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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一说完,孙老医官再看自己这个小徒弟,忽然有种老怀大慰的感觉,忍不住就笑道:“好哇,好哇,你既想的如此周全,那就放手去处理此事,一切有为师给你撑腰。”
小刘医官也是笑眯眯的看着李得一,直把他瞧得脸腮都发红了,这才开口说道:“好啊,师弟,今年真的长大了,有出息了。这些事儿都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嗯,了不得,没想到俺师弟还有几分治世能臣的样子,哈哈哈……”
被师哥和师父当面夸奖了一番,李得一心中也很有些高兴,可又有点心虚。他今天说的这番话,也不全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贱吏害民这事儿是他小时候在庄里亲眼所见。至于根据地和紧紧抓住粮食这点,都不是他想出来的,是他在梦里学来的。他自从识海受创之后,晚上就会常常做梦,梦中总会梦到一些奇怪的人和事儿,虽然光怪陆离,但李得一总感觉他曾经在那梦中生活过。梦中好多事情太超乎人的想象,是以李得一根本不敢对别人提起,比如梦中的朝廷规定孩子到了年龄就都要去上学,一个学堂有成千上万孩童。梦里的景象,即便是李得一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平周朝廷统御天下六百多载,送孩子上学堂对平民百姓来说,依然是个可望而不可求的事。一个上学的孩子往往需要平民之家一家人倾力供给,才能勉强求学。稍差一点的人家,孩子就捞不着念书,不是不想,而是念不起。他们整个李泉庄,就没一个上过学堂的孩子。
这天下午,李得一没去刀甲营抡铁锤,而是把孩子们召集起来,宣布接下来几天要上实践课,具体的内容到时再公布。跟孩子们宣布完这个消息,也不给他们解释这课是什么名堂,李得一就匆匆赶到威北营临时安置流民的草屋营,这里的房子都是临时搭建的,为了赶在冬天到来之前完工,屋顶都是茅草盖的,所以就叫草屋营。
李得一赶到时,已经有师父安排的人手开始给流民分类登记,让他们报上各自的手艺,姓名,然后按上手指印,先做个统计,记录在册,方便以后安排活计。如今威北营控制的流民已经有五万之数,都是从受突辽人糟蹋最重的东面和东南面来的。李得一按着登记的人群,很快就挑中两个四十多岁老实巴交的庄户人,略一询问,这俩人果然是种老了地的老庄户,说起地里的庄稼把式,都熟的很。询问过后,李得一满意地点点头,告诉他俩人,明后天跟自己出一趟门,办个差事,若是办的好,到时候就给他俩威北营民夫正式的编制,天天都能吃饱饭不说,还有枚银钱的赏。这俩老庄户万万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可见周围的大兵都很敬服这个少年郎,也就信了,俩人忙不迭点头答应了,还问是不是马上就走,另一个则当场表态自己每天只要吃一顿饭就行,干起活来绝不偷懒。李得一领着他俩先去吃了顿饱饭,然后把他俩找了个小帐篷安顿好,嘱咐他俩明天一早就要准备好,天亮就出发,到时候再来找他俩。
挑好了人,李得一又把明天需要带的东西拾掇了一番,还特意去火头营让王壮彪给烙了三天量的光饼①。这饼中间有个圆洞,用绳子从中间的洞一穿即可背在身上带走,非常方便。据军中口口相传,这饼也是当年平周朝开国太祖发明的,有了此物,兵士便可自带三五天的口粮,于大军出动很是方便。
第二天天一亮,李得一就带着孩子们,去叫上那俩老庄户,背着光饼,带着必须得应用之物,就出了定北县的城门,开始绕着定北县城,考察起威北营所控制的田地。
这一个月的工夫,李得一天天都是天一亮就带着孩子们出门,天黑透了才回来,整个人都晒黑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把威北营控制的土地划分清楚了。他带着的那帮孩子表现都不错,毕竟原就是庄户人家的娃,又遭过大罪,虽然天天都翻山越岭走几十里路,可硬是没一个孩子说累。这一个月,李得一也大体摸清了威北营目前控制的田地的状况,情况很不乐观。由于突辽人的残暴嗜杀,整个定北县附近的村庄基本被屠戮一空,百姓都死光了,地自然无人打理,因此撂荒了不少田地,原本许多耕熟了的上田,也都荒了。目前威北营实际仍在耕种的,也只有县城附近的田地而已。威北营也因手里人手不足,抽不出人来打理那些已经撂荒的田地,只能先集中人手耕种那些没被破坏的好地。
