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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老爷是做过官的人，最是明白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更何况还是救命之恩。

  　　他本做好了林家有所求就有所应的准备，没想到林大河半点儿不肯贪功，甚至还把功劳推倒了家里小侄女身上。

  　　这样林家对曲家的恩情，就转化成了两个小姑娘的情义，可谓是简单又纯真。

  　　他仔细瞧着林大河神色里很是诚恳，心头更是熨帖，反倒为了先前顾虑重重，不曾去林家登门道谢生了三分愧疚之心。

  　　“林家高义，我曲家记下了。”

  　　方杰在一旁也是听得眼睛亮晶晶，眼见如此，就笑道，“既然事情如此之巧，可真是两家的缘分了。曲大哥，是不是该摆酒庆贺啊，咱们喝个不醉不归？”

  　　曲老爷去了心事，也是心头舒畅，于是直接喊了小厮让厨房备酒席。

  　　很快，酒席就摆了上来。

  　　总共三人，一个辞官归家，一个半读书半经商，一个自幼离家，走过大江南北。这般围着一张桌子坐下，酒过三巡，微醺之下，都打开话匣子，书房里就热闹极了。

  　　待得方杰和林大河被小厮扶着，歪歪扭扭走出曲家大门，上了马车。

  　　曲老爷回去后宅，却见一家子老少居然都在等着他。

  　　曲夫人是个端庄温和的脾气，虽然埋怨他酒醉，到底还是张罗着要丫鬟上了水盆布巾，招呼他洗手净面，喝了醒酒汤。

  　　曲家老夫人一头银发，平日身子不好，轻易不出屋子，这会儿却依靠在圈椅里，问着儿子，“方家小子和林家人走了？”

  第99章 族人请求

  　　“走了，娘，林大河这人精明又不失分寸，是个不错的。儿子在外几年，也算阅人无数，倒是瞧着他兴许将来是个有些出息的。这些时日，我私下里也寻人问了林家事，风评极好。以后，可以同林家多走动一下。”

  　　林老爷方才可是借着酒劲儿，没少试探林大河，但林大河应的滴水不漏，行事又诚恳规矩，让他很是喜爱，言谈间就多了几分夸赞。

  　　曲清雅正趴了奶奶身旁，听得这话，就兴奋笑道，“奶奶，我就说娇娇家里都是好人，你们还不相信？她家里有十二个哥哥，都对她可好了。当日，她哥哥被猫抓烂了腿，流了那么多血，都没松开娇娇，我看着都疼呢。”

  　　曲老夫人听着好笑，拍拍孙女的小脸儿，笑道，“你呀，又羡慕人家小姑娘有哥哥了，是吧？没有法子啊，谁让你娘给你生的是姐姐和弟弟呢。”

  　　说着话儿，老太太也放了心，就道，“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睡儿。以后，就让二丫头同林家小丫头走动吧。咱们家里同林家还是不同，落了外人的眼，对林家也没有好处。”

  　　“是，娘。”

  　　曲老爷带了妻儿起身，恭敬送了老娘离开。

  　　曲大姑娘眼见妹妹眉开眼笑的模样，也同父母告辞，“爹，娘，我带妹妹也回去睡了。”

  　　“去吧。”

  　　曲夫人摆摆手，曲大姑娘就扯了妹妹一起回了东边的小院子。当日，大姑娘带了妹妹上街，走丢了妹妹，她是打定主意，万一妹妹出事，她也不活了。后来妹妹平安归来，她就狠哭了一场，然后时时刻刻把妹妹待在身边教导，离开一刻都是心慌。

  　　对于林家，她自然是感激的，甚至比家里人都要重几分。

  　　方才，她也看了林家姑娘给妹妹的回礼。说不上贵重，但样样都是费了心思的。特别是那果子，又红又水润，馋的家里弟弟流口水。在冬日里，居然把果子保存的这般好，可见林家也是分外疼宠孙女。妹妹有个这样的朋友，怎么说都是好事。

  　　“雅儿，你见过林姑娘，一会儿告诉我尺寸，我给林姑娘做个新斗篷。”

  　　“真的？”清雅欢喜坏了，当日娇娇还夸赞过姐姐的手艺呢。

  　　“谢谢姐姐！”

  　　“谢什么，又不是给你。”

  　　“那也要谢姐姐，娇娇可好了，我要和她做好朋友。”

  　　夜色里，姐妹俩斗着嘴走远了，留下一地的欢声笑语，很快也被北风吹跑了。

  　　再说林大河第二日寻了个机会，又跑了一趟老宅。林家众人听说，曲家姑娘同娇娇亲近，在顾家出言相帮，还有这么个缘故在其中，都是觉得惊奇。

  　　董氏是无条件觉得孙女千好万好，搂了孙女一顿夸，“俺家娇娇就是有福气，跑出去玩一会儿，就救了两条命。”

  　　冯氏想起当日的惊恐，难得反驳婆婆一句，“娘，你可不能纵着娇娇再跑出去，再吓一次，您可就得娶新儿媳了。”

