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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过江河》-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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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归没觉得走出多远,再抬头已经来到南市场的大牌楼下面了。这沐浴在晨光中的南市场,此时各家秦楼楚馆刚刚送走最后一批散客,竟露出几许萧索来。沈归远远的看着绿柳楼的招牌,不由想起了前些日跟随大金牙远走的齐返,心下更添上几分担忧和思念来。“也不知这小子有没有被外人欺负了。”沈归坐在牌楼下的石阶上发楞。

      辰时的南市场街头,本没多少人,所以北风刮过秃树枝的声音都异常明显。在这万籁俱静的冬日清晨,街远处竟来了洞箫之声。这萧声清幽凄婉,在这空荡荡的大街上慢悠悠地转出了好远,打到了满腹悲凉的沈归耳边。沈归一听眼泪都差点被萧声催下来,赶紧站起身来活动几下,又拍了拍裤子平复心绪,再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路的尽头,有人慢悠悠地推来了一辆木板双轮车。

      这车前的木板上坐着一个老头,花白的头发胡须披散着根本看不清面目,后面有个竹竿一样瘦的高个男子端着车把推车。再走的近些,除了洞箫之外,又多了这破旧独轮车负重前进发出的吱吱声响。

      这车慢慢的推在了沈归面前,大约十步远的距离,坐车的老头萧声骤停,瘦高男子发觉萧声停了,就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车把。沈归仔细打量了两人后,面带讶异之色。这坐车的老头和推车的男子,两个人身上谁也没有一片完整的衣服,撕碎的布条和各色补丁密密麻麻的挂在身上,根本就看不出这原本的样式。再往脸上看去更是奇怪了:这年轻人浑身上下虽然全是【创建和谐家园】的皮肤,但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但是反观坐车的老头,身上虽然和推车男子一样脏,但皱纹交错肤色古铜的脸上,却十分地干净。右手握着一柄紫竹洞箫,极其精美。

      这男子走到车前,背起老头来到了牌楼下的石阶靠住,又问了一句:“五爷爷你今天就在这啦?”这五爷爷点了点头,又晃了晃手中的紫竹箫。这男子鞠了一躬,推着小木车走了。剩下这个一身破布条的老头斜靠着台阶,活像一条岸边花了鳞片搁了浅的鱼。他用浑浊的双眼看着旁边的沈归,伸出洞箫敲了敲他的小腿说:

      “这位好心的少爷啊,您说这天,冷不冷?”

      沈归看着这个奇怪的老乞丐,机械的点了点头。

      “那您看小老儿我”说到这,用手中的箫在自己的身上一比划,‘嘶啦’一声,又扯破了一条布。

      “那您看小老儿我,这么冷的天穿成这样,凉不凉?”

      沈归一头雾水地又点了点头。

      “那来吧,脱衣服吧。”

      沈归整个人都崩溃了。这老头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一下把自己悲伤的心情全都赶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了整脸的蒙,目瞪口呆地说:

      “什么就脱衣服啊,你冷不冷与我何干啊!您认识我还是我欠您钱啊?”

      “这么冷的天,又这么早。这附近除了你,可就剩街边那条狗了。我刚才一路吹箫过来,除了你也没别人听见。既听见了,就多少也得施舍点。要不然的话,吹箫还是好的,你瞧见没有”说到这,老乞丐从腰带里抽出一副竹板来:“老头子可还有难听的呢。”

      沈归整个人快疯了。他怎么想不到,本想出来散散心,结果却被一个老乞丐勒索。惹不起总躲得起,立刻起身准备离开。

      “什么都不撂下就想走,没王法了?你今天要是再走一步,明早要是少于五十人在中山王府门口唱喜歌,那就算老乞丐我白活这辈子。”老乞丐眯着眼睛撇着嘴,右手还用紫竹箫在身上不住的噌痒痒,一脸的无赖相。

      “这花子行里的文武两道,算让您给玩透了。”沈归一跺脚又站在了原地,看着这个满脸无赖的老乞丐,正用余光夹着自己。沈归自己也明白,要和这老乞丐说理,那绝对是自找不痛快。随即只能一咬牙,脱下了身上的锦缎棉袍就扔了过去。

