局的影响。好容易得着个机会插嘴,高强便将几个明教【创建和谐家园】上汴梁申诉当十大钱扰民一事说了,什么美貌少女这些小节自然是春秋笔法,删削删削了。

      闻涣章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捋着胡子,沉思片刻道:“蔡相公这当十钱之行,本是无奈之举。本朝百业兴旺,尤其行商之盛远胜前代,到处需用铜钱,每年铸钱逾三百万贯,仍不敷使用,不得已下才行此法。更有一样无奈之处,这铜钱沉重非常,每贯铜钱重近三斤,而行商之人无利不行,每行则货物动辄值钱千贯以上,衙内请想,民间行商之人全仗人担车载,本朝骡马又缺,单这铜钱的运输便是大伤脑筋的一件事了。”

      “是以蔡相公建策行当十大钱,却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本朝铜钱铸造甚多,神宗年间便曾令荆湖行当二、当三钱,山东诸路元符年间行当五钱,此皆为前例。只是蔡相公急于事功,这一来操之过急,未见其利而其害毕现,可惜了。”

      高强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这在宋朝恐怕还是新鲜事,大家只注意到现象,而没有系统的总结,要放在现代可是再简单不过了:不就是通货膨胀嘛!原本只能铸三枚钱的铜变成了十枚钱,表面上钱币的投放量是增加了,倘若老百姓都规规矩矩地跟着用,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无奈人人都有脑子,这么明显的空子谁不去钻?只消将三枚大钱换来小钱三十枚,回炉再造一下就成了十枚大钱,平白就有三倍的厚利,实在是惊人。记得中学课本上有这么一句,好象是说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可以使最老实本分的人铤而走险,放着这么大一个漏洞在面前,恐怕没人私铸大钱倒是一件怪事了。

      只是如此一来市面上小钱绝迹大钱猛增,而且总钱币量也是急剧上升,物价当然应声上涨,倒霉的自然是那些与钱币铸造无缘、辛苦劳作换钱完税的平头百姓了。如此看来,这废止当十钱之事势在必行,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避免这件事被赵挺之一党利用来打击蔡党的势力。

      高强将这番想法向闻涣章说了,换来连声赞许:“衙内灵台清明,心思缜密,实乃天纵之才,在下佩服之极!”

      高强心想反正你有学问,拍起马屁来不要本钱,衙内我就当没听见。那闻涣章赞叹一会,见高强只笑【创建和谐家园】地不说话,也觉无趣,便转回正题:“在下以为,此事既然难免,蔡相公不妨命几个手下随声附和一番,甚或令一个心腹主动上言,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则此事便可轻轻揭过了。”

      高强一楞,怎么对方已经在咄咄进逼了,还要自己落井下石?再仔细一想下,不由一拍大腿:“此计大妙!”赵挺之【创建和谐家园】以来的一贯方针就是极力否定蔡京所行的政令,这当十大钱如此碍眼,就算没有这些明教【创建和谐家园】上告,迟早也是被弹劾的对象,倒不如顺水推舟,把责任都推到蔡京一人身上,如此便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避免赵党趁机扩大打击范围,削弱蔡党的势力。

      高强越想越妙,这一来首先是蔡京本已罢相,此事又没有什么明显的违法之处,那赵官家与蔡京又是投缘,必定不会再加贬斥;二来赵党措手不及,等到反应过来时只怕废止当十钱的诏令已出,无法再借机生事了;三来这位率先上奏的蔡京心腹倘若表现的好,又可以取得皇帝的信任,为蔡党的进一步复起取得先机。

      这一步先上奏本,竟是一石三鸟之计,若用下棋的术语来说,就是一着先,着着先。

      “闻先生,高,实在是高!”高强一激动,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来了这么一句经典台词。

      不料闻涣章不愧是马屁高手,随即奉承了一句:“衙内才是真的高!高衙内啊!”

      高强大笑,举起酒杯和闻涣章一碰,接着一饮而尽,这酒喝得格外痛快。

      二人又喝了回酒,高强忽地又想起两件事来:“闻先生,却不知可曾听过知龙游县事的宗泽宗大人?”

      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哪知闻涣章的表现实在令人吃惊:“宗泽大人,可是字汝霖,元祐六年中的进士,后来以将仕郎出为大名府馆陶县任县尉兼摄县令职事的?”

      高强大吃一惊,这位直接就可以送个绰号叫百晓生了,怎地什么都知道?闻涣章鉴貌辨色,微微笑道:“衙内休得惊诧,在下屡试不第,幸得令尊殿帅大人收入幕下,于是多留意本朝各地人事,这每年的殿试取士多所留意,凡有所任用都以笔录之,因此记得。衙内若有闲暇,不妨来舍下一观便知。”

      高强再次吃惊:没想到老爸高俅竟这般老练,帐下留了这么一位管档案的人才,自己这下岂非赚到了?只是转念一想,这旧朝为官最重的便是人际关系,往往一点蛛丝马迹就可判明各人的派系立场,恐怕如蔡京、赵挺之等人对这些都是烂熟于心,随便举个人名都能应声报出其仕途起落来,自己老爸为这事还特地养了个博士在家,可见档次不够,难怪只能做佞臣了。

      不过对于这闻涣章的记忆力总是佩服,高强心说不妨再考考你:“闻先生,小生再考你一下,你可知现今以礼宾副使知安肃军事的是哪位大人?”

      他是忽然想起了日间的那位大嗓门的张随云,因此随口一问,哪知竟有了意外的收获:“衙内当真明察秋毫,居然连这人也留意么?这位张叔夜大人是前朝名臣张耆大人之孙,当年荫补为兰州录事参军,考地理察形势,在西安州建城,一举消弭兰州羌人之患,可谓允文允武,在下佩服之极,以为他日必为本朝名臣。”

      张叔夜!这名字再熟悉不过了,水浒传中的济州知府啊,梁山招安时这位可是立了大功的。不过历史上此人究竟如何,高强却是不记得了,只记得史书上的宋江一伙好象就是在这位张大人手下被击败的,再听了闻涣章的评价,看来此人果然有两下子,这位张随云小哥倒是不妨结交结交了。

      (第三部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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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蔡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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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蔡京六十大寿,高强过了晌午便收拾得上下利索,穿了一身白衣公子服色出门拜寿,燕青和许贯忠捧着寿礼在后跟着,其余如陆谦、杨志等人现在都是禁军军官的身份,这次是纯粹私人性质的交游,便一个都不带了。

      转过大相国寺,自甜水巷后向北直出景灵宫北门,大街对面便是蔡京的私宅了。此时蔡京既然罢相,四方官员都不来巴结,门前只得稀稀拉拉十来辆车仗,景况之凄凉与日后的大权在握、风光无限是相去甚远了。听说蔡京此次罢相之后,朝野多有人幸灾乐祸,有个太学生借用苏轼的《满庭芳》“光芒万丈长,司空见惯,应属寻常”,后面用苏轼贬窜海南的故事又加了一句“寄语琼崖父老,只候蔡元长”,只可惜蔡京虽败却仍留居京城,倒叫这位学生的期望落了空。

      高强看着眼前的大宅,心中忽地忐忑起来。这宅子的主人便是日后近二十年间手握大权的一代权相蔡京蔡元长了,自己来到这九百年前的时代,与这样重量级的人物会面可还是第一次,或许这一次会面就足以决定自己以后人生道路了——如果这时代的生活并非在梦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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