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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家准备如何处置?”
“太后,蔡王虽然年少无知,但此事事关重大,姚麟属下的禁军在搜捕疑犯时,甚至在蔡王府附近一酒馆内遭遇持械凶徒,因此不可不问。朕准备将邓铎交开封府审问,至于蔡王是否有罪,现在还不得而知。”赵佶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正在说旁人的事情一般。
“官家,你可知道,天家兄弟侵诈,外人会如何看么?”向太后苦心积虑就是为了防止这一幕发生,如今不由得痛心疾首。“蔡王确实顽劣桀骜,但他毕竟是官家你的弟弟,倘若重处,恐怕天下百姓又要议论纷纷!须知以唐太宗的文治武功,尚且难以逃脱玄武门之变的史书公论,又何况……”
“太后,这些话高伯章已经谏过了。”听到那些几乎差不多的话,赵佶愈发觉得意兴阑珊。好在高俅还说了下文,不像向太后那样只是一味地阻止自己继续追究。“太后放心,如今圣瑞宫皇太妃仍在,朕自然会周全颜面,决不至于重处蔡王。但是,朕至少要问清楚之后才能断定是否该宽贷,还请太后体谅。”
此时此刻,向太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心底既有欣慰也有苦恼。左思右想,她最终无力地挥挥手道:“罢了,既然官家已经有这样的决断,我就不插手了,一切任由官家自己作主便是!”
元符三年五月初八,蔡王府武官,三班借职邓铎因语言指斥送大理寺,蔡王赵似上表待罪。赵佶大怒之下,命开封府推官吴师礼主持审问,并下令将蔡王赵似禁足于府中。与此同时,殿前司以追捕西夏奸细为名,在连续三日的全城大索中,一共逮捕可疑奸细十二人,当场格毙持械凶徒数十人,并在临近蔡王府的酒馆内起获大量刀剑。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一边是江公望等大臣上书,以证据不足为由,要求只惩治邓铎一人而不追究蔡王;另一边则是始终抱着戒用兵观念的韩忠彦接连上书,以不给西夏理由轻启边衅为由,要求彻查所谓西夏奸细来历。两边附和的朝中官员都相当不少,这让赵佶极为恼怒。
“证据不足?若是证据充足,恐怕朕就不会站在这里了!”赵佶指着案头那堆起老高的奏折,眼睛却瞟着底下低头不语的姚麟,“姚卿家,以你追捕这些人的经过来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他国奸细?”
姚麟见皇帝并不是向自己问计,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启禀圣上,这些人极为骁勇,一旦为禁军发现踪迹,往往是不惜同归于尽。因此,虽然臣下令要留下活口,基本上拿到的也是重伤将死的人,而且无一肯开口招供。照此看来,这些人是死士的可能性很大,但究竟是否他国奸细,臣不敢妄下断言。”
“这些年边衅不断,若没有辽国或是西夏奸细混入我大宋,朕反倒要觉得奇怪了!”赵佶面色稍霁,举手示意姚麟坐下,“朕听说当初攻河州时,姚卿家与令兄同在军中,不幸中箭伤骨,之后非但不下战场,反而用强弩起出箭簇,继续谈笑杀敌,可有此事?”
一听皇帝提起当年旧事,姚麟立刻霍地站了起来,心中极为激动。“这是多年前的旧事,想不到竟会传到圣上耳中,臣实在是惭愧。其实当年奋而忘死的将士不计其数,臣的这点小事着实微不足道。”
“想当初,姚卿家与令兄并称二姚,纵横西北威名远扬,如今,朕便想问一句,倘若朕还要用兵西北,卿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赵佶突然词锋一转,犀利至极地问道。
“圣上!”姚麟闻言大惊,要知道,他在汴京为官日久,渐渐清楚了那些文官的思维方式。对于朝中宰辅来说,无论边关打了胜仗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库是否殷实,重要的是朝廷将拿出多少钱粮来犒赏三军,要拿出多少抚恤来慰问阵亡的将士家人。因此,日久天长下来,他也逐渐消磨了往昔的雄心壮志,只想着守成也就完了,谁料到竟从小皇帝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姚麟翻身跪倒在地,声若洪钟地答道:“若是圣上真有此意,臣愿为马前卒!哪怕到时已经拉不得弓骑不得马,只要姚家尚有子弟,也必定让他们在军中报效!”