      老乞丐身手抄过衣服就披在了自己身上,下半身瘫软着上半身摇来晃去,用棉袍紧紧的包裹住自己瘦小干枯的上半身,嘴里还嘟嘟囔囔:“真暖和,不愧是王爷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裹紧了棉袍的老乞丐又以先前的姿势靠在牌楼下的石阶上,眼睛半睁看着身穿单衣的沈归:“小孩可不该贪凉啊,大冬天的出门可得多穿呐。万一冻出了病根,到了老乞丐我这个岁数,就什么毛病就都找来喽。”

      沈归气的浑身发抖,咬着牙看着懒洋洋的说着风凉话的老乞丐,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天啊,说凉就凉了,要是再有几口酒,估计那五十个乞丐也不愿意出门了吧。”老乞丐收起竹萧,右手在怀里上下挠着,一直用眼夹着沈归。沈归被这得寸进尺的勒索磨得一点都没脾气,只能转身离去,打算去寻一个晨间开门的酒馆饭庄,好给这老而无德的乞丐买酒。

      丐帮,也称为花子行。普通人认为的,那些因家遭巨变或天灾战乱而无家可归无食可吃,进而外出寻活路的穷人,只能叫流民而不是乞丐。真正花子行里的人,都得是有丐头有堂口的。丐帮除了确定每个乞丐的行乞范围之外,更有些资质出色的乞丐,还会得到帮中前辈的提携。这样才能在帮册里标名挂号,进而称为真正的丐帮子弟。乞丐也分文武两道:这文道者,大多都识文断字,更有些破落的秀才也混入其中。行乞之时,文乞都会携带乐器手托钵盂,乐器多是小鼓竹板骨摇铃等等,一边打着节奏一边唱一些吉祥话劝善歌之类的小曲小调,以求讨来赏钱过活,因此有些地方也叫他们为响丐;

      而武道乞儿,则大多是些身强力壮之人。他们或执棒或牵狗,更有些善于玩蛇的偏门蛇丐。行乞之时也多为强讨硬要,更有甚者连吉祥话都不说,直接用自残碰瓷叫门等手法,半讨半勒索的行乞。当然,和一般街面上的地痞流氓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因为即便最寡廉鲜耻的武乞,也不会使用武力伤人,一切乞讨手段若是需要动武,也只能以自残来胁迫对方。当然,乞丐整日在街面上混,也难免有个火气冲头的时候。若这时由武乞之手而给对方挂了彩,事情了结后也自会有帮中之人前来取他的性命。毕竟,哪怕不谈江湖和官府暗地里的默契,为了维护帮中规矩,使一个乞丐死去也不是件多么大的事,根本不会有什么人前来过问。

      那么无论文武两道,一旦有人走投无路就加入丐帮寻一口吃的过活,等渡过难关之后再退帮,这不就成了善堂吗?当然这么想的外行人也不在少数。花子们也都是江湖人,心中也自有一份江湖义气。无论你每日乞讨收成如何,丐帮中人都会视你为亲兄弟,好歹也会有你一口吃的·,都会尽全力使任何一个兄弟不被饿死。但若是你曾在丐帮中标名挂号,承受过叫花子兄弟的帮助。那么当你渡过难关重新置办起了一分家业后,所有丐帮【创建和谐家园】都可以来到你家,推门就进,有吃就吃,喜欢就拿。这样的权利没有期限,一入丐帮,终身如此。这规矩也是在无形中提高了行乞的门槛。这样看来,无论是托钵还是拉杆,做乞丐也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选择。

      无论文武两道,男女老幼,丐帮中人虽然也有小部分无路可走的流丐,或是部分聋哑瞎瘸的真正穷家门人,绝大部分的,还都是些胆小怕事又好逸恶劳的懒汉无赖。

      沈归经过林婆婆在抚山县的言传身教,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半开眼的老合(半知半解江湖人)。他一看便知,这老乞丐脸上干净,又有专人推车接送,想必已是不用亲自乞食的丐帮前辈。招惹了这类人,虽肯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自己的外公毕竟是幽北唯一异姓王,前代太白卫大统领,中山王爷郭云松。若是每日从清晨到傍晚,都来上几十上百的叫花子堵着王府门口叫嚷讨食,估计老王爷直接就能气得风邪灌顶,无师自通便弹了弦子。

