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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殿内,待云玺看好茶,段惜润心绪稍稍平复,想要细细打量眼前人,又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看,一时竟不知该把目光搁在何处。
阮雪音主动开口道:“珍夫人可是觉得我肤色改变,脸上疤痕也没了,一时难以适应?”
听她这么说,段惜润才凝住目光仔细瞧。是了,模样还是之前的模样,除了肤色和疤痕,五官并无二致。
只是这皮肤,当真如羊脂白玉,将她清丽的五官和盘托出,完全呼应一身风华气度,要说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段惜润是公主,各项规矩都好得浑然天成。她自知先前失仪,此刻既冷静下来,哪怕心中再是疑惑,也不可唐突询问,尤其是容貌问题。
所以她一个字都没多说,只点了点头。
“在距离青川四国甚远的极西之地,有一片沙漠曰库布丽,不知珍夫人是否听过。来霁都之前,我随家师在那里呆了三个月,寻找一种特殊植物。库布丽沙漠条件极恶劣,我们每日穿行其间觅药、采药,难免受伤;加之又日日暴晒,故而前两个月肤色黢黑,脸上也有疤痕。想来是吓着你了。”
云玺不成想夫人已经编出一个相当传神且有说服力的故事,先是呆愣片刻,继而非常想笑,生生憋住了,作出一副已经知晓、了然于胸的表情。
阮雪音常居深山,不与人打交道,故而脸上没什么城府,加之讲话又十分淡定,云玺在旁也一副了然模样,因此段惜润听完,并没有露出觉得荒谬的神情。毕竟蓬溪山神秘,惢姬师徒神秘,便是去沙漠呆了三个月也不奇怪。
反正没人知道。
她认真想一遍,觉得很合理,于是展颜道:“原来如此。当初第一次见面,我便觉得姐姐气质脱俗,举手投足皆十分美好。还惋惜怎么竟不小心留了疤痕在脸颊上。”她顿一顿,似是觉得当面议论对方容颜不太好,但话到嘴边又忍不住说完:“且也觉得奇怪,锁宁城终年多云雾,大部分时候不见日头,听说崟国女子个个肤白。我与八公主曾有一面之缘,也记得她肤白胜雪。”
她长舒一口气,诚挚道:“原来姐姐只是为日晒所伤,幸而如今也恢复了。”
云玺却听得汗颜。是啊,素闻崟国女子个个肤白,自己当时怎么没想到呢?却不知这也是当初顾星朗的怀疑依据之一。
只听阮雪音微笑道:“库布丽沙漠的条件,确实超出我想象。好在大祁水土确实好,加上药膏辅助,内调外养,慢慢也便复原了。
段惜润点点头,忍不住又细细看她。许是因为与先前落差太大,此番她觉得她格外好看。或许是因为风华气度好?
阮雪音见事情进展比预想中还要顺利,颇宽心,和声道:“珍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段惜润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说来惭愧,姐姐入宫近四个月,一直未曾拜会,如今有事请姐姐帮忙,才登门造访,实在失礼。”
段惜润和上官妧都称阮雪音为姐姐,首先是因为位分。虽说四夫人皆为夫人,尊贵程度却是按顺序的,即瑜、佩、瑾、珍。其次是因为年纪。纪晚苓、阮雪音都是二十,与顾星朗同岁,上官妧和段惜润却才十九。
“我素来不喜人打扰,也不与人来往,合宫皆知。说起来,还是我更失礼些。珍夫人不必介怀。”
段惜润见阮雪音并无芥蒂,放下心来:“天长节夜宴将近,姐姐也知道,一个多月以来大家都在为献礼做准备。”她再次有些不好意思,“后宫中以煮雨殿和采露殿最为热闹,日日折腾到夜里,幸而君上不怪罪。主要因为瑾姐姐与我所长,都需劳动乐器。”
阮雪音颔首表示理解:“都说珍夫人一舞倾城。天赋功底如此之好,还愿意日日用功,勤勉练习。雪音很欣赏。”