目前这西北边远之地,整个宗安府的一府六县中,定北县是硕果仅存没有被突辽人攻破的一个,只因定北县本就在这宗安府最西北的角落里,地处偏远。当初突辽人劫掠了宗安府和其他几个县城之后,这群饿狼已经吃饱了,加之威北营拼死守城,已经劫掠够了的突辽人觉得没必要为这个小城再死更多的人,定北县这才得以保全下来。定北县虽然保住了,可城外的庄子和田地基本也被糟蹋了干净了,纵然后来孙老医官全力组织人手拾掇田地,也就是把县城附近大块平整的田地拾掇出来了而已。因此目前威北营的状况就是,控制的地虽多,但可耕种的地少,能种地的人更缺,总而言之一句话,情况非常之糟。
定北县这儿李得一忙着拾掇田地的时候,外面整个天下已经天翻地覆。开春之后,沉寂了整个冬季的地方豪强,世家大族,手中握有兵马的各地节度使们,终于忍不住了,纷纷行动了起来。先是西面王松城在洛都拥立了十三皇子,五岁的侗王继位新君,国号依然是平周,天下人都称为“西平周”。紧接着东面就有人拥立了六岁的十二皇子,明王继位,天下人称为“东平周”。其他各地或自称帝,或称王者更是多不胜数。一时间这天下间的皇帝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了出来,称王者更是多如牛毛。这些草根皇帝的名号起的也很有意思,比如有个杀猪的屠夫,不知从哪儿汇聚了五千流民,立即就自称皇帝,定国号肥,登基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他眼馋许久的那个隔壁村浑身漂白的小寡妇立为皇后,过了三天尝够了味道,紧接着又封了东南西北四宫娘娘。这位肥皇帝登基不足七日,就被当地守备率军平定,徒留下一番笑料尔。就像这样趁机登场胡闹一番的皇帝,简直多不胜数,可见百姓对当皇帝的热情还是很高涨的。这个事儿还得从根子上说起,当初平周朝太祖提三尺青锋荡平天下之际,就大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六百多年过去了,老百姓忠实地遵循着太祖的这句口号,平时一有机会,就拼命钻营想要当官,乱世来了,就要趁机干一把皇帝。
绝大部分的这些新皇帝,新王爷们都打着为平周朝最后一任天子,窦弼报仇的旗号。他们一边高喊着为君父报仇,一边趁机攻破城池,劫掠地方,忙着一车车把钱粮往自己家拉,忙着往自家队伍里强征兵丁。这些在平周朝的尸体上称王称帝的所谓英雄豪杰,祸害百姓之猛烈,比突辽人更甚。
在这乱哄哄的局面之下,倒也有几支与众不同的势力。其中一支便是上晋地区镐安城守备李寺乃②,他起兵时便发出告示:此时天下大乱,为保父老乡亲不受战乱之苦,不得已而起兵,只求保境安民而。他的军队也确实纪律严明,很少侵犯百姓。
另一支则是沛雄县的一个叫刘赖③,这人是沛雄县当地的一名小吏。他原不过是市井上的泼皮无赖,后来他丈人花钱给他捐了个小吏混饭吃。开了春世道一乱,他就不想做官了,再次回到自己混混的老本行,纠结了一帮子跟着自己整天到处混饭吃的兄弟,把脑袋别裤腰带里,开始到处混。这刘赖最要好的兄弟乃是那个狗肉做的最好吃的樊屠,人称樊快刀。
还有一支人马,更有意思。他们的首领乃是一个放过牛,后来为了混口饭吃跑去庙里当过出家童子,后来庙里也没了粮食,走投无路之后才扯旗造反的奇人。说是奇人,长相也很奇特,典型的地包天,下巴尖着,突出去老长。这人作战勇敢,又善于判断局势,领兵更是与民无犯,所以很快便建立了自己的势力。这位奇人就是朱禄臣。
这些乱军都不敢攻击突辽人,只会互相征伐,或者各自争抢地盘,把这天下闹得是烽火遍地,百姓流离失所,无处安生。
小刘医官这天来到李秀鸣的住处,敲响了门。李秀鸣没让他进去,开门自己从屋中走了出来。小刘医官知道这是怕请自己进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方便,李秀鸣只得出来说话。
“消息传来,你父亲起兵了。”小刘医官开门见山地说道。李秀鸣听了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该来的总算还是来了。李秀鸣沉默一阵,开口询问道:“可有我大哥二哥的消息?”小刘医官摇了摇头:“还不曾听说,你父亲准备了这么久,起兵之初必然是顺顺利利,上晋那块地方承平已久,无人是他的对手,不必担忧。我估计岳父他老人家很快就能攻占整个上晋,接下来兵锋指向何处,就看他老人家怎么选择了。”李秀鸣被这番话说的满面通红,有心反驳一句“你叫谁岳父”却又羞的无法开口,只能冷哼了一声,一扭头进屋把门重重关上了。
小刘医官笑嘻嘻地在门外大声说道:“岳父大人起兵了,什么时候他打到洛都城下,你可就要正式给我当媳妇了!”“等到时候再说!”屋里传来短促的一声,然后再没了动静。
“师哥,师哥,你在哪儿呢?俺有急事儿找你!”外面传来了李得一急切的呼喊。
第七十五章 各自抗旱
“什么事儿这么急?”
