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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黄昏,返乡路上的傅家三口,正巧行至此处。傅野见天色将暗,便准备在空无一人的亭中过夜休息。而六十里亭周围的山林各处,却有些人满为患了。
沈归十四一行人,此刻正在亭子西侧的山顶,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六十里亭周围的动静。一见傅家三口进了亭子内,浑身漆黑的沈归摘下了脸上的遮口布,扭过头来对老包说:
“你告诉十四,让他带上三个冬至的兄弟,去把对面半山腰的暗桩拔了,尸体直接扔进山后的河里,然后就在半山腰处等人,来一个宰一个。若见到铁甲这边点燃了火把,便直接冲到亭子里。”
“师父,你带上剩下的六个冬至兄弟,去亭子北侧堵住去路,一个活物都别放过去,留不留活口都无所谓。”
“铁甲你在这里,只要见到亭子顶层有油灯亮起,便点燃所有火把佯装伏军。等十四他们冲入亭中之后,便堵住此山的进山口。”
“老包……你这岁数了还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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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不行?冬至每个孩子可都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都行,师父会不行吗?”
“那这样吧,给你留一个轻点的活。你就去亭子南边,随便找一棵树躲起来。若有人打算原路退回,就轮到你来大显身手了。”
听着沈归仔仔细细的安排着每个人的工作,老乞丐伍乘风有点不以为然。他没换夜行衣,也没蒙遮口布。仍然是一副乞丐打扮,手中还拎着那根竹竿,朝沈归指指点点起来:
“让你办点事,能活活把人急死。就那么几个小崽子,没准咱一人宰一个都不够分的,还用你在这絮絮叨叨?直接冲下去全弄死不就得了?费这劲干嘛?”
第一章.太初始也 45.营救(一)
沈归哭笑不得的看着伍乘风,并用手指了指下面的六十里亭:
“您先看看这地理位置,东西有高山,南北是窄路。早前十四探路的时候,还发现在东面山后有一条小河。地势如此险恶复杂,夜间视线也极为狭窄。咱们还只是知道有杀手埋伏而已。有多少人?埋伏的位置在哪?武器都是什么?惯用手法又是怎样?甚至掺杂了几方势力?咱们可一个都不知道。若真按像您说的,所有人都一头扎进这口袋阵里,后果如何怕是谁也说不好了。”
伍乘风听到这里眼睛眯成一条缝,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说起来倒头头是道的,也不知道真用出来又怎么样。困了,什么时候动手,再叫我吧。”说完,身子躺在一颗大树下,没过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铁甲走到沈归的身边,和他一起注视起孤耸于山道之中的六十里亭:
“现在我们都有了安排,那你呢?要不然还是你留在这佯装伏兵,其他的事我来替你。老王爷还在双山村等着你回去呢。”
沈归自打看见傅野一家以后,心中就有些莫名的惴惴不安。此时铁甲提出想要和他交换,却把沈归逗乐了:
“你以为我没想过啊?师父老包年纪就不像行路之人;冬至也没有能交流的人;你又在这些人面前露过相。所以,你说我还能安排谁去亭里接触傅野呢?”
说完理由以后,二人纷纷默然无语。
眼见太阳西落,十四与冬至小队,一行四人便下山而去。沈归等他们走远后,回头朝其他人拍了拍手:
“好了,我也该去找傅野了。各位依计行事。还有句话,我知道说了也未必有用,但是还是想跟大家说一说。任务失败未必是失败,但人死了,就肯定是死了。各位多多珍重。”说罢,几个起落间,便下山而去。
东山半山腰林间,十个黑衣之人也刚刚整备完毕。为首一人正紧紧盯着亭前的一位少年公子。身后一人开口问道:
“堂主,这忽然出现的少年,恐怕是个变数。要不要除掉?以免节外生枝。”
被唤作堂主之人抬手使劲挠了挠脖子,也为这个大大咧咧在路中间出现的少年,感到十分头疼:
“按理来说,是该除掉没错。不过,我们此次的目标并不是此人,而是亭中的一家三口。做掉此人不难,可谁都无法保证,能在杀人的同时,也瞒过亭中的那个老行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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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目标眼皮子底下做活,确实容易打草惊蛇,可是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进亭子里,也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啊。”
“你记住,对于我们赤乌来讲,无论什么情况,始终都是把完成任务放在首位的。”
原来在这东山处的十个黑衣人,竟是来自于北燕王朝的赤乌!
