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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择路》-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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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墙上,这些天一直站那里等候两个徒儿消息的孙老医官此时也看到了城下的徒弟,脸上露出了笑意。小刘医官骑在胭脂马上大声高喊:“师父——徒儿这次去洛都城不光买了盐回来!还带回来个媳妇,您老人家瞅见没,我怀里这个就是,正经的名门闺秀!上晋镐安城守备的女儿!”李秀鸣听了这话,当即羞红了脸,把头又往小刘医官怀中藏起来,伸手偷着使劲掐了他一把。

      城墙上孙老医官忍不住老脸一红:“现在这年轻人,跟我当年没法比啊,也太不含蓄了。”提前几天运着盐货回到城中的李把总此时也站在城墙上,应声道:“我在他这个岁数要是也有这么大本事,我更嚣张。孙军师,你这徒儿够给你老争气了,那女子可是陇西李守备家的嫡长女,多少青年才俊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如今这人就这么被你这好徒儿连蒙带哄的赚回来了。”孙老医官笑着摸了摸花白的胡须,点点头:“是么!好哇,好哇,哈哈哈……”城墙上俩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家伙为老不尊地大笑着。

      李得一在后面也是看傻了眼,他一向觉得师哥平日里稳妥可靠,不管遇上什么事儿都能冷静的处理好,虽然也常与他说笑,可却从没见师哥如此高兴过。‘

      兴高采烈地进了城,见了师父的面,行过礼然后就被师父夸赞了一番,李得一就美滋滋的与师父告了别,赶着跑回去见自己那帮学生去了,他急着去检查作业。

      孙老医官用赞赏的眼神细细打量着李秀鸣,又看了看李无敌,许久,手抚颌下白须说道:“恩,好哇,徒儿,你本事不小啊。光这个小子,怕不仅仅是气壮境这么简单吧,为师看他样貌不似凡人,体型虽然消瘦,却健硕非常,眼中偶有精光闪烁,必然是天赋异禀之人。”小刘医官站在师父身旁说道:“他跟王壮彪一样,天生的神力。李无敌,去把你那兵器拿来给我师父看看。”

      李无敌也是见过高人的,他师父就是俱五通大成,可此刻面对着这位老人,他居然有种感觉,这老人怕比他师父还要高出不止一筹。一向最服高人的李无敌一听要看自己的兵器,当即二话不说,嘴里答应了一声,转身飞快跑出去取了。

      屋中剩下李秀鸣一人,孙老医官对着她笑眯眯地说道:“丫头,我这徒儿本事不小,按说也是你的良配。可如今我们这威北营只是初具规模,尚显寒酸,希望你不要嫌弃。”说完,孙老医官转过身取出一个长盒递给李秀鸣:“这是老夫给你的见面礼。”

      第六十一章 家里好

      长者赐不可辞,李秀鸣收下盒子之后,又略坐了一阵,便告辞先行,去收拾分给她的那间单独的屋子了。屋里就剩下师徒俩人,小刘医官看看师父,先默然了一会儿,然后就嘿嘿自己笑出了声。孙老医官瞅着自己这个大徒弟,笑道:“近年为师见你日渐成人,还待要发愁你这亲事,没想到你小子本事不小,居然自己就解决了。以后可要好好待她,不要跟为师当年似得,到最后也没个结果,现如今老了只能孤身一人。”在孙老医官眼中,自己的徒弟当然是极好的,完全没考虑李秀鸣是上晋世家豪阀李家的嫡长女,他爹李寺乃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小刘医官也不客气,大咧咧说道:“师父您放心吧,徒儿我青出于蓝,肯定会结出个好果子的。”孙老医官笑着把他赶走:“行了,你也不用跟我这儿抓耳挠腮的了,赶紧去忙活去吧。”小刘医官临出门又扭回头问了一句:“师父,你刚才送她的是那支当年师娘留下的六孔碧玉短箫么?”孙老医官点点头,然后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眼睛,赶紧把头扭了过去。小刘医官知道师父的意思,是让自己好好珍惜眼前人,不要为了什么男儿的大业,搞到最后没个结果。

      李得一回到伤兵营,就把孩子们召集起来,先就让他们把作业都拿了出来,挨个仔细检查了一番。孩子们都是穷人家出身,苦惯了的,能有读书识字的机会,都宝贵的紧,是以作业都做得非常认真,没一个偷懒耍滑的。李得一检查完,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从身后取出一个大包袱,对着孩子们说道:“这是俺这趟去洛都城给你们买的,人人都有。”打开包袱,里面是全新的炭笔和白纸,李得一给每个孩子发了两支笔和三张白纸。这些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白纸,一个个都跟得了了不得的宝贝一样,把白纸小心翼翼收好。有的拿起纸发现自己手脏,印上了一个手指印,当场心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李得一看到了,把孩子叫过来安慰了许久,并许诺以后一定还有白纸买给他们,这才把孩子又哄欢气了。

      这上午剩下的功夫,李得一就开始给孩子们讲那洛都城的繁华,讲他见过的三层高的酒楼,地上铺着名贵毯子的客房,什么整块沉香木雕的门。听得孩子们是一个个眼冒金光,真恨不得自己也能去一趟。李得一看着这些孩子满脸的羡慕,假装沉吟了一阵,说道:“你们好好读书识字,好好修原气,等三年后,俺就带着你们其中最有本事的那几个人去一趟洛都城!”孩子们听了这话,直接乐开了花,一个个精神头更足了。李得一看看到了晌午了,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去火头营吃晌饭。

      走半道碰上李无敌,李无敌眼瞅着李得一,惊讶道:“孩子头!”李得一被他笑话了也不在意,笑道:“只要俺有功夫,一定跟孩子们一起吃饭。”依旧带着一群孩子呼呼啦啦一起赶奔火头营。进了门,李无敌直接就被里面小山一样的大胖子给震住了,李得一出去这一个来月,王壮彪眼瞅着又胖了一圈,把年前一场恶战消耗的又全给补回来了。王壮彪见来了生人,使眼神跟李得一询问,李得一赶紧介绍道:“这是俺师哥未来的小舅子。”

      王壮彪听了这话,把蒲扇大的两手在身上的白围裙上搓了搓,哈哈笑道:“原来是小医官的亲戚,哈哈。”说着话,伸过手来就拍李无敌的肩膀。拍了两下,李无敌纹丝没动,也笑着跟他打了招呼。王壮彪朝着李得一挤了挤胖的都要睁不开的小眼睛,低声说道:“这小子可比你那时候强多了,洒家拍了他两下,他居然能挺住咯。”李得一嘿嘿笑笑,跟李无敌介绍道:“这是王壮彪,诨号王大胖子,俺们威北营最能吃的,也是最能打的。”李无敌听到最能打这个说法,立即对王大胖子肃然起敬,回来的这一路上,李得一可是没少跟他说威北营这几年的战绩,尤其是打突辽人的那几次,都是重点说过的。