段惜润再次展颜,露出两颊边梨涡:“佩姐姐谬赞,若姐姐不嫌弃,叫我惜润便是。”她顿一顿,似在酝酿措辞,“我甫一入宫便承宠,一直以来虽算不得盛宠,倒也得君上爱护有加。”言及此,她两颊边刷起红晕,连带着梨涡也变成粉红色。
“如姐姐所知,我善舞,入宫后也时常跳舞给君上看。君上谦谦君子,也总含笑欣赏。可不知为什么,我从未在君上眼中看到,如我先前在母国舞蹈时,众人眼里那种激赏。”
说到此处,她神情微黯,掩不住失望之意。“不知是否因为在君上的标准里,我的水准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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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雪音不太明白男女间这些事情,但从段惜润短短一席话中跌宕起伏的表情也能看出,对面这位纯真少女,对当今君上很是倾心。想起茉莉花圃旁风露立中宵的顾星朗,她有些感慨。
也许这世间所有事,无论所谓天下大事还是缘分深情,终不过是一场追逐游戏。每个人各在其位走自己的轨道,便足以形成一套循环链。至于公平与否,身在局中的人从不在意,所谓愿赌服输,当局者迷。
看着眼前少女,她有些怜惜,宽慰道:“也许君上本不是喜爱歌舞之人,能每次都含笑欣赏,已是对你格外爱护。我甚少见到君上,不太了解。但我想美好的人、事、物,人们总是真心喜欢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尽力而为,做到自己满意便好。”
段惜润点头。她今日所以来折雪殿,原因之一便是阮雪音不得圣宠,且依据她有限的所知,估摸对方也志不在邀宠,那么自己前来求助,包括讲出适才那些话,对方亦不会介意。
如今听阮雪音这番话说得波澜不惊,段惜润更觉得自己判断不错,更加放心。
“我今日前来,便是想请姐姐移步去我的采露殿,给我为天长节夜宴准备的舞蹈提些建议。”
阮雪音先是愕然,继而失笑:“这件事恐怕我爱莫能助。想来你也有听说,我四岁入蓬溪山,开始随老师读书观星。书倒是读得不少,对于歌舞之事,当真是一窍不通的。”
她不明白段惜润为何会求助自己。哪怕找纪晚苓,她是世家贵女,就算不擅舞蹈——没见过猪,还没见过猪跑吗?
段惜润却不以为意,诚挚道:“瑜夫人向来不与人交往,我自是不好意思叨扰。瑾姐姐心气儿高,是一心要在此次夜宴上拔尖儿的,我与她素日里虽也常往来,相处亦算好,但这种时候,终归人家也一心在自己的事上,无暇顾及我。”
她饮一口茶,继续娓娓道:“我虽知道姐姐也不与人来往,但四月宫宴上见到姐姐,总觉得你是好相处的人。且这祁宫中四夫人之位上,只你我二人是公主出身,想来亦算有缘。”
阮雪音深觉她这番费力找关联有些可爱,不由得打趣:“我这个公主,徒有名位罢了。”
段惜润却非常认真:“姐姐虽不在宫中生活,或许也不擅歌舞,但你随惢姬大人阅尽天下书,见识定是远高于我的。且姐姐基本不观宫庭舞,想来不会像我这般受固定审美限制。我总觉得,佩姐姐能给我一些别出心裁的建议。”
这番话倒说得颇合情理。今日她来得巧,来得好,阮雪音原是感激的,此番听她说得诚挚,觉得这个忙也不是不能帮。不过是看人跳舞,提提建议,举手之劳。
正欲答应,忽又想起一事:
“我因为身份的关系,连君上都远着我。你倒全不在意?”
段惜润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出来,呆了一呆方道:“说出来姐姐也许不信。我来霁都之前,刚巧传出崟国是送姐姐来的消息。我虽对天下事知之甚少,到底知道崟国这两年不安分,姐姐又来自蓬溪山,为此还专程问了父君的意思。父君却告诉我,姐姐此来到底为何,并无定论。且若真有什么,也轮不到我头上。让我只须开心度日,侍奉好君上便可。”
四国之中,白国最无野心,多年来与三国皆交好,是万年老好人的作派。这话也确实符合历代白君的风格。且她莫名觉得,白君应该极为疼爱这个女儿。
“珍夫人打算何时让我观舞?”
