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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蹲在地上,拿起一个压扁了以减少体积的罐头,抬头对范天澜说道,“这个应该有点作用。”
“如果能够切割出来,可以加工成为刀刃,”范天澜也伸手拿起一个,一点点把罐头的铁皮扳回原本的形状,但就算是他的力气,在没有裂口的铁皮上撕下需要的部分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那就需要一些工具。”云深说。他站起来,从左手的中指上褪下一枚黑色的指环,绕着指环抚过一圈,两指捏着指环的边向外拉,看起来毫不费力地将它扩大成为一个近五十公分的圆环,然后两手扶着它立在眼前,松手之后,这有着纤细边缘的圆环就这样不依靠任何东西地停留在空中了。
范天澜知道这个人拥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他曾经听说过某些法师和炼金术师一直打算在空间上有所突破所突破,但时至今日,即使是其中的天才者也没产生过什么建设性的成果。在他从遇到他的主人之后不久,他就知道这个人能够“无中生有”,从不知名的空间获得他需要的——但真正目睹他使用能力还是第一次。
纤细的黑色圆环浮在空中,好像它原本就是在那里。云深抬起手,伸向圆环的中心,在那个原本只有空气存在的平面上,产生了微微的涟漪,从中见到的景物仿佛水中的倒影一样模糊了起来。
范天澜紧紧地盯着云深的动作,他的主人已经将半支手臂都伸了进去,在他的角度,只能看着那个人的手臂消失在圆环之中。
在另一个世界,一个仍处于积极上升期的巨大国家中的某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一位穿着银灰色衬衫的青年在只铺了一层床垫的床上睁开了眼睛。这双眼睛的瞳孔是非常纯粹的黑色,和他白得发惨的皮肤一样,有种毫无人气的精致感。
他从床上下来,站在地上,环视了一遍他的房间,接着迈步向某个方向走去,每一步之间都是相同的距离,连一毫米的误差都不存在。在寂静的空气中,他无声无息地走到一个箱子面前——这个房间里堆满了这种搬家专用纸箱,他弯下腰,伸手慢慢撕掉封条,打开这个沉重的箱子,从整理得有些杂乱的内部抽出一样东西,即使在拉上了窗帘光线昏暗的室内,那件物品依旧反射着冰冷锋利的光芒。
云深将手抽了出来,把手上的菜刀递给范天澜,后者默默地接过来,看着他继续拿出各种样式和材质都非常特殊的金属工具。接受第一件的时候,他简直不能相信有谁会用如此完美的金属打造这种设计完全失败的武器,手柄短得毫无必要,刃太宽,刀体太薄,恐怕承担不了多大的扭力,就算加长了手柄部分,过薄的刀体如果使用不当,就很有可能在砍削过程中被人体的肌肉紧紧夹住,反而浪费时间,这种东西与其拿来战斗,还不如给女人拿来切割食物。不过之后他这位创造奇迹的主人陆续拿出了不少非常奇妙的东西,范天澜知道这些有着各种锋利边缘的金属制品应该不属于武器,但是除了其中几件,他对其他的使用方式一无所知。
两手合拢,将打开的窗口恢复成指环形式的云深戴上戒指,目光转向他名义上的侍从,后者手上捧着那些工具,有些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的模样。云深向他走过去,从中抽出一把剪刀,这是一把样式非常普通的老式剪刀,只是在刀口打开的时候才显露出岁月没有磨损的锋芒。范天澜看着只他花了点力气就把一个铁皮罐头完全剪成两半,微微睁大了眼睛。
老实说,以云深的力气来说,剪铁皮这样的事情也没那么容易,这有一部分得益于工具,而这件工具来自于他的童年时代。虽然安静乖巧,但这个孩子也不是个呆木头,大人们有各种各样的事要忙的时候,他也是会觉得孤单的,但实际上的情况好得多,因为他找到了一个美妙的新世界。祖父母的住所附近有不少教授家庭,其中一位家里有个很喜欢自己动手做东西的男孩子,就年纪来说大了云深不少,却没把他当做烦人的小鬼赶开,反而给年纪小小却异常沉得住气的他当起了老师,老实说长大之后那位大哥哥曾经不太好意思地跟云深提过,他那时候的教法相当之胡来,但云深仍然非常感谢他。沉迷在知识和创造中的云深之后也自己开始做起了手工活,不过对一个还没上小学的孩子来说,大人用的工具使用起来还是吃力,疼爱他的父母于是借职务之私,悄悄用研究过的一些基础材料给他做了一些必要工具,并且考虑到他的成长,还做了两种尺寸的,这把剪刀就在其中。分量比钢铁轻一些,在刚性和硬度上却出色得多,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它看起来还是跟他刚刚收到的时候一个模样。那些在他上大学之后就被封起来的尺子,
子,钻子,锤子和锯子什么的,看来会在这里继续发挥它们的作用。不过那把菜刀不算其中,这是一位朋友为了答谢他的招待而特意送他的礼物。
“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遗物。”云深低声说。
用拇指的指腹轻轻的抚过锋利的刀口,云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父母的音容,虽然他们之间的相处不像其他家庭一样亲密,但这两位至亲的离去仍然是云深生命中最大的打击,就算一直坚持无神论,他也期望过这世上真的有不再依附肉体的灵魂存在,也曾经梦回过去的时光。直到他意识到即使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结,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他只要或者就是他们的延续,这种延续不仅仅在血脉上,这对值得尊敬的父母还给了他完整的世界观和坦荡的灵魂。
