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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子六故作神秘的使劲朝裴涯眨了眨眼,又向上指了指,嘴里说着:
“是是是,兹事体大,还需禀报家主,才能再次商议。今日就到这里吧,告辞,告辞了。”
说罢,跟在昂首阔步的小狗子身后,亦步亦趋的朝驿馆方向走去。
太白楼众人皆惊,只有裴涯和李掌柜面色如常。裴府管家上前轻声问道:
“裴督,那少年莫非是……”
“他是个屁!你见过哪家主子的亲信之人,手上会布满老茧冻疮吗?”
而麻子六刚刚回到驿馆之中,便狠狠夸了小狗子:
“干得好啊狗子,没想到你还有几分急智。回去后给你请个先生,学学读书识字,学好了麻爷我就收你为徒。”还没等小狗子道谢,麻子六又吩咐道:“你现在立刻去马号,看看还有几匹没饮的马,咱们得立刻出发了。”
说罢,麻子六便走进皮货掌柜的房中,没待多久二人同时走出房间。而刚刚才卸车休息的伙计们,立刻又忙碌起来。
疲惫不堪的伙计与镖师们,唉声叹气的走在夜间的官道之上。而刚刚立下大功的小狗子则凑到麻子六身边问道:
“师父啊,咱为什么要连夜出城啊?在青山城休整一夜再走,也耽误不了时辰啊?”
麻子六拍了他脑袋一下:
“真笨,咱们这车上是什么?全是在漠北草原用粮食换来的皮货。晚上若是裴涯遣个高手过来探查,就后面那些酒囊饭袋能防得住吗?”
“查就查呗,皮货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啊?”
“我说你那脑子,还真是跟狗借来的?咱们!北燕商队!千里迢迢去草原!买皮货?无论从质量到价格,青山城的货色哪点不比漠北强?用脑子想想也知道,我们这趟跑下来根本不是为了钱。他裴涯怎么说也是一路总督,还能想不明白这点?”
“那又咋了?三家不是都停战了吗?”
“停战也没允许咱北燕商队穿过幽北的土地,去给漠北草原卖粮食啊!”
“去卖草原人粮食又咋了?又不是白送”
“去去去,你去找别人聊聊,别在这气我了。这倒霉孩子,一会精的猴一样,一会笨的连猪都不如。”
小狗子走后,麻子六看了看眼前漆黑的夜色,神色颇为紧张,甚至把放在车厢里用来防身的绵刀都放在了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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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号炮之声由远处传来,商队里所有的马匹都惊得乱了阵脚,原地刨着蹄子转起圈来。待马夫们安抚完受惊的畜生之后,整个商队已经被百十号举着火把的骑兵包围了。
“我等皆是流匪!速速放下所有钱财货物,还可饶尔等不死!若是谁敢轻举妄动,就别怪我手中的钢刀,它可不长眼!”
这骑马之人一喊话,麻子六心中便咯噔一声:这根本就不是土匪!
麻子六自小行走江湖,见过的山匪恶霸水贼多的数不胜数。但其中认字的都少,更别提这喊话之间还带着文言的骑兵了。但既然对方自称流匪,自己也不便拆穿,以免被直接灭口。于是麻子六只身迎上前去,掸了掸身上的土说:
“各位三老四少,敢问哪位是大当家的?请来过句话。”
开口那男子轻勒了一下马头,居高临下的用火把临近麻子六面前一晃,见此人是一个瘦小干枯的麻面男子,不免有些轻视:
“没工夫跟你过话,留下财物放尔等残生,如若不然的话……”
这男子说罢,瞬间转过背后长弓,行云流水般一箭射出,眨眼之间便射死了一名意欲逃跑的年轻镖师。
“这,便是下场。”
此番麻子六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单凭这一手精湛的箭术,就不是普通土匪能练出来的能耐。
“这位大王,您既然是只为钱财,我看不如这样,小的这里还有些银票,尽数孝敬给众位弟兄。而这些皮货,几位带回山中也是无用,不如让小人带回燕京贩卖,所得银钱算上众位弟兄一半,待下次路过之时再赠与各位好汉。小人麻子六,这行商马帮的生意做了有三十余年,各位尽可放心。”
说罢,掏出了怀中的银票,上前平放在地上。又原路退回了马车之前。
这为首之人一扬马鞭,旁边便有一人下马取银。他则点头说道:
“既兄弟如此上道,我自当遵守先前之约。弟兄们,让开一条道路。你们,走罢!”
说完,百十个个骑兵,齐刷刷地列为两行,中间闪出一条人胡同来。满面汗水的麻子六硬着头皮,朝身后一招呼“走”,说完,又抱拳施礼道:“谢过大当家的高义,山不转水转,咱们再会!”
刚走出没多远,麻子六便叫停了刚刚起行的车队:
“三位掌柜,眼下危险已过,顺着官道再走上几个时辰就到奉京城了。我观刚才那路人马,根本不是普通的土匪,截住我们也不是为了钱财。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带上货,直奔奉京而去,只要没有我,你们也就没了危险。”
“那大掌柜您怎么办?”