      李无敌向来最佩服有本事的人,听李得一介绍完,立刻规规矩矩地给王壮彪行了个礼,以晚辈的身份说道:“见过这位英雄。”李得一听了这话,仿佛是头一次见到李无敌一样,惊讶的扭头打量着他。认识李无敌这么久,李得一还是头一回听到李无敌一句话说这么多字出来。回来这一路上,李得一不停给李无敌讲着威北营的各种趣事和战事,李无敌绝大多数时候都默默听着,偶尔“嗯”一声,就算不错了,没想到这会儿居然冒出这么长一句话来。王壮彪难得被人这么奉承,顿时高兴坏了,咧开大嘴哈哈大笑:“洒家就喜欢你这样的孩儿,哈哈哈……”王壮彪乐了一阵,扭头居然抬出一整只烤猪来,往长桌上一放,笑道:“这是洒家最近又改进过得挂烤全猪,上头使足了盐和香料。来来,今天难得有位新来的小英雄,尝尝,尝尝。”李无敌嘴上谦虚着:“我不算。”吃起来可不客气,随手抄起把小刀就片下一大块肉来,吃了一个满口。王壮彪拿起自己那把大厨刀直接切下一条猪后腿留给自己,又把剩下的里脊肉,猪脸肉各自切片分好,给三位把总和孙老医官留着。李得一拿起一摞大烙饼,又切了好大一块猪肉,也不理那俩忙着边吃边互相对着傻笑的,用两手捧着就走了出去,他得跟孩子们一块吃晌饭。

      威北营的日子现在虽然过得好了,基本顿顿都能见着油腥,可也不是每天都有肉吃的,若是没有战事,平时一个月也就捞着吃五六回,其他时候不过是汤里多添点猪油罢了。今天是因为李得一和小刘医官外出奔波了一个多月,这才杀猪宰羊犒劳了一番。

      李得一这趟回来,想起洛都城中见过的那些达官贵人奢侈的生活,他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个事儿。想起那个豪商赵大官人的穷奢极欲,更是给他带来极大地震撼。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这些孩子中已经开蒙开始修原气的那几个将来是要有大出息的。这趟去洛都城,李得一自以为已经开拓了眼界,知道有出息的人是什么样子,也知道能够修原气的人只要自己肯努力,将来最起码也会是个气壮境大成的强者,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李得一有点担心这些孩子将来会变成那个豪商的样子,将来一样过着那种奢侈无度的生活,出身贫寒的李得一本能的有些厌恶这种生活,他觉得那样生活,好好地人就会变成猪羊一般,早晚会被如狼似虎的突辽人宰杀干净。他在洛都城连续吃了几天的美食之后,终于觉得有些腻歪,那些美味的菜肴也不再像最初那样,给他带来极致的享受,而是让他见了都提不起胃口。他现在也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注重美食享受的达官贵人会变着法在吃上做文章了,没办法,好吃的吃太多了,若不是新菜肴,根本没胃口吃下去。

      想着这些,李得一在晌午饭开始吃之前,就召集孩子们来了一场忆苦思甜大会,从新回忆了一番那些天天都要挨饿的日子,然后才看着这些孩子仔细地吃光自己那份烙饼卷烤猪肉,甚至连嘴角上的残渣都舔干净了。吃完了饭,李得一让孩子们各自歇息,自己则溜达着去找师父。

      进了门,师父刚好坐在桌旁,正在小酌。孙老医官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小徒弟满脸的心事走了过来,随手拿出个小酒盅,招呼道:“过来过来,陪为师我喝两盅。”李得一心中有事,坐在桌旁,拿起酒壶给师父先倒了一盅,又给自己倒了一盅,也不喝,就那么坐着。孙老医官见他不说话,也不催他,自顾自捻着花生米慢慢吃着。半响李得一端起面前的酒盅一口干了,直勾勾瞅着师父,开腔道:“师父,俺这次去洛都看见了好多事儿……”李得一絮絮叨叨地跟师父说着自己的见闻,孙老医官就那么静静听着。

      下晌,春季的太阳并不强烈,一块云彩慢慢地从东面飘来遮住了天上的太阳,按说这是个好兆头,有云才能有雨,春雨贵如油么。阳光被遮住了,屋里的光线就忽然变得昏暗起来,李得一借着酒劲儿把肚子里的话一口气都说了出来。孙老医官喝了一口小酒,看着李得一半响,也没说话。李得一话说完了,也那么静静的坐着,爷俩开始大眼瞪着小眼。

      约莫有半个时辰,见徒弟李得一情绪渐渐平复,心也静了,能听得进去话了,孙老医官才开口道:“你是想听听为师的看法呢?还是只想说说心里话就算了?”李得一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师父说道:“俺想听听师父的。”孙老医官一手拿着酒盅把玩着,看着里面的酒晃悠着圈圈,却一滴也撒不出来,沉声道:“你读过《太祖定乱演义》,应该知道太祖称帝建国之后,曾告诫跟着他打天下的那帮功臣,不可暂忘起兵之初的艰辛,希望他们能不忘初心。然而没过多少年,太祖还是抄了曾经为他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重臣曹双木的家产。按书上说当时抄家得来的枚银钱有三百万之多,都是那些年曹双木利用权势损朝廷以利己挣来的。你这趟出去也是见识过洛都城的繁华了,应该知道,如今对那些豪商来说,三百万枚银钱真不算什么。对那些豪商来说,两三年便可挣出这么多的钱来。”

      李得一点点头,认真听着。孙老医官一口喝光盅里的残酒,李得一赶紧给师父又倒上。孙老医官接着说道:“太祖抄了这曹双木的家产之后,察觉到了这股奢靡之风将会带来的危害,便亲自订立了祖训,戒喻后世子孙应崇尚节俭,不可骄奢因逸。然而咱们平周朝最后这三任天子是个什么样子,你也是知道的,一个比一个奢靡。你可知这究竟是为何?”

      李得一摇摇头,孙老医官接着道:“你也去洛都城逛了一趟,吃过那些美味佳肴,见识过那些绫罗绸缎,瞅见了那些亭台楼阁,了解了那些货物一般的美貌女子。为师问你,你初尝时感觉如何啊?”李得一回味了一番,说道:“那些饭菜确实好吃,俺当初头一次吃,差点把自己舌头也咽了。衣裳也好看,楼阁也壮美,女子俺就不知道了,师哥没让碰。”孙老医官点点头:“你觉得好吃,别人也同样觉得好吃,虽说人人口味不同,但美味佳肴也是千变化万。那赵姓豪商请你们吃的那顿饭,你估摸着得多少银钱?”李得一略一寻思,说道:“得五百枚银钱?”

      孙老医官哈哈大笑了一番,把手中的酒一口喝掉:“五百?光你吃那道鱼就不止五百枚银钱,整桌菜最少也要三千枚银钱。你道是这些钱怎么来的?那些达官贵人光靠那点朝廷俸禄怎么能够钱吃得起这种席面。”孙老医官话说到这儿,似乎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一时间居然老泪纵横。李得一不知道师父为啥忽然间流了眼泪,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干坐着。