“师哥,俺有个急事儿要跟你商量。俺眼瞅着咱们定北县这块地,得一个多月没下雨了,地里的庄稼早都旱坏了。咱们不能光靠着人力挑水浇地,浇不过来啊。”这时节正是长庄稼的时候,一个多月没下雨,旱情就比较严重了,肯定会影响地里的收成。这一个多月天天在外头跑,李得一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说话间不自觉嗓门就大了起来。
听了这话,小刘医官赶紧伸手捂住了师弟的嘴,低声说道:“这事儿不可声张,走,等到了师父那儿,再商量这事儿。先别大声嚷嚷,免得让老百姓听去了,再弄得人心不稳。今年的粮食可是重中之重,万万不能有失。”李得一紧闭着嘴,瞪着眼点点头,跟着师哥一起赶去了师父那。
师兄弟俩到了师父那院子,一进屋不及行礼,先把事儿就说了。孙老医官一听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让李得一赶紧又跑了一趟,把三位把总也请了来。
不多时三位把总纷纷赶到,威北营最近练兵有小刘医官管着,农事李得一在忙,三位把总居然难得的清闲了下来,人都胖了一圈,气色看上去也好了不少。最舒坦的就是李把总,他年岁居长,又因当初守定北县时受了重伤,好容易鬼门关前捡了一条命回来,就份外珍惜这难得的一段清闲日子,所以这段日子,数他过得最悠闲。
孙老医官见人都到齐了,便对小徒弟使了个眼色,李得一会意,站起身把自己在下面各村各地间行走时发现的旱情又说了一遍。三位把总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当然知道现在粮食对威北营有多重要。更何况他们都是从那些年挨饿受冻的苦日子熬过来的,对粮食看得那是比什么都紧。
最要命的是今年威北营正值扩军的关键一年,这一年的粮食收成就份外重要,甚至直接关系到威北营将来的成败生死。三位把总一听李得一说今年的粮食有可能要受旱减产,顿时都紧张起来,手不自觉的就用劲儿攥紧了桌子,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来。没有其他废话,几个人立即开始商议对策。
六个人紧急商议了半天,最后一致决定要立即组织人手进行抗旱,但具体该怎么做,三位把总就一拍两瞪
眼了。没办法,这些年整天净忙着打仗和挣命了,就这么着天天那日子还过得苦哈哈的,抗旱这种事儿真是没空去研究。孙老医官倒是略提了几句,可他长于军略,对这些农政之事略有涉猎,却也并不擅长。就在他老人家一筹莫展之际,李得一开腔了。
“俺觉着咱们应该组织军民共同抗旱。俺这一个多月在咱们县里各地奔走,琢磨出两个办法。第一是打深井抗旱,可一时间咱们也找不到那么多懂挖井的匠人。即便找到了,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打出足够的深井还是两说。第二,咱们从别处引现成的水来。离着咱们最近水源的就是北面清源河了。可清源河并不流经咱们定北县城,反而靠着北面草原比较近,那里可是突辽人的地盘,若是只出动民壮去挖渠引水,恐怕会引来突辽人袭击,所以咱们必须得派兵马护着干活的民壮才成。”
李得一说完了这番话,拿眼打量了众人一番,看到师父正用赞许的目光看着自己,三位把总也一脸震惊地望着自己,看自己停了,还拿眼巴巴地瞅着自己,那模样显然是盼着自己赶紧往下说。
给自己打了打气,李得一接着说道:“此次旱情虽说对咱威北营是个不小的考验,可俺觉得这也是个机会。咱们最近不是一直在想法让这些流民和定北县的百姓对咱们归心么?这次抗旱若是弄好了,正好可以帮助咱们掌握住民心。咱们这次组织民壮抗旱,不能跟以前的平周朝廷一样,光让百姓白出力干活,咱们得按时给他们发酬劳。再说俺也粗略测估计过,如今庄稼都已经种下了地,除了浇水,地里暂时没有多少活可干。所以这次咱们可以一次招募三千民壮,也不用怕耽误了地里的活。这次招募民壮挖渠引水抗旱,每人每三日发一个枚银钱,每天再管一顿晌饭。”
韩把总穷日子过惯了,一听这次招募民壮抗旱还要给钱,顿时就有点不大高兴,忍不住就插了句:“三千民壮,三日给一枚银钱,若是干上一个月,这得多少钱啊?老钱,你给帮着算算!要不咱们光管顿饭就得了,这工钱就甭发了。前平周朝那会儿,征发徭役不光从来不给钱,也不管饭,甚至那些贱吏还要借机从百姓嘴里抠出钱来。”
却没料到钱把总并没理他这话,反而说了句:“你没听小小医官说了么,这次咱们可以趁机把定北县的民心收拢在咱们手里。老韩你是不是过日子过傻了,哪个重要都分不清了?别乱打岔,小小医官你接着说,我老钱觉得你说的在理。老韩就是个没脑子的粗人,就知道盯着那点钱,死抠着过他的穷日子,你别理他。”
“大伙都知道,平周朝廷还在的时候,每年征发百姓服徭役。那是既不给钱,更不管饭,你要是稍有懈怠,还要挨一顿鞭子。咱们这次出兵帮着百姓抗旱,既给他们工钱,又管一顿饭,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好事。到时候咱们把工钱实实在在发到他们手里,有前平周朝廷比着,还愁百姓不心向咱们?只要有了这民心,往后咱们再想募兵,便可直接从定北县的良民之中征募,至于其他的好处,更是多不胜数。”
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李得一抬头看着众人的反应。
李把总率先说道:“我老李可是受够了以前那到处颠沛流离的日子,要是能在这定北县扎根安顿下来,那是再好不过。反正咱们自己抗旱也要花不少钱,多花这么点钱就能让此地百姓心向着咱们,那是再便宜没有了。我完全同意小小医官的办法,就这么干。”