这赤乌的二人,还在死死盯着大摇大摆走向六十里亭的沈归。但在他们身后光秃秃的大树之上,却悄无声息的垂了几根麻绳下来。
麻绳上端紧系着粗壮的树干,由麻绳上倒吊着下来了三个黑衣人,动作整齐划一而干净利落,就好像从花木之中存在的蜘蛛一般。这三人头朝下脚冲上,顺着绳子垂到了赤乌最外围的几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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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人一手死死捂住对方的口鼻,另一只手用匕首割开了对方的咽喉开始放血,再缓缓把尸体放到在地上,而自己一个翻滚间便朝着内圈的三人而去。就这样,冬至的三人以黑铁匕首,悄无声息地割开了三名赤乌的喉咙,行动迅速而安静,匕首也是通体漆黑,连一丝寒光都没有露出。
就在冬至小组的黑铁匕首,再次搭上敌人喉咙的同一时间,不知由哪里飞出了两柄红绸飞刀,结果了两名警戒归来的游哨。这两具尸体拍打地面的声音传来,那仅剩的赤乌二人,才发觉到情况有变。
这二人刚刚回头,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不远处三个黑衣人,每人怀中都紧搂着一个自家兄弟,喉管已经全被割开,鲜血无声的流淌成一条小河,口鼻被人死死捂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兄弟,哪条道上的?我们就是些替人消灾的江湖人,若是挡了各位兄弟的好事,那我们自当让路;若是各位兄弟与我等一样,也是为了求财,那不如……”说到此处,赤乌的这名堂主,由自己怀中掏出了几张银票来:“这是我们这趟的定钱,也一并赠与诸位了。还请几位能行个方便。”
别看这堂主言语间尽是卑微恳切,但暗地里却在用余光四处寻找逃生路线。身后的黑衣人声音极轻,凑到堂主耳边说:
“这三人所站位置极准,正面突围的可能性不大。如今,我们只能跳山赌运了。”
本是久经风浪的堂主,看着面无表情的三个黑衣人,心中泛起丝丝寒意:这三人见了自己的大额银票,竟然丝毫不为所动,这就绝对不是一般的江湖人。不图财,那必然是奔着要命来的,只怕今天确实无法轻易脱身。
想到此节,堂主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屈,做出几个手势来。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继续说着:“各位仁兄若是愿意行个方便,他日相见另有厚报,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放我这兄弟走,某家也愿引颈受戮……”
最后一个戮字出口,这二人已经不动声色地挪到了山坡边上。虽然下面乱石枯树丛生,但好在山势并不太陡峭,若是狠心滚下,得一条活命来也算不得异想天开。
‘嗖……’
这二人微曲双膝刚一发力,额头上就都多了一柄红绸飞刀。这二人的身体都被飞刀所携之力带着,倒飞了出去。直到撞在一棵枯树之上的时候,才如同两个被丢出去的破麻袋一般落在山坡下。
飞刀的主人十四,从远处走来。往山下不远处指了指,冬至其中一人便飞奔过去收尸,而剩下的人则开始仔仔细细地把所有尸体都搜了一遍。
六十里亭门前。
沈归站定后,先是正了正衣冠,然后清了清嗓子,这才上前拍打门环:
“亭内有人吗?在下是游学的学子,行路至此打算借宿一夜。此时亭内若是已有女眷借宿,还请出言相告。”
沈归说完又后退了三步,低头束手,一副等待着回话的老实模样,暗地里确支起了耳朵仔细辨别着四周的声音。
过了没多久,有个略重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来到门前。随着‘吱嘎’一声木门响动,一丝光亮由亭内传出。一个铁塔般壮硕的汉子打开了大门:
“公子无需客气,这六十里亭本就是供来往……孙少爷?”
这开门之人看清沈归的五官,不由得叫出声来。沈归却感到血压骤然升高,气的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
“傅督压言,进去再说。”
说完,双手抱拳,又故意放大了自己的声音:
“既然并无不便,那在下先行谢过了。”
说完一马当先进了亭中,又极快地反手关上木门,在黑夜中发出了空旷的巨响。
这开门的壮汉,正是被抄家去职的总督傅野。而此时他的夫人张氏,还有独子傅忆,神色都颇为紧张,正一脸警惕的看着沈归。
傅野朝着二人摆摆手:
“不碍事,自己人。”又回头对沈归说:“孙少爷游学怎么会游到这里来的?”
第一章.太初始也 46.营救(二)
傅野一句话便把沈归问的哭笑不得: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么多年总督都是怎么当的?”