      孙老医官说道:“哎,这一切说穿了不过是两个字‘贪婪’。当年狄大帅为了朝廷,竭力整顿边关军务,天子却一味只顾自己享受,多余的钱一分也不肯给。朝中重臣更是视国库为自家府库一般,每要一个枚银钱都要回送他们半个做好处。狄大帅无奈之下只能派兵把持了与草原的茶马交易,借着由此得来钱来整顿军务。可不曾想这样一来却得罪了那些靠与草原突辽人私下暗中交易牟利的朝中权贵,后来这些权贵便联合朝堂上的重臣,终是扳倒了狄大帅。为师后来曾偷偷调查过一番,当年狄大帅只不过是侵占了他们不到三成的利益,他们便视狄大帅为不共戴天的死仇,直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李得一看师父说起当年的伤心旧事,赶忙又为师父倒了一盅酒。孙老医官抹一把老泪:“不能再喝了,徒儿,你记住了。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就没有不敢干的事儿。可这世间的事儿又很有意思,你看那平周王朝,上起天子,重臣权贵,下到民间豪商巨富,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干了太多损朝廷以利自己的阴暗丑事。他们一个个家财万贯,几辈子都花不完,犹嫌不足,最终却只是给突辽人做了嫁衣裳。他们日复一日侵蚀着朝廷的边关防务,为了自己的利益,把那些边关兵将都拉下了水,与他们一起干着阴私的买卖,结果把个朝廷的兵事防备搞得就如同纸糊一样,最终不过被突辽人轻易地攻破了中神城,抢光了他们倾尽一生积攒的富贵荣华,烧光了他们耗资巨万建成的华美亭台楼阁。这些事儿,师父先跟你说个大概,余下的你先慢慢去看,自己慢慢去想,别急着定论。”说完,孙老医官说起这些事儿,悲从心头起,便有些不胜酒力,直接趴在桌子上呼呼睡了起来。李得一把师父扶到火炕上安置好,然后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下午的时候,小刘医官过来找李得一商量,把那帮女护士们交给李秀鸣来管,李得一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他也渐渐大了,开始知道些男女之事,让他整天与这些女子打交道,李得一还真有点感到为难,这下有人把这麻烦接过去,李得一自然是乐意的。

      这天下午,李得一开始坐在屋里发呆,到最后他觉得这些事儿,实在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想明白的,还是应该听师哥的,先练好自己的本事再说。李得一回屋带着那个十斤的铁锤,去了刀甲营接着练习打铁。

      威北营自从罗会有来了之后,还别说,真让他找到几处铁苗,虽然都不是什么大矿,但好歹也能产出些铁矿来,靠着这些铁矿,威北营总算能炼出足够的铁料自己修补一下破损的兵器铠甲。那罗会有自打来了之后,一看真按照当初说好的给他分了房,还给了米粮、枚银钱,这瘦弱的汉子当场就淌了眼泪,打那时起,他就没黑没夜的带着几个人往山里跑,发誓要给威北营找一处大铁苗出来。

      今天李得一来到刀甲营,找着个老铁匠问道:“俺曾从书中看到说平周朝太祖年间曾制过一种坚固异常的铁甲,名曰板甲,全甲皆由一块精钢板锻打而成。这种甲制成之后轻便无比,寻常刀剑却极难击破,有这回事么?”那老铁匠寻思了一阵说道:“老汉我今年六十了,这打铁的手艺是祖传的,从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时候,就不曾听说过这种甲。”李得一不信,又问了问其他几名铁匠,皆说不曾见过。

      虽然他们皆说不曾见过,可李得一冥冥中就是觉得书中关于板甲之说未必是凭空编造,或许写书之人因为年代久远,自己也不甚清楚这板甲内里制作的名堂,但这名字极可能是久远流传下来的。当天下午,李得一破天荒的开口要了一大块铁料,开始自己一个人又使大锤,又使小锤忙活着锻打起来。如今威北营终于能自己产出点铁料了,几位把总把这些年损毁了又舍不得扔的破刀烂甲也一发搬了过来,让刀甲营试着修复。是以刀甲营如今人人都忙得不得了,能给李得一留个铁砧练习就不错了,根本抽不出人手帮他。好在李得一如今原气修为到了气壮境,一个人干俩人的活也不在话下。

      直到天擦黑,李得一终于把这块铁料反复锻打成了铁板模样,高兴得顾不得其他,拿起把刀来就想试试。把这块铁板在地上摆好了,挥刀就砍了下去。

      第六十二章 听师父拉呱

      这一刀砍下去,当一声,李得一辛苦一下午锻打出来的“钢甲”顿时被砍成了两半,切口无比的齐整,显然这“钢甲”实在软的不像话。李得一看着自己那断成两半的杰作,不禁有些丧气。与他相熟的老铁头看到这情况,走过来安慰道:“小小医官不必丧气,咱们这些老铁匠都是在这打了几十年铁才能有现在这般水准。我们初入行的时候,都是挥大锤卖力气的,小小医官的小锤如今已经挥的有模有样,只是淬火的时候火候把握的尚有些欠缺罢了。”

      想来也是,积年的老铁匠才能炼成的手艺,李得一这个半吊子不过粗学了几天,这要是能打出一块好钢,那才奇了怪了。

      李得一点点头说道:“这火候确实难掌握,一个好铁匠几十年也难出啊。”老铁头沉吟一番,居然与李得一讲起了他几十年打铁的经验来,这一讲,李得一才知道原来里面还有那么多门道,若是没人说给他听,他怕是一辈子也琢磨不出来。老的说的认真,小的听得用心,这一老一小居然直说到天黑才算完。末了,老铁头来了一句:“据我爷爷那辈流传,平周朝太祖年间制刀甲的工艺及其了得,相传太祖亲创的钢铁局每日可产上好精钢刀三千把,精钢宝甲八百副。太祖得刀甲之利,不过数年便练成一支雄霸天下的强军,南征北战无往不利。可惜那是六百年前的事儿了,到如今我们这些老铁匠不过是凭着手里的锤子和积年锻炼出来的一点经验混口饭吃,再不复祖上的荣光了。”

      老铁头只是随口感慨一番,李得一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到了吃晚上饭的时候,李得一带着孩子们去火头营,发现李无敌居然还那儿呆着。李无敌天生话少,轻易与人说不到一块去,没想到他居然与王壮彪聊得投机。当然了,全程基本是王壮彪在夸耀自己的本事和战绩,李无敌就坐旁边听着,时不时点个头,嗯一声。李得一借着吃饭的空听了几句,也就明白为啥了。王壮彪是威北营的头一号猛将,又是将门出身,寻常兵士他根本看不上眼,也就聊不到一起去,三位把总他倒是敬佩的很,可那是长辈,平日里除了夸奖他几句就没词儿了。李得一和小刘医官俩人一人一摊子事儿忙着,也没这么多时间跟他拉闲呱。这回来了个李无敌,跟王壮彪一样出身将门,而且还都是天生的神力,再加上李得一事先跟李无敌讲过王壮彪的英勇事迹,李无敌这么大正处在崇拜偶像的时期,这王壮彪一下就与李无敌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吻合了起来。这下好了,一大一小,一胖一瘦俩人简直了,拉呱拉的那叫一个酣畅。不管王壮彪在那儿怎么吹,李无敌都觉得是真的,可把王壮彪给乐坏了。

      俩人拉着拉着,就拉到力气上了,李无敌听到这儿就更来了劲头,他现在本事不如王壮彪,可一向自负浑身的大力气,于是俩人相约吃完饭后比试一番。李得一听到这儿忍不住插了句嘴:“王大哥,李无敌还没长全身量呢,你待会儿可不能出全力。”王壮彪憨笑道:“洒家晓得,只是忍不住手痒,平日里难得有人跟洒家切磋,这回遇上了,实在是忍受不得。”李得一又嘱咐李无敌道:“你待会儿悠着点,他的力气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如今一身的本事都在往巅峰上走,你还小,千万不能与他较量胜负。”李无敌闷声答应着:“嗯。”

