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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光胤说道：“这酒是从杞城运来的，是宫廷里的御酒，君上有令，赐了十坛御酒，招待你们。”

  石正峰很是惊讶，说道：“我等罪人，竟受君上如此厚恩，真是诚惶诚恐呀。”

  石正峰说的是客气话，史光胤刚要客气一句，旁边的一个将领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们要是诚惶诚恐就不要喝这酒了，好端端的御酒，可不能白白糟践了。”

  史光胤皱着眉头，看了那个将领一眼，说道：“何进，今天是举国欢庆的大喜日子，你别胡说八道。”

  何进瞪起了眼睛，叫道：“大人，我就不明白了，这些贼寇穷途末路前来投降，咱们不杀他们就够仁义的了，还拿这御酒给他们喝，我看呐，与其让他们喝了御酒，还不如把这御酒倒进茅厕里。”

  “对，何将军说得对，把这御酒倒进茅厕里算了，”何进话音未落，立刻就有将领响应他。

  史光胤横眉怒目，瞪着这些将领，叫道：“你们都给我把嘴闭上！”

  史光胤动怒了，将领们不敢再聒噪了，纷纷收敛起来。阴阳怪气的话是不说了，但是，将领们看着石正峰他们的目光，依旧是锋利无比。

  史光胤缓和了神情，对石正峰他们说道：“军中竟是些粗鄙之人，希望石先生你们不要在意。”

  石正峰说道：“太尉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我等百死不能赎罪，蒙君上天高地厚、不杀之恩，已经感激万分了。”

  何进挑衅似的看着石正峰，说道：“你们知道就好，官永远是官，贼永远是贼。”

  史光胤勃然大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叫道：“还有没有个规矩，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太尉？！”

  史光胤露出了嗜血恶狼一样的神情，这下子，何进是真的害怕了，闭上了嘴巴，不敢再放肆了。一时间，大帐里气氛很是凝重。

  石正峰在旁边端起了酒碗，说道：“太尉大人，我借花献神，这碗酒感谢君上的不杀之恩，感谢大人的盛情款待。”

  见石正峰端起了酒碗，身边的几个乞活军头领也纷纷端起了酒碗，说道：“太尉大人，我们都是粗人，也不会说什么，大恩不言谢吧，所有的意思都在这酒里了。”

  说着，头领们就扬起脖子，一口气把一碗酒喝了个干净。头领们放下了空碗，张着嘴巴，嘴里发出了丝丝啦啦的声响。

  “这酒可真烈呀，”头领们第一次喝清酒，没想到这清酒的度数这么高，呛得他们差点吐出来。

  头领们都干了碗中酒，石正峰愣了一下，只好也闭着眼睛，以一种豪爽式的喝法，喝一半洒一半，总算是把这一碗酒干了。

  这清酒在这个世界里是度数最高的酒，不过和石正峰以前所在世界的酒相比，这清酒算不得什么，酒精度数十几度而已。

  虽然是十几度的酒，但是，一下子喝一大碗，还是把石正峰呛得面红耳赤，直咳嗽。

  史光胤面露微笑，说道：“石先生，你们一路辛苦，都饿了吧，吃肉，吃肉。”

  石正峰他们面前摆着一盘盘的熟羊肉，军队里的伙食没什么讲究，选几只肥羊，宰杀之后清理干净，剁成块，放到锅里煮熟了，捞出来直接蘸着盐就吃。

  石正峰饿了好几个月了，肠胃早就适应了这个世界，没什么挑剔的，抓起羊肉，蘸着盐就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石正峰还算好，再怎么饿也保持着应有的仪态，他手下的那些头领则没有石正峰这样的修养，一块羊肉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头领们抓起羊肉，甩开腮帮子，颠起后槽牙，风卷残云，就是一通胡吃海塞，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

  吃着吃着，乞活军的这些头领们就忘了约束，开始原形毕露。有的吃着羊肉直吧嗒嘴，有的吃着不过瘾，直吮手指头，还有的吃得撑着了，在那直打响嗝儿。

  看着这些乞活军头领，史光胤是直皱眉头，官军里的将领们也粗野，但是，他们好歹还有点规矩，乞活军的这些头领是一点规矩也没有，完全是无下限的粗野。

  和这些粗野不堪的乞活军头领一对比，史光胤觉得石正峰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史光胤心想，石正峰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人，怎么就和这些贼人搅到了一起。

  史光胤对石正峰的印象很好，觉得石正峰知书达礼、心思缜密、有胆有为，稍加培养，会是杞国不可多得的人才。

  如今，大争之世，烽烟四起，对于各个诸侯国来说，最珍贵的就是人才。

  吃喝了一通之后，何进放下了酒碗，亮着大嗓门，叫道：“咱们就这么闷头吃喝太没劲了，要不我给大家舞个剑，助助兴。”

  旁边的将领们都有些醉了，拍着桌子，叫道：“好好好，何将军给咱们舞个剑。”