“好!”赵佶心怀大畅,重重点了点头,“姚卿家这句话朕记住了!此次你无需顾虑,无论涉及到谁,你尽管查办!泱泱大国若是连这点胆气都没有,岂不是教别人笑话?你尽管放手去做,不用管那些御史的弹劾!”
“微臣谨遵圣谕!”姚麟大喜过望,行了礼之后便匆匆离去。出了大内禁中,他正好遇上了进宫的高俅,连忙含笑打了个招呼。
经过之前的一役,高俅对于姚麟的为人也有了深刻了解,更不会放过姚氏这个将门世家,因此自然不敢怠慢,笑吟吟地攀谈了几句,这才在内侍导引下进了宫。话说回来,赵佶那一道将邓铎下狱并禁足蔡王的诏令就是他下的,眼看群臣并无一人诘问其中文采,他这个新任中书舍人也就渐渐放下了心,自然一心一意地考虑起善后工作来。
“除恶务尽,这句话确实一点都不错,伯章,你还真是说到朕的心坎上去了!”赵佶听了高俅的鼓动,不由连连点头,满腔的怒火正好有了倾泻点。“章惇梁从政当初就党附蔡王,如今若再不借机惩治,恐怕也会养成心腹大患。”
“梁从政如今不在汴京,暂时不足为患。而章惇为相多年,党羽众多,圣上既然已经贬斥了安惇蔡卞,也应该轮到他了。”高俅虽然把话说得大义凛然,但要究其根本,其实仍旧对当年章惇陷害自己的旧事耿耿于怀。“章惇此次为山陵使,听说他多有怨望之词,御史台的弹劾似乎已经不少了。”
“唔,既然动不得赵似,那便拿章惇开刀好了!”赵佶冷笑一声,显然打定了主意,“曾布是个最领颜色的人,有这么好的机会,他定会挑唆御史出来弹劾,待到那时,朕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罢去章惇官职!这一天,朕已经等很久了!”
听到御史两个字,不知怎的,高俅总有一股不太舒服的情绪。尽管赵佶自登基以来召回了不少敢于直言的谏官,比如说江公望邹浩傅楫等人都在其中,但同样也有不少人为宰臣笼络,成为大员的传声筒。而自己资历极浅,一旦为地方官,在朝中没有一个有力的发言平台是不行的。很快,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宗泽身上,只是寻思着该如何开口。
“伯章,虽然如今殿中台谏官已经不少,但朕总觉得还是有人不称职。另外,有些人虽然忠贞可靠,却太过迂腐不懂变通,那些奏折写得死硬十分,着实令人头痛。”事有凑巧,赵佶本来也对那些事事都要讽谏的谏官有些不满,此时无可无不可地道,“伯章你知道朕的脾气,不妨看看有什么好的人选,也好牵制一下那些太过敢言的家伙。”
有了这句话,高俅回府的时候立刻找来了宗汉。待到他说明想要建议召宗泽回京任谏官时,宗汉不由得目瞪口呆,良久才迸出一句话:“东主,你可是将要大用了?”
高俅倒是对宗汉的惊讶有些不解:“不过推荐一个谏官而已,怎么牵扯到我是否要大用上头了?”
“东主,你必须知道,我大宋的祖制向来是台谏官由圣上亲自任命,无论宰执还是枢密院都不得过问。而有权推荐谏官的就只有宰臣、执政和诸阁学士而已,谏官感恩之余,有时就会稍稍偏向于这些推荐自己的人。如今圣上竟要你推荐言官,岂不是要大用你的标志?”
晕……高俅的第一反应就这一个字,能够从一句话里推敲出这样的事实,这也只有宗汉这样土生土长的人才能办到。在他自己看来,登基才半年不到的赵佶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远见卓识,就现在而言,赵佶更多的是凭本能,而不是站在一个皇帝的高度来处理每一件事。没有受过储君教育的赵佶,终究在这种小事上稍逊一筹。
“你别想那么多了,总而言之,先给汝霖写信探探他的口风,台谏虽然不是什么高品官员,但在朝堂上至关重要,我不会贸然行事。”他沉思片刻便说出了最关键的话,“你先和他打听一下龙游的情况,然后试探一下他现在的作风,如今朝中党派林立,他若是仍然像当年考进士时那样莽撞,那他还是当他的龙游县令好了!报国固然是一个大臣应该考虑的事,但如今的时节,在报国的同时如何注重策略,如何在朝堂中立足才是最重要的!”
