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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高明这一头,高俅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如今解决了经济危机,他最怕的就是家里被人惦记,有两尊大佛坐镇,他的底气自然就足了。不过,他倒是不明白了,宋老头明明有一身功夫,却非得把英娘【创建和谐家园】得三从四德无还手之力,要是能有这老丈人一成本事,当初英娘也不会落得被高伸调戏的下场。
细问之后,他才知道宋泰认为学武无用,根本没对女儿提起过自己会武,而且为了避免他人嫌弃英娘出身,宋泰从小就把一堆烈女传等东西灌输给了她,这才造就了她那种过于执拗的个性。末了,老丈人对此甚至还很有些自豪,差点把高俅气了个半死。他又不敢说出自己的便宜大哥有过那种【创建和谐家园】行径,只能在心中腹谤宋泰迂腐而已。
家里既然添了人,再加上境况又宽裕了许多,高俅自然不忍心让英娘继续操持繁重的家务,心底盘算着雇几个仆佣。思来想去,他突然又想起了即将刺配的邓五等人,一个主意立刻浮上了心头。要知道,但凡刺配的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家中老少无人照看,倒不如自己做一回好人,也算积一点阴德。再者,这些人也远比雇来的仆佣可靠得多。
汴京城郊,七八个戴枷汉子正被一群泪流满面的家人围着,个个面色沮丧唉声叹气。除了两三人尚未成家之外,包括邓五在内的其他人都已经有了家小,如今一朝因罪刺配汾州,无疑意味着家里顶梁柱的轰然倒塌,因此几个女人哭得格外凄惨。无奈负责押解的差役都是看惯了这样场面的人,再加上皆知此趟差事没多大油水可捞,因此他们一边厉声叱骂那群老老少少,一边用棍棒赶着囚犯准备上路。
正在这乱哄哄的当口,一阵马蹄声突然在众人耳边响起,不多时,几个骑马的人影就出现在了人们视线之中,正是鲜衣怒马的高俅。
尽管骑术远远算不上精熟,但为了赶时间外加硬充场面,高俅不得不选择了骑马,甩开缰绳跃下马背的一刹那,他几乎感到自己浑身骨头都散架了。事出紧急,他一早开口向赵佶借了几个家人使唤,此时看上去倒有些大财主的派头。
“高二哥!”那群戴枷的青年顿时骚动了起来,参差不齐地嚷嚷了起来。
“各位,我去开封府问了消息才知道你们今日起程,几乎来迟了!”高俅歉意地拱拱手,朝前连赶了两步,“虽然徐三已死,但不管怎样,大家终究兄弟一场,我怎么也应该来送一送!”
一旁的几个差役见高俅不似寻常百姓,嘀咕了一阵之后,一个年长的打头上前吆喝道:“囚犯就要押解上路了,这位官人,事关朝廷法度,你还是请回吧!”
看多了这种戏文,高俅哪会不明白这些规矩,熟门熟路地从袖中塞过一块银子,又殷勤关照道:“差官,此去汾州路途遥远,我这些兄弟从未出过远门,还望你们能够照顾一下。如若一路无事,回来请到保康门高宅,我还另有重谢!”
有了这句话,再加上手中那锭分量不轻的银子,几个差役自然是乐得多耽搁一会,应了一声就全都躲到一边聊天去了。见此情景,众人自然是感激涕零,就连当初态度最为凶恶的邓五也满面通红哑口无言,显然是心中大有愧疚。
高俅见四周老的小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一去汾州也不知几时能够回来,家里老的小的想过该怎么办么?”想到昨日听说徐三尸骨未寒,而他的妻子竟已经改嫁,他的语气更是唏嘘不已,“我刚去过徐家,徐三娘子已经改嫁,丢下一个老母亲无人照料。和他一样,你们这一走,这一家子就全都散了!”
