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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之前通过一封书信,但许多事在信里说不清楚,韩秀峰一坐下就急切地问:“京里什么情形?”
王千里连忙道:“四爷大可放心,彭中堂、文大人、崇实、崇厚等人的家眷不但都没事,甚至在下官来前已相继回了城。会馆一样没事儿,那些洋兵刚进城的那几天虽四处抢掠,但抢的大多是高门大户,并没有怎么为难百姓。”
“圆明园怎么回事?”
“据包尔说这是对朝廷扣押使团,甚至将大多使臣严刑拷打致死的报复。其中有一个《泰晤士报》的什么记者,找着时竟已被大卸八块。额尔金和格兰特彻底被激怒了,声称‘可以要求巨款,以惩戒清政府,但其罪恶如此,岂是区区金钱可以救赎’,说圆明园是皇上最宠爱的行宫”,只有焚毁圆明园,最为可行。”
看着韩秀峰凝重的样子,王千里接着道:“据说他们是在园内的正大光明殿下令放火的,三千多英军从南面,一些法军从北面开始烧杀抢掠。他们见人就杀,那些留守的太监既不敢跑也跑不掉,就躲在那些偏僻的宫殿里,结果被烧死好几百。
字画、瓷瓶、镶嵌珠玉的挂钟、珍宝、金条、金叶、金瓜子、织锦绸缎、红蓝宝石、珍珠、水晶、翡翠……被抢走无数,据说那些洋兵甚至为多抢一些而大打出手,抢夺之后,到处纵火,大火不熄,整整烧了三天。
不但圆明园被烧成了残垣断壁,万寿山、玉泉山、畅春园、静明园、清漪园等三山五园也被烧毁不少,反正偌大的圆明三园内烧的只剩下二三十座殿宇亭阁和宫门、值房。最可恶的是那些个贼匪竟趁虚而入,跟着哄抢。
贼匪抢完,附近的穷旗人也跟着哄抢,连那些个躲过一劫的守园太监都跟着趁火打劫,据说不少百姓都不用去抢,只是拣他们在路上掉下的零碎都发了大财!洋人并没有怎么为难文丰,他是见圆明园被烧成那样,晓得没法儿跟皇上交代,才畏罪投湖的。”
“那么多兵都没抵挡住洋人,他一个圆明园总管大臣就能保住园子?”韩秀峰越想越难受,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后来那些贼匪和穷旗人哄抢,恭亲王和博川为何不管?尤其博川,他可是步军统领。”
“他们倒是想管,可无人可用,无兵可派!”
“僧格林沁和胜保手下不是有那么多兵吗?”
“四爷,说了您一定不敢相信,贝子绵勋奉命调兵赴圆明园弹压,结果两三千兵只有不足两百人愿往。想到圆明园那边的贼匪和乱民成千上万,绵勋带着一百多兵远远地看了一眼就又缩回去了。”
提到圆明园,任钰儿不禁抬头道:“听大头说,皇上得知圆明园被洋人焚毁,差点晕倒,一连几天都吃不下饭,好不容易睡着了都在梦中说愧对列祖列宗。”
“不吃怎么行!”
“现在好多了,总算能用点膳,可……可是……”
“可是什么?”韩秀峰追问道。
任钰儿深吸口气,无奈地说:“可能是苦闷彷徨,需要排解,皇上这些天不但寄情酒色,好像还抽上了大烟,甚至自称‘且乐道人’,反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三五天也难得批阅一次折子。”
“如此说来,这些天的政令大多出自端华、肃顺之手?”
“也不全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劝过几次,皇上刚开始还能听进几句,后来嫌她们烦,江山社稷弄成这样又不好怪罪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干政,竟让断文识字的贵妃娘娘帮着念折子,然后在折子上做个记号,郑亲王、怡亲王和肃顺大人他们猜。”
提到皇上,王千里忍不住问:“钰儿,那恭亲王和文大人奏请圣驾回京累次被驳回,究竟是皇上的决定还是郑亲王他们的主意?”
“据我所知是皇上不愿意回京的,毕竟洋兵只是撤出了京城,并没有撤离京畿,据说在天津驻了好多兵,皇上担心洋人去而复返。”
“那迁都的事呢?”