  　　众人都是笑起来，娇娇也赶紧安慰老娘，“娘，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乱跑。”

  　　倒是老爷子干咳两声，替孙女解围，“既然曲家是个不错的人家，以后就让娇娇同曲家姑娘走动看看吧，但是咱们家里可不能挟恩让曲家如何。当日不过是顺手而为，又不是特意为了救曲家姑娘。以后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是，爹。”

  　　林家的日子当真如同老爷子所说，半点儿变化都没有。孩子们照旧早起读书半日，林大海林大江就带了林保林荣两个打制家具，董氏带着儿媳负责一日三餐，洗洗涮涮。娇娇白日同婶子学绣花，晚上就钻进空间，刻苦练习做个大力士。

  　　这般过了七八日，突然一个上午，村里里正和几个族老找来了林家。

  　　林老爷子不知道众人何意，但还是把人让进了屋子。

  　　林大海和林大江也是洗了手，进屋陪客。

  　　里正同几个族老神色都不错，不像有什么糟糕事，甚至点心端上去，一向最是直脾气的林九爷还吃了两块。

  　　林老爷子也不是喜欢绕圈子说话的性子，等着众人喝了半碗茶，就开口问道，“不知道几位老兄弟过来，可是有事？粮税交了，难道县里又有别的徭役派下来？”

  　　说着话儿，老爷子皱了眉头，冬日天寒，若是再有徭役，不说活计不好做，冻死人也是常事，实在是所有人闻之色变的苦事。

  　　里正赶紧摆手，“大伯，您想差了，不是县里有事，是…我们有个不情之请，想跟大伯商量一下。”

  　　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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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正脸色一僵，倒是林九爷哈哈大笑起来，嚷道，“来的路上我就说，有事同大哥直接说，你非要学城里人那一套。挨骂了吧？”

  　　里正干咳两声，有些无奈的重新开了口，“大伯，这不是族里人眼见你们家里的小子，每日读书习字，都是眼馋。于是托我来问问，能不能把各家的小子也送来读书，哪怕会写个自己名字，会算个二十文以内的加减，也是好的。总比整日关在家里招猫逗狗，或者惦记着出去疯跑要好很多。”

  　　“是啊，大哥，俺家的小子前几日背着他娘钻出去玩雪，结果回去就发热了，好不容易才捂了汗，否则怕是又要花银钱和药汤。”

  　　“我家也是，昨日非要把家里的猫架火盆烤，被猫差点儿挠花了脸。”

  　　“要我说啊，就是闲的。想咱们小时候，这个年纪早就出去做苦工了，活计干不完就没饭吃，哪有心思淘气啊。”

  　　几个老爷子七嘴八舌的帮腔，但怎么说都是心疼孙儿，想要孙儿学些本事，不要荒废了光阴。

  　　按理说，族人知道上进，这是好事。林老爷子本该支持，但林大山不在家，家里小子的功课一向都是小孙女在教授。若是小孙女再去教授族里小子，一来，他担心小孙女太累，二来也是不愿意小孙女早慧的名头传出去，带来什么祸事。

  　　毕竟箭射出头鸟，盛名之下难得安宁，这道理，老爷子太明白了。

  　　可是，族人求到头上，他若是不答应，又有些不近人情。

  第100章 利弊

  　　于是，他沉吟了一下，就道，“这事，我不能立刻就应下。我同家里商议一下，明日给你们消息。”

  　　“当然，这是大事，自然要商议一下。”

  　　族老和里正见林老爷子没有一口回绝，就很是欢喜。因为老爷子一向果决，既然犹豫，就是有成功的希望。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吃了点心，众人就告辞了。

  　　老爷子直接去了后院，娇娇刚刚带了哥哥们读过一篇论语，这会儿正监督哥哥们抄写三遍，加强记忆，她也没闲着，手里捏了个帕子，努力把细细的绣线堆砌成一个好看的老虎。可惜，她习学的时日太短，老虎怎么瞧着都像只大猫。

  　　眼见爷爷进来，小子们都是停了笔，纷纷喊着，“爷爷来了，爷爷快坐！”

  　　娇娇也是放下针线，笑眯眯扑了上去，“爷爷，你怎么来了？”

  　　老爷子抱了孙女坐在炕头，眼见孙儿们有的脸上还沾染了墨迹，就瞪了眼睛道，“你们是不是又淘气不听话？写个字，怎么还写脸上去了？”

  　　小子们互相看看，都是嘿嘿傻笑，不敢应声。

  　　老爷子扯过林安，见他手脸都是干干净净，心里就多爱了几分，又问了他的腿可否好利索了。

  　　林安笑的安静，一一应了，惹的其余兄弟们都是羡慕又佩服。他们虽然也知道爷爷疼爱他们，但爷爷一瞪眼睛，他们还是想跑出二里地之外。

  　　家里只有娇娇不怕爷爷，如今又多个安哥儿…

  　　老爷子也不理会几个互相挤眉弄眼的孙子，只望了娇娇说话，“娇娇，方才你三爷爷他们上门，说族里的小子们也想读书习字，求着咱们家里多教几个。我想着这是好事，但你四叔在顾家，要年前才回来，若是应下，就要你出面教授。爷爷想问问你，怎么样？”