第三十八章 各奔前程
“可恶!”
萧芷因狠狠一拳打在门框上,不慎手心被一颗钉子狠狠地划裂了开来,一时间鲜血淋漓。见此情景,左右随从立刻手忙脚乱地冲了上来,好容易才止住了血。
“大王,此间事再难有所进益,不如早些回国吧!”护卫耶律达跟随了这个主子多年,深知其高傲自负的秉性,此时却不得不开口相劝。“如今皇上年事已高,很可能捱不过今年。燕王正在用人之际,大王又深得信任,此时回去定能够执掌权柄。到时候大权在握,要报复只在顷刻之间,又何必急于一时?”
“哼!”萧芷因重重冷哼了一声,心底却极不甘心。他自忖此次计划天衣无缝,却没想到竟会一败涂地。依照他先前的策略,送给蔡王赵似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延时发作的毒药,而是入口即死的穿肠剧毒,而由于分量的缘故,赵似根本没有时间去试验真假。只要大宋皇帝在蔡王府内一命呜呼,自己聚集起来的精锐人马便能在汴京之中大肆捣乱,当然,若是能顺利截杀两宫则更佳。只要宋室一乱,辽国便能乘虚而入,谁知这一切转眼就化为泡影。
“那些本王派出去造谣的人呢,难道就一点效应都没有么?”他缓缓转过身来,极为恼怒地问道,“此次蔡王府狱激起了大宋朝堂不小的震动,若是街头巷尾再有人指斥如今的小皇帝得位不正,至少可以混淆视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听得主子问话严厉,耶律达不由暗自叹气,又担起了回话的职责。“大王,并非是他们不尽心,而是开封知府阮大猷防范极严,每日巡逻的兵卒时常以便装出没于坊间酒肆,只要遇到议论的人便立刻下狱。如此一来,非但谣言没有传播开来,反而损失掉了好几个暗线。再这样下去得不偿失,属下只得擅作主张……”
“你好大的胆子!”本就心情不好的萧芷因顿时勃然大怒,声音几近咆哮,“若是如此就该尽早报上本王,你竟敢私自下令?”他恶狠狠地盯着耶律达,仿佛要将其吞噬下去。良久,他那凶狠的目光才渐渐收摄了一点。“以后记住,事无巨细都必须由本王决断,若是你再自作主张,休怪本王不顾昔日情面!”
“是。”耶律达恭敬地低下了头,脸上却掠过一丝不以为然的表情。至于周遭其他护卫则是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唯恐触了霉头。恰在此时,一个便衣护卫急匆匆地奔了进来,单膝跪下禀报道:
“启禀大王,上京急报!”
这回,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若是他们在这里拼命煽风点火,而国中却发生什么变故就糟了。尤其是萧芷因,他突然想到当初耶律乙辛那些图谋不轨的逆臣贼子,脸色立刻大变。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他立刻出口问道:“国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的病情突然危重,燕王殿下数日前不慎摔【创建和谐家园】背,故而也同时在府中养病。殿下担心国内局势发生动荡,因此下令招大王回国!”
两条坏消息顿时让萧芷因脑际轰然巨震,险些难以稳住身子。他自然可以不在意前一条消息,辽帝耶律洪基活得太长了,早些归天不仅解脱了自己,还解脱了臣民,他萧芷因甚至巴不得这位皇帝早点死。但是,燕王耶律延禧就不一样了,那是自己赖以在朝中立足的最大靠山,若是燕王一倒,别说自己,就连自己的家族也要遭遇灭顶之灾。和这些比起来,什么大宋局势全都要滚到一边去。
“传令下去,立刻启程回国!”萧芷因恨恨地瞥了一眼大宋皇宫的方向,一字一句地道,“总有一天,我会带兵踏平了这里!”