“据贵妃娘娘说皇上倒是有意迁都,可一时半会间哪下得了这么大决心,而且郑亲王和肃顺大人似乎觉得贸然迁都不妥。”
皇上“巡幸木兰”之后,之前的邸报也没了。
但作为加兵部侍郎衔的钦差大臣,朝廷的一些大事韩秀峰也在“四百里密谕知之”甚至“六百里密谕知之”中的一员,这些天看过几十道密折密谕,知道恭亲王、文祥、桂良和宝鋆等王公大臣,见皇上不愿意回京便奏请迁都。
热河要什么没什么,做什么都不方便,郑亲王、怡亲王、肃顺一样觉得迁都倒是个好办法,但可能见留守京城的恭亲王、文祥、桂良和宝鋆等王公大臣“挟洋自重”,渐渐成了一派,又不敢轻易同意迁都。
毕竟能随驾的官员终究不多,他们这些在节骨眼上随皇上“巡幸木兰”的王公大臣,在京里的那些文武百官看来全是贪生怕死之辈,真要是就这么迁都,很难说会不会招来更大的变故。
值得一提的是,就算迁都也得想好往哪儿迁。
恭亲王、文祥、桂良、胜保和宝鋆等王公大臣奏请皇上巡幸西安,以蒋琪龄为首的一些文官奏请皇上巡幸太原,尽管谁都能看得出他们那些山西籍的官员全有私心,但理由却非常之充分。称太原古称晋阳,乃北魏、北齐、五代王业所基,表里山河,险固雄胜,适于巡幸,以图再举,而且离京师近。
反正往大处说,因皇上巡幸木兰,文武官员分成了京师、热河两派。因迁都之议,又分成了西安、太原两派。朝局不只是动荡,而是发生了巨大变化。
韩秀峰实在不想掺和进去,正不晓得该说点什么好,王千里又苦笑道:“四爷,皇上已经恩准了恭亲王和文大人所奏,恭亲王和文大人正忙着筹设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可光有衙门不能没人,而京里能跟洋人交涉的官员又不多,竟把厚谊堂的那些老人全找去做章京,甚至急召王乃增、云启俊、特木伦等人回京做总办章京和帮办章京。”
“这倒是个好消息。”韩秀峰喃喃地说。
“四爷,这可是个一切均仿照军机处办理的衙门,设总理大臣,大臣上行走和大臣上学习行走,另设总办章京、帮办章京、章京若干,据说甚至打算跟军机处下设方略馆一样,筹设同文馆!”
“这是好事啊!”
“可论夷情,满朝文武谁能比您更熟悉?何况您现如今已是赏带二品顶戴、钦加兵部侍郎衔的上驷院卿,可皇上却驳回了恭亲王和文大人所奏,不让您回京去这个新设的总理衙门在大臣上学习行走。”
不等韩秀峰开口,任钰儿便抬头道:“四哥,这事儿我听说过一些,好像皇上原本是打算让您回京的,郑亲王和肃顺大人却觉得不合适,也不晓得跟皇上说过什么,反正皇上后来就没恩准。”
“洋人都已经撤到天津了,密云这边没之前那么吃紧,郑亲王和肃顺大人为何觉得不合适?”王千里不解地问。
韩秀峰沉思了片刻,苦笑道:“还能因为什么,他们晓得我跟博川的交情,晓得恭亲王和博川正在筹设的那个总理衙门用的大多是厚谊堂的老人,担心我回京之后人情难却,会稀里糊涂地倒向恭亲王。而他们现在本就势单力孤,又怎敢让恭亲王和博川‘釜底抽薪’!”
“四爷,照您这么说,恭亲王和文大人早就料到郑亲王和肃顺大人不会同意?”
“这是自然。”
“可文大人明明知道事不可为,为何还联衔奏请调您回京?”
“这我就不晓得了,”韩秀峰深吸口气,起身道:“他们怎么闹是他们的事,我是不想再掺和了。至于王乃增、云启俊、特木伦、林庆远和张得玉他们,能入值新设的总理衙门,能做上总理衙门的总办章京、帮办章京是好事,我韩秀峰乐见其成。”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你要是想弄个帮办章京做做,我帮你给博川去封信,他一定求之不得。”
王千里连忙道:“四爷,您这是说哪里话,您去哪儿我王千里就去哪儿,我才不会作他想呢!”