  何进摇头晃脑，握着剑，站了起来。史光胤瞪了何进一眼，那意思是告诉何进不要惹事。何进却对史光胤的警告视而不见，走到了大帐中间，嗖地一声，把手中利剑拔出了鞘。

  将领们看着何进手里的剑，说道：“老何，你这把剑可是宝剑呀，哎呀呀，宝剑，宝剑，宝剑。”

  军人都喜欢武器，看着何进手里的剑，众将领都露出了羡慕、贪婪的目光。

  何进洋洋得意，说道：“我这剑可是楚国铸剑师打造的神兵利器，可惜呀，没杀几个贼人就收鞘了。”

  史光胤压着心头的愤怒，训斥何进，“今天是和解的日子，大家开开心心，吃肉喝酒，你在这喊打喊杀的，是要坏了大家的兴致吗？！”

  何进笑了一下，说道：“不敢不敢，大人，卑将只不过是有些感慨而已，好了，不说了，卑将这就舞剑。”

  说着，何进眼睛一瞪，抡起手中的利剑，在大帐里舞了起来。

  说是舞剑，其实就是挑衅，何进的剑锋指向了石正峰他们，在石正峰他们面前划来划去，好像随时都要刺中他们似的。有那胆小的乞活军头领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酒肉都掉到了地上。

  见乞活军头领们被吓得丑态百出，将领们哈哈大笑，纷纷拍着桌子，为何进喝彩。

  “老何，好样的，威武呀，威武呀。”

  “何将军这剑术让人看着真是热血沸腾，过瘾，过瘾。”

  史光胤知道何进是在挑衅，但是，史光胤没有吱声。一来，史光胤如果过于护着石正峰他们，容易让石正峰他们得意忘形，本来石正峰他们就是前来投降的贼寇，给点面子就行了。二来，史光胤想要看一看，面对何进的挑衅，石正峰会作何反应。

  何进以舞剑为名，一剑朝石正峰的脸颊劈来，剑刃几乎是擦着石正峰的鼻尖划过去，石正峰能清晰地感觉到，剑刃上散发出的森森寒气。

  石正峰并没有感到害怕，对于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这世上能让他感到害怕的东西，很少很少。

  石正峰放下了酒碗，缓缓地站了起来，说道：“何将军，你一个人舞剑太寂寞了，不如我们两人合舞一段。”

  第23章 舞剑

  何进看了石正峰一眼，面露轻蔑之色，说道：“既然你要和我合舞一段，那我就奉陪了。”

  何进向后退了几步，提着剑，一双眼睛犹如鹰隼似的，盯着石正峰。石正峰拔出了自己那把破剑，离开座位，从容不迫地向何进走去。

  何进说道：“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话音未落，何进就一剑刺向了石正峰，石正峰扭头躲闪，顺势一剑，砍向了何进的腰。何进也躲了过去，又一剑，朝石正峰劈去。

  石正峰和何进说是舞剑，其实就是在斗剑，刚开始，两个人还装模作样，摆出舞剑的架势，后来，两个人都急了眼，也不顾什么花架子了，冲到一起，叮叮当当，就是一通劈砍，劈砍得火星四溅。

  乞活军的头领们刚开始还以为石正峰和何进真的是在舞剑，但是，过了一会儿，他们发现不对劲，这哪里是舞剑，分明是在决斗嘛。

  头领们放下了酒肉，紧张起来，如果石正峰死了，他们怎么办？如果石正峰把何进杀死了，激怒了其他将领，他们又该如何收场？

  何进舞剑，本来没想着杀死石正峰他们，石正峰他们投降毕竟是国君亲自同意了，杀了石正峰他们，何进也不好交待。何进就是想吓唬吓唬石正峰他们，吓得他们屁滚尿流、丑态百出，何进也就达到目的了。

  但是，何进没想到石正峰竟然站出来要和他合舞一段剑，小小贼寇，如此嚣张，是可忍孰不可忍？！

  何进和石正峰对打了十几个回合，何进是一点便宜也没占到。堂堂何将军连一个小蟊贼都收拾不了，传出去，何进还有什么脸面待在军营里？

  何进恼羞成怒，起了杀心，非要置石正峰于死地不可。何进和石正峰的对决越来越激烈，两个人都是杀气腾腾。

  史光胤见局面要失控，想要阻止石正峰和何进，两个人无论是谁，出现了伤亡都不是好事，万一要影响了招安大势，那史光胤可就无脸面对国君了。

  史光胤刚要说话，当的一声脆响，刺得人耳膜发痛。石正峰和何进的剑磕到了一起，迸出耀眼的火花，顶得两个人都脚步踉跄，向后退去。

  何进痛叫一声，站稳了脚跟，低头一看，虎口流出了血。刚才那对剑的时候，石正峰用力极大，把何进的虎口给震裂了。

  史光胤叫道：“好了，舞剑到此为止，都回座坐下吧。”

  何进哪里会咽下这口恶气，他恶狠狠地叫道：“既然舞剑就要舞得尽兴，大家还没尽兴吧？”

  石正峰微微一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何将军要舞剑，我就奉陪到底。”

  “好小子！”