“我?呵呵,我麻子六一人,找起来可比一个车队目标小。就这样吧,把差事办完最为要紧。”
说完,麻子六背负绵刀,又拿了些干粮,朝着车队摆了摆手,在三位大掌柜担忧的眼神中背道而驰。
唯一跟着他的,是执拗的小狗子,他对麻子六说:“师父赴险,当徒弟的先逃,这是人干的事吗?”
师徒二人就这样离开了官道,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密林深处走去。
还没走多远,又被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围在了当中。
“这位兄弟,咱们又见面了!壮士断腕的事听的多了,但断头还是第一次见。明知我们不是山匪,还独身把我们诱到这来?真是……”
小狗子出言打断:
“什么独身啊,还有小爷我呢!”
麻子六惨然一笑,反手抽出了背后绵刀,嘴里还骂着小狗子:
“也不知道你这倒霉孩子,到底是聪明还是蠢。”
他满怀欣慰疼惜地说完,身上便摆出一个七扭八歪的刀架来:
“来吧,老子走了三十多年马帮,早他娘的跑累了。死在路上就是老子最好的归宿!”
这群人进山之前,都把马拴在了官道两旁大树之上,此时用火把照着泥泞湿滑的山路,不急不躁地走向麻子六,手中马刀左右挥砍着齐腰的草木,神态颇为轻松的嘟囔着:“妈的,一会再去把货追上,多少也能卖些银子。要不是裴涯的眼线摸了上来,还用的着费这二遍事。”
自说自话间便来到了麻子六身前,手中马刀兜头劈下,只待对方化作两半,便收队回奉京而去。
“嗖——噗!”
黑暗中瞬间袭来一箭,正中首领咽喉之处!
众人四下看去,仍是一片漆黑。
第二章.幽北风云 28.冬至之寒
喉咙插着一只羽箭的首领,无力地张了张嘴,用力朝众人来处摆了摆手后,便颓然倒地。他躺在地上拼命地挣扎着,用手把脖间抓出一道道血痕,双腿漫无目的的乱蹬了一会,便断了气。咽气后的他,目光仍然死死盯着众人来时的方向。
“中伏了,散!”
与此同时,立刻在“土匪”群中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来,本还有些骚乱的众喽啰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便三五成群地躲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那副沙哑的声音接着又对呆若木鸡的麻子六和小狗子隔空喊道:
“你们俩别动啊,老子可不管周围有多少埋伏,要是谁有一个动作让我看见,我可先弄死他。”
麻子六听完却是冷静了下来,也没理对方的威胁,反而冷笑出声:
“我们俩肯定不动,也麻烦您也嘱咐下弓手,都给我控稳了弦。不过我倒是想问个明白,你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麻子六是个生意人,除了这条老命,倒也没什么不能商量的?”
这沙哑的声音正是这一队土匪的“二当家”,此时独身躲在一棵大树之后,听见麻子六这话也根本没往心里去。
其实,不光死去的大当家想错了,活着的二当家想错了。就连麻子六这受害人,也一样想错了。
大当家在喉咙中箭的瞬间,便已经知道自己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在弥留之际,除了窒息带来的应激反应之外,他还在努力的想为自己百十号弟兄们,留下些有用的信息。他目光所至,正是众人入林追杀前,在官道旁拴马的方向。
其实大当家的意思很简单:要么迅速杀掉目标——麻子六师徒二人,然后退出深林,回去交令;或是直接退出树林放火烧山,眼下己方人数众多又都是骑兵,还怕跑不赢被烟熏出来的半死之人吗?