第七百四十九章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从出京到热河的这一路上,因为之前劝皇上不要离京而被训斥过的懿贵妃一直郁郁寡欢,皇后心情也不大好,呆在她们身边堪称度日如年,任钰儿实在不想在她们身边久留,于是找了个机会恳请先回密云。
懿贵妃半靠在“美人靠”上,望着破败的园子,幽幽地问:“在这儿呆好好的,为何急着去密云?”
“禀娘娘,钰儿不放心,钰儿想去密云瞧瞧。”
“不放心什么?”
不等任钰儿开口,皇后就抬头道:“除了那个韩四,她还能不放心谁。”
任钰儿生怕她俩误会,连忙道:“娘娘,我义兄跟别的官员不一样,不但没把家眷带在身边,甚至都没个使唤丫鬟,衣裳脏了没人洗,衣裳破了没人缝,有时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现在又正奉旨扼守密云,一定比之前更忙,一定比之前更顾不上自个儿。”
一路颠沛流离来到这么个破败不堪的行宫,懿贵妃是真寂寞,真舍不得她走,禁不住嘟哝道:“你是官家小姐,是江南的大家闺秀,又不是他韩四的丫鬟!”
“娘娘,我义兄正为皇上扼守行宫门户,身边不但没人伺候照应,手下甚至都没多少兵,钰儿实在是不放心。何况没有义兄就没钰儿的今日,钰儿……”
通过这次出京巡狩,皇后对韩四的印象大为改观。
毕竟谁都知道殿后的差事最为凶险,韩四竟主动请缨为圣驾殿后。现在圣驾安全抵达热河行宫,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只要随驾和及时赶来护驾的文武官员都有封赏,韩四却又主动请缨驻守古北口之门户密云。
再想到任钰儿跟韩四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皇后低声道:“想去跟你四哥团聚就去吧,不过今儿个是走不了了,最快也得明儿才能动身。”
“谢娘娘!”
“外头兵荒马乱,这一路上得小心点,到了密云记得差人给本宫捎封信。”
见皇后如此通情达理,任钰儿感激不已,正准备跪谢,懿贵妃突然问:“钰儿,从这儿去密云上百里,尤其口外的这一路上都看不见几户人家,你就这么带着连儿去,我和皇后娘娘一样不放心。”
“禀娘娘,钰儿不会就这么动身的,钰儿打算等会儿去问问荣禄老爷和永祥老爷,看他们能不能帮钰儿找辆车,再派几个家人送钰儿去密云。”
“差点忘了,你四哥虽不在这儿,但这儿有你四哥的部下。”
“娘娘有所不知,荣禄老爷和永祥老爷已经不再是我四哥的部下了。”
“此话怎讲?”
“听外头的人说,从京城到行宫的这一路上,皇上先是赏荣禄老爷五品京堂,昨儿下午又命荣禄老爷充火器营翼长。永祥老爷也由之前的南苑总管,升任掌率所辖官兵宿卫宫禁及导引扈从等事的护军佐领。”
“火器营翼长,这可是正三品的官职,他这官升的倒是挺快。”
“所以说荣禄老爷年轻有为。”
“你四哥年纪也不大,”懿贵妃顿了顿,随即话锋一转:“既然他俩都是掌率宿卫宫禁的官,那就帮本宫传个话,就说本宫想见见他们。”
不等任钰儿开口,皇后就忍不住道:“兰儿妹妹,这不合适吧。”
“姐姐,这儿是行宫,又不是皇城,没那么多规矩。”懿贵妃回头看向任钰儿,接着道:“这丫头心不在咱们这儿,非要去找她那个四哥,咱们又不能拦着,可此去上百里,不跟荣禄和那个永祥交代清楚,姐姐您能放心吗?”
“这倒是,既然这样那就见见。”
……
韩秀峰不知道任钰儿要来密云,只知道皇上刚降旨命他为督办怀柔、密云等地军务的钦差大臣。
之前奉调驰赴通州,在半路上又饬令驰赴热河护驾的五百多山西兵和三百多来自西安的八旗马队,以及这些天溃散至密云的直隶官军,全归他这个加兵部侍郎衔的上驷院卿节制!