这帮人本就满腹辛酸,听到这儿更是人人落泪,周边的孩子也个个哇哇大哭了起来,一片愁云惨雾。良久,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邓五终于开腔道:“高二哥,以前是我们不对,希望你能看在那点兄弟情分上,照顾些他们。”话虽如此,他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人头,似乎又觉得这个担子深重了一些,咬咬牙补充道,“你认识的贵人多,给这些婆娘孩子们找一个人家过活就行,好歹也是一条生路。”
有了邓五发话在先,其他人也慌忙七嘴八舌上前恳求,竟是人人愿意托付家小。见此情景,高俅不禁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大有几分趁人之危,可转念一想就释然了,自己毕竟还答应了照顾人家的年迈双亲。
“各位兄弟,我高二如今好歹也有了一点家业,照顾几个人还是担当得起的,也不用麻烦别人。若是你们信得过我,你们的家中老少就住到我那里去,我自会设法照顾,如何?”
“高二哥,我让儿子给你磕头了!”一个黑脸汉子一把拉过身边不足五岁大的小子,硬是把人按在了地上,自己也顺势跪了下来,“我一辈子都会报答你的,哪怕是让他做牛做马,只要有一条活路就行!”
紧跟其后,包括邓五在内的其他人也纷纷跪倒,他们无一不是家境困窘的贫苦人,刺配汾州倒不算什么,最怕的就是家中老少忍饥挨饿,此刻见高俅愿意接手照顾,自然人人感恩戴德。那几个婆娘甚至更厉害些,央求着一个会写字的差役,她们竟是生怕人反悔似的,当场立下了契约。
临走时,高俅又送了那群差役二十两银子,千叮咛万嘱咐了一阵,这才目送着一群人上路。他也是才知道,汾州地处宋辽边境,一旦有战事,邓五等人就很可能回不来了,这一去竟很可能是永诀。
来时四人,回去的时候他却不得不派人雇了五辆大车,这才勉强把一群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孩子装了回去,加上不便走动而没来相送的,总计是六个孩子五个女人,附带着还有十余位老人。这样一来,他盘下自家宅舍边上的那个院落就全都满了。
安置了一群老老少少,他便把一应事情丢给了英娘处理,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遂宁郡王府还人。甫一进门,赵佶就急匆匆奔了过来,劈头盖脸地问道:“伯章,你知道有谁踢得一脚好球么?”
高俅登时一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十郎,莫非你要和他人比赛?”
“还不是那个赵似!”赵佶不明所以,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脸上写满了不忿,“他借着给娘娘祈福的名头,硬是要来一场蹴鞠赛事,还说要请朝中大臣一同观赏。皇兄已经允了他,而后指了我作他的对手,又以双龙玉璧作彩头。那可是太祖皇帝当年佩戴之物,怎么能让赵似取得!伯章,我府里善于蹴鞠的人不多,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娘娘……太皇太后也会亲自来观看这蹴鞠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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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郎,你莫非没听说过一句话么?”高俅有意卖关子,良久才傲然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时此刻,他不得不为那些队友们扼腕惋惜,若是没有犯下那等无法饶恕的大罪,他们应该就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毕竟,堂堂王府要养几个会蹴鞠的闲汉根本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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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五天后就是比赛,因此高俅不得不求助于邓五他们的家人,这些市井妇人果然了得,不到一下午便找到了数十人。高俅亲自考较之后,这才筛选出了十人,加上王府中原本几个善于蹴鞠的家人,正好够了十六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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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身穿红色袍服紧随赵佶身后一同面君,见对面走来一个趾高气昂的小孩时,心知对方就是普宁郡王赵似,不禁悄悄打量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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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吼不要紧,上面的高氏顿时皱起了眉头,不露痕迹地瞟了一旁的朱太妃一眼,似乎漫不经心地对向太后道:“十二郎这孩子就是脾气暴躁,虽说官家是他的哥哥,但御前失仪这道理总该懂吧?”向太后哪敢违逆,连忙赔笑称是,朱太妃脸上便有些讪讪的。
赵佶根本不搭理赵似的挑衅,一扯高俅的袍角,直截了当地上了高台,恭谨有礼地向众人道了安,这才笑吟吟地道:“诸位娘娘,圣上,今日的蹴鞠比赛虽然有彩头,臣却还想和十二弟赌一个东道,不知十二弟是敢还是不敢?”