同日,汴京城外的一处小庄园也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来人是一个风尘仆仆的老者,虽然看上去已经年过五旬,但却精神矍铄,双目更是隐现湛然神光,单身而来未有半个随从跟随。由于他直接用信物求见此间主人,因此一应庄丁不敢怠慢,一个中年主事将人请进来之后,立刻亲自去另一处报告。
半个时辰之后,燕青便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庄子,当隔着窗子看到老者的相貌时,他便悚然一惊。沉吟片刻,他便打消了一个人进去相见的主意,一边打发人去高府报信,一边又请来了雷焕。
“你看仔细,此人是不是唐门门主唐松平?”
“绝对没错!”雷焕只是远远张望了一眼便肯定地回答道,“唐门是泸州一霸,唐松平、唐松奇、唐松滨三兄弟各司其责,唐松平是揽总的,唐松奇负责门内事务以及清理外部对立势力,唐松滨则是负责所有的马行生意。别看唐松平一脸正气的模样,其实唐门事无巨细都得要他经手,动用武力更是要他答允才行。小七,你年纪阅历都还不够,最好还是等大人或是高先生来了之后再去见他。”
“雷大叔提醒的是,幸好我没有贸贸然一个人进去面对这个老狐狸!”燕青悄悄吐了吐舌头,显露出一丝少有的少年习气。“既然如此,雷大叔你就先回去吧。此事暂时瞒着秦二叔和冷姨,事后再让高大哥决定是不是告诉他们。你放心,我这次肯定狠狠敲他们一笔,到时也可以为外公的仇先取回一点利息!”
报讯的沈留匆匆赶到高府之后,得到的却是高俅正在宫中的消息。由于事情非同小可,他又不敢胡乱告诉别人,只得按照吩咐在院子里等候,谁料正好撞上了外出归来的宗汉。由于沈留本就是高府的老人,因此宗汉不由随口问了几句,见其顾左右而言他,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但最后还是自顾自地离去了。又过了一刻钟工夫,得了消息的高明方才匆匆赶到,听完消息之后便皱着眉头沉思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方才舒展开了眉头,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刚才这些话有没有和旁人说过?”
沈留微微躬身,忙不迭地解释道:“小人刚刚遇见了元朔先生,他问了小人来意,小人便敷衍了两句,绝没有透露一星半点。”他如今的月例是普通家人的数倍,当然不想让人以为自己口风不紧。
“元朔?”高明眉头一扬,沉默片刻才挥挥手道,“你回去告诉小七,就说好吃好喝的先把来人供上几天,不用太在乎。如今大人秩位日高,若是紧赶慢赶的过去见一个区区草民,反倒让人看轻了。你让小七也注意一点,别妄想去套什么话,他还年轻,没那个经验,趁早死了那条心!”
高明说一句,沈留便复述一遍,最后才重重点头道:“小人理会得,这就回去禀报七公子!”见高明无话,他便立刻起身离去。
当天傍晚,高俅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了家中。这些天来,他几乎是每日白天都在福宁殿议事中度过,不仅要殚精竭虑地思考每一句说辞,还得煞费苦心地担当草诏事宜,事前担心赵佶会因为含章之事而有所芥蒂的心思算是白担了。饶是如此,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也让一直处于闲散的他疲惫不堪,要不是他年轻,恐怕早就叫苦连连了。
草草用过晚饭,才踏进书房,他便看见高明大马金刀地坐在里头,顿时忍不住哀叹了一声。“老高,你就不能让我歇息一会么?”
“当然不行!”高明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道,“含章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善后,再加上今天泸州那边又有人过来。你这个主事的还想休息,我们这些跑腿的怎么办?”
“含章……”高俅喃喃自语了一声,突然反应到后面还有一句话,登时跳了起来,“你刚才说什么,泸州来人了?”
“没错,而且是唐门门主唐松平亲至,看来是知道了你高升的消息,所以想要借这个机会把事情处理干净!”高明把沈留传达的消息原封不动地又转述了一遍,这才道,“小七是肯定应付不了这只老狐狸的,所以我让他们先把人晾着,看看是谁耐心最好!”