也就是说,从京城到热河行宫被划为四个防区。
京城一带的满洲八旗和蒙古马队归僧格林沁节制,这些天收拢的近万溃兵归胜保节制;怀柔、密云一带的官军归他这个有钦差大臣之名却没钦差关防的上驷院卿统领;
后来奉调驰赴古北口驻防的吉林、黑龙江及蒙古诸部马队归热河都统春佑节制;
荣禄和永祥一个升任火器营翼长,一个升任护军佐领,所率的南苑马甲被编入火器营,门军被编入护军营,归几位领侍卫内大臣节制,不再是他韩秀峰的手下,今后将在肃顺等几位领侍卫内大臣统领下负责行宫防务。
层层设防,看似万无一失,可谁都知道真正能跟洋人较量一番的就河营这四百多兵。
正因为如此,皇上下旨命河营都司王河东为直隶宣化镇副将,徐九、章小宝等人摇身一变为千总,随扈官兵有的赏赐河营兵勇一样有。
看完军机处庭寄的谕旨,刚赶到密云的直隶按察使吴廷栋连忙躬身道:“下官恭喜大人荣升钦差大臣!”
“让彦甫兄见笑了,连钦差关防都没有,这算哪门子钦差。”
“国事艰难,下官以为皇上不是不想赐大人钦差关防,而是行宫那边要什么没什么,就算想铸关防也没法儿铸。”
韩秀峰看着他恭恭敬敬的样子,不由想起在他手下当差的情景,暗想真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一边招呼他坐,一边无奈地说:“彦甫兄误会了,秀峰受恩深重,又怎会因为没关防而赌气,而是那么多路官兵涌入密云,没有关防让秀峰怎么给他们下令?”
吴廷栋反应过来:“大人所言极是,俗话说‘民凭文书官凭印’,没有关防怎么给各统兵官下令,这公文都没法儿颁。”
“所以秀峰打算在所有公文上加盖上驷院卿的官印和彦甫兄的按察使印,不知彦甫兄意下如何?”
“下官只是按察使,岂敢跟大人联衔用印!”
“事急从权,现如今只能这样了。更何况彦甫兄您本就是奉旨办理粮台的官员,要是不同秀峰一起用印,粮台的威严何在?”
吴廷栋没想到韩秀峰不但不计前嫌,甚至都没把他当下属,竟提议在所有往来公文上一道用印,之前那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下,连忙躬身道:“既然大人觉得一起用印合适,那下官就斗胆跟大人联衔。”
“这就对了嘛,于公,咱们这么做全是为了办好皇上交代的差。于私,咱们又不是外人。彦甫兄,您要是不信待会儿去城墙上转转,王河东等河营出来的弟兄,听说皇上命您来办理粮台,别提有多高兴。”
“还有这事,他们还记得我?”
“这还能有假!”韩秀峰脸色一正,紧盯着他很认真很诚恳地说:“人不能忘本,彦甫兄您不但曾是我韩秀峰的上司,一样曾是他们的上司,他们又怎会忘了您,又怎敢对您不敬!”
“大人这么说,让廷栋真有些惭愧。”
“有什么惭愧的,彦甫兄,咱们先说公事,说完再给您接风。”
“对对对,先说正事,有何吩咐,大人尽管示下。”
“又来了,彦甫兄,您这是把秀峰当外人?”
“大人……”
“别一口一个大人了,跟之前一样喊我志行。”韩秀峰强调了一下,言归正传:“彦甫兄,我是这么想的,洋人不是长毛,密云防务也不是兵越多越好,我打算这几日让王河东等人去瞧瞧拢共来了多少兵马,把那些不堪大用的,尤其那些溃逃至密云的,全打发去胜保那儿听用。”
“他们要是不愿意走呢?”
“这好办,只要跟他们说清楚,咱们没那么多粮饷,留在密云吃什么喝什么,得他们自个儿想办法。谁要是敢烧杀抢掠,为害地方,那就别怪咱们把他们当贼匪剿了!”
想到人越多这粮台越难做,吴廷栋禁不住问:“皇上会恩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