赵煦向来喜爱赵佶的乖巧有礼,此时完全没看到母亲朱太妃难看的脸色,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既然十弟你有此雅兴,朕就准了你,不过朕倒想听听,你这所谓的东道是什么?”
“回禀圣上,臣要的东西在十二弟看来只是无用之物,听说十二弟得了之后只是把东西锁在库房里,臣不过觉得暴殄天物,所以才想为它挪动一个地方!”赵佶望着气鼓鼓的赵似,胜券在握地躬身禀奏道。
“哦,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如此记挂?”高氏听得愈发奇怪了,忍不住开口问道,“若只是寻常物件,让官家再赏你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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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万万没有想到赵佶会突然来这么一招,心中着实一惊。只刚才一会儿,他就感到脸上多了数道【创建和谐家园】辣的目光,情知苏轼等人是把自己认出来了。此时此刻,他压根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答话道:“回禀太皇太后,圣上,遂宁郡王看中的是普宁郡王府中珍藏的王羲之真迹《快雪时晴帖》,郡王爱字,所以才会提出以此物为东道。”
“原来如此。”赵煦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一眼赵佶,这才应承道,“既如此,朕那双龙玉璧也不拿出来扫兴了,就拿十二弟的《快雪时晴帖》当彩头。不过,若是十弟你输了,朕就罚你一个月不许动笔写字,如何?”
赵似正要开口还击就被兄长接去了话茬,听到此处,他的心中顿时大为不忿,一个箭步抢上前道:“圣上怎能如此不公,谁都知道快雪时晴帖乃是稀世珍宝,十哥若是输了,这罚也罚得太轻了!”
赵煦闻言一愣,只听得右手边的太皇太后高氏笑道:“不过小小赌戏而已,十二郎你又不喜欢舞文弄墨的,别那么小气!若是你赢了,我另赏你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如何?”
“多谢娘娘!孙儿此次必胜!”赵似平日最喜舞刀弄枪,因此对所谓书画真迹并不看重,和赵佶打擂台也不过为出一口气而已。此时听得自己获胜可得宝剑,他心中那点不快早就丢到了爪哇国,但求胜的欲念却熊熊燃烧了起来。
哲宗赵煦斜睨了高氏一眼,对赵似的不领颜色很有些不喜,但很快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话题。“十弟,你既然矢志取胜,又要求朕改了规则,想必今日这场球大有把握。唔,你身后答话的这人便是球头吧,可有必胜之策?”
“回禀皇兄,伯章先生向来在府中教臣弟写字,今日只是暂充球头而已。谁人不知十二弟已经为了今日苦练多时,臣弟这些人只是为娘娘和皇兄凑数而已。”赵佶依足了高俅事先的吩咐,一本正经像个小大人似的,“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让他们下场?”
“罢了,那就开始吧!”赵煦哑然失笑,大手一挥,两边红蓝分明的两队人便齐刷刷地向帝后行礼,随后这批人一起退了下去。
高俅瞥了一眼场边的锣鼓,低声对自己的队友吩咐道:“记住,那些阵型千万别忘记了。他们那些人一时半会没法熟悉规则,情况对我们很有利!”
“喏!”众人一声大喝之后,立刻在半场之内站定,只等着锣鼓敲响,对方开始第一次进攻。然而,一看到那个打头的,包括高俅在内,这群人全都愣了。那个咬牙切齿站在鞠球之后的,不是赵似本人又是谁?