      这俩人光为遇到能切磋的对手高兴,却害李得一为他俩平添许多担忧。这俩人都是力大无穷,李得一可是领教过的,万一到时候收不住手,再伤一个,那可麻烦了。没办法,李得一只能全程跟着他俩人,直到俩人到后来都累得没劲儿了,李得一这才放心离开。

      李得一看顾完俩大小孩儿,晚上又细细指导了一番已经开蒙的那八个孩子做晚课修习原气,自己便回到了屋子里歇息了。一夜无话,第二天李得一早早的起来,带着孩子们照常开始晨练。

      今天的晨练与往常又不太一样,孩子都大了,李得一又暂时不用出战,有了大把的工夫,就开始对孩子们进行严格的队列训练,并且突发奇想给孩子们演示了一种叫做“踢正步”的队列步伐。李得一自己略略演示了几遍之后,就让孩子们两人一组开始练习。李得一在旁边看着,挨个指导他们,把孩子们挨个都教会了。就最迟钝的那个韩福学了半天也没学会,自己急的满头大汗。李得一单独把他叫到一边,开始给他一遍一遍的亲自演示,韩福认真的学着,无奈走起来就变样,要么走顺了腿,要么甩了胳臂忘了抬腿。李得一花了小半个时辰,不急不慢地边教边鼓励他,才把韩福教的顺畅了。最后回伤兵营的时候,李得一带着孩子们一路踢着正步走了回去,费了半天事才学会的韩福却是队伍里最高兴的那个。

      吃过了早饭,李得一对着孩子们宣布:“打从今天开始,俺会教你们简单的长枪刺杀训练,以后每天都会练习枪术刺杀,待会儿把你们的红缨枪都拿出来。”这话说完,有的男孩子忍不住就欢呼了起来,他们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能让他们有个正当的理由耍那红缨枪,孩子们自然都美坏了。其实李得一根本没学过什么枪法,可他久在威北营呆着,没吃过猪肉,可天天能见着猪跑不是。天天看那些老兵拿着长枪练习,学也学了几分像,正好孩子们都有红缨枪,一起跟着练练呗。额好吧,这都是些场面话,真相就是李得一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正是贪玩的时候,借机也想耍耍大枪。小男孩哪个不爱舞枪弄剑的?是吧。

      李得一把上午的活动课程换成了枪术训练,这正对了孩子们的胃口。好多孩子上识字课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了,李得一不得不中途停下来,板着脸严肃的告诉孩子们,若是字都认不全,原气是修不下去的。若是这一生原气修为仅仅停留在气壮境,那么他们父母姐妹兄弟的血仇是很难讨回来。李得一说着说着,觉得这是个机会,就开始带头回忆起被突辽人攻破庄子,庄子里的人被屠戮一空的惨状。然后让那八个已经开始修原气的孩子,挨个回忆自己家被突辽人攻破,全家人被屠戮干净的悲惨情景。

      待每个孩子都流着眼泪说完,最后李得一总结道:“突辽人现在有几十万精锐,并且已经建国,国立雄厚。光凭咱们这点人,想要报仇,那是痴人说梦。咱们人少,想找突辽人报仇,就只能拼命先练好自己的本事。现在你们每个人都要认真学习,识字、修原气,只有把这些都拼命地学好,将来才有一线报仇的希望。”让李得一这么一说,还管用,孩子们一个个都打起了精神,重新认认真真开始学习认字。李得一自己暗暗琢磨着:“嗯,看来这招挺好使,以后有了工夫得常常带着这些孩子回忆回忆突辽人的残暴。”说别人,李得一自己何尝不是被突辽人从那个平静的李泉庄撵到了威北营。

      接下来的枪术课程,李得一教的格外认真,孩子们心中憋着一口气,都使劲儿认真练着。这一上午的功夫,李得一只教了孩子们一招,就是端平了枪,然后出枪往正前方刺杀。这招看着简单,却对练习者的臂力,眼手协调能力都有极高的要求。这招看着简单,其实还真有个名堂,唤作中平枪,俗话说中平枪,枪中王,中间一点最难防。李得一当然不知道这些,这都是昨晚他躺下时识海震荡睡不着,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浮现出来的东西。他自从读了《太祖定乱演义》之后,识海便常常浮现出一些书中描绘的情节。这本书多被当世人当做休闲记事小说来看,最多也就是说说书中兵法运用的不错,却从没有人把书中的描述当真。好多人都说那书中所写过于夸大,纯属后人牵强附会,比如太祖起兵之初曾帅领一百多精锐亲兵正面击溃数万来犯的流民贼寇,这怎么看都觉得是不可能办到之事。还有人信誓旦旦说什么:“别说数万流民,就是数万头羊,一百人想要赶走也要费不少事。”说这话的一看就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干净文人,他们根本没放过羊,不知道再大的羊群,只要控制住了头羊,所有的羊都会老实跟你走。

      然而李得一却觉得书中写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他就亲自参与过两百骑兵击垮两万突辽部落精锐骑兵的战事。威北营这些年剩下的最后那点老兵,非常接近书中描绘的太祖亲手训练出来的精锐。这些老兵临战勇猛,又服从军令,前进则数百人若铁墙般勇猛推进,列阵则如刀削斧刻一般整齐划一,即使面对着十倍之敌,将领一下,也是有进无退,刀山火海也不畏惧。威北营这些老兵在战阵上的威风,李得一是亲眼见识过得,故此他越发怀疑后人质疑批评此书夸大事实,只因后人无法练出如太祖一般的精兵,指挥作战也无法如太祖一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其实说穿了,不过是嫉妒之心作祟,我做不到,我就说你也是假的,反正你已经是历史上的人了,拿不出证据来反驳我。即便有人拿出了证据,李得一窃以为那些人也会拼命证明这些证据都是伪证。当然了,还有一些已经投靠了突辽人的【创建和谐家园】文人,他们批评平周朝开国太祖的战绩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摇尾讨好自己的新主子,以期能得到新主子赏赐的一块狗骨头罢了。

      李得一会让孩子们练习枪术刺杀,只是因为《太祖定乱演义》讲到太祖练兵时,明确写出太祖初期只练长枪兵一种兵士,而且只练这一招刺杀。然而就是这么单调的兵种,简单的招式,却在太祖起兵初期战胜了无数强敌。今人谈到这段,往往都对此呲之以鼻,认为是后来之人牵强附会。李得一却觉得太祖乃是真正知兵之人,因为他三爷爷当初教他刀法,统共就教了两招,并且亲口说过,即便学的多了,若是练不精,战场上一样要丢掉性命,还不如只练这两招,把这两招练得精熟,到了战场上与人搏命,杀与被杀,也就是一刀的事儿,哪有那许多花哨。

      那时候幼年的李得一还不明白三爷爷的深意,现如今李得一却是明白了。一名普通的兵士,上了阵顶多身上穿个皮甲,那就了不得了。李得一刚来威北营的时候只有那些百战老兵才有皮甲穿,普通兵士上阵能有件厚布衣裳就不错了。身上没甲,就无法抵御刀剑,打起来之后就只有一种结果,要么你先砍死别人,要么你被别人先砍死。因为大家都一样,都没甲穿,被先砍中就会死掉,谁能抢先砍中对方,那才有可能活下来。在这种情况之下,显然是把一招练熟,练透的人更有优势,所谓千招会,不如一招精。

      一上午的工夫,也仅仅是让孩子们知道知道枪如何使罢了,并不能练出什么东西。李得一看看近晌午了,便宣布下课,让孩子们略歇歇一阵,就带着他们去吃晌饭。吃罢了晌饭,李得一没再去铁匠营打铁,而是去找师父拉呱,溜达着来到了师父的屋子里。