钱把总自然也是点头同意的,这两位把总都同意了,韩把总虽然心疼钱,也只好点点头表示了赞成。孙老医官和小刘医官更不必说,他们打从开始就全力赞成李得一的办法。
接下来众人又一起商议了一番出兵的章程,待三位把总走了以后,孙老医官又与李得一细细商议了此番招募民壮开挖引水沟渠的细节。
李得一趁机说道:“咱们县里的百姓虽然大部分都勤劳能干,但招募这么多人,保不准就有那懒惰的无赖趁机混进来骗吃骗喝。咱们此次招募人手抗旱固然重要,但收拢定北县的民心更重要。所以对此类无赖最好不要动刑,咱可以找些军中嘴巧的兵士组成个宣传队,专门把那些干活勤快的百姓名字记下来,到处宣扬一番,为他们扬名。对那些混进来骗吃骗钱的懒汉无赖,也把他们的臭名扬一扬,到时候不用威北营动手,乡亲们的唾沫星子就够他们受的。等这次活干完了,把这些无赖懒汉再悄悄一发拾掇了,咱威北营的饭可没有白给人吃的。”
李得一这个主意一说,孙老医官自然是拍手叫好,问道:“这些巧嘴的兵士该有个名堂吧,你说叫啥好?”李得一想也没想,开口就道:“就叫文工队,或者叫宣传队也行。”孙老医官一听这名,哈哈笑出了声:“战兵动手用武功治人。你这兵不动手,光动嘴,用文工治人,确实是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哈哈哈。文工队,说的好……”师父,并不是你老人家说的那个功。
旁边小刘医官也是被师弟这话给逗乐了,忍不住就笑出了声。师徒三人一直商议到掌灯时分,才最终把这次抗旱的章程都弄清楚了,然后就由李得一连夜起草告示,第二天一早就贴了出去。
第二天告示一贴出去,马上就引来了大批百姓围观,一时间街面上众人议论纷纷。原先平周朝廷在的时候,招他们服役那是从来不给钱,还要他们自备工具。如今这告示上说这次招募人手挖引水沟渠,不关给工钱,还管一顿晌饭。这么好的事儿,大伙一时间也是不敢相信。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儿?这是定北县百姓和流民听说了这告示上的内容之后,全体头一个反应。定北县的百姓,打小从他们记事儿起,活了大半辈子,黄土埋到脖颈子,也没听说还有这样的好事。
在定北县百姓心中,如今平周朝廷没有了,县太爷早也就不知跑哪儿去了,遇到这这大旱,就只能各家自己挑水苦熬着。从来不曾想,也不敢想,威北营居然把抗旱的担子挑了起来。不光挑了这担子,人家还要自己出钱组织大家抗旱,不光出钱,还每天管你一顿饭。以前平周朝廷在的时候,县里组织抗旱,那都是让你白干活不说,饭食换都得自己带。县里的那些衙役动辄还要找你的茬,从你身上挤出点油水来。这前后一对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百姓根本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
告示旁,威北营摆了张桌子,桌旁坐着两人手拿纸笔,让那些想要报名参与此次抗旱招募的百姓过来登记姓名,并留下手印。全县城总共贴了十五处告示,就摆了十五张桌子用来登记。
有那年轻胆大的青壮,凑过来打听道:“这次招工挖引水渠,为何还要登记姓名,留下手印?”李得一今天早晨临出门,就嘱咐过他们这事儿。因此,每当遇到类似问题。负责登记的威北营兵士都会认真答道:“这是为了留下凭证,以后好按着这凭证,发给你们枚银钱。”这话一出口,立即就在百姓中引起了轰动,原本还不肯相信的许多百姓,马上就有些相信告示上的说法,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走上前报了名,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两天功夫,就招满了一千五百民壮,剩下的一千五百人,李得一与师父昨天就商议好了,要从威北营控制的流民中挑选。干活的人都招齐了,便由小刘医官带着民壮先走一步,奔着北面小清河去了。定北县北面这段清源河属于清源河上游,水流较小,按着当地百姓的叫法,这段就叫小清河。
在家里的李得一开始召集威北营的木匠和流民中懂木匠活的,一起制作了三千块木牌①,每块木牌上都刻着繁复的背景花纹,做好后再分成“凹、凸”两块。两块上面都写着此次招募民壮的姓名,和他们拓下的手印。
李把总则提早带着威北营新训的两千步卒出了城,在小清河最靠近定北县的一段扎了营,插上了威北营的大旗。钱把总则带着部分精锐老兵和新兵组成的队伍,过了小清河,深入草原十天的行程,为的是看看附近有无突辽人的部落集,若是有小部落,则把他们驱散,不肯走的,就地消灭干净,免得留下后患。
其实这些年威北营年年秋天都要去北面草原上扫荡一回,北面金水河两岸的突辽小部落早被扫灭一空了,大一点的部落要么远走他方,要么去东面投奔了突辽人。钱把总带兵深入草原,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如今从定北县往北,一直到草原上的金水河,这一带的夷人部落只要看到威北营的大旗,全都落荒而逃,根本不敢闹事,没办法,敢闹事的早都被剿灭干净了。
第三天天一亮,小清河旁的工地上,李得一把招募的民壮都叫到了一起,挨个喊着名字叫到校场台前,让他们在木牌上按上了自己的手印,比对上之前登记的手印后,就把“凹”形那块木牌交给这人。忙到晌午,总算把三千块木牌都发了下去。李得一站在台子上对这些民壮说道:“以后领工钱时一概凭牌认领,认牌不认人,只要你们手中的凹形牌子与俺手中的凸形牌子对上了,工钱当即发放!回去之后都要保管好这块木牌!万误丢失,损坏。否则后果一律自负。现在已近晌午,按照当初招募说好的规矩,先管你们吃顿晌饭,下晌再出去干活!”