“十二郎,他怎么跑到球场上去了?”太皇太后高氏也在锣鼓敲响的一刹那看出了不对劲,啪的一声搁下了手中茶盏,“这又不是宗室之间的游戏,人家都是蹴鞠老手,他一下去谁还不得让着他,胡闹!”
一旁的赵煦和朱太妃都阴了脸,纵使事前知道赵似有势在必得的决心,他们也没料到这位堂堂郡王竟会亲自下场,可此时群臣环伺,再要制止已经晚了。赵佶更是勃然大怒,若非场中正在比赛,他几乎就要冲下去痛骂赵似卑鄙了。
在只知道靠蛮力横冲直撞的赵似面前,高俅感到万分头痛。要是换作普通人,他自然可以用技巧去夺球,可是,对方乃是堂堂郡王金枝玉叶,一个不小心把人弄伤了怎么办?不仅是他,其他人也缩手缩脚,只要看见球到了赵似脚上就再也不敢上前拦截,竟是眼睁睁地让着这位郡王一次次抬脚射门。
“真窝囊!”高俅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尽管此时对方一球未得,但这样被动挨打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的。瞅准球不在赵似脚下的一个空档,他凶狠地向带球者出脚一钩,一下子把球弹上了空中。见对方那个家伙一脸茫然,他一骨碌爬了起来,用肩膀把球接了下来,而后牢牢地把球粘在了身上,速度惊人地带球飞奔。
“快,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拦住他就好!”赵似扯大了嗓子嚷嚷道,“给我使劲绊……”
高俅好容易才躲过了好几个人的黑脚,快要接近球门时,他突然感到有人在自己背后用力推了一把,身子立刻失去了平衡,重重向地上倾倒了下去,而那颗球也高高弹了起来,旁边正是赵似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
火头上的高俅完全忘记了对方的身份,趁着自己人还在空中,赵似也尚未碰到球,他看准球的落势抬起右脚巧妙一勾,一个经典的倒挂金钩动作,球应声入网。与此同时,明明离着他的脚几尺远的赵似突然捂着肚子在地上乱滚,口中大呼小叫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太后归政
“皇兄,十二弟没事吧?”赵佶望着里间哼哼不已的赵似,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遍,“御医如何诊断?”
刚才那一幕虽然极快,但除了几个大臣之外,赵煦自己也看得清清楚楚。他略回头瞟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太皇太后高氏,无所谓地摆摆手道:“他只不过一时用力过度,两脚抽筋,不碍事!”
赵煦一向不太喜欢这个自作主张而又爱惹麻烦的亲弟弟,平日不过是因为母亲朱太妃的缘故而多多看顾。此时此刻当着两宫太后和群臣的面,他只能刻意回避朱太妃的目光,深深看了底下的高俅一眼。
“刚才的事情和你无关,不过,看到普宁郡王撞上来,你好歹也得注意一些,否则若一个不小心伤了郡王,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高俅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当他听到最后一句话,心里仍然是一肚子火。这个赵似看上去年纪小,想不到竟是人小鬼大,居然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骗取他人同情。话虽如此,彼此身份悬殊,他还只能忍气吞声地俯首称是,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苏轼责怪的目光。
虽然有赵似的闹剧在前,但帝后和一干大臣都在,一场比赛要草草收场却不可能了。因此,赵似此举无疑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半点好处没捞着不算,反而在帝后的心里结下了一个大疙瘩,又把高俅的火气全都逼出来了。
再次上场之后,他给其他队友下了死命令,金锣一鸣响就开始穷追猛打,组织起了一次又一次地流畅进攻。面对一向讲究技巧而忽略对抗的对手,他们自然是大获全胜,仅仅高俅一人就连中三元,大玩了一把帽子戏法。最后一次把球踢进对方球门时,他甚至忘情地扯下了裹头的头巾,将其高高抛到了空中,一时兴起地高叫了两声万岁,其他人顿时群起仿效,一时间,包括宣德楼上的群臣也纷纷伏跪于地,高呼万岁不迭。
尽管耳边是山呼海啸一般的颂圣声,但看了这种一边倒的比赛,再加上适才因为赵似而受责,颜面大失的朱太妃怎么也笑不出来,若非因太皇太后高氏在场而无法退席,她恐怕早就偷偷溜了。望着御座上开怀大笑的哲宗赵煦,再看看身边颔首赞许的高氏和向太后,她竟有一种不甘心的冲动,什么时候,究竟要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作一回自己,不必再谨小慎微地躲在一侧唯唯诺诺!
