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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昭冷眼旁观,见何氏面上难过之情一闪而逝,很快就恢复如常,心底就生了叹息。
小姑娘黎昭的记忆里,父亲对母亲如此漠视竟觉得理所当然。
“父亲——”她起身给黎光文见礼。
黎光文颇有些意外,立在那里静了静,命她起来,打量几眼开口道:“回来就好。以后安分守己,莫再惹祸生事。”
“女儿省得。”这种场面话最好应对,乔昭自然不惧。
她看得出来,黎光文对这个女儿仅限于基本的父女天性,而没有多出一分的喜爱。
当然,梳理一下小姑娘黎昭以往是怎么针对原配所出一对兄姐的,乔昭就一点不奇怪了。
黎光文显然不习惯在这间屋子久留,略坐了坐,见妻女也不说话,就冲何氏微微颔首:“那我回房了。”
黎光文长住书房。
何氏有些慌:“老爷这就走了?”
她本以为女儿回来了老爷会有很多话说,正绞尽脑汁组织语言呢,没想到人就要走了。
不过是一愣神的工夫,黎光文已经走出门去。
何氏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发呆。
乔昭见过的夫妻,或是如祖父祖母琴瑟和鸣,或是如父亲母亲相敬如宾,从不知道夫妻间还有这般冷淡如陌生人的。
她转而想到自己,
她嫁到靖安侯府两年,说起来,与邵明渊才是真正的陌生人。
不过这些已是前尘往事,连那一点点的恼怒都随着那个长满刺的仙人球丢出去消散大半,她所图的,只是尽快见到长兄,如果那场大火有问题,便拼尽全力为父母家人报仇。
乔昭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纤细的手。
无论是什么皮囊,她依然是乔昭,受人恩惠愿尽己所能两不相欠的乔昭,而父母亲人生她育她的恩德,又怎么能因为换了副壳子就烟消云散。
哪怕未来风雨如刀,她绝不惧。
“昭昭,你怎么了?”何氏见女儿表情呆呆,有些心慌。
总觉得一个不留神,女儿就会不见了。
乔昭转了转清亮漆黑的眸子,笑得温柔:“娘,我就是饿了。”
何氏怔了怔,眼睛忽然就湿了,她难以控制忙别过眼去,转身道:“娘这就吩咐小厨房给你准备好吃的去!”
她匆匆走出屋,站在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抽出帕子悄悄拭泪。
这么多年,女儿从未对她这般温和说过话。
“太太——”一位仆妇打扮的妇人轻轻喊了她一句。
何氏泪中带笑:“方妈妈,我记得红烧狮子头是你最拿手的一道菜,今儿下厨给昭昭做一次吧。”
方妈妈暗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三姑娘自幼牛心左性,瞧不起母亲的出身,更因着那些闲言碎语恼恨生母使了手段嫁进来当填房,从未对何氏有过好脸色。而何氏就这么一个女儿,依然当明珠般捧着,可心里哪有不难过的。
如今她冷眼瞧着,三姑娘出去遭了一次罪,倒是长进了。
可这长进未免太迟了啊,三姑娘这么大被拐了,这辈子已经完了。
“太太可别这么说,只要三姑娘不嫌弃,老奴日日做给她吃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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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昭接收了黎昭的记忆,如读书般需要翻阅,寻思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邓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在整个西府的主子面前都有几分脸面,遂命丫鬟请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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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筠有些意外,多看了乔昭一眼,行礼道:“婢子不敢当,婢子是来替老夫人传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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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安,不去学堂,这是以后不许她出门了?
当今大梁风气开放,女子出门不受限制,哪怕是未出阁的姑娘想上街,只要和长辈打声招呼,带上丫鬟婆子就可以了。
乔昭性情沉静,对参加各种宴会以及上街闲逛兴趣不大,可她不能不出门。
被圈养在家里,又该如何与长兄相见?
“劳烦青筠姐姐向老夫人说一声,我知道了,回头把抄好的经书给她老人家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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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珠,给我按按额头。”
“嗳。”阿珠应一声,绕到乔昭身后。
乔昭转头问她:“会吗?”
她抓过阿珠的手,点了点自己眉心:“先从印堂穴开始按,自上而下……对,注意力度……”
一套动作下来,乔昭问阿珠:“记住了吗?”