傅野听完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双手,脸上挂起了讪讪的笑容:
“我本来也是个粗人,这个总督还是当年老王爷硬推给我的,推了几次也推不掉,这才硬着头皮干了这么多年。”
沈归没理他,而是自顾自地走到夫人李氏面前恭敬施礼,又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六十里亭内的构造来。
六十里亭,虽名字有个亭字,但经过李玄鱼改建之后,已经与一般亭子的构造大相径庭了。这六十里亭如今已是有顶有墙,与其说是亭,倒更像是一座三层宝塔。
等沈归从一层到三层全部勘察过后,才走回一层的正厅中,与傅家三口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自我叔父郭霜死后,幽北三路的朝堂便已暗流涌动。之后的日子里,虽然各方势力私下里都免不了有些小动作,但表面上都还算风平浪静。可是,这几年的平衡,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在前几日被打破了。而此次风暴中心的一点,便是傅野叔父你了。”
沈归本想以最快的速度,让傅家三人搞清楚目前的状况,以便他们能暂时听从于自己的一切安排。没想到话虽说的很严重,但傅野听来仍是一脸的平静漠然。沈归见他是这个表情,不由得心下暗自敬佩:不愧是老一辈的英雄人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单凭这一份冷静,就不愧是做过一路总督的人。
沈归说完之后,场面一度十分安静。最先开口的,却是傅野的独子——傅忆:
“你说的这些,对他来说很陌生啊。”
这傅忆看上去与沈归差不多年纪,身量完全承袭父亲的魁梧健壮,看上去简直是小一号的傅野。他此时正一脸无奈的看着沈归:
“我父亲就是个十分简单的军汉糙人,一向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都没什么慧根。之前的很多年间,整个中山一路的全部政事账目,其实都是掌握在几个参军与师爷手里的。直到后来他自己发现了问题,这才宰掉了那些蛀虫。以后的日子里,中山一路的所有公事,其实都是我替他做的。”
沈归一脸惊讶的看着面色如常的傅野,一时间不知从哪里说起才好。傅野却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目光朝着窗外望出,不知他在凝视着什么。良久才缓缓开口:
“想老夫年幼之时,便出太白山追随王爷,几十年间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大小阵仗皆身先士卒,身中战疮四十余处…………”
话到此处,回头见沈归与傅忆的面色都不太好看,急忙又补上一句:
”这政务钱粮之事,某家确实不太擅长。”
沈归压抑着胸中怒火,指着傅忆说:
“既然你还能正常沟通,那我就长话短说了。这亭子中连我在内也才四个人,而亭外的各处埋伏加起来到底有多少个杀手,我心里可一点底都没有。我在外面也有一些粗劣的安排,但能起多大作用谁也说不好。所以一会务必听我指挥,你护好自己的爹娘,出了这个门就尽量不要出声,有什么事情尽量用手势沟通。”
傅忆听完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而旁边的傅野却有些欲言又止。沈归见他这副模样,心中自觉有些失礼,于是一改刚才的强势,柔声问道:
“叔父有什么意见不妨直说,眼下我等既已身处险境,便自当勠力同心,一起化解危局才是。”
傅野见沈归口气有所舒缓,也略带羞涩的说:
“其实我琢磨的办法也未必成熟,不过没准能更为简单直接的解决问题……”说到此处,傅野又小心翼翼的观察起沈归的神情来。
沈归心下愧疚不已,暗暗跟自己说着:
‘外貌协会害死人啊。这傅野虽然看着像个莽汉似得,没想到也是个粗中有细文武双全的厉害角色。也难怪,毕竟也曾是老头子的帐下悍将,又出任一方总督多年,再怎么说也定然比我更为老道一些。’
想到此节,沈归没说什么,只是一脸期待的鼓励着傅野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认为,如今的局面就像一场赌局,输赢也都是一场厮杀。莫不如咱们一翻两瞪眼,直接杀出去,凭着老夫这一手…………”
“傅忆你看好了你老子啊!别让他再气我了,整个脑子都乱了!”
沈归气急败坏的说完,便朝着六十里亭的顶层走去。
傅野被突然变脸的沈归给吓得一愣,而后看着自己的儿子问:
“我都说这办法未必成熟了,不同意也用不着翻脸啊,你说这叫个啥人?”
傅忆冷笑着说:
“孙少爷没直接和你动手,就算大萨满和老王爷教的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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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西面山顶之上的铁甲,虽然已经冻得浑身僵硬,双目却仍然紧紧地盯着下方的六十里亭,不敢转移分毫。而分散在其他地方的人们,也都紧绷着神经,等着第一个忍耐不住的猎人,变为猎物。
亥时一过,沈归便让傅忆吹熄了所有的油灯,至此,六十里亭周围一片黑暗。只剩一抹残月高挂在天空之上,散发出一抹幽幽的冷光。
不知过了多久,有些听上去杂乱且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在这个寂静的山谷中回荡起来。所有暗处藏身的人都提起了精神,无声地活动着手脚,有些紧张的新丁,还把手握在了腰间的刀柄。
“大当家的,这灯一吹灭,是不是就代表里面的人现在已经睡了?那咱们就给他来一个突然袭击瓮中捉鳖攻其不备手到擒来呗?。”
“你小子最近说话挺有学问的呀?咋的?想去北燕考科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