      沈归转身琢磨着去哪打酒,身后的老乞丐又扯着破锣嗓子嚷着:“这大冷天的要是喝寡酒,老乞丐我肯定得闹病。要是喝城北头酒仙居的桂花酿呢,那我得炖条大鲤鱼;若是城南河边五里坊的西凤,那就得配只葫芦鸡;若是你小子再发发善心,来一壶河中大街会友楼独卖的葡萄酿,那就顺便再带些牛肉回来,来个水火两吃。”

      沈归半刻都不敢再等,加快步伐地离开了南市场街。这老乞丐看着沈归的背影慢慢消失,哈哈大笑地拍着大腿说:“这小孩儿还真有意思,林思忧这丫头果真没骗我。”

      沈归赌气的雇了一个牲口把势,连人带驴的谈好了价,就叫对方牵着驴跟在自己身后,慢慢的朝城北走去。故意磨磨蹭蹭事无巨细的闲逛奉京城,把老头点的三种酒都备齐还不算完,转身又去了市集。等他把能想到的食材都买齐,这才一步三摇的跟在驴身后,慢慢悠悠的走回了南市场牌楼下。经过这一番做作,天色已近正午时分。沈归大老远就看见那个老乞丐,他还躺在原地,而且完全没受街上行人渐多的影响,呼噜声打的震天响。沈归暗叹晦气,硬着头皮走过去。

      “嘿嘿嘿,醒醒醒醒。老头儿,我把酒给您买回来了,赶紧开始赶紧结束赶紧散场。我他妈今天这才叫无妄之灾,下回出门一定得先看看黄历。”

      老乞丐眼睛都没睁,只是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说:“就把东西放这吧,你再去前面城门外土地庙喊一嗓子,让他们把五爷的家伙式搬到这来。”说完又转身继续睡去。沈归一扬手把银子扔给了牲口把势:“东西卸在这你就回吧。”

      这牲口把势一见银子连忙伸手接住,又看了看沈归,有些不放心的说:“少爷您这买的可都是上好的东西呀,卸大街上万一要是丢了呢?”

      沈归一咬牙:“他不偷别人就万幸了。”说完转身就朝着城门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恶毒的语言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这孝帽子都戴上了,也就不差再哭一鼻子了。

      第一章.太初始也 18.野炊

      沈归从破庙带出了几个小叫花子,和他们一起,带着一大堆东西从城外赶了回来。这几个小叫花子,直接把这些破旧的锅碗瓢盆铺散在南市场牌楼下的空地上,领头的见老乞丐还在熟睡,也并没上前打招呼,只是挥了挥手中的竹棍,所有乞丐就一言不发的悄悄离开了。眼前南市场牌楼前,这些锅碗瓢盆再加上之前沈归买回的酒肉,零零碎碎地铺满了好大一块地方。此时午后的大街,行人已经渐渐的多了起来。这些来往的行人,都会很奇怪的盯着这一老一小两个人。有个老太太路过,见到这景象还念叨着:“盼了多少年,这南市场终于要改成菜市了,以后可就方便多啦。”

      沈归红着脸走到老乞丐身前轻咳一声:“东西拿回来了,给您放这我就先走了啊?”老乞丐上半身一拧,就像半截虫子一样蠕动着扭过身来:“别走啊,就我一个人喝酒那多没意思。再说了,你一个小孩还能有什么事,就留在这陪老乞丐喝两口。”说完在前面的杂物里推出一块空地:“来来,你就坐这来。”南市场周围的邻居和来往行人听了这话,更觉诧异。花街柳巷前面,一个老乞丐,一个富家小公子,满地的酒肉厨具,就这么当街铺散着。别看这些无关人士,谁都不知道这一对老小要闹什么鬼,人流却渐渐的站住了,冲着这俩人指指点点的议论着:

      “瞧见没,这孩子一准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少爷,这刚入了冬,准是怕乞丐冻死出来行善的。”一个住在附近的大婶和周围的邻居说着。

