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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知道这段剧情大致上是女主莫妮卡在这一瞬间，把终于会叫妈咪的小机器人当成了自己失去的亲生孩子。那种母亲与孩子之间缓缓流动却又无需多言的爱，即使是大字不识的人，都会天然地为这份与生俱来的爱而感动。
特别是之前简·方达这个临时代替着“父母”位置的大人，对苏韵这个演绎着“孩子”的孩子，在对戏时、休息时不遗余力的照顾，众人都看在眼里。
所以苏韵这个孩子才会进步神速并且开始真正地投入吧？
比起寻常人大多数下意识的解读，从来就不走寻常路的库布里克，只是极为浅淡地笑了一下：其实，他需要的根本就不是苏韵的全情投入，而是需要她的完美演绎。
苏韵这孩子其实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抽空钻研了一次苏韵出道作的《天生一对》，库布里克便是当场就发现了苏韵的应走道路。
这孩子由始至终，都是能清醒地保持“自我”的表现派绝佳苗子；偏偏是走岔了路，一直往着体验派和方法派的歪路上走。
当然，表演的派系，从来没有高低之风和强硬绝对的区分。
只是苏韵这种能清醒地跳出来的做法，就绝对是更适合以模仿为主，在能绝对逼真地表现出角色的同时又能始终保持住冷静的自我，不会被角色拐跑的表现派；而不是消灭自身与角色的差距，竭尽全力地将自己完全变成角色的体验派或者方法派。
幸运的是，她还足够年轻，也因此会有足够的时间来让自身作出转变。
也许她会在演技逐渐登上高峰之后，开始体验她曾经尝试却又不适合的另外表演形式。但目前来说，最适合她开拓攀登的那一条路，他已经暗中指明，而她亦已经开始领悟。
拍完这一段剧情后，苏韵第一时间过去感谢了库布里克的暗中指导。
满腔浓烈的感激之情，结果却是得到了库神的一个“那你努力肝”的眼神回复，差点就当场没把苏韵的小心脏给【创建和谐家园】得昏过去。
说突然倒也不是很突然，不过肝完之后，估计会有点“秃然”就是了——按照两人所研究讨论出来的场景和分镜，在新泽西这里，是找不到两人心目中理想的茂密森林的……
但森林植被的茂密程度，对于苏韵所处的那个年代的后期技术发展程度来说，只能肯花钱做或花时间肝，就根本不是问题。
回忆过往，苏韵初初入行时，还接过一个以干掉世纪佳缘和百合网为目标的交友小破游的外包。而这小破游最大的特点，就是又穷又抠以及自身运气差但却总有更差的同行衬托……
里面为爱发电的大佬也多，个个都祭出了拿头去肝的气魄——最开始它们打算做2.5D游戏，结果半途就被全队挖角到只留数人；但偏偏就是这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的几个遗留人头，居然敢于全数推翻已经做得差不多的2.5D原作，转而开始制作起了3D游戏并且还成功地面了世。
而苏韵当时跟着打下手的那个肝帝前辈，就是以一个人两只手，一棵一棵植物“栽”遍全地图的超级肝力而闻名业界……
有那跟着前辈用一棵一棵油菜花手工“栽”满整个巴陵油菜花田的难忘经历，这点增加植被密度的任务，苏韵是真的怀念又忧桑。
所以，正在做泰迪熊动画建模的苏韵就随口嚷了一句：“实在难找就算了，大不了我后期给‘加密’嘛！”
紧接着，猛地惊醒过来的她，便已经对上了那传说中的“库布里克凝视”。
被吓了一跳之后，苏韵这个本来就已经超负荷开工的可怜童工，无奈地又接下了多一项给森林片段“加密”的工作。
好不容易又忙完一轮，趁着库布里克带队去拍庄隆个人剧情外景的时机，难得有点歇息时间的苏韵，就又跑到了简·方达跟前，诚恳地对她表达了感谢之意。
瓶颈期苦苦挣扎努力思考的是自己，而那个旁敲侧击给了一点提示的明眼人，正是和她对手戏极多的简·方达。
“没什么，要不是你的极力推荐，我也没办法重新出来拍戏。”简·方达温和地笑了笑，“说起来，我也该感谢你才对，是吧小玛丽？”
“嗯……是应该感谢‘玛丽’。”苏韵晃晃悠悠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为简·方达的疑惑目光进行了解答，“我是从汤姆家里看到你的录影带，才会认识到你的，当时对照着录影带学习健美操的人也叫玛丽——不过这个‘玛丽’是汤姆的妈妈。”
“所以，这么算起来，我还得谢谢我自己？”汤姆在电影里演的就是莫妮卡因病而冰冻的亲生儿子，于是简·方达就十分俏皮地玩了一个轮回玩笑。
“那也可以，你也是个好妈妈呀。”苏韵眨着眼睛回答道。
却不料，听到这话的简·方达反而是面露遗憾之色：“我不是一个好妈妈。”
趁现在难得有空，于是苏韵又饶有兴趣地给简·方达做了一次情感垃圾桶，聆听了她苦难的婚姻生活。