大汗淋漓的高俅从赵煦手中接过一杯御酒,又发现可恶的赵似完全不见身影,心情顿时大为舒畅。一饮而尽之后,他的两句对答也极为得体,待到赵煦问他的名姓时,他便不假思索地答了高俅两字。就在此时,一直在旁边含笑不语的高氏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咦,脸色微微一变。
“你就是高俅高伯章?”高氏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摇头叹道,“老身还以为苏卿家当初夸大其词,想不到你这个堂堂苏门【创建和谐家园】竟真的会踢一脚好球。”她这句话一出口,群臣中顿时响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议论,而赵煦原本极为开朗的神情也变得阴沉了。高氏却不理会身边人的举动,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身上可有功名?”
高俅暗暗叫糟,他哪知道这位老太太的记性竟然这么好。要不是他确实想一睹这位女中尧舜的风采,哪里会轻易答应赵佶的请求参加这次比赛,这下不是露馅了么?他偷眼瞥了瞥赵煦,见其笑容中似乎藏着一丝阴霾,连忙想方设法地补救道:“回禀太皇太后,能拜入苏学士门下是无上荣幸,只是草民出身微寒,早年又荒废学业,直到如今也不敢贸然求试科举。”
高氏闻言眉头一皱,但很快就舒展了开来:“堂堂苏门【创建和谐家园】岂可无功名在身?唔,既然连十郎都能认可你这一手字,依老身看来,可赐你一个出身……”
“太皇太后!”高俅惊得魂飞魄散,一出口打断才发觉自己的无礼,连忙告罪了一声,“请恕草民无状,官职功名自当授予称职之人,草民何德何能,不敢坏了国家法度!功名自当直中求,若太皇太后今日赐草民出身,岂不是向天下人布告了这等通天捷径?”见赵煦依旧是一幅漠然的表情,他突然词锋一转道,“适才圣上以御酒相赐,这一荣耀已经让草民铭感五内,不敢再作奢求!”
赵煦脸色稍霁,朝高氏欠欠身道:“娘娘,高俅适才所说句句在理,何况他还年轻,若要功名还有的是机会。苏卿家父子三代皆在朝廷为官,苏门四学士又天下皆知,您还担心他将来默默无闻不成?”
“官家说的是,刚才老身确实糊涂了。”高氏赞许地望着孙儿,目光从群臣脸上一一掠过,“今日看了这一出精彩绝伦的蹴鞠之戏,老身很是欣慰,因为这是官家和十郎他们一片孝心。趁着大家都在,老身还有一事宣布!”