  何进忍着虎口的疼痛，双手握紧了剑，卯足了力气，一剑朝石正峰劈了过去，恨不得把石正峰劈成两半。

  石正峰举剑招架，两剑相撞，又是一声脆响，石正峰手里的剑断成了两截。

  何进的脸上露出了狞笑，顺势劈下去，就要劈死石正峰。石正峰身手异常敏捷，好似一阵疾风，轻轻一转，转过身子，避开了何进的剑锋，手里拿着半截断剑，指向了何进的脖子。

  如果石正峰愿意，这一剑下去何进就死了。

  何进还是不服气，想要继续和石正峰对战，这时，史光胤站了起来，叫道：“好啦，舞剑到此为止，都回到座位上去。”

  石正峰扔掉了手里的半截断剑，向何进抱了抱拳，说道：“何将军，承让了。”

  何进的连红一阵、白一阵，气得是咬牙切齿。石正峰面带微笑，回到了座位上，继续吃喝，何进则低着头，借口如厕，灰溜溜地出了大帐。

  何进是丢人丢到家了，他没脸再待在这大帐里了。

  何进是官军当中的一员悍将，号称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石正峰竟然用一把破剑击败了何进，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将领们再看石正峰的时候，眼里再也没有了轻蔑之情，相反，还带上了几分畏惧之意。

  酒宴结束之后，史光胤安排石正峰他们暂时住在了军营里。史光胤已经把乞活军投降的消息上报给了国君夏侯玄德，夏侯玄德的命令很快就传到了军营。

  夏侯玄德叫石正峰和头领们到杞城来，其余的喽啰，挑选精壮之人留下来充当官军，其余的人，有家的回家，没家的由官府统一安置，将无主荒地分给他们，叫他们耕种。

  曾经浩浩荡荡、席卷杞国的乞活军，就这么散伙了。

  夏侯玄德叫石正峰他们去杞城，石正峰忧心忡忡，不知道夏侯玄德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把他们这些头领都弄死？

  石正峰是读过《水浒传》的，知道招安之后，宋江、卢俊义这两个大头领都没什么好下场，自己可不想步他们俩的后尘。

  夕阳西下，霞光满天，石正峰坐在帐篷前，想着心事，突然，耳边响起了一个欢快的声音。

  “正峰，你在这干嘛呢？”

  石正峰扭头一看，是苏广益，苏广益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几个苹果。

  苏广益说道：“这苹果是太尉大人叫我拿给你的，吃吧，甜着呢。”

  苏广益扔给石正峰一个苹果，苹果在石正峰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算不得什么，到处都有得卖，什么人都吃得起。但是，在这个粮食都不够吃的世界里，像这样又大又圆的苹果，是很珍贵的奢侈品。

  石正峰咬了一口苹果，满口甜津，那种感觉岂是“幸福”两个字就能概括的。混迹乞活军好几个月了，石正峰第一次吃到水果，第一次品尝到了甜的滋味。

  “怎么样，没骗你吧？”苏广益笑呵呵地坐在石正峰的身边，张开大嘴，美滋滋地啃了一口苹果。

  石正峰想起了心事，脸上笼罩了一层愁云，看着苏广益，问道：“君上叫我们到杞城干什么呀？”

  苏广益没心没肺地吃着苹果，说道：“我也不知道呀。”

  石正峰压低了声音，说道：“君上会不会叫我们到了杞城，然后把我们杀掉。”

  苏广益看了石正峰一眼，说道：“不会吧，君上是个仁义之君，怎么会干出这么卑鄙【创建和谐家园】的事情呢，正峰，你多虑了。”

  石正峰说道：“君上要是仁义之君，杞国怎么还会爆发乞活军之乱，还会出现人吃人的惨象？”

  苏广益叹了一口气，说道：“君上是仁义之君，但是，下面的那些官员却不是清廉之官。官员们欺上瞒下，君上发一万石的救灾粮，下面的官员们层层盘剥，真正发到灾民手中的粮食，连一千石都不够。”

  石正峰神情凝重，说道：“杞国吏治【创建和谐家园】到这种地步，君上知不知情？”

  苏广益撇了一下嘴，说道：“我又没见过君上，君上知不知情，我也不知道。”

  石正峰心想，杞国国君夏侯玄德是个仁义之君，老百姓还生活得如此糟糕，如果再遇到一个昏庸暴虐的国君，那么老百姓岂不是一点活路也没有了吗？

  天下大乱，百姓苦，天下一统，百姓还是苦。现代人们谈起历史，心向神往，想的都是才子佳人、风花雪月，无限美好。这样的生活都是衣食无忧的士大夫阶级的生活，几乎没有人关注过底层那些、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小民的生活。

  士大夫是社会的骨，底层小民则是社会的肉，只有肉没有骨，那是没有灵魂的蛆，只有骨没有肉，那是一副毫无生机的骷髅。

  无论古今，社会想要发展，骨和肉缺一不可。

  现在的杞国，士大夫阶层很受尊重，但是，底层小民却遭到了忽视。

  小民活得苦，生产力有限是一个原因，但是，并不是绝对的。石正峰心想，如果官府廉洁、政治清明，底层小民的生活完全可以比现在强出数倍，起码不会再发生大规模饿死人的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