“唔,这样也好,最近我还真没时间应付他们,光是宫里那些事情就够麻烦了。”沉吟片刻,高俅又说起了今日在宫中的经历,末了解释道,“今日太医局的几个医官说,皇太后的病一时半会好不了,皇太妃的病更是已经入了骨,所以圣上相当头痛。”
“天家的事情向来如此,官家不想让太后忧心,所以就势必把蔡王的事情轻轻揭过。虽然皇太妃既不是官家嫡母也不是官家生母,但毕竟是先帝的生身母亲,一个处置不好别会被天下人诟病,这皇帝当得……”高明啧了一下嘴,随即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得跟你提一下,如果你打算让元朔和你一起去西南,那你最好把唐门的事情和他说说。今天沈留来报讯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他,他是个一点就透的人,你不说他迟早也会明白。既然是自己人,如今局势又逐渐明朗,你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高俅闻言一愣,仔细琢磨之后方才点了点头。“你提醒得不错,自己人若是再起猜忌就不妙了,我待会就去找元朔商量,顺便问问他的主意。”
第三十九章 公平交易
来通知他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正主。饶是他耐性再好,长时间的遭到冷落后,情绪也颇有些焦躁。虽说唐门地处西南,天高皇帝远,邻近的又是各蛮夷番邦的势力,成都府有时也鞭长莫及,但是,那毕竟仍是大宋直辖的州县,处事仍需谨慎。
自从那十几个【创建和谐家园】垂头丧气地回来之后,他就醒觉到事情不好,甚至东过举族南迁的打算,最后还是在看到堂弟唐松奇的信才打消了主意。他不舍得扔下祖上自百多年起就开始经营的家业,也不想寄人篱下地过日子,因此一听说高俅并不是要想和整个唐门过不去,他立刻便决定远赴汴京。然而,如今这种状况下,他不得不生出一种自己是否为人软禁的念头。
还是那两个青衣婢女,还是那一如往常的丰盛饭食,但是,唐松平不想再这么被动地等待下去。他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椅子上,冷冷地发话道:“你们回去禀报贵府主人,就说我不是到这里来享用美酒佳肴的。若是令主没有诚意,那么,就算我唐松平这一趟来错了!”
两个青衣女婢愕然对视了一眼,随即偏身一礼道:“老先生请先用膳食,主人已经有话吩咐,今日晚间便会前来相见。”
“嗯?”
唐松平这下却诧异了,看那两个婢女的神色,显然并不是临机应变才说出这样的话,而是早就得到了命令,看来,对方根本就是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他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干脆不去动桌上的饮食,闭目陷入了沉思。直到现在,他还在怀疑对方扣下乃弟唐松奇的动机,要知道,少了这样一个作为臂助的堂弟,唐门已经有很多事务处于运转不灵的窘境,因此他不得不亲自出马,哪怕是冒险也在所不惜。
话虽如此,当他看见那个虽然身着便衣,却始终脱不了官派的年轻男子时,仍旧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惶恐。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以唐家的豪富殷实,却仍旧比不上一个区区末品官吏,更不用说一个正得天子任用的藩邸旧臣了。此时此刻,他勉强压下诸多情绪,泰然自若地深深一揖道:“草民唐松平参见大人!”
“坐。”高俅简洁明了地吐出一个字,自己先行在主位上落座。而高明却紧跟一步站在他的身旁,眼睛不时地在唐松平身上扫来扫去。
见对方丝毫没有先发话的打算,唐松平只能轻咳一声率先开口道:“大人,草民此次远道从泸州而来,其一是因门中年少【创建和谐家园】无状冲撞了大人,特此向大人负荆请罪;其二则是因为西南马匹……”
高俅突然举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中多了一丝咄咄逼人的意味。“唐老,我听说,这两年,因为朝廷提举成都路茶马司之政日益败坏,西南马匹生意也多由各地商人垄断,此事可否属实?”