高俅心中一凛,本能地猜到了这位老太太要说什么,连忙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边,趁人不注意时,又一步步地朝台阶下溜去。谁料还没走几步便被眼尖的赵佶一把拉住,这下他就无法开溜了,只能苦着脸听座上的高氏大发感慨。
“老身侍奉英宗皇帝多年,而后又历经先帝和元祐本朝,眼看三代天子执掌大宋权柄,朝中大臣新旧更迭,也算得上长命了。当年老身答应先帝临朝听政,那是因为官家年少无法理政,如今官家已经年长,也该亲政了。”高氏似乎没看到群臣无比震惊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从明日起,一应政务直送福宁殿,不用再经崇庆宫。”
“娘娘!”哲宗赵煦这一句娘娘叫得五味杂陈,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就在自己命人联络那些遭到贬谪的新党官员,并试图趁着高氏病重之际拿回权柄的时候,高氏竟突然放权了。一瞬间的狂喜过后,他立刻恢复了冷静,撩袍郑而重之地跪下道,“娘娘何出此言,孙儿虽然已经成年,但一应军国大事仍需娘娘提点……”
“官家,老身已经几近入土的人了,若再手握大权不放,岂不是成了恋栈权位的无知老妇?”高氏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赵煦的话,这才悠然神往地道,“老身也该退居崇庆宫享享清福了,若再有军国大事,官家就和太后斟酌着处置便是了。太后跟随先帝多年,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母后!”
向太后事先没得到半点消息,此刻听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不由惶恐十分。可是,她一向是听从高氏惯了,一时间又找不到反驳的语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煦。
“娘娘既如此说,孙儿便遵懿旨。”赵煦见向太后神态不似作伪,心情顿时大定,略一俯首便答应了,“孙儿定不负娘娘和先帝厚望!”
直到此时,两侧群臣方才品出了其中滋味,参差不齐地拜了下去,万岁之声响彻云霄,然而暗地里,无数人都注定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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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浴血苦战
“什么?师母竟然故去了?”
乍听噩耗,正在遂宁郡王府握着赵佶的手教导书法的高俅手腕一抖,一滴厚厚的墨汁顿时滴在了宣纸上,把一幅好好的字污得惨不忍睹。赵佶眉头一皱,却也无暇顾及区区一幅习作,很是大度地一挥手道:“伯章,既然苏府有变,你就赶紧回去吧,我这里不打紧……对了,来人,用我的马车送伯章先生回去,还有,准备赙仪,令王府长史前去吊丧!”
一通折腾后,高俅终于匆匆赶到了苏府,此时,苏家的一干至交老友并子弟全都到齐了,苏轼的三个儿子全都披着孝衣站在那里,个个双眼通红泪流不止,苏轼更是悲痛得几乎昏厥了过去。谁都没有想到,就在王润之已经能下地走动的时候,天公突然收去了她的性命。
面对这种生离死别的凄苦,高俅强撑了一会便仓皇逃了出来,好在其时府中极乱,倒没有人注意他。他一个人茫然无措地行走在无人的小巷中,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当年送别爱人时的情景,两相比较何其相似!
据历史记载,就在王润之去世后不久,太皇太后高氏也随之与世长辞,在此之后,苏轼便一贬再贬,至死也没有回到过汴京。此情此情之下,他很有一番指【创建和谐家园】骂的冲动,早知如此,为何不让自己一开始就穿越到徽宗那个年代,成为权倾一时的高太尉,那便和苏轼再无交集,也就没有将来生离死别的那点伤心绝望了。
正当他沉浸在一片浑浑噩噩的情绪中时,背后突然狠狠着了一下,始料未及的他当即仆倒在地。黑暗之中,他看见几条手持棍棒的人影从前方奔了出来,瞧那架势,分明是欲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而此刻,后背又传来了阵阵剧痛。
尽管情势万分险恶,但被人一闷棍打醒,高俅反觉精神振奋了许多,勉力朝前一滚,而后他又是一个鱼跃从地上跳了起来,背靠土墙,冷冷望着那几个不断靠近的汉子。
“上,打死了他自有主人撑着,回去了还重重有赏!”一个大汉被高俅的目光看得不寒而栗,大喝一声自壮其胆道。
“群殴是么?”高俅喃喃自语,回想起了当初那段任性癫狂的经历,嘴角流露出了一丝阴狠的微笑。衡量了一下前后的人数比,他捏紧了袖子中一枚用来防身的锋利刀片,身子却丝毫没动,“杂碎就是杂碎,你们不是要我的命么,若有本事就来取好了!”