还没干活就先管了一顿饭,这可是从没听说过的好事儿。这顿饭吃完,被招募来的民壮纷纷称赞威北营的规矩好,可信。那些流民也对威北营好感大增,有些新来的流民甚至当场就淌了眼泪。
吃罢了晌饭,李得一带上自己的那些学生,搬来工具给这些民壮发了下去,然后就组织他们开工。孙老医官带着几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早在这李等着了。
这两天孙老医官也没闲着,接连拜访了县城之中那些曾参与过平周朝廷修河工的老人,并且重金请他们出山帮着修这引水渠。这事儿本就对定北县所有百姓都有好处,何况孙老医官还给了重重的礼金,自然是把这几位老人都请出了山。这两天,孙老医官带着这些老人一起规划好了这引水渠的位置,画出了图纸,在地上也用垒石标记出了要动工的地方。
李得一带着民壮一来,就轰轰烈烈地开工了。等到开工满三天之后,头一次结算工钱的时候,这帮民壮领到发下的一枚银钱,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这一天定北县城的猪肉卖的特别的好,县城里两家粮食铺子也是罕见的卖出了不少白面,以往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这上好的白面才能卖的动,寻常百姓人家平日里哪舍得吃这个。
那些领完一枚银钱的人高高兴兴回到家中,立刻把这一枚银钱从兜里掏出来,响亮地拍到桌子上,让家里的婆娘马上出去打酒买肉,再买上半斤白面,吆喝着今天要好好吃顿好的,让孩子们也见见荤腥。有那泼辣的婆娘当场就翻了脸,气冲冲喝道:“好容易往家拿了一个枚银钱,这就要花出去?!俺告诉你,不用想!”那外出挖了一天泥的男人马上赔着笑脸道:“你先别急,听俺把话说完。以后每三天俺就能领一枚银钱,只要不偷懒,这钱是妥妥能领到。估摸着到活干完了,起码能领十几个枚银钱来家。咱家好长时间没见着肉了,娃娃都馋了,你先去买点来解解馋,反正以后还有十几枚银钱能领。”那泼辣的媳妇听了这话,才又转怒为喜,拿着银钱美滋滋上街去了。
这些天干活的时候,李得一找来的那些嘴巧的兵士也开始了宣传,两人一组,看到干活勤快的,真出大力气的,就上去问问人家的姓名,然后记在纸上,回头李得一就编一套词儿,教给这些兵士,把纸上记的人名直接硬按到词儿里,就开始沿着工地四处传唱。
这时候老百姓的生活还是很单调,忽然间听到有人唱词儿,都仔细听了起来。百姓也淳朴,待到听出是在传唱那些干活真卖气力的人的时候,不少人也都心中暗暗憋着劲儿,开始埋头猛干起来,希望自己也能被人编到唱词里去,到处传唱一番。至于李得一那些词句,不过是从师父给他的书中硬搬下来,然后再硬把人名加进去,勉强合辙而已。但这对于平时很少能听到唱词的百姓来说,就已经很动听了。而且那几个负责宣传的兵士,他们那粗糙沙哑的嗓音反到与这西北彪悍的民风正相应和。因此这些唱词很受百姓欢迎,没几天,全县百姓都会唱了。那些因着努力干活被编进了唱词的民壮他们家人,这几天在街上走路都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都恨不得蹦跶着走。
在威北营组织民壮挖水渠抗旱的这一个月,天下间又发生了许多大事。
不光威北营受旱,自从今年打了春,整个双水江、中神城以北,那是一滴雨都没下,各地纷纷都出现了旱情。为了防止粮食减产,威北营自己出钱出人组织抗旱。
其他地方的军阀,节度使,豪强他们可就没威北营这么好心。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抗旱方法,纷纷把这场大旱当成了扩充自己实力的大好机会。为了防止自己因为粮食减产而挨饿,这些豪强军阀,趁机四下抢掠粮食,丁口。天下间的战乱,也因此更甚。一个个村庄,城镇,府城,省城被攻破,百姓维持生命的那点粮食全被劫掠一空。青壮为了能有口吃的,活下去,也都被迫成为了各地军阀的兵丁。
这一场大旱下来,倒霉的依然只是天下的平头百姓。各地豪强,军阀,节度使都借机吃了个盆满钵满。甚至出现了数个拥兵十多万的大豪强。亡,百姓苦,苦不堪言。有他们比着,定北县百姓大概是这天下仅存的安康百姓。
趁着这大旱削弱了地方大族的势力,上晋镐安城守备,李寺乃,带着自己李家的部曲,终于初步平定了上晋这一省之地。他早在上晋经营多年,与本地的豪强借着联姻,盘根交错,搞好了关系。如今顺势而为,没费多少力气就有了一省之地。再说上晋本就是李家人居多,各地都有李家分出去的分支,都是一家人自然好说话。上晋一省,沃野千里,民众百万,李寺乃得到这块土地,将来前途不可【创建和谐家园】。
平定了上晋的李寺乃直到这时候,好似才想起自己还有一子一女在洛都城当质子,便写了一封信前来询问。这封信被小刘医官安排的郭二得弄到了手,辗转又送来了威北营。
此刻这封信已经原封不动,送到了李秀鸣手里。李秀鸣接到信时,虽然竭力想镇定下来,可她白皙的双手仍然是止不住的颤抖,连撕了好几次才撕开外皮。久在他乡做异客,接到这封家信,因思念家中母亲眼中自然就溢满了泪水。颤抖着打开信,李秀鸣一字一句地认真读了起来。
第七十六章 秋风秋雨
李秀鸣看完这封家信以后,情绪当场失控,劈手把信撕了个粉碎,然后冲到院子里,骑上自己那匹胭脂马,径直冲出了北城门,奔着北就冲没影了。托当日小刘医官在定北县城下那一嗓子“这是我媳妇!”的福,守城门的兵士早知道这是小医官预定的未来将军夫人,哪里敢拦她,只能赶紧派人去给正在金水河畔轮换职守的小刘医官报信。
小刘医官找到李秀鸣时,她白皙的脸蛋上泪痕仍然清晰可见。李秀鸣见了小刘医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悲伤,顾不得依然骑在马上,把头靠到到他肩膀上,身子带着微微地颤动,低声痛哭起来。小刘医官一边小心翼翼地控着两匹马并排慢行,然后直接搂住李秀鸣,把她从那匹胭脂马上抱了过来,边低声安慰道:“生逢乱世,你们大家族的女儿都难逃这个命,再说你爹这也是无奈之举,看开点吧。虽然你爹把你贱卖给了王松城,可好歹他还提前写了封信来告诉你,而不是直接送来了你的嫁妆。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在定北县这里么,又不在洛都城,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有我在,有威北营的精锐兵马在,你怕什么。难道那王松城还敢来抢人不成?就他那些猪狗一般的杂碎喽啰兵,还不够我威北营塞牙缝的!他要是装作不知还则罢了,若是真敢派他那个喜好男风的二儿子王颂理前来迎娶你!哼哼,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他!少不了要把那个喜好男风的王颂理逮起来吊打一顿,给你好好出出这口恶气!”说着话,手就搭到了李秀鸣的肩上,轻轻拍着肩膀安慰她。
李秀鸣这工夫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情绪失控之下,整个人都趴进了小刘医官怀里,顿时红了脸,赶紧把头从小刘医官怀里拱出来,扭到一边小声呸了一句,然后直接又跨回了旁边自己的胭脂马上。她害臊,小刘医官可美呢,人虽然挣脱了出去,可少女那独有的芬芳,依然萦绕在怀。小刘医官笑嘻嘻地说道:“不必太过担忧,这几年你就安安心心在威北营等着吧。什么时候等你爹打到洛都城下,我出兵帮他攻下洛都城,有了这份大功在手,到时候我亲自跟你爹开口提亲,一切还不是顺理成章?”