段惜润喜出望外:“不知姐姐此刻是否得空?”
采露殿内遍植蔷薇,放眼望去,品种、颜色不下二十种,在申时已开始柔和的日光里开得正盛。且除了庭中依布局高低错落生长着的那些,连墙上也大簇大簇垂下来花朵,整个采露殿竟如一座蔷薇王国。
云玺看得目瞪口呆,心想折雪殿虽满是奇花异草,但因为栽种得疏落,留白多,美则美矣,到底清冷些。这采露殿才真如花团锦簇的热闹人间,叫人一看便觉得世俗又温暖。
段惜润入宫不久,阮雪音便到了霁都。但即便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差,云玺也没有随顾星朗来过采露殿。与涤砚不同,她只在挽澜殿当差,几乎不外出随侍。
段惜润显然感受到了云玺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入宫时正值冬天,庭中萧瑟,甚是不惯。君上知道后便问我喜爱什么花,他命人多找些来,待春夏天一到,色彩便能多起来。”
她说这话时脸颊再次刷出红晕,声音也轻软许多,阮雪音虽对这种感觉陌生,却也莫名觉得甜,看她如此发自内心的欢喜,也不由微笑起来。
白国四季如春,终年鲜花盛开,霁都的冬天她自然过不惯。只不知顾星朗对她有几分真心,毕竟,还有一位钟情多年、求而不得的青梅竹马住在披霜殿。
她正在怔忪,忽然被一连串脚步声打断思绪,回身一看,一行十几人手里拿着不同乐器,顷刻间已全部就位,竟是一个完整的奏乐班子。庭中东侧不知何时已摆好一个小茶桌,上面点心、水果一应俱全。
“姐姐请坐。惜润献丑了。”
阮雪音这才注意到,她这身藕粉色裙衫不同于日常宫裙,材质甚是轻薄飘逸,略一转身便能随风荡起。动作小时看不出什么,一旦迈大步或旋转起来,裙摆竟非常大,且一层又一层,每层都是深浅不同的粉,竟真如盛放的蔷薇一般。
蔷薇满园,而最美的那朵正在其间起舞。画面实在养眼,阮雪音很自然地右手托腮,目光紧跟段惜润的每一次动作变化。而云玺却在看她。
但凡阮雪音认真想什么,或者专注看什么时,便会这样,右手托着右脸颊,斜斜坐着。看着有些慵懒,有些冷淡,出尘之意浓重,仿佛根本不属于这里,亦不属于当下。
在云玺眼里,这是关于阮雪音最经典的画面,甚至比她在月华台上倚软榻观星的画面,还要经典。很久以后她都一直记得。
而此时她正全神贯注在段惜润身上,容色沉静,眼中隐有欣赏意味。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阮雪音极少看人舞蹈,以前逢年节日回崟宫,偶尔参加宫宴,也是心不在焉,兴趣寥寥。今日受人之托,自然要认真看,且她发现看段惜润起舞十分赏心悦目,并没有以前参加宫宴那般难熬。
然后她很自然地想起了这四句诗。
第二十二章 似是故人来
“姐姐还说不懂舞,惜润适才跳的,正是绿腰舞。”
一舞终了,段惜润来到小桌边,接过婢女奉上的茶小口小口喝着。她两颊如晚霞般绯红,微微有些喘,眼神却异常明亮,比之前在折雪殿看着更美。
一个人做自己擅长又喜爱的事,果然浑身都会发光啊。
“我确实不知这是绿腰舞,想来是你舞得极好,才能如此贴近诗中画面。”
段惜润展颜,两颊梨涡再现,片刻后又摇头道:“这绿腰舞我曾为君上跳过,君上倒是说好,但,”她眉心微蹙,怅然道:“我并未见他眼中漾出光芒,终究是没被打动吧。”
顾星朗的喜好心思,阮雪音自然也不清楚,但他既钟情纪晚苓这类型,想必对歌舞的兴趣确实尔尔。
她略想想,开口道:“舞蹈方面,我的确所知甚少。不过我想,舞蹈也好,乐曲也罢,甚至到诗词文章,想要精彩夺目,总逃不过一个起承转合、抑扬顿挫、跌宕起伏。细想想,那些传奇的故事、历史、人生,但凡可称传奇者,也都如此。”
她歪着头又思忖片刻,似乎在回忆适才的舞蹈,继续道:“刚才你所作绿腰舞,身段、姿态、表现力、对乐曲的把控与理解,在我看来都无可挑剔。但,似乎是平了些,看完只觉得美,少了…故事感?”