      不出所料,这工夫孙老医官正在屋中喝酒。孙老医官随着年岁渐高,身上的伤痛也越来越严重,这些陈年老伤不是药物所能医治的,无奈之下,只有借着酒劲儿孙老医官才能轻松一阵子。孙老医官喝着小酒,嘴里哼哼着不知什么调,桌上摆着一碗不知什么汤,闻着味儿就有股子药香。

      李得一正纳闷谁给炖的药汤呢,就听师父美滋滋地说道:“子孝不如媳孝啊,来瞅瞅,这是你嫂子知道为师的老伤病症之后,亲自下厨熬制的滋补药汤,药方子都是她们家祖传的,最是能活血化瘀。”李得一憨憨说道:“俺跟师哥也很孝顺您老人家,就是不会熬汤罢了。”孙老医官把小徒弟叫到跟前,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问道:“好徒儿,你告诉为师,你师哥有没有说他打算什么时候成亲?”一般上了岁数的老人家问这事儿,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抱孙子上。

      “这俺不知道,不过俺听师哥答应三年后会出兵帮着嫂子娘家去打洛都城。”李得一老实答道。孙老医官浑然不在意徒弟许诺出兵之事,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傻小子,我还当他开窍了。还等什么三年啊,不趁着这工夫,天时地利人和,把好事办了,也好早点给我老人家生个大孙子出来,让他师父我也享受享受这含饴弄孙的乐趣。”李得一如今也是懂事儿的了,跟着说道:“师父,那哪儿行啊,嫂子可是名门闺秀,这婚事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万万不成的。”孙老医官经李得一提醒,好似才想起来一般:“哎呀,这些天晚上光做梦了,梦见的全是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忘了成亲这个麻烦事。哎,我老人家还得等上三年。”感慨完,孙老医官喝了一盅酒,开始上下仔细打量着李得一。

      李得一被师父瞅的头皮发麻,赶紧说道:“师父,你瞅俺有啥用啊,俺还小,给您生个大孙子这事儿且使不上劲儿呢。俺如今大仇未报,根本没有成家的打算,你瞅俺也没用。”孙老医官伸手敲了李得一脑门一下:“想啥呢,师父是瞅着你奇怪,昨天晌午来陪着师父喝酒也就罢了,咋今天又来了?你该不是馋酒了吧,不行,今天不能给你酒喝了,你还没长全乎呢,喝多了识海会受影响。”

      “师父,俺今天不是来陪您喝酒的,昨天陪着您喝得就有点多了。今天要是还喝酒,要让师哥知道了,俺非得挨打不行。”李得一赶紧摇头说道。“师父,你跟俺讲讲狄大帅当年的事儿吧,俺想听听。”李得一说出了晌午来找师父的目的。

      孙老医官听李得一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坐直了说道:“为师可是听说了上午你跟那帮孩子的事儿,怎么着?想学当年狄大帅了?”李得一惊讶道:“俺是从《太祖定乱演义》上看了,觉得挺好就教给孩子们练练。狄大帅当年那么厉害,俺三爷爷又曾在他手下当过兵,对狄大帅也推崇的很。所以俺也想知道知道狄大帅打仗的那些事儿。”

      嘿嘿笑了一阵,孙老医官自斟自饮了一盅,说道:“那你可就问对人了,为师当年曾做过狄大帅帐下的书记官,专管那些兵书文案的勾当,那些事儿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现如今回想起来,就若仍在眼前一般吶。”说完,孙老医官眼睛眯起,陷入了回忆当中。

      “那你赶紧跟俺讲讲呗,俺就喜欢听这些故事。”李得一见师父自己回忆上了,忍不住催促道。“先讲那一段呢?故事太多了,师父一时不知该先说哪段了?”

      李得一兴匆匆的说道:“师父,那你先说当年狄大帅一拳把突辽那个什么国师打吐血的故事吧。俺三爷爷活着的时候总跟俺拉这段。”

      第六十三章 前尘旧事

      孙老医官把手里酒盅往桌上重重一放,瞪着李得一提高了嗓门问道:“你听谁说的狄大帅一拳把突辽国师打得吐血的?”李得一也没多想,随口答道:“俺三爷爷以前跟俺说的。俺三爷爷还说那突辽国师吐出来的血染红了天上的云,咱西北这地儿,太阳落山时的血云都是那年突辽国师吐出来的血给染的。”孙老医官听了之后哈哈大笑了一阵,直笑到眼泪都出来了。李得一被师父笑的有点发毛,忍不住催促道:“师父,您老先别笑了,赶紧给俺讲讲是怎么回事吧。”

      孙老医官笑够了,喘口气好容易平复下来,说道:“这个李有水,当年大帅教他们这帮精锐战兵读书识字,就他最挠头。因为这个你三爷爷当年没少挨大帅的板子,他平日里不喜自己读书,却偏偏极爱听人说书。他跟你说这个,那都是说书人嘴里编出来的词儿。一个人统共才多少血水,能染红天上的云彩?就算有,吐得了那么高么?”李得一纳闷道:“俺三爷爷说当时狄大帅跟突辽国师是在天上打的,吐血吐的高,能染红天上的云彩也不稀奇吧?”此刻的李得一,完全就是个被长辈的故事毒害过的无知少年啊。他三爷爷李有水当年光顾自己说的爽了,完全没顾忌在他身边听故事的李得一把胡编夸张过得故事当了真的听。过去这么多年了,还一直以为天上的火烧云是当年范大国师吐血染红的,直到今天说出来,被师父好一顿嘲笑。

      听自己的小徒弟这么说,孙老医官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拍着桌子笑问:“李有水当年真是这么跟你说的?还真难为他了,好好个事儿让他瞎编成这样,不去当说书先生可惜了,哈哈哈……”李得一这下也不敢替三爷爷说话了,只能在旁边呆坐着等师父啥时候笑够了,好把这段事儿问问清楚。

      孙老医官这回一直笑到满面通红,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瞅了一眼李得一说道:“方才勾起为师的一些陈年旧事,一时情绪激荡,没控制住,哈哈。话说到哪儿了?”李得一偷着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师父,您刚才说到俺三爷爷那时喜欢听人说书。俺不想听这,您还是给俺讲讲狄大帅当年如何挫败突辽国师的吧。”孙老医官自斟了一盅,回忆道:“哦对对,其实当年是这么回事。突辽人那时候尚未有今天这么强大,不过是个草原上较大的部落而已。然而他们却有一位野心勃勃的大汗,一心想要统一草原各部。那位突辽阿史那大汗为了扩充自己部落的实力,那时候年年都会带人前来犯边,年年都要杀入关内大肆掳掠一番,边镇各地是苦不堪言。”

      李得一忍不住打岔道:“那时候边军都是干什么吃的,就任由突辽人肆虐?咱威北营呢?”孙老医官白了徒弟一眼,看来李得一这翻白眼也是从他师父那儿学的。“那时候还没有咱威北营呢。直到后来,朝廷里的那群能臣精英们总算英明了一次,火线提拔了一位熟谙兵事的五品年轻小将军总督北门关这一段的兵事,以防备突辽入寇。这位五品年轻将军就是后来创建咱们威北营的狄大帅。狄大帅当时不过是个五品团级将军,职务是北门关守备都督,他到任之后首先是大力犒赏兵士,借机选拔出一批年轻上进的兵士作为亲兵护卫,由此打下了咱威北营的老底子。接着就是整顿军务,修整各处边墙,堡寨,并且严禁各处堡寨的兵士擅自出战迎击突辽人。就这么着两三年,突辽人来了咱们只是据城死守,突辽人也没占着啥大便宜。突辽人要是忍不住绕过咱们的防线深入关内劫掠,咱们就趁机截断他们的后路。”