      “他三婶,别看你没什么见识,还真敢胡蒙。那老乞丐手里的酒壶,一看我就知道是河中大街上会友楼独卖的西域葡萄酿,知道多少银子吗?也不算太贵,就这样的小瓶给您来上仨,您家现在住的那房,可就不是自己的了。”旁边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一边用手中的扇子拍着手,一边略带不屑的反驳道:“还行善,要是都拿这么贵的酒行善,老子还给人当个什么狗屁账房,我马上也拉杆要饭去。”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就好像夏日田野里的蚊子,劈头盖脸地钻进沈归的耳朵里,沈归的小脸蛋被羞的更红了,可眼下想走又不敢走,只能低着脑袋恭顺的坐在了老乞丐身边,脑袋埋在膝盖里,活像一只在沙漠里遇险的鸵鸟。

      “嘿嘿嘿,装什么鹌鹑啊,长耳朵了吗。让你找点柴火,把火先拢着了,再打点水把鱼和牛肉都收拾一下,顺便去把那些吃饭的家伙过一遍水洗洗,这么好的材料万一串了味,可全糟践了。”说完自己拔下瓶口的塞子,闭上了眼睛深深的一吸:“嘶,哈……可有日子没喝上一口这正经玩意儿了。”

      沈归耷拉着脑袋,面带沮丧地忙了起来,周围的婶子大娘们,打刚才一见这小孩就觉得喜欢,再加上沈归本就衣着华贵,一张小脸又像瓷娃娃似的那么干净,此时纷纷伸手帮忙。老乞丐恍若未见一般,只是不停的摆弄着几种酒,面上带着掩不住的欢喜急切,却始终没有喝上一口。

      “那老头是你什么人啊小少爷?”“他是不是欺负你啊?没事你跟婶子说,婶子不怕他,不信你打听打听去,就这一带……”“你家是哪的啊?要不要我帮你去找家里大人来啊?”周围的婶子大娘们,摆弄这些可都是行家里手,手上不住地忙活着,效率也高手艺也好,就是这嘴里都停不下来。而他们问的问题,也都是沈归自己也不知道,或者回答不了的。沈归也只能避而不答,只是不停的道谢。十岁出头的小沈归,这样看起来就更显得委屈可怜,来帮忙的街坊们也没等沈归给出一个说法,不约而同就把矛头纷纷转向了老乞丐。

      但谁也没想到,由这些这方圆十里都凶名在外的高手所组成的联军,居然在这里遇上真正的敌手。老乞丐何许人也,那可是华禹大陆南北丐帮公认的大长老,虽已经不再过问帮中事务,但无论辈分威望资格都是顶尖的存在。当了一辈子乞丐的五爷,这骂起街来字斟句酌引经据典,有板有眼合辙押韵。独身一人,面对整个妇女联军,进退有法丝毫不落下风。若干年后,曾在南市场偶然路过,从头到尾看了个整场的江湖人,提起此事来,是这样对朋友说的:“就那天,我身处暗处领略五爷在南市场大街,与一群泼妇相互骂街时的风采,深感白文衍当年一剑灭三圣之时,至多也就这样了。”

      热心的街坊邻居嘴上虽然骂着,手里的活却没搁下。在大家帮着沈归,把所有活都干的差不多的时候,在和老乞丐骂街的街坊联军中,一个老太太突然被气得一口痰顶上嗓子眼,堵的一下就闭过气去,歪斜斜地就躺在了老乞丐身前。四周的人赶忙围了上去,可沈归却看得分明,老乞丐的手在老太太躺倒的一瞬间,就已经摸到了她的寸关尺上,但是嘴上却还是没停:

      “你说,就你这岁数你这身体你这脾气你这嘴,家里但凡有个站得直腰杆的爷们,那都不能容你。一家子窝囊废老爷们顶不起门户来你就真以为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活母阎王了。看你这克夫克子克街坊克南市场窑姐的面相,记得下回出门逛街要是倒着走,许你还有个缓,用【创建和谐家园】冲前谁也多少还能放出两句人话来……”

      老乞丐五爷,一手摸着脉门,嘴里唾沫满天飞,叨叨叨的不停的数落着紧咬牙关昏迷着的老太太,眼睛还在围过来的人群中寻找能和自己对上眼神,值得一战的高手。沈归的脑子都要听炸了,两步跑上去就把五爷的话头截住:

      “五爷五爷,您看她这模样也就五十出头的年纪,太小了不懂事,您老别和她一般见识呀。她再不好也是条人命,到底这病怎么样了,您到是先给句话啊?”