阮雪音自己也不确定,完全是跟着感觉走。段惜润却听得认真,连连点头:
“姐姐说得极是。我自幼被赞天分好,六岁起便开始一心一意习舞。老师是我们白国赫赫有、名头一号的舞蹈大家,亦在宫中执掌歌舞多年。老师常说,相比民间那些歌舞,我学的是最正统的舞蹈。姿态、动作等基本功是标准中的标准,所学舞蹈种类亦是经典中的经典。”
她扬眸望向南方,仿佛这样便能看见韵水城。那是白国的都城。
“但也许确如姐姐所说,君上生长于大祁皇室,从小看多了最好的歌舞。哪怕我舞得再好,对他来说顶多是比他过往看到的更好,谈不上惊喜,更谈不上惊艳。”
她收回目光,沉吟道:
“或许,我应该用讲一个故事的方式,来作这段绿腰舞。君上读书万卷,脑中有这世上千百年来的好故事,想必也会更加有共鸣。只是——”她眉头微蹙,面露难色,“夜宴将至,我这舞已经排练了一个月,配乐自是不能再改,动作编排也经不住大动,要如何嵌一个故事进去,舞得跌宕起伏呢?”
段西润看着娇憨,但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倒也玲珑剔透,一点就通。
到底是有天分的人。
阮雪音思绪轻转,不由得认真思考起编舞的问题来。却听得一名婢女的声音脆生生响起:
“夫人,瑾夫人来了。”
段惜润颇意外,低头略整理下衣裙道:“快请进来。”又转身向阮雪音:“说起来瑾姐姐与我近来都忙于排练,也有大半个月没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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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最早那次宫宴上见面并不觉得如何,自上次六月雪长廊偶遇,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关于上官妧这个人。
倒不是觉得对方会对自己此来祁宫的任务有阻,仅仅是——
她身上似乎有自己非常熟悉的什么东西。而那东西到底是不是一件实体的东西,她都还无法确定。
只是一种感觉,一种隐蔽的熟悉感。
且她应该从头到尾都怀疑自己的肤色与疤痕,就凭那次傍晚偶遇的对话。
竞庭歌也许真的说了那句话。这个口无遮拦的丫头。
一时间脑子就要飞速转起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
其他姑且先不论,先看看上官妧见到自己作何反应,若能过了她这一关,天长节夜宴便也好说了。
思忖间,便听得一把甜糯嗓音由远及近,混着满庭蔷薇香字字清晰飘了过来:
“润儿当真勤勉。这个时辰仍是炎热,竟也挡不住你练舞。哟,这是——”
她自踏进殿门,远远便看见庭中似乎还有一位宫裙女子,脑中先是跳出顾淳风,再是转到纪晚苓,又觉得身形和着装都不大像。直到快走至跟前,还没认出来。
直到此时。
话音嘎然而止,有起无落。
跟早先的段惜润一样,她也瞪大了眼睛。但在仪态控制方面,她高明得多,除了瞪大眼睛,面色微变,整体表情可说是纹丝未动。
一阵非常显著的安静。
首先开口的是上官妧:“佩夫人也在。”
段惜润惊奇道:“瑾姐姐竟如此淡定!我故意不开口,就等着吓你一跳。难不成你最近已经见过佩姐姐?”
上官妧此刻已完全恢复她日常说话的甜糯调调,只是语气有些高深莫测:“润儿说的什么话,咱们与佩姐姐都不是第一次见,何来吓一跳之说?”
她转而向阮雪音道:“自上次长廊偶遇,我得以与姐姐凑近说话,便觉得姐姐肤色奇怪,不像是天生的。只是姐姐不说,妹妹也不好意思多问。如今看来,确有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