李秀鸣听到这话,脸更红了,话也一句不说,一催胭脂马,人就跑远了。小刘医官就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在城外晃悠了半天。后来小刘医官追得兴起了,直接催马与胭脂马并行,不待李秀鸣反应过来,然后又一次一把把李秀鸣抱到了自己怀里。李秀鸣尖叫一声,就想要挣脱,可此时她早已因害羞而激动地浑身打着颤,一身的力气早就没了,哪里又挣的开。小刘医官怀抱着李秀鸣,骑在马上哈哈大笑,转眼消失在了一个小山包后头。回城的时候,小刘医官骑马神清气爽地走在了前面,李秀鸣红着脸一路低着头在后面跟着,幸好这会天已经暗了,路上的行人都看不大清楚。
整个春末夏初,李得一都在忙着指挥挖水渠。等水渠挖完了,也终于找来了懂打深井的匠人,又接着带着人开始打深井。因为在这干旱少雨的西北边塞,水实在是太重要了,光引小清河的水还不够,必须得打出足够多的深井来供着威北营兵士和百姓平日里使水。这打井的活计,自然正好使着原来招募来挖水渠的那帮子民壮,也不用再换人了。
这段时间威北营招募民壮干活花了不少钱,可得到的好处也是不少。首先就是原本对着威北营兵士都敬而远之的老百姓,现在走到街上看到威北营的兵士,都会报以热情的笑容。那些头一批被李得一招募来挖水渠的百姓,他们不光率先领到了头一批身份木牌,李得一更是对他们允诺,以后威北营再招募民壮,还会先招他们这批人。仅仅两个多月的工干下来,这些被招募的百姓居然就挣出了二十多枚银钱,这可是足够一家人一年的花销,更别提那些被编进唱词传唱的民壮,最后还都得了十枚银钱额外的赏。
现在那些头一批领到身份木牌的百姓,出门都把那身份木牌别在腰里最显眼的位置上,生怕别人不知道。更有甚者,甚至直接穿了个绳挂在了脖子上,天天戴在胸口四下里显摆,反正也不怕偷,上面都按自己的手印呢。而这些人的左右邻居也对她们羡慕不已,因为只要有这身份木牌,那就相当于每年都能多挣一大笔钱,过个两三年,家里就能奔上富足的日子。有人心里就琢磨着,现在是夏季,天太过炎热,威北营估计不会再有什么活需要招募民壮来干,秋里正是农忙的时候,大家都忙着收粮食,也不会有活。等到了冬日里,大雪盖地之前,肯定还能有不少活干,倒是少说也得再挣二十多枚银钱,这么一算,乖乖不得了,一年多挣四五十枚银钱,这钱该怎么花?一年多收入四十多枚银钱,这是标准的小富之家啊。那些没领到这身份木牌的,家里有闺女的,都开始琢磨着与这些领到木牌的结个亲家。
这次抗旱结束之后,民众对威北营的看法那是彻底改观,再也不是以往敬而远之。现在整天都不时有人来打听,什么时候再招募民壮,特别还会多问一句:还有没有那种身份木牌发放?