“我的前夫罗杰，是个如我父亲一般的【创建和谐家园】，而那时的我，也仿佛重复了母亲那期望用孩子留住男人的愚蠢想法……”考虑到苏韵的年龄，简·方达大幅度略去了她前夫一边各种出轨一边还【创建和谐家园】控制她让她不要嫉妒愤怒的渣男行为，只是说两人性格不合所以分手，“但离婚之后，我的大女儿凡妮莎被留在了他的身边……”
细细诉说着对大女儿的思念，简·方达神情多了几分恍惚：“我离开凡妮莎的时候，她比你还要小一些。”
苏韵点点头：难怪简·方达会暗中提点她，原来是天性的温柔再加上移情的作用。
“我在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了我现在的丈夫，他真的是一个十分伟大的人。”虽然很多人都觉得海登过分理想主义不切实际，但简·方达在想起他时依然是满满的爱意，“不过，因为我们为了活动四处奔走的原因，特洛伊从怀孕时就养得不好，所以一出生就总是生病……”
“那这个是？”看到简·方达钱包里除了白人模样的大女儿证件照和小儿子的婴儿照片之外，居然还有一张从黝黑的肤色上看显然是非裔小女孩的小照片，因此苏韵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这是我的养女露露，从前组织夏令营活动时，我们收养了她。”简·方达解释道。
听完八卦之后，又向简·方达询问了一些走位技巧的苏韵，便心满意足地回去小黑屋继续肝起了后期。
第二天，又是一场很重要的户外戏。
因为小机器人的失误伤害到了亲生儿子，所以莫妮卡夫妇打算把小机器人送回出厂公司返厂。
不过，当莫妮卡知道小机器人要是被送回返厂就会被当成不及格品作销毁处理后，心生不忍的莫妮卡于半途上就带着小机器人下了车，打算把她留在森林里。
哪怕知道这么一个孩子模样的机器人在野外也是极有可能活不下去，但亲生儿子的安危终归还是占了上风。
“我必须要走了……”面对小机器人的苦苦哀求，莫妮卡最后只是挣扎着拿出了一叠钱塞给她，“拿着这个，别让任何人看到有多少……”
“远离机器屠宰场，远离人多的地方，只和你的同类待在一起，明白吗？”
这段戏的纠缠，以莫妮卡用力推开抓住她不放的小机器人告终。
苏韵昨日已经练过了走位，又有武术底子，不需NG就已经完美完成了被推倒在地的画面拍摄。
又补拍了一下其它角度的画面之后，剧组今天便可以准时收工。
只是拍摄顺利的欢喜还没能持续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库布里克就被电话call醒：“快去看今天的新闻！”
被紧急叫醒来到客厅的苏韵，很快也在报纸上看到了那个让她无语的大标题——
《史上最冷血【创建和谐家园】的女人：简·方达遗弃亚裔养女！》
第49章 暗流汹涌
看到这么一个标题, 苏韵都不禁感叹八卦记者这种生物的确是有着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胡编乱造技术……
“当时不是已经清了场的吗？”苏韵疑惑地问：库布里克对清场的要求颇为严格，一直拍到现在都没走漏过一丝风声的, 想不到突然就来了这么一桩。
大概这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吧，户外的环境，即使再怎么严密防备，也难保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躲着，树林的植被虽然密度不够我们的要求，但却足够他们藏身了。”这突然的消息，让控制欲强烈的库布里克也很是苦恼。
“不过还好，想要澄清这个不实消息，实在是太简单了。”苏韵笑了一下。
尽管这个八卦报纸一黑黑俩, 既黑了简·方达的人品，又“黑”了苏韵的肤色——但正是因为肤色的不同，想要澄清起来也十分的容易。
这报纸也是上不得大台面的小报，不过能在反战浪潮如火如荼之时逆风而行的，估计后台就是不满简·方达从前宣传反战活动作为的那些派系的人。
到时一旦澄【创建和谐家园】相，反而是一个送上门的免费宣传。
在这个行业就是这样，不怕被人骂，只怕没人骂。
黑红当然也算是红, 要是混到连黑子都没有的话，那才是真的彻底flop了。
即使有着库神作为导演硬生生拉高了这部电影的内涵，但苏韵目前最主要还是用商业片的目光去看待《人工智能》, 而商业片最主要的成绩就是票房。因此，目前需要做的就是有机会就拼命刷关注度，能把观众骗进电影院就算赢。
钱到手了, 哪管观众如何赞不绝口还是愤怒骂街。
因着考虑到这是一波免费宣传的原因, 就连真正被黑的当事人简·方达对此都是一笑置之：“从前他们还会举着牌子一边骂我‘河内简’一边【创建和谐家园】, 我都能挺过来，更别说现在只是这样不实的报道了。
“就让他们继续活动一下吧，到时我带露露出来，一切就都能澄清了。”
库布里克对简·方达的通情达理很是满意，而且最近拍摄进度顺利，所以就难得大方地给她放了一天假让她休息。
说是休息，其实也就是体谅简·方达出来拍戏好几个星期了，担心她记挂家人，特意给的借口。