      老乞丐听见沈归说话,张开大嘴嘿嘿一乐:“得了,谁让老乞丐我吃人嘴短呢。这老刁婆子没事,来个人给背回去吧,养上仨月不下床就什么事都没了,哦对了,也不许让她说话。和病倒是没啥关系,就是嘴太贱一万要是让谁打了,她再算我没给看明白。”说完,身后凑上来俩认识她的邻居小伙子,一个扶一个背把昏迷的老太太架起来刚要往回走,老乞丐又招招手:“来,还有事没完呢。”俩小伙子奇怪地走过去,老乞丐用手一拍他的脚踝,这背着老太太的小伙子,立刻原地转了半个圈,老头用伸出竹竿一般的胳膊,伸手在老太太后心处,半拍半顺地抚过一掌:“没事了,赶紧背走。”

      这老太太原本紧咬牙关口角流涎,受了老乞丐这么一掌,瞬间睁开双眼剧烈的咳嗽起来。一缓过神来,一缓过眼神就看见,那眯着眼的老乞丐瘫躺对着她说:“怎么着大妹子,还来吗?”老太太满脸怨恨,口中发出‘喝’一声,一口黏痰啪嗒一下就糊在老乞丐身前,拍了拍身下的年轻人,转身回胡同里去了。

      老乞丐一脸无奈的看着地上的痰,招了招手:“过来,先把这玩意儿给我擦了,看着影响我食欲。”

      沈归用尊老爱幼审时度势等等理由,安抚着自己已经顶到嗓子眼的火气。老乞丐手边拿起各种调料,用娴熟迅捷的手法摆弄着各种食材,当然也没忘了支使沈归给自己打打下手。这一对老小,就旁若无人的在这南市场大街正中间,开始了一场并不算野的野炊。

      “哎?贤弟好雅兴啊。”从远远围观的人群中钻进来一个少年朝这边打着招呼,沈归定睛一看,来者正是那浪荡货,幽北二皇子颜青鸿。“这大冷天的,本想去喝一杯花……花蜜酿,没想到恰逢其会见着贤弟你在此饮宴,不介意愚兄也来分一杯羹吧?”颜青鸿虽嘴上问的极为客气,但却伸出一只胳膊,朝着沈归的肩膀揽过来。

      沈归眼角扫过,肩膀则轻轻一抖弹开了颜青鸿的臂膀,随即用下巴朝老乞丐努了努:“这美酒佳肴,可都是属于这位年老有德的前辈。你问我无用啊。”

      颜青鸿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个正用石板炙烤牛肉的老乞丐,连忙上前拱手:“只因见到我家贤弟心中欢喜,一时疏忽没注意到前辈在此,晚辈给您赔礼了。”说罢刚要弯腰,老乞丐摆了摆手招呼他坐下:“既是他的朋友,那就坐下,一起喝杯酒吧,老乞丐最喜欢热闹了。”

      有了颜青鸿的加入,三个人很快就做出几道下酒菜,围着火堆开始野炊。颜青鸿伸手拍去那坛西凤酒的泥封,来先给老乞丐斟了一满碗。又看向沈归,示意他把粗砂大瓷碗递过来,老乞丐手伸过来扶住坛口:“还小呢,让他吃肉就行。”颜青鸿一脸暧昧的看着沈归:“贤弟好广的交际,还有个这么关心你的长辈。”说罢便给自己倒了一碗,高举酒碗刚要说话……

      “老子到要好好瞧瞧,是谁家疯子跑出来了,敢在南市场当街开席,没他妈王法了吧。”远处一个身着短襟脚踩官靴的巡街,手扶着腰间刀柄,昂首阔步走了过来,远远的喊着:“要吃饭去饭庄子。烤肉喝酒去城外,在这要是挡了人家正经生意,老爷我可要拿……”这个人边说边走着,突然双眼定住嘴巴大张没有发出声音来,围观的百姓都想看看这事怎么了结,也没有一个出声的。整个南市场大街一瞬间没了响动,所有人都盯着呆若木鸡的巡街捕快。沈归三人面前,那还在燃烧着的火堆里,发出木柴燃烧而发出噼啪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极为响亮。