      “师父,怎么截断突辽人的后路?他们都骑着马呢,来去如风。”李得一打断了师父,忍不住提问道。

      “傻小子,当时狄大帅虽然竭力经营边关防线,由于时日尚短,再加上钱财紧缺,边关还是处处漏风,突辽人可以从各个口子钻进来。但是,当突辽人在关内劫掠一番之后,他们的马匹上驮满了劫掠来的财货,和女子。再想走那些狭窄小路出关,就行不通了,那些小路大都崎岖难行,最窄处仅容一马独行,旁边多是十几仗的悬崖,他们的战马驮满劫掠的财货女子走这些小路返回,无异于找死。所以他们只能走大路,大路上虽然有咱们的兵士堵截,但当时咱们没有骑兵,突辽人只要冲过防线,咱们就追不上他们了,然后就能带着满满的收获安全返回草原,还是很划算。”孙老医官耐心解释道。

      说到这儿,孙老医官把那碗汤端起来一口气喝光,接着让李得一烧上一壶热水,换上了茶碗。李得一趁机插话道:“狄大帅这么打法虽然憋屈,可突辽人占不着多少便宜,他们也难受。”孙老医官说道:“你懂什么,那时候边军的战力可是稀松的很,只有狄大帅那些亲兵尚可一战。若是贸然出战,只能给突辽人白送战功,到头来各处边关要塞失守,突辽人就可大举乘虚而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李得一另起话头,接着问道:“师父,照这样下去,怎么会有后来的那场大战?突辽人年年来劫掠一番,不过是小打小闹……”孙老医官让李得一把窗户打开通通风,接着说道:“所以说你知道的还太少,需要多看多学。”

      “我先头说了,狄大帅犒赏士卒,修整各处堡垒要塞,这都得花钱的你知道不?没钱哪能办成这些事儿。狄大帅上任这两三年,虽然勉强防住了突辽人,还趁着突辽人深入内地劫掠时拦住他们的退路,打了几场胜仗,可钱也花的差不多了,朝廷当初狄大帅上任时答应给的钱,后半截一直拖着没给,据说当时这笔钱被天子用来给新纳的宠妃盖房子了。没钱可使唤不动边军那帮老爷兵,狄大帅最后迫于无奈只能打起了茶马贸易的心思,这事儿我昨天跟你说过,你还记得吧?”

      “俺记着吶,就因为这事儿得罪了朝中的权贵么。”李得一答道。孙老医官点点头接着说道:“史载咱们平周朝自打一百五十年前的土堡事变之后,丢失了北门关以北大片的草场,也就失去了塞外的养马场,便渐渐失去了那些良马。北门关是后来狄大帅修建的,原来不过有个旧北口,一百五十年前那以北大片草场都是咱们平周朝的养马场。可自打土堡事变之后,平周朝便关闭了边关榷场,再也没有与草原各部进行过茶马贸易,彻底与北面草原的夷族各部断绝了往来。你说说这么些年,咱们平周朝廷权贵大臣骑的那些良马都是打哪儿来的?”

      挠了挠头,没想到师父忽然问这个,李得一寻思了一阵说道:“既然明着没法找草原上的部落买马,咱们又丢失了养马地,没法自己养活良马,那只能偷着来了?”孙老医官呵呵笑道:“还算不错,有点小聪明。这么些年,边军的战马主要就靠暗中与草原各部交易得来。这其中,各级军将,朝中大臣,权贵,沿边各府的世家大族无不参与其中,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后来为师也了解到一些内幕,还不光是茶砖换战马这么简单,这帮为了赚钱毫无顾忌的世家大族,甚至把上好的兵械,甲胄都偷偷拉到草原上去贩卖,只是为了挣回那一箱箱的金银宝石。不知当他们看到,当初自己贩卖出去的刀剑反过来把自己积攒了几代人的财富劫掠一空,把靠着这财富延绵数代的繁华家族屠戮干净是什么感觉,嘿嘿……”说到这儿,孙老医官止不住冷笑了几声。

      “当年狄大帅为了整顿边军防务,不得不插手茶马贸易,而且与当时草原上几个较大的大部落也暗中有了贸易协定,这么一来,狄大帅虽然有了钱整顿军务,却也从那些既得利益的豪门权贵身上剜下了一大块肉来,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他们怎能善罢甘休。”孙老医官喝了口热茶,缓缓接着说道:“这后面发生的事儿我昨天跟你提过,就不必再说了。”李得一听了半天,忍不住打断道:“师父,您说了半天,还没说到底为啥突辽国师会来进犯呢。光说狄大帅为啥会被权贵豪门暗下黑手去了。”

      孙老医官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点头说道:“噢,对对,咱们再说说这位范国师。坊间谣传他原是我朝有功名的读书人,有朝廷公试的初级功名在身,后不知因何事投了突辽人。他本人聪慧过人,兼之相貌堂堂,又修过原气,本事也大,很快便因屡次为突辽大汗出谋划策而受到重视。至于说他是突辽国师,那就纯属说书人胡编的,不过是为了名头响亮好吸引百姓前来听书而已。突辽人去年才建城立国,几十年前突辽人就是个草原上的部落而已,哪来的国师。”李得一听到这儿,忍不住把师父的话头打断,插嘴道:“师父,那范国师干了这么多坏事,不应该是个形容猥琐,卑鄙狡诈之徒么,怎么会是相貌堂堂,还聪慧过人?”

      好好地思路屡次被打断,孙老医官不满道:“你这傻小子,从哪儿听来的这些?都是你三爷爷给你讲的?这李有水,简直胡说八道误人子弟。为师当年在战场上亲见过那范国师样貌的,却是仪表堂堂的伟男子。”李得一仍不相信道:“这样相貌堂堂的人不都该是忠心报国的忠义之士么?他还有平周朝的初级功名在身,何必屈身给突辽人当跪奴?”孙老医官哈哈笑道:“这可就难说了,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后肮脏龌龊的人多了去了。再说【创建和谐家园】的事儿,这平周朝廷最后这百十年间也没少干。前两年青州府还曾闹过民乱,劫了当时蔡太师的生辰纲,不就是有朝廷功名的读书人纠结一伙强人占山为王么?人家还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呢,说是要为朝廷铲除奸臣。”

      “还有这事儿?”李得一惊讶道,直觉自己今天所听的东西,彻底颠覆了以往的观念。

      “为师还能熊你?这范国师,现在突辽已经建国,按他的功绩,也称得上国师了。这范国师原是极东临海之地海东府人,那里也是沿边之地,他恐怕也是见惯了朝廷军队的腐烂无能,见惯了地方官府刮地三尺,贪婪无厌的嘴脸。官府只顾自己横征暴敛,却丝毫不顾当地百姓死活。说不得他就是看不惯这些阴暗肮脏的事,又报国无门,一怒之下投了突辽人,想要借异族之手杀光这些丑恶的人。然而他到底因何投奔突辽人,是为了自家的功名富贵,还是别的?这背后的事情恐怕是无人能知咯。”孙老医官语气中透出一股嘲讽之气,淡淡说道。