简·方达感谢了库布里克一番，随后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就准备回家探望家人。
苏韵遥遥看了简·方达的背影一眼：这年代的明星是真的简朴，一个人一个包，一本日记本一个小笔记本再加几支笔，就这么出行了。
这样简朴却是业务水平超一流，比起后世娱乐圈那些一大群助理保姆前呼后拥、除了拍戏时不会演其他时候全程在演的所谓“明星”，相差的可不止是业务水平。
难得这天没她的戏份安排，苏韵赶紧又一次投身到了肝后期的大业里。
一通操作猛如虎，泰迪熊在家里的前半段动画制作总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小机器人带着泰迪熊开始流浪的部分，则是因为室外场景还未搭建完毕，只得先转去做了其它工作。
这部《人工智能》的剧情，算是在库布里克的电影里相对比较好入门的了，预计上映时应该没有库布里克上一部电影《发条橙》那样，既引起了两相极端的争议，又差点票房失利。
这一点，除了库布里克这时期有了想要拍商业片的心之外，苏韵和他在拍摄期间所作出的各种讨论，也是影响着剧情走向的极大因素。
众所周知，库布里克拍摄时就因为不尊重原著的改编而惹毛过不止一个的原作者；但最后，往往却也是他的改编让观众受用，并且欣赏到成为经典之作的地步。
最初时，库布里克就曾经和苏韵讨论过结局的改编问题。
苏韵所给出的剧本结局，定在寒冰与海洋统治大地的2000年后，疑似外星人的生命体在荒芜的地球上意外寻到被冰封的小机器人，以其是珍贵考古物资的原因满足了小机器人的愿望，让小机器人的养母通过共振回溯技术复活一日。
在这等待了足足两千年的重逢一日里，小机器人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来自养母莫妮卡的“唯一”的爱。
随后，就在养母“睡”去之后，她亦终于陷入了无尽的“沉眠”之中……
看似温情和“得到”，但却依然渗透着库布里克式的拼尽全力到最后依然功亏一篑的实质。
但这种温情，最开始对库布里克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老【创建和谐家园】并不适用。
趁着结局还未开拍也上位决定好，库布里克就提了一个新构思出来，跟苏韵说：同样是超越2000年的人类毁灭世界，人工智能小机器人被疑似外星人的生命体重新唤醒后，在再也没有人类的世界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人工智能的事实——那么，当观众首次通过非人类的视角去看待一切事物和自身时，将会是一种什么体验？
不但提出了这个构思，甚至他连分镜都绘制好了两个版本。
因为他在想，如果那些疑似外星人的生命体根本就不是外星人，而是进化后的人工智能生命体或者新人类的话……
于是，就得到了完全不同，却又同样残酷的两条分支——
“那是什么？机体渗水吗？我记得我在历史资料里看过……我们已经将你完全修复了……”看着小机器人眼中的莹泽水光，想到这个人工智能小机器人曾经在海底休眠三千年的疑似外星人生命体如是问道。
小机器人摇了摇头：“不。”
“是眼泪。”
“是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的……眼泪。”
看完这个结局，苏韵又翻到了下一页，几乎是同样的话语，只因为改变了几个词序和回答，就完全将前面一个结局的意思反转了过来。
“那是什么？眼泪吗？我记得我在历史资料里看过……我们已经将你完全修复了……”
“不。”
“只是机体渗水。”
“就算是两千年后，人工智能……也依然不会有眼泪。”
比起原剧本里带着一丝童话式温馨的开放式结局，这前一页玻璃渣山后一页钝刀子雨的操作，显然是更符合库布里克的一贯风格。
考虑到库布里克的风格确实更为残酷和冷漠，所以苏韵也是真的给他演出并做出了小机器人和疑似外星人生命体对话的场景效果。
结果，库布里克在看完苏韵加班加点做出来的这两版场景之后，反倒是主动放弃了这两个改编的构思。
于是他就得到了苏韵看“提一大堆意见结果最后还用回第一版的胡搅蛮缠甲方”的眼神。
“你说，最后这些……”他点了点屏幕上那些疑似外星人生命体的位置，“它们到底是外星人；还是由机器人所进化过来的‘新人类’，用硅基生命组成的社会取代了原来人类的碳基社会？”
“说实话吧，我也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究。”苏韵想了想，道，“有时候，人生的意义就在于难得糊涂。”
“我只是想用一个看起来似乎挺好玩也挺吸引人的故事，把观众骗进电影院而已。”最后，苏韵老老实实地表达了自己拍电影的真实初衷。
她不是那种写个“天亮了”都得让人做一通阅读理解分析的人，更多时候，她只是在将一个故事搬上银幕，赋予文字幻想的光影艺术具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