      “二、二二……‘’这缓过神来的捕快,结巴着不停发出二的音,再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颜青鸿见他这副嘴脸,心下明白过来:这人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毕竟也是个终日在街面上走动的捕快,靠的就是一份机灵劲眼力架吃饭,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算奇怪。颜青鸿微微一笑,伸手往外摆了几下,这捕快立刻扶着帽子半爬半跪地逃出人群。那些在外面围着看热闹的乡亲们,也都随着捕快退的更远了。

      一个小孩被母亲拽了一个踉跄,扬起头委屈地问:“娘,您拽【创建和谐家园】嘛啊?”

      这妇女一边退一边说:“你没看见嘛,刚才刘阎王见了这仨人,那话都说不利落了”

      小孩一脸不解的追问:“娘不是说刘阎王是个坏捕头吗?那这三个人能吓跑他,一定是好人啊。”

      这妇女一下就站住不动,伸手捂住了闺女的嘴:“嘘,让人听见咱们叫他刘阎王那可不得了。而且闺女你想啊,能把刘阎王吓得屁滚尿流,这仨人那得坏成什么样啊。”

      第一章.太初始也 19.风月

      “没想到这石板炙乳酪牛肉,配上这一口略带酸涩的葡萄娘,竟会有如此风味,前辈的厨艺可谓出神入化。”颜青鸿嘴上夸着老乞丐,手上则不停地一口烤肉一口葡萄酿,吃相极不雅观。正坐在一旁伺候二人的沈归一脸的鄙夷:“明明是我的厨艺。再说了,就他那半截身子,厨艺再好有屁用,还能站案切墩是怎么着?”沈归心中不平,便对老乞丐恶语相向。老乞丐一脸的玩味,随即昂首饮尽杯中酒,居然站起身来走过去又拿起了一瓶酒,咂了咂嘴说:“这么好的酒,用我这粗瓷大砂碗喝可惜了。”说完又利马瘫软如泥的躺了下去。

      “我靠臭要饭的你不是瘸的吗?这会怎么又站起来了?你这酒里有药是怎么着啊?”沈归一下子就被气蹦起来,直喊的嗓子都变了音。

      “谁告诉你我是瘸子的?”

      “你刚才不是让人用小车推过来的吗?来了就一直也没动过啊!!!”

      “哪都能动,就是懒。来小二,咱爷俩走一个。”

      颜青鸿本来还眯着醉眼,笑眯眯的看着一老一小吵架。听见眼下这老乞丐拿自己岔话题,才明白过来。自己故意想隐瞒的二皇子身份,原来这爷俩谁都知道,也都没当回事。

      “贤弟消消气,咱们这当小辈的,伺候伺候前辈也是应该的。不敢受前辈敬酒,小二我先干为敬。”说罢一仰头,也饮尽了碗中酒。

      “你俩是人吗?喝酒吃肉有你们,一到干活比猴都精,小爷也不干了,谁爱来谁来。”沈归撂下手里的竹筷,转身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还可惜,会喝么就可惜,简直就是两个焚琴煮鹤的行家。”说完抬起碗来刚要喝,眼见手中粗瓷大碗还有好几处破口,自己也微微皱眉,又放了下来。

      颜青鸿仰着微醺的俏脸,也学着老乞丐的模样半躺半靠的瘫软着,见沈归端起又放下了酒碗,醉笑着说:“这当街喝酒吃肉,虽然有趣,但可惜那桂花酿太淡;西凤又太柔;葡萄酿倒还算好酒,也不免有些小家子气。不过瘾不过瘾。来人啊!”一句喊罢,一个矮个的消瘦男子,不知哪来到他身边,俯下身说:“爷您吩咐。”

      “回去,把二管家从乡下带回来的苞谷烧要来几坛。”这男子听完转身便走,颜青鸿又醉笑两声:“天凉,这菜也凉的快。走,咱爷仨换个地方。”说完强撑起半边瘫软的身子,指着后面的南市场花街:“我带二位,去寻几个朋友,一起再喝会子。”

      沈归扶着额头,对身后老乞丐念叨:“这浪荡货酒量不行啊。”说完回头看去,只见本是瘫软装瘸的老乞丐,唰一声又蹦起来了,而且双目神光暴射,一脸期许的问颜青鸿:“跟着你去就没人拦我了吧?”