至于威北营治下的流民,经过这次之后,更是彻底对威北营归了心。有那一千五百被招募的流民做样子,流民们本已灰死的心又跟热炭团一样烧了起来。李得一趁势给其余招募来的那些有手艺的流民都发了身份木牌,也包括给威北营种地的那些流民。这下更是好似在热油里浇了一瓢水一样,直接炸了锅。那些没被挑中的流民纷纷主动要求替威北营做工,再苦的活也干,只要给发身份木牌,给发工钱就行了。
这下那个小铁矿场的矿石也不用威北营的兵士自己来回运了,可以都交给流民干。李得一对他们承诺,不管你有没有手艺,只要替威北营劳作满两年,到时就都给发身份木牌,还一次性给三十枚银钱的安家费!李得一更是特意试探了几次,组织他们上山打柴,下河结网捕鱼,等一些集体劳作,这批流民一个个无不是热情高涨,把活干的又好又快。
孙老医官在一个雨天把李得一叫到了屋里,满脸上都是喜悦地说道:“不错,不错。这段日子一来,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熬过炎热的夏季之后,地里的庄稼也都差不多长成了,看着就让人欢气。李得一迫不及待的找来有经验的老农给地里的庄稼估估产。那老农抓了一把麦穗儿,剥开来看了看,仔细寻思一阵之后,高兴地说道:“这片地伺候的好!多亏了小将军的福,今年春也没怎么旱着。俺估摸着这地一亩能出两石麦(mei)子。这可是了不地的产量,往常只有沿河的水浇地才能出这么多麦子。”李得一听了这话,却高兴不起来,喃喃道:“才两石啊,有点不够吃啊。看来明年还得多上点粪啊。”
那老农小心翼翼接话道:“这不是上粪能解决的事儿。好叫小将军知晓,即便上再多的粪,这麦子也就结这么长的穗儿,麦粒儿也就那些。再使粪,也都都长麦秆上,结不出更多的麦穗来。①小老儿种了一辈子地,见过的麦子都这样。”李得一没说话,只默默记在了心里,心里想着,回头得重金寻摸些能人来想想办法。
夏去秋来,麦子熟了,威北营的众人欢欢喜喜地开始收粮食。今年收粮食又不同于往年,李得一让那些前来交粮的流民拿着之前发下的凹形木牌,威北营这边,李得一手里也拿着那块凸形木牌。两块牌一对上,记录在档之后,李得一把手里木牌与流民手里的一交换,便是交过粮了。交粮时用的铁斛也是李得一特意重新制作的,标准无比,彻底摒弃了原来衙门里那盘剥百姓专用的特制大斛,而且这铁斛中有一红线,只要粮食堆到了红线,便是够数了,不必再多交一点让粮食冒尖。李得一特别规定,这铁斛谁也不许用脚碰,谁敢碰,就当场砍掉。李得一可是受够了之前衙门贱吏那临尖踢斛②的把戏,对此深恶痛绝。
这时候,这块身份木牌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原本交粮食,是要那些衙门里的小吏记录的。若是识相的还罢了,遇到不识相的,他大笔一挥,你明明交了,他硬是说你没交。你明明交足了粮,他硬记着你欠一石粮。总而言之就是想尽办法要从百姓身上刮下一层油水来,老百姓手里无凭无据,自然是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
如今有了这块木牌,来交粮的流民把木牌对换过后,李得一就可以彻底撇开那些小吏,仅仅几个人就可做好记录。只要对着牌子,比对一下“凹、凸”两块牌子上的红手印,一眼就能看出谁交了,谁没交,即便不识字的兵丁也可以来办这个事儿。今年教过粮食的,李得一手里的木牌就换成了凹的,明年又与流民对换,方便的很,根本没法弄虚作假。不光如此,那些做工的流民也可以用这个身份木牌来领工钱,由于互换木牌当记录的整个过程很简单,完全不需要那些小吏帮忙做复杂的文案记录,便可完成支付工钱的过程,也不用担心有人冒领。李得一仅仅把那些威北营略识几个字的老兵拉来,就足够干完这个活了。这么一来,县衙门里原有的那些小吏,是彻底失了业。
有了这套身份木牌,李得一也根本不用像其他军阀节度一样,还要依靠这些小吏来治理麾下的百姓。这些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了上千年的贱吏,任凭怎么改朝换代,都仍能继续骑在百姓头上的贱吏,终于在李得一这里,彻底失了业。秋粮收起来之后,不少小吏就连夜携家带口搬走了。他们原来打算看威北营的笑话来着,心说没有我们这帮人帮忙,看你怎么收秋粮。结果李得一完全不用他们,就把秋粮收齐了。这下他们也彻底死了心,知道在本地是混不下去了,却也不敢闹事。威北营从不杀老实种地的农民和有技术的匠人,但对他们这些一身本事都在盘剥百姓的小吏,杀起来可就狠辣多了。前些年那震半县震老爷,就是最好的例子,威北营那一次不光宰了震半县满门男丁,甚至连衙门里与震半县有姻亲的爪牙,地方上的恶霸地主,也都一并杀了个干干净净。
整个秋日里,威北营全营上下是皆大欢喜。上面收足了粮食,下面的流民一点盘剥都没受到,交上该交的,还都留下了足够一年吃的口粮。孙老医官这时才彻底看出了李得一这个身份木牌的厉害之处,对着这小徒弟那是夸了又夸。不料李得一却红着眼说道:“俺打小就看那些衙门里的胥吏不顺眼,恨透了他们每每借着收粮和徭役欺压俺们这些老实的庄户人家。俺爹当初就是被他们强征了民壮,因为俺家里穷,没钱打点他们,就被他们不知安排了什么要命活计,从此一去不返,到最后也不知道俺爹死在哪儿了。如今俺管着这些事儿,当然得好好想个办法治治他们,可不敢再用这些借机盘剥百姓的贪婪贱吏。”孙老医官连连点头,直称赞李得一这个办法好。
后来孙老医官寻思了一阵,大手一挥,决定给每个威北营的兵士都配发这种木牌,正式的战兵一律配发用墨汁染黑的乌木牌,上雕虎头纹,牌子正面刻姓名,反面刻着职位。新兵的身份木牌就不用染黑了,等评上了精锐战兵,再染黑。