“这……”唐松平没想到对方突然就提到正题,脸色登时就变了。“大人,朝廷虽然向有茶马互市的条例,但这些年来,由于各地官吏始终着眼于蝇头小利,得罪了不少夷人,因此大多数人若有马匹,常常更愿意和商人进行私底下的交易,所以,提举茶马司已经很不景气了。”他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一个还算妥当的回答,心里却在计算着其中得失。
高俅悄悄地和旁边的高明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大为震动。要知道大宋缺马已经是长久以来的事了,之所以还能维持一定数量的骑兵,还是因为这些年边境茶马互市,从契丹和西夏买来了大批马匹的缘故。吐蕃大理也是朝廷买马的一个目标,只不过那些马主要是用来当作驮力,由此看来,若是再不加以整治,那么等到真正开战之时,很可能会出现乏马可用的情况。
“唐老,既然你不远千里亲自来此,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本来,唐门虽然是西南巨室,但因为自从五代时便安居蜀地,又向来服从官府管束,朝廷上下并没有人对你们有什么恶感。只不过,你们千里追击只是为了区区一张密图,更是在事情败露之后有意勾结契丹人,这些都是朝廷无法忍受的。虽然朝廷如今不欲大举用兵,但对于谋逆两个字却看得很重。相信你应该知道,若是我将先前的那些东西上呈御览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尽管知道对方是虚言恐吓,但唐松平却不得不忍气吞声。沉默片刻,他便起身下拜道:“大人金口玉言,草民等自然不敢违逆。先前只是我等一时糊涂方才铸成大错,并非有意冒犯。若是大人不弃,西南有用我等之处,我唐门上下自当……”
“唐老,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高俅突然加重了语气,人也站了起来,“俗话说,侠以武犯禁,你们以莫大的家族合居一地,本来就容易引起别人的疑忌。西南地广人稀,朝廷虽然眼下未大加开发,但并不代表着不想开发。川中向有天府之国的美誉,汉夷同居一地的比比皆是。你知不知道,先前早就有人上奏,建议将巴蜀的部分居民移居荆湖一带,而且富户也不能幸免,听了这个,不知道你有什么感触?”
“这,不可能!”唐松平本能地惊呼一声,随即醒悟到自己大失常态,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我大宋州府虽多,但寻常官员都喜欢在北地任官,而蜀中多夷民,民俗更是难以捉摸,因此少有人肯去蜀地。大人,草民只想问一句,您是真的有意去西南?”
“不错。”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唐松平顿时沉默了。他很清楚,如今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赌局。高俅想要的是在西南打开局面,以便将来能够利用这份功勋而进入政事堂,而唐门也可以从中取得好处。但问题是,如果高俅的手腕不够高明而无法在那里立足,那么,帮助他的唐门也很可能带来麻烦。毕竟,高俅是拍拍【创建和谐家园】就能上路,而唐门却是土生土长的家族,将来要面对的问题就太严重了。
“大人,此事容草民考虑,三日后再给您答复,如何?”
“那就一言为定。”高俅也不罗嗦,转身便走,临出门时方才扔下了一句话。“这些天开封府和殿前司在汴京之中布满了人手,唐老可以在庄子之中自由走动,但请不要轻易出门,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唐松平只得摇头苦笑,这算什么,自己是不是被变相软禁了?扎根蜀地多年的他分外明白,什么西南巨室,根本就是一句空话。辛辛苦苦经营数百年,可唐门仍旧难以在西南位居三甲,那几个在巴蜀经营盐铁的家族历史远比唐家更悠久,即便高俅不去西南,自己还不是要仰他人鼻息行事?
元符三年七月末,震动汴京的蔡王府狱终于告一段落。在开封府推官吴师礼大事化小的原则下,所有审问都未言及蔡王,而元凶三班借职邓铎虽然被定罪,却并非用大逆之罪,而是从旁罗列了十几项够得上极刑的罪名。因此,尽管赵佶心中极度不满,却仍是采纳了吴师礼的判词,单单将邓铎处以极刑而宽贷了蔡王,又下诏以吴师礼断案有功为名,升其为右司谏。但是,在背地里,所有蔡王府家人全部被撤换一空,就连武官也是从殿前司重新抽调。而当日刘况等数名有功的武官则以各种名义得到了升迁,随即被调离了京城。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件案子上时,阔别汴京将近七年的苏轼终于重回旧地。他先被贬英州,再被贬惠州,最后被贬琼州,六十多岁的人始终在岭南之地徘徊,身体早已是孱弱非常。要不是经常能够“巧遇”名医,恐怕他这条命早就丢在岭南了。此次回京路途遥远,饶是他一路行得再慢,旅途中也病倒了两次,多亏了两个大夫精心调养,这才能够转危为安。
“终于回来了!”苏轼从马车的窗户中遥望着那高高的汴京城门,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其实,我还是更愿意呆在汴京……”
“父亲,父亲!”同乘一辆马车的苏过连声叫道。“已经到汴京了,我们是先回府,还是……”话没说完,他就听到外间的车夫一记响亮的吆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惊之下,他立刻探出头去,只见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含笑站在车前,后头还有一匹高头大马。一瞬间,他再也难以克制心头的激动,高声叫道,“伯章!”