      颜青鸿摇晃着身子,迷离着双眼,带着兴奋又期待的老乞丐,二人并排站在了绿柳楼门口。冬季的夜来的都早,刚过酉时初刻的南市场,整条街华灯初上,每家都挂起了迎客灯笼。这热情似火的大红,配上深冬酉时的垂垂暮色,浓浓的烟火脂粉气。

      老鸨子正指挥着院丁掌上了灯笼,见是二皇子带着一个老乞丐,身后还吊着一个满脸不高兴的小孩,有些纳闷。刚才就小伙计说起过,二皇子和一老一小两个人,堵在南市大街口上喝酒吃肉呢,为何这会又到自己这来了?二皇子到是常来常往,平日出手极为豪气,是年轻一辈最有名气的风月老手。又何况今天一早,他就是从自家绿柳楼出去的,此时再来倒也不算新鲜;而这丐帮的份例银,也一直是打发小伙计,按月送到城外破庙的,眼下这还没到日子,也不知这老乞丐上门是个什么意思;而身后那孩子看着有些不高兴,正挂着一脸的别扭。仔细打量,这孩子身上穿的腰里挂的,那也定是高门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这年纪还太小,远不到喝花酒的岁数。

      这烟花院里老鸨子是干什么的,那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是人精里的人精,微微一愣,心下计较了几个来回,立刻挂上了招牌式的笑容迎了上来:

      “奴家给小二爷请安了。您今早走的太匆忙,下午还和我们茶壶说起,许是我们哪没伺候好,惹您生气了。瞧瞧呀,就是这么禁不住念叨。”

      说完伸出胳膊来拉起颜青鸿的手,放在了自己腰上,一转身就钻进了他的怀里:

      “您平日带来的朋友,虽是三教九流哪路英雄都有,但看着都没今儿这二位新鲜。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但我们这行虽然轻贱下流,但是有些事儿还真是做不得。这位小爷要是只想打个茶围,喝局花酒,到还不打紧要。若是存着拉铺过局的心,那给多少钱我们也不能接呀。您可得多担待些,别怨恨我们。”

      颜青鸿被拉过去的那只手,正正的环着老鸨子的纤腰。本就有些醉意的二皇子无意识的捏了捏手中的温软:

      “刚才我们仨,在大街上喝了一局,未能尽兴,也缺点趁手的酒器,这才来借你们这地方续上几杯而已。”说罢一指沈归:“虽然我这贤弟年纪小,可日后定然也是你们风月场中的狠角色。”

      双目迷离手指乱点的颜青鸿,脸上带着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惆怅感,嘴里还不住地嚷着“

      我贤弟呢?贤弟何在啊?”老鸨子正拼了命的咬牙想扶稳他的身子,脸上还得挂上一如既往的笑意。毕竟要是二皇子摔在了绿柳楼前,别说摔疼了哪,就是这模样让别的客人看见,那就等着内宫御马监来抓人封店吧。沈归见老鸨子力有不逮,无奈上前接过颜青鸿。正在此时,楼里传来了一声喊喝:

      “王八小子!你们这绿柳楼,生意可是做得越来越高了,要饭的进窑子里抢食,这出戏爷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既是这样,那爷爷我也得给你们来一出好瞧的!”话音刚落,只听一声瓷器破裂的声音传出,里面掀桌骂街叫喊之声此起彼伏。

      “哎呦几位爷……”老鸨子见沈归出手扶稳了颜青鸿,也来不及道谢就冲进了楼里。沈归站在原地暗自懊恼:“这老叫花子又什么时候溜进去的啊,都这么大岁数了,多一会都等不及了吗?”