  　　“这是好事啊，”娇娇猜到老爷子是心疼自己，于是笑嘻嘻抱了爷爷的胳膊，应道，“爷爷，上次我跑出去玩，咱们村里叔伯都出去寻我呢。就是先前村里交不上税银，也是咱家帮忙垫付的。都是姓林，回到村里分门户，走出去，人家可都说咱们是一家人。若是族里哥哥们也识字，以后有出息，对咱家也不是坏事。”

  　　老爷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宗族的力量，在大越有时候甚至会凌驾于律法之上。北地尚且好一些，听说南边，动不动就有村落自己处决了不守妇道的妇人，或者去村里偷盗的贼人。特别是世道艰难的时候，族人们抱成团，才能更容易生存，不受欺辱。

  　　但他生怕孙女不明白做了这个先生，她要面对的利弊各是什么。于是，有提点了两句。

  　　“爷爷是说，你若是出面教书，怕是村里妇人会说闲话儿，传出去不太好。”

  　　“爷爷可以跟族人事先说好，若是这点儿小事儿都做不到，以后咱家有什么好事，就不带族人了。若是他们做到了，那就是守诺重信，以后家里忙不过来，也可以放心寻他们搭把手儿了。”

  　　娇娇满不在乎，她一个五岁小姑娘，有什么名声可言。不过长辈替她打算，努力爱护她，她总是欢喜的。

  　　“还有，爷爷，这教识字的地方可不能在咱家。咱家不好让外人进进出出，但是家里不缺粮食，匀出一些，做个人情还成。”

  　　“你这丫头啊，这么小小的一团，怎么就这么多心眼儿。”老爷子眼见孙女说的头头是道，心里欢喜又感慨，抱了孙女拍了又拍，免不得又遗憾，小孙女若是孙子多好，将来林家光耀门楣简直是板上钉钉儿的事。

  　　可惜，她偏偏就是女儿身，即便教族里孩子读个书，都要顾及许多。

  　　其余一众小子们，还以为老爷子舍不得妹妹去教村里的淘气小子，就笑嘻嘻凑到跟前，嚷道，“爷爷，你放心，我们不会让妹妹受欺负的。”

  　　“你妹妹是当先生，谁敢欺负！”

  　　老爷子对孙儿们可没有孙女这么慈爱，生怕小子们被宠的没了样子。

  　　“好了，你们继续读书，我去寻里正说话。今冬太冷，总要寻个暖和地方，冻坏俺家娇娇可不成。”

  　　老爷子是个雷厉风行的脾气，说完话儿就径直出了门，留下小子们几乎要炸翻了天。

  　　“哈哈，等一起读书了，让二柱子看看，总笑话我冰尜没他抽的好，我也写几个大字，馋死他！”

  　　“我也是，大牛数铜钱都超不过五个呢。”

  　　娇娇也不理会哥哥们的得意，低头继续绣她的大猫，偶尔抽空凉凉添上一句，“还有两刻钟，抄不完文章的人没饭吃！”

  　　“哎呀，我还有一大半没写。”

  　　“妹妹，多宽限一会儿！”

  　　小子们这才想起还有功课没做，赶紧涌去桌子旁边，运笔如飞…

  　　再说林老爷子追着里正，前后脚就进了里正家门。正好几个老爷子也没散去，见他过来就笑了起来。

  　　“我猜，大哥定然是来说好事的。”

  　　“这还用说嘛，大哥一向最仗义。”

  　　林老爷子摆手，“你们也不用给我戴高帽子，这是全族的大事，我怎么也要尽力。教授读书识字的人，我家里出。但是，地方你们要安排明白了，一定暖和干净，不好冻着孩子们。”

  　　“这个是自然，”里正一时欢喜，倒没注意老爷子话里有话，“我早就盘算好了，咱们宗祠正房供奉祖先，两侧厢房可都闲着呢。明日就把西厢房拾掇出来，大炕烧热，地上搭两个土炉子，怎么也冻不到孩子们。”

  　　其余几个族老也道，“秋日时候，家家都没少打柴，谁家送孩子来读书，就带几捆柴过来，总不会缺了柴烧。”

  　　林老爷子也是点头，应道，“这天儿太冷了，我看不如在东厢搭两口大灶儿。我家如今日子好过很多，就再多送一些粮食来。孩子们每日上午读书，中间加顿饭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一冬，学学写算，也长长个子。”

  　　众人听得都是意外又欢喜，里正赶紧推拒，“大伯，族里孩子沾光儿跟着学写算就好了，怎么能再要您出粮食？”

  　　“别跟我客套了，我家里如今也是有，若是没有，你们就是榨干我的老骨头也没有一粒米。”

  　　林老爷子豪爽的挥挥手，又道，“你们若是过意不去，谁家婆娘做饭好，家里冬菜多，也都送些过来就是了。族里齐心合力，怎么也把孩子们都养成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