可惜,接过指挥权的二当家却会错了意。他实在过于迷信于己方实力,导致那道临死前的目光在他的理解下,成了扩大包围圈的信号。于是,他发出喊声,令所有人四散躲避,打算来一招连环计:先是一招“守株待兔”,紧接着便跟上一招“关门打狗”。
可惜他没想到的是,这门虽然关上了不假,但哪边才是狗,那可就说不准了。
麻子六这棵待兔的“株”,无疑是“想多三人组”里面,最为幸运的一个。他当然知道自己另外的身份,只以为是援军到了,自己已然胜券在握。所以一向怕死的自己,才会面无惧色的试图与对方进行谈判,想以此教育小狗子什么叫真正的“江湖前辈”。
当然,他面对的要真是一般的土匪,就算是“军师”那样的文明流派,那他师徒的大好头颅,只怕早已被人割下,一并打包带走了。
就这麻杆打狼两头怕的局面,自然让场面瞬间冷下。而陷入僵局的最大受益者,反而是一箭射翻大当家的“罪魁祸首”——沉默的冬至。
十四那暗中的一箭射出后,便随手扔掉了那柄不太熟悉的长弓。自己用嘴叼着匕首,四肢并用的贴地爬行。黑夜间轻轻晃动的草丛配上冬至的夜行衣,粗略看去分明就是一条粗壮的蟒蛇而已。
这队伪装成土匪的骑兵,正是之前沈归与众位把头,在奉京城南九里祭坛边看到的,那队张黄羚手下的飞虎军斥候。原本都是斥候轻骑出身的他们,方才为了入林追杀麻子六师徒,只好把战马全部拴在了官道旁。如此一来,上百位骑兵没了马不说,又在夜间闯入深林,还分兵意图包围全歼来敌。因为,种种迹象表明,冬至大发利市的时机,到了。
十四贴地极速爬行,先是轻松的抹了两个斥候的脖子,便大摇大摆的突围而出。一个人来到飞虎军拴马的官道旁,他上前摸了摸马腿,又掰开几匹战马的牙齿看了看,点了点头。而后,又朝深林方向走去。
还在林中那些飞虎军斥候,此时三人成群,正结伴搜索。一人在前,以连鞘马刀探路,其余二人警戒左右,猛一看上去,竟是有些无从下手。
但十四毕竟是个中高手,三两下便飞身上了小队身前的一棵大树,手中丢出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先从空中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打在三人身后的一颗大树之上,发出“啪”一声脆响,反弹落地。
而隐在树上的十四,也不等石子落地便荡下身子,重新趴回了草丛之中。
反观三位飞虎军斥候,听见石子撞击树干的声音,立刻全部回头。就这短短的一瞬间,自他们身后草丛中,飞扑出一个消瘦的身影来。十四右手一柄寒光凛咧的弧形短匕直奔面前一人脖颈右侧穿过,左手紧紧捂住对方口鼻。紧接着右手一转,匕刃紧贴对方的喉咙,上臂向外一拉。动作行云流水,瞬间便完成了一次教科书般漂亮的割喉。
“嘶!”
这斥候只觉脖子一凉,刚想转回头看个明白,才发现已经再也提不起丝毫力气,身子无力前倾,便直直地拍在面前的草地上。
还在观察周围的二人听到身后传来扑倒之声,便同时转回头去。映入眼帘的面孔,竟不是熟悉的同袍,而是一个纤瘦的黑衣少年。这少年咧嘴一笑,右臂微屈拳头紧握,一个挥拳的动作,瞬间由二人脖间划过。竟是打了记空拳!
这二人心下觉得好笑,刚要出声讥讽,却转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竟然谁都发不出声音来。
十四那一记空拳,并不是挥的不准。而是他正倒握着匕首,锋利的匕刃紧贴在小臂外侧,挥拳同时手腕向内微微转动。
就是不起眼的轻轻一转,紧贴在十四小臂处的匕首刃尖自然微微翘起。本还短上一指宽的距离竟然在这手腕一抖之下,堪堪补齐。
“嘶!”
自十四身后,有两道血雾喷洒而出,紧接着便是两具尸体倒地之声传来。几丝孱弱的挣扎之声过后,这漆黑的林间,便再次重归寂静。
十四甩了甩非常干净的匕首,又不忙不忙的在尸体附近,挑了几棵大树,下了些索套铁蒺藜之类的小玩意儿,这才拍了拍双手粘上的灰尘,再次没入深林之间。
同样的戏码,不停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林上演。之前斥候们之所以会熄灭全部火把,本是想着避免成为暗中射箭之人的活靶子;却没想过自己一旦没了火把的指引,也同样变成了睁眼的瞎子。
当然,杀光了飞虎军百余斥候的冬至,一行十几人也不全是毫发无伤。有两个年纪轻些的孩子受了轻伤:一个下树的时候崴了脚;另一个头回杀人有些紧张,割喉的速度慢了一些,被对方咬伤了手。
天色微亮,十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来到麻子六师徒面前。十四死死盯着麻子六的脸,而麻子六飞快地在身上翻找一通,继而脸色发白:他发现自己此时就连块银子渣,都已经找不出来了。
见这满脸麻子的中年人脸色发白,十四便随手拎起路边落下的一柄马刀,缓步走上前去,扬刀便剁,麻子六长叹一口气,只好闭目等死。
“慢着!”
一旁的小狗子突然用极为夸张的姿态,用双手展开了一张纸:这张纸正是行商之人都有的路引,上面还分别盖着北燕与幽北的关防大印。
第二章.幽北风云 29.二次打击
“商人!正经的!”
小狗子神色紧张地把行商路引展在身前,瞪大了双眼,一字一句的说着:
“他们,贼!我们,好人!”
十四仔细的辨认了一下这张路引,之后便随意的朝身后摆了摆手,而自己则开始在尸体上翻找起来。
刚才还要扬刀劈人的十四,此时竟不再理会二人了。
麻子六用赞赏的神色朝小狗子点了点头,而后小心翼翼的偷盯着正在翻找尸体的冬至众人,伸手小心翼翼地拽着小狗子,往树林以外走去。没想到小狗子拍了拍他的手:“师父,您等一下。”而后又跑到十四面前,并用手在对方面门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