打头的大汉被几句挑衅激得勃然大怒,看准了高俅手上全无武器,他自忖占据了绝对优势,此时只想狠狠将敌人踩在脚下尽情蹂躏,暴喝一声便提着木棒扑了上去,根本没注意对手眼中一闪即逝的寒光。
就在劲风及体的一刹那,高俅左肩微微一沉,身体滑溜至极地向右移动了几寸,差之毫厘地避开了木棒,右手猛地向前挥出,带着巨大冲劲的锋利刀片势如破竹地割开了对手的层层衣物,在其胸脯上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一合之下,他便以毫发无伤的代价换取了对手一人重伤。
趁着那人被打懵的当口,他暴起右脚踹下了那根木棒,左手狠狠一扒拉,竟硬生生地把那汉子重重撂在了墙上,随即抄起木棒往人群中冲去。双拳难敌众手,尽管倒在他手底下的已经超过了五人,但他身上已经不知中了多少拳脚棍棒,脚下步伐也不禁散乱了下来。
渐渐的,高俅完全把什么武技章法丢在了脑后,只想尽情地宣泄心中的情绪,甚至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木棒断了,他就用拳打脚踢头槌甚至牙咬,像野兽一般在人群中任意肆虐,一双眼睛竟变成了血红色。眼看这幅情景,那群大汉也有些怕了,待到浑身浴血的高俅打倒了第十一个人之后,剩下的人终于抛下一地惨哼的同伴一哄而散,逃得无影无踪。
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高俅自感神志也逐渐恢复了清明,可是,原本没多大感受的伤痛却如排山倒海般像他袭了过来。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脚,一步步地朝巷子外挪去,就在抵达巷口的一刹那,他突然感到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重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愕然发觉自己躺在了一张描金绣凤的大床上。隔着粉红色的帷幕,依稀可见四周奢华的陈设,鼻尖还隐隐闻得一股甜丝丝的香味。那香味甫一入脑,他顿觉浑身筋骨似乎都软麻了下来,心下顿时大骇,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什么软筋散?
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外间却响起了几个女子的谈话声,但无论怎么努力都听不分明。大急之下,他挣扎着就想下床,可稍稍一动便牵动了浑身伤口,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创建和谐家园】。这下子,房间里立时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床前的帷幔就被人掀了起来。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在床前一探,随即大呼小叫了起来:“姐姐,姐姐,人已经醒了,你快来啊!”满脸稚气的她左右打量着高俅的脸,甚至还好奇地伸手在他胳膊上捏了一下,这才啧啧称赞道,“你还真是强壮,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这么快就醒了。别动,大夫说了,你起码要躺上三四天才能下地!”
高俅被这小丫头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心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所谓的小姐是谁。此地和思幽小筑差异太大,况且他也不信澄心会冒着风险把自己往那里带,可除了澄心,自己在汴京城分明不认得英娘以外的其他女人啊?
“哟,不愧是高二郎,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过来,还真是让人吃惊呢!”随着一个甜得发腻的声音,一个妖娆多姿的女子出现在了高俅面前,一举一动间流露出无穷无尽的魅惑,就连行动间的环佩叮当声都扣人心弦。
“你……你是云兰?”高俅好容易才从记忆中翻出这个名字,心中陡地一凛。对方显而易见是和正牌高俅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自己毕竟是冒牌货,倘若这云兰在救下自己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自己又该怎么办?心乱如麻之下,他只得强作镇定地问道,“我究竟昏迷了多久?”
云兰轻轻拢了拢额上的几根刘海,忽地嫣然一笑,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三天,你足足躺了三天,这还是你命大正好遇到了我。否则,就凭你这一身的伤,躺在那巷子里也会流血而死。”她一边说一边把那个小丫头驱赶了出去,这才在床头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高俅,“我还以为高二郎浪子回头之后不再好勇斗狠,如今看来,你仍然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