一脸茫然的阿珠:“……”
姑娘真会开玩笑!
丫鬟虽然笨了点儿(乔昭以自己为常识推断),乔昭没有急躁,抓着阿珠的手又演示了一遍。
阿珠手心直冒汗。
“别紧张,不会可以慢慢学,并不难。”
听到自家姑娘开始的话阿珠松了口气,听完最后一句,汗出得更厉害了。
乔昭只得放弃:“先去净手吧,回头我再教你。”
阿珠如蒙大赦去净手,乔昭抬指揉了揉太阳穴。
事在人为,被圈养的状态必须要改变,那么,就先从抄佛经开始吧,佛诞日就要到了呢。
不多时,阿珠回来,发觉姑娘已经睡着了。
少女靠着引枕闭目,修长的睫毛遮蔽下来,形成一排暗影,眉眼间显出几分倦怠来。
阿珠不由捏了捏手。
姑娘这样疲惫,刚刚还那样耐心教她,她怎么就这么笨呢!
阿珠下定决心要早早把那套【创建和谐家园】手法学会,轻手轻脚替乔昭盖上薄被。
香气传了进来,紧跟着是何氏愉悦的声音:“昭昭,饭好了,你快点儿——”
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何氏声音一顿。
乔昭已经睁开了眼睛。
“饭已经好啦?我正饿得睡不着。”
何氏忙张罗着把饭菜摆好,亲自夹了一筷子红烧狮子头放在乔昭碗里,柔声道:“昭昭快尝尝,这是方妈妈的拿手菜。”
乔昭吃了一口。
肉质细嫩,醇香味浓,美妙的滋味在舌尖滑过,一直熨帖到胃里去。
“很好吃。”
“喜欢就好,昭昭多吃点,你瘦了好多。”见她喜欢,而不是如往日那般不屑一顾,何氏一颗心才算落了下来。
“娘也吃。”乔昭用公筷夹了半个丸子放入何氏碗里。
何氏一愣,酸涩的感觉又涌上眼眶。
母女二人吃了多少年来难得的一顿温馨饭,乔昭带着阿珠回到西跨院。
雅和苑的东跨院那边住着大姑娘黎皎,大老爷黎光文原配所出的女儿,也是东西两府年纪最长的姑娘,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西跨院早已重新收拾过,青石小路打扫得一尘不染,院中一株石榴树已经绽了新芽,窗前一丛芭蕉郁郁葱葱。
三个丫鬟跑过来迎接:“姑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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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她前来的何氏解释道:“霜红那贱婢跟丢了你,被我打发了。”
“那就让阿珠顶上吧。”
何氏看阿珠一眼,不大放心。
乔昭知道她担心什么,指着阿珠道:“她是李神医送给我的。”
何氏顿时没了意见。
“多谢姑娘!”阿珠冲乔昭一拜,起身后目光与冰绿相对,冰绿轻蔑移开眼,从鼻孔哼了一声。
“娘,您回去歇着吧。”
“那你也早点休息,今天娘不让那些人来烦你。”何氏恋恋不舍离去。
乔昭知道这话指的是原配留下的那对儿女,大姑娘黎皎与三公子黎辉。
黎辉年初进了国子监读书,西府的几位姑娘则每日去东府女学,这个时候都没下学。
乔昭总算知道黎大老爷为何对何氏如此冷淡了。
黎光文对原配本就情深义重,留下的一双儿女又优秀,而黎昭处处针对兄姐,何氏一心帮着女儿,对继子继女的不喜丝毫不加掩饰,能让丈夫满意才怪了。
看来,这对夫妇关系恶劣,小姑娘黎昭是大助攻。
奔波多日,乔昭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才躺到床上就睡了过去。
天渐渐暗下来,晚霞堆满天,邵明渊出了宫门,只觉一身疲惫。
亲卫牵着马过来,他翻身上马,一路沉默到了青雀巷。
靖安侯府就坐落在青雀巷,曾经只是众多勋贵府邸中普通的一座,而今因着邵明渊的存在,那琉璃瓦屋顶仿佛都比别处青翠些。
靖安侯府的大门早已打开,靖安侯世子邵景渊领着府中上下站在台阶上,远远瞧见来人,忙下了台阶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