“伯章,真是伯章么?”苏轼听到儿子的叫喊,立刻挪动略有些发麻的身体往车窗移去。终于,他看到了高俅那张年轻而朝气蓬勃的脸。
“老师!”
这一天,是元符三年八月初三,距离苏轼和高俅上一次师生相见的日子,已经整整过去了七年。
第四十章 尘埃落定
由翰林学士一路贬至琼州别驾,再到此次奉诏回京,苏轼已经经历了人生的第二次大起大落,因此,赵佶复其朝请大夫的诏命无疑是久旱甘霖。尽管如此,高俅在这位阔别多年的老师面前,仍然感到有几分不自在。
苏轼却不认为学生的官阶超过自己有什么不妥,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些年我被贬在外,从没有一封书信给你,你可知道其中原委么?”
“小王驸马曾经提点过几句,老师的苦心,学生已经大略明白。只是流离在外多年,实在是苦了您……”高俅早就发现了苏轼花白的头发,再看苏过也不复往日的风流倜傥,心中不由涌起一股辛酸,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伯章,七年时间你便擢升至四品,前途正是一片光明的时候。我一介老翁而已,虽然奉诏回朝,却只是圣上看你的面子,能够有你这样的【创建和谐家园】,我已经很知足了。”苏轼转头看了看一旁的苏过,突然叹道,“当日别时,我不得已出此下策,虽然勉强算是保全了你,却也损了你的名声。如今圣上虽然推行仁政,但我毕竟是先帝贬斥的臣子,所以为你的前途计,你还是不可和我过从太密!”
“老师!”高俅悚然一惊,但随即醒悟到了苏轼的用心良苦,立刻沉默了。赵佶这一次虽说赦了大批元祐老臣,但大多数人只不过从岭南另迁良地,能够于当年重回京城的只有苏轼一人,其中大多数是因为他高俅的求恳。但是,赵佶甫一登基,就算要改哲宗旧政也不能太过心急,更不能立刻任用亲近苏轼这样的臣子,所以自己这个正得任用的朝堂新贵也得保持步调。
“好了,也快到家了,虽然我很想让你进去坐坐,不过如今还不是时候。”苏轼点头微笑道,“这里人少,伯章你还是先回去吧。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过几日我会让叔党去拜访你,他还年轻,不会太引人注目。”
高俅终究拗不过苏轼的坚持,只得在一条僻静的巷子下了马车,满怀心思地回到了家中。谁知才踏进大门,门房便窜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高中书!”
高俅这才认出此人是慈德宫内侍曲风,立刻脸色一变,急忙把人拉到了一边。“你怎么突然出宫来了,莫非是慈德宫有变?”
曲风在慈德宫虽然年限不长,却是知名机灵的角色。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才低声道:“高中书,数天前,向宗良向大人入宫谒见皇太后时,曾经提及伊容姑娘业已年长,该寻一个有为的大臣为配,皇太后当时不置可否。今【创建和谐家园】太后突然病情加重,几个太医救治了大半日方才悠悠醒转。醒来之后,皇太后却只是和圣上说了几句话,随即就把伊容姑娘一个人叫了进去,足足说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小人看见伊容姑娘的眼圈红红的,似乎哭过……”
一听此言,高俅登时愣了。他早该想到,去了一个韩肖胄还有李肖胄张肖胄,若是不能尽早将伊容迎娶进门,那自己始终要担着这样那样的心思!在这一瞬间,情感完全压过了理智,他也不答话,回身便高声吩咐道:“来人,备车!”
“高中书!”曲风从未看到过高俅这样狰狞的脸色,心中立刻慌张了起来。他平日没少从高俅那里得到好处,再说知道高俅和伊容情分非常,所以才会时时通报各种消息。可即便如此,他仍旧不想闹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皇太后病体未愈,您切不可莽撞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