      没多大功夫,从楼里走出了几个商人打扮的男子,身上也满是酒气油污。迎头看见被沈归扶着的,醉意朦胧的颜青鸿,连忙遮起脸半走半跑的离开南市场大街。

      沈归心下暗暗感叹:好聪明的老鸨子,扯一只醉虎皮来做大旗,想必定然捞了一笔赔偿不算,还把人挤了出去。正在感慨之时,由楼里走出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全是打手模样。领头的脸上全是伤疤,整张狰狞的脸上挂着渗人的笑:

      “二位小爷,楼里面打扫干净了,老人家也入席了,我领着您二位进楼吧。”说完侧过身子弓着腰一摆手,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冲上来接过了颜青鸿,当先引着沈归走进了绿柳楼。

      这绿柳楼上下三层,占地甚广。据传,整栋楼是东主花费重金,从南康姑苏城中请来无数大工匠建成。就连设计图都是公输传人的手笔。虽没人清楚传闻的真假,可一进入这绿柳楼当中,眼见院落中花草树木假山游廊,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派典雅中透漏出深藏的奢靡气息·,就足够让沈归暗自叹服。

      沈归随着一众打手,穿过迎客门,再走过水面上弯曲的游廊,这才来到绿柳楼的正厅。这正厅灯火通明,地上早已不见了一丝污杂。在正中一个大圆桌边,围坐了十几名穿红挂绿莺莺燕燕的粉头,上首位坐着一个身披破布头须掩面的老乞丐,正一手端着酒杯,嘴里不住地往红绸的桌布上一口口吐着鱼刺。

      “这么漂亮的堂子,你也舍得这么糟践?赶上今天有人请客,不如你也挑个姐儿,先给自己梳洗打扮一下?你说说,咱爷俩也认识一天了,我还楞是不知道你长了个什么样。”

      沈归走到桌前,原本坐这的粉头,就像脑后长眼了一般,不着痕迹地一侧身,就让出了老乞丐对面的位置,同时还有人把一张椅子恰好推到了沈归的膝窝处。沈归还没反应过来,膝盖竟一个顺势就打了个弯,稳稳的坐了下去。

      “洗澡可不行,容易走火入魔。”

      老乞丐伸着筷子,在盘子里翻来覆去,看的沈归一劲的咂嘴。老鸨子转过屏风走进正厅,定睛四处扫了一圈,只见颜青鸿坐在一旁闭着眼喝醒酒的浓茶,身后一个小丫鬟正给他捏着头;老乞丐则饿死鬼托生般的风卷残云,坐在身边的粉头根本就像看不见一般;而沈归面色绯红,正在奋力抵挡几双想来揉搓他的纤纤玉手。

      “得,好歹这还有个正常人。”老鸨子心里想着,满面笑意地走到沈归身侧,伏下身子,凑到耳边朱唇轻启:“外面来了一个管事,说是来给小二爷送酒的。”说完后还往沈归的耳朵里呼了一口气,眯着眼等他的回话。

      这一吹不要紧,小沈归的脸唰一下全红了。他本身肤色就发白,这一下就好似白纸上打翻了朱砂罐,从里到外红了个通透。“让……让他送进来吧。”老鸨子一见沈归的脸红成了这副模样,带着满脸玩味的笑意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就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微胖的中年人,身后跟着三个壮汉,每人怀里都抱着酒坛子。

      这中年人远远的过来,第一眼就看见了皱眉喝茶的颜青鸿。

      “爷啊爷,您这是怎么了,这么金贵的身子可别饮过了量·。若饮伤了您这万金之躯,老奴就是那千刀万剐的罪过了。”这胖子身手矫捷的呼啸而来,就在沈归身边扑通一声跪下来,在绿柳楼正厅的地面上半滚半爬的蹭到颜青鸿脚边。

      “酒搁那,回吧。”颜青鸿看都没看他,只是闭着眼摆了摆手。这人也不再多说,只是磕了头说了句“老奴在街口候着就是。”说完往沈归的方向看去,又朝着门外努了努嘴。

      “孙少爷,桌上那老叫花子是谁啊?知道底细吗?可有什么麻烦需要老奴处理?”这中年人一改刚才的谄媚,用手来回搓着下巴,一脸担忧的看着沈归。

      沈归也很郁闷,连他自己也不认识这人,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危险定然是没有,你们小二爷这人你还不知道?今天就是喝高兴了,你不用过于担心。”沈归说着转过头来,一眼看见在抱着痰盂反酒的颜青鸿,皱了皱眉说道:“你们二爷这酒量不行啊,没喝了多少,咋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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