      “后来呢?”李得一催促道。

      “后来,后来那突辽的阿史那大汗在狄大帅手下连吃了两三年亏,也没捞着什么便宜,他的部落就有些吃不消,开始有怨言。那位范国师赶紧就给他们大汗出主意,说是先假意向平周朝廷表示顺服,趁机要求重开边关榷场,靠着茶马贸易恢复部落的气力,以图日后雄起。那突辽大汗就派遣使者假意向朝廷透顺,并要求重开边关榷场。朝廷当然不会同意,因为边关榷场若是重开,那些权贵大臣,地方豪阀背地里的买卖就做不下去了,有他们在背后运作,朝廷肯定也不会答应这个要求。狄大帅也知道这位野心勃勃的阿史那家族的大汗不会轻易屈服,于是暗中只与草原上其他大部落进行交易,试图扶持其他部落,以对抗突辽人。然而那些被闪亮的枚金钱晃瞎了眼的权贵大臣,地方豪强却毫无顾忌的继续暗中与突辽人做买卖,狄大帅凭借边军之利,把持了草原上数个大部落间的交易,他们就加倍在突辽人部落身上找回来,粮食,刀剑,铠甲,茶叶,只要挣钱没有他们不敢卖的。”孙老医官脸上的神情好似陷入回忆一般,把当年的事儿徐徐道出。

      “师父俺咋听着狄大帅也不像好人啊,他不也与草原上的夷族暗中做着买卖么。”李得一听了一阵,张嘴说道。

      孙老医官不满道:“你小孩家懂什么,狄大帅当年只用茶叶和布匹与夷族交换战马和他们特产的青盐,粮食和刀剑那是绝不允许出关的。再说没有战马,你让将士们骑着驴去跟突辽骑兵拼命么?朝廷不思进取,得过且过,从不为边军补充战马,供给的都是些老弱不堪驱使的驮马,军饷也常有克扣,若不是有狄大帅撑着,早几十年突辽人就打进来了。赶紧给师父倒茶!拉这些陈年旧事,师尊我嘴都干了,你师哥哪去了?自打他有了媳妇,也不长来为师这儿了。”

      “昨天还盼着师哥早点给你生个孙子呐,今天就嫌人不来看你,师父,你老糊涂了吧?”李得一淘气地说道。“胡说!你师父我年纪虽然大了,但精神头好着呢,今天就是被你这小崽子闹得,缠着我讲这些旧事,师父我都有些疲乏了。”李得一立马顺竿往上就爬,“师父,让俺给你捏捏,俺往常看师哥给您捏的时候也偷着学了点,预备着孝顺您来着。”

      “嗯,还算你小崽子还有点孝心。啊!轻点!你好歹也是气壮境了,又天天去锤铁块,手上力气也不小了。怎么着?想捏碎为师这把老骨头啊!”孙老医官佯装恼怒道。李得一不管他,手上接着使力道:“俺那时候都看见了,师哥说来着,你这身老筋,老皮的,不使劲捏不松快。师父你忍着点,俺可用劲了!”

      “啊!!松快……哎,你小子跟你师哥学的不错啊。”孙老医官怪叫了一声,满意道。“师父,您别光顾着舒坦啊,接着拉呱啊,还没拉完呢。”李得一手上用劲,嘴里也不闲着,紧着催促师父接着往下拉。

      “刚才说哪儿了?哦,阿史那家族通过大规模的暗中与平周朝豪门权贵交易,过了两年渐渐恢复了气力。但是私下交易虽然对他们有利,可那帮商人都是垄断了这买卖,价格奇高不说,而且也只有他们敢卖刀剑和粮食,其他的商路又都在狄大帅手中把持着,突辽人被迫只能与这些有权贵豪阀背景的商人做买卖,别无他途,故此也吃了不少闷亏。然后这位范国师就旧事重提,要求平周朝打开边关榷场。这次突辽人是有备而来,他们预备着从狄大帅把守的北门关突破,彻底打垮这股最强的边军之后,用武力迫使朝廷答应他们的请求,重开榷场。即便到时候朝廷不答应,他们打败了狄大帅,也就顺利把北门关这部分商路抓在了手中,即便不开边关榷场,也可以使他们的部落更加壮大。狄大帅这些年也在草原上布下了不少暗探,早早的就知道了突辽人的打算,也开始整军备战。”

      喝了口茶,孙老医官接着说道:“那时候威北营打仗可不跟现在一样,就出动个一二百号骑兵,连粮食都不用多备,背在后背上杀出去就得了。那时的威北营经过狄大帅几年经营,光是精锐骑兵就有三万之数,披甲步兵两万,辅兵和民壮都算上,统共加起来也有十余万的人马。大军备战,光拉来的粮草就堆满了几十个仓库。来往的民壮,随军商户,更是不计其数。”孙老医官忍不住边说边比划着,脸上显出迷醉的神情,好似又回到了当年那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金戈铁马之时。

      “师父,师父,醒醒,接着往下拉啊。”李得一又把孙老医官从美好的回忆之中叫醒。

      “臭小子!”被徒儿从美好的回忆中叫醒,孙老医官忍不住骂了一句,接着说道:“突辽人出兵作战,历来一定要等到秋高马肥,战马的马力正是一年中最充足的时候。那年秋,突辽人果然来了。铺天盖地的十五万人马,连着随军当做军粮的牛羊,家眷,跪奴,营帐连绵数十里,真是一眼望不到边际。要是按照以往,突辽人打仗,无非就是那几个套路,先让跪奴冲阵,冲下来,后面的精锐骑兵就一拥而上,冲不下来,精锐骑兵就想法绕道,走后面猛捅一记。若是这两招不奏效,就开始玩边逃边打那套把戏,利用胯下的良马拖垮追击的敌人之后再反攻。可那年的突辽人不一样,有了那位范国师出谋划策,突辽人居然改变了策略。”

      第六十四章 那场残酷的战争

      “这仗刚开始,突辽人还是中规中矩的老样子,不停派出小股斥候部队抄小路深入关内,四下劫掠,杀人放火打草谷,顺便探查咱威北营的军情。这些斥候骑着马在关内来回驰骋,总要走平坦的道路,不能一直在山中隐藏,不然哪里搞得到咱们的军情。针对这点,狄大帅也迅速做出了应对,派出兵马扼守关内各处路口要隘,等突辽人斥候想要冲关时,痛下杀手将其击杀。可惜如此一来,关内有些山沟里的村庄就照顾不到,遭了秧,这场仗还没正式开打,就先死伤了不少无辜百姓。”孙老医官缓缓诉说着当年那场战事。“哎,倒霉的总是俺们这些小老百姓。纵使狄大帅那样英明神武的人,也难以护俺们周全。”李得一跟着感慨了一句。

      说完这句话,李得一猛然察觉到师父微眯着的眼中精芒一闪而过,说话的声调忽然高了起来:“那年,突辽人居然打起了粮草的注意,打算先断狄大帅的粮道。当时的北门关因为新修成不久,内里地方狭小,容纳不下这十万人马嚼用的粮食,狄大帅于是把大部分存粮都藏在一个叫满仓县的地方,那是一个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山谷小路通往外面,易守难攻的小县城。狄大帅的存粮地虽说对外严格保密,可万万没想到,居然被朝中那帮丧心病狂的权贵大臣通过胁迫满仓县令给发现了。那帮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狗东西,转手就把这情报高价卖给了突辽人。突辽大汗得到这个消息,正面以大军压境,浩浩荡荡开往北门关,佯装要硬攻北门关,暗中却派麾下最精锐的骑兵,金帐护卫骑兵三千,走青羊峡小路绕过北门关,企图偷袭满仓县,一把火烧掉咱们十万大军的军粮。”