入了秋,洛都城内也是一片繁荣的气象,新帝登基,自然是要大赦天下的,那些蒙冤入狱又无钱上下打点的百姓,也都被放了出来,合家团聚。唯一可惜的就是这天下的范围小了点,只有洛都城极其周围不到一省之地奉命而已。王松城拥立了新君,自然水涨船高,他手里攥着新朝廷的所有兵马,直接就任了枢密使一职,这下再也不是王守备了,直接连升不知多少级,成了王相公。
怨不得天下间有权有势的人现在都对拥立新君这么感兴趣,收益实在太大。简直是一步登天。
入了秋,李秀鸣逃离洛都城的事也败露了。李寺乃听到消息后勃然大怒,亲自派人到洛都城的宅子里问出了女儿的去向,然后就写信给王松城诉苦了一番。信里的大意就是:不是我李家不想把女儿嫁给你,我还是很想跟你结成儿女亲家共谋大事的。无奈儿大不由娘,女儿大了自己有主意了,她已经跑了,我这个当爹的现在都不知道闺女在哪儿。
要说王松城此时虽然拥立了新君,位高权重,却倍感势单力孤,急需一强力的盟友辅佐。选来选去,就看中了李寺乃。现在这李寺乃手下兵精粮足,又据有上晋一省之地,自然是不错的人选。他还有意与自己结成儿女亲家,显然也是想投靠这新朝廷的。故此王松城就对这门亲事比较看重,如今一听女方已经逃出了洛都城,当然是不肯罢休的。找眼线一打听,便得知跟着一位崔公子跑了,再一追查,就查出三儿子当日在城外吃了败仗。王松城当即就派人去勾栏院把三儿子找来,痛打了一番,问出当天的细节之后,责令他在家闭门思过。
王松城乍一听威北营的大名,也是大吃了一惊,心中惶恐道:“当年狄大帅之万胜营,今犹在乎!?”狄大帅在时,威北营那是每战必胜从无败绩。更曾一战打得突辽人十数年不敢南侵,所以天下多有人称威北营为万胜营,以表达对威北营的敬仰之意。
王松城惊疑不定,便与手下幕僚商议此事。那些幕僚中有一个叫栾牟的,也是消息灵通之人,为主公谋划道:“臣下曾听闻威北营在狄大帅过世之后,备受排挤,兵员从数万被遣散至数千人,最后更是被发配到西北极偏远的定北小县,让他们守卫那个县城去了。按照三公子所说,这威北营如今应该没有多少兵马,兵不过两千之数,早已不复当年之勇。相公何不以朝廷之名修书一封,派人去招募这支人马,若是其来归附,也是一桩美事,说出去平添相公的威风。若是其不肯归附,待那时,相公再发兵马剿灭之,正可借机树立自己在朝堂的威风。”
瞅瞅王松城找这幕僚,栾牟=乱谋啊,王相公,你真的要听他的么?你不是一向喜欢找人测个命么,干嘛不算算这次出征的吉凶祸福?恩,王松城没多想就同意这个幕僚的馊主意,只能说,他膨胀了。
王松城略略寻思了一番,如今新朝初立,他领了疏密相公一职,却还没打过像样的胜仗。这威北营对新朝态度模糊,如今正是自己拿它立威的一个大好机会,那威北营正可做自己的垫脚石。当即以新君的名义写了一封诏书,让二儿子王颂理带着手下精兵一万,浩浩荡荡杀奔了定北小县。说是精兵一万,其实就些是他手下新近招募的兵勇,在王松城看来,“威北营如今兵不满千,能有什么威胁,还不是大军一到,望风而降。”膨胀,这是标准的膨胀。
洛都城的大军一动,威北营就得到了消息。消息传来那天,正好下了一场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凉,天气顿时冷了起来。
孙老医官屋里,三位把总,小刘医官,李得一,李秀鸣,李无敌都在,王大胖子忙着拾掇羊,没来。李秀鸣自觉地站在了小刘医官身后,面上带着些许慌张,她知道王松城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兴兵前来。李无敌最是激动,不停嚷嚷着决不让姐姐嫁给王二公子那个废物。
小刘医官先开了腔:“咱们的哨探撒出去了么?来了多少兵马?骑兵多少?步卒多少?他们的粮草是否带足了?又带了多少天的粮草?”这番话一问完,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打。当然要打了!敢跟我抢媳妇,这要是忍了,岂不是要当一辈子忍者神龟。
钱把总为人谨慎,说了句:“这就要开打?他们可是打着新朝廷的名义来的。咱们是不是再想想。”韩把总不满道:“去他娘的朝廷,老韩我早受够了什么鸟朝廷,先前平周朝逼死狄大帅,排挤咱们威北营。我绝不同意再归附什么鸟朝廷!这段日子咱们威北营自己说了算,兵精粮足,想咋样就咋样,多威风!说打谁就打谁,想打突辽狗贼就打得他们狼狈逃窜,多痛快!”
李把总点头道:“如今咱们日子过得好是好,没必要冒险投靠那个新朝廷。万一他们给咱们再派个上官来,咱们辛苦经营的这番大好局面就要付诸流水,我不同意归附朝廷。”
孙老医官更直接道:“那王松城早年靠平定地方下河省的瓦闹民乱起家,手下的兵丁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咱们需要认真对待,不能大意。”
李得一说道:“俺听师哥和师父的,不过俺也不想再归附朝廷。朝廷徭役害得俺爹死得不明不白,俺们全庄都被突辽人杀绝了,朝廷连个问都不问。现在要俺归附这个新朝廷,门都没有!”
众人各自表态,最后大家达成一致,不归附这个洛都城的新朝廷。若是他要动武,那就打到他服气为止。既然要准备打仗,大家伙又开始商议起军略,首先一条便是要选一处有利于威北营的战场,不能等王松城的人马兵临城下了再与之交战。如今定北县的秋收尚未完全,还有小部分粮食在地里等着呢。若是王松城的人马开到了城下,势必会引起慌乱,造成破坏。再说若是被大军兵临城下,刚刚归附威北营的民心,怕是要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