      “这帮权贵豪阀也太肆无忌惮了,这么重要的军国大事,他们都敢卖情报给突辽人!?简直是一帮眼中只有枚金钱的畜牲!”李得一听到这儿,忍不住破口大骂。孙老医官嘿嘿冷笑了一阵,说道:“他们哪管什么军国大事,在他们眼中,突辽人不过是疥癣之疾,手下把持着几个大部落商路的狄大帅,才是他们急欲除之而后快的大敌。”李得一撇着嘴,嘲笑道:“可惜他们除去狄大帅之后,不过二十年,他们眼中的疥癣之疾就杀光了他们的族人,掠光了他们几代人昧着良心积攒下的财富,把当年让他们赚走的钱通通抢了回去不说,还成倍的要了不少利息去。”

      “这话说的一点没错啊,哈哈,如今这中神城中的权贵豪阀,内阁大臣,北方中路的这些地方大族,连着他们当年造下的孽,一起被突辽人杀了个精光,烧了个干净。”孙老医官说完,痛快的把剩下的那点酒一饮而尽,把酒盅往桌上一扣,抬手又倒满一盅。“据说那位中神城有名的蔡太师,这老贼倒是滑头,中神城破时,居然让他逃了。他带着几大车金银珠宝仓惶南逃,结果偏偏没带一点粮食。南逃的路上,饿急了眼,想买点吃食,结果沿途百姓都恨他贪鄙弄权,弄垮了平周朝廷,不论他花多少钱,一粒粮食都不肯卖。到最后,这位家资巨万的蔡太师,居然是守着几大车金银珠宝,活活得饿死了。这还真真是报应了,苍天一个也没绕过啊。”孙老医官说完这段轶事,端起酒盅痛快地一饮而尽。李得一插嘴道:“是不是哪个当初突辽人大兵围城,却在中神城中大肆召开百鸡宴的那位蔡太师?”“没错,正是他!”“这老贼!死得好!活该饿死他!”

      李得一坐在那儿等着师父接着往下拉,孙老医官对着他把眼一瞪:“这都什么工夫了?你下午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剩下的等明天再拉给你听。师父我嘴里的唾沫都说干了,今天就到这儿,剩下的明天再说。”师父已经发了话,李得一只得老老实实去打铁去了,顺道又跟老铁头请教了一番。

      虽然故事只听了一半,但李得一还是老实的把该干的干了,第二天照旧给孩子们上识字课,练习枪术刺杀,站队列,踢正步。晌午带着孩子们吃完饭,李得一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师父那儿,兴匆匆一进门,师父孙老医官还没吃完饭呢。

      “果然跟你三爷爷李有水一个熊样,他当年听书若是被人勾住,那第二天必是风雨无阻头一个赶到场,好接着听。刚吃完饭就这么跑,别伤着脏腑,先坐那静静,等师父吃完饭接着跟你拉。”孙老医官嘴上这么说着,其实他老人家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最近威北营该忙的事儿都忙完了,练兵有三位把总看着,也用不上他,他老人家其实挺闲的,正好李得一这时候跑上门来听他拉呱,他老人家也算有了事干。“反正闲着无事,训训小徒弟也是好的么。”越老越不尊的孙老医官心中美滋滋想着。

      坐那等着师父吃完晌饭,剩下一碟子花生米,再把烫好的酒往酒盅里一倒。孙老医官问一句:“昨天拉到哪儿了?”这就开始了。

      “师父,昨天您说到突辽人派出骑兵想烧狄大帅的军粮。”李得一赶紧接话道。孙老医官点头道:“唔,正是。突辽人花大价钱买来了这个情报,确认之后便立即行动了起来。此刻,狄大帅对突辽人的秘密行动却一无所知,他当时万万没想到朝中的权贵会丧心病狂到要借突辽人的刀杀死他。狄大帅当初选择满仓这个地方来存储军粮,实在是精挑细选过的,此地只有一条山谷小路可以进出,虽说粮食往来运送要费不少劲,可粮食安全也就有了保障,只需五百精锐兵丁死守这小路口,任你来再多的人,一时也难以攻破。”

      孙老医官说到这儿,忽然说道:“你三爷爷当初就是这一战打出了名堂,才得了大帅的青眼。”李得一赶紧催促道:“师父,您接着拉,别停下,俺还等着听那,俺三爷爷是怎么打出名堂的?”

      孙老医官喝一口酒:“当时突辽人虽说偷着派了三千人走青羊峡小路绕过了北门关,可等他们带着细作来到满仓县外那条山谷面前,也傻了眼,窄窄的一条路,最宽处才能容纳两马并行,多一分都过不去。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冲了。里面守卫的兵丁虽说没想到突辽人会绕到这里来,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死死挡住了这伙突辽精锐金帐骑兵,并且燃起了求救的烽火。”

      “当时情况非常危急,关下十五万突辽大军一触即发,后方粮仓又被突辽人偷袭,最要命的是,当时并不知道此刻有多少突辽人正在攻打后方满仓县。狄大帅当时是万万不能离关亲自前去救援的,他必须坐镇关内,否则关内士气必然大乱,突辽人若是趁机发动攻城,恐怕当即就会溃败。若是随便派个人去,带多少兵马就成了问题,带的少了万一救不下来,整个大军就要断粮,若是带的多了,关内守军力量又怕不足。在这个为难的关头,你那三爷爷仗着自己性子愣,一根筋,居然拍着胸脯跟狄大帅保证说:只要给他两千骑兵,不管突辽人此刻有多少人正在后方偷袭满仓县,他保证能打垮他们救下粮食,并且当场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打垮这股偷袭的突辽人马,他甘愿提头来见。”孙老医官缓缓回忆道。

      “乖乖,没想到俺三爷爷当年那么勇猛。”李得一嘴里赞叹道,他实在想不出庄里那个教了他两招刀法,瘸了一条腿的老人,原来年轻时是这样勇猛无双的大英雄。“勇猛?他就是一根筋,仗着自己有几分胆子,敢跟突辽人拼命罢了。”孙老医官自己斟满一盅酒,不屑道。虽然师父嘴上这么说,但李得一从话音里听得出来,师父其实有点替三爷爷可惜的意思。

      孙老医官接着说道:“你那三爷爷带着大帅临时调拨给他的两千骑兵,奔着满仓县就赶了过来。嘿嘿,他虽然脑子一根筋,可却很喜欢套用那些说书人编讲的书本里的事儿。他临出关时,故意多讨要了大量的旗帜,让每个兵士身上都绑上三四根旗帜,还故意在马尾巴上拴上树枝,走路时弄出大量的灰尘。学着书中那样故弄玄虚,想让突辽人以为自己是大军前来救援,先吓突辽人一跳再说。他这个套路,换个读过书的将领,一眼就能识破,偏他运气好,早些年,突辽人全都是些目不识丁的睁眼瞎。别说识字了,突辽人直到今天建国了,都还没有自己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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