“‘只有创造是永恒的’,”云深复述被母亲取笑一身文青气的父亲说过的话,微笑起来,对对面那位青年说道,“不过,先做点不怎么像话的工作吧。”
云深在被他暂时占用的族长石窟里一边排放着他那些工具,一边等待着,很快范天澜就把人带了过来。取代范天澜成为先遣队的队长的是一个肤色很黑的年轻人,体格不错,右颊上有一道白疤,面孔端正,就是对云深的态度和这个部族的其他人一样,有些敬畏和不知所措。
“我……我是洛江,大人您……有,有什么事情吗?”他结结巴巴地用通用语问道。
“我听说,你们计划到阿尔山去驱赶狼群,我想请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就,就是今天晚上。”洛江回答,眼睛不自主得地落到安放在地上的那一排工具上。
云深拿起一把尺子,对他笑了笑,“那时间倒是不多了。我这里有很少的一点材料,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半个小时后,被划入先遣队的年轻人们几乎都聚集到了那个石窟旁边,因为地方不够,而且太多的人也没什么作用,大部分还是只能老实待在外面,不过这完全不能打消这群人的热情。传说中的炼金术师!还是黑发的!慷慨而亲切!——这样的一个人在给他们那些简陋的武器进行改造,让这次吉凶难料的出战变得令人期待起来。啰嗦的老祭师总是在他们成年时对他们说一样的故事,被皇帝和教廷背叛之前,他们曾经拥有过多么强大的国家,黑发的骑兵和战士闻名于整个中洲大陆,国王和国民都受到尊敬,在跨越了整个中洲大陆,漫长而残酷的裂隙战争中他们创造过无比辉煌的奇迹,这些都是他们的荣光,然而荣光早已被污浊消失,他们被分裂,挤压到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艰难求存。无论老人们心中还记得多少光辉往事,对年轻人来说面对的只有现在,而传说中的过去对比现实只是让人更痛苦而已。明明拥有其他民族无法比拟的力量,却一直被这个世界的法则歧视着,连兽人都能出现天赋法师,他们最好的也只能出现蒙面佣兵团,这位年轻的炼金术师的出现才是真正的奇迹。
最重要的是,这份奇迹有意眷顾他们。
第14章 真汉子就是要用神器
范天澜面无表情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就是曾经和他一起在战斗中幸存下了的同伴也识趣地不去跟他搭话,这些一直和部族生活在一起的年轻人知道这位前佣兵是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人,就像当年的影子佣兵团,他们从部族中走出去,然后一些东西就永远地失去了。
当年从遗族中走出去的影子佣兵团继承了已经不复存在的那个国家无形的遗产,并且打破常规地离开部族,进入外面的世界闯荡,出人意料地参与了上一次的双色王冠战争,波利斯大公的影之刃令他的敌人恐惧,但这支被处处提防,只能被使用于不见光之处的佣兵团显然无法改变他在战争中失败的命运。波利斯大公最终被他的兄弟斩首,影之刃随后在新任国王的追杀中逃亡,最终保存了大部分的力量回到故土,将他们的技巧教给族里的少年,而那些孩子之中总会有人抵抗不了渴望,离开部族,去那些残酷的世界中寻找自己的价值。虽然这不能改变他们在大陆上的地位,不过在佣兵界中,遗族的影子已经差不多成了一块招牌,忠诚,冷静,技巧出众,恪守规定,以及报酬低廉。熟悉佣兵潜规则的那些雇主会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影子”的存在,能响应他们的佣兵会因此得到更多的工作机会,因此虽然教廷还在喋喋不休魔族的罪过,但只要把那惹眼的外表稍微改变或者隐藏一下,佣兵团并不介意让一个好刺客成为自己的同伴。
直到30多年前,影子刺客突然全部退出佣兵界,再无踪影。即使还有人不死心地前往遗族住地寻找他们,但是面对他们的只有防备而恐惧的遗族族人,那些处于最好年龄的少年中没有一个会一点半点影子刺客的技巧。没有人知道其中发生过什么事,所有老练的佣兵都知道,在这块宽广而凶险的大陆上,有的是说不清楚的事情,涉及太深就是冒险,因此几乎所有对这件事还有一点儿兴趣的人都放弃了。还有一些人没有放弃,是因为传授技巧的人离开了,那些孩子的素质还在,有人就地招募了这些生存在穷困中的少年,将他们送去大型佣兵团之中学习磨砺,能够活下来的也会相当出色。不过这种买卖也没有持续多久,遗族族人曾经因为穷困让他们把自己的孩子带走,但是在一场瘟疫后,这种抽走部族活血的行为对遗族而言就变得不可忍受了,以至于近十年来真正离开过部族的只有一个范天澜——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当时的族长,跟着那群不怀好意的佣兵离开,而在人们以为他再也不会会来的时候,他却带着武器回来了。
第一次拯救了部族的孩子,第二次带来了一位传说中的炼金术师,对于这位归来不久的陌生游子,族人们是感谢的,虽然代价是他舍弃自己作为遗族的身份奉对方为主,但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这算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何况回到部族以后一直是一副死人脸的本人看起来对自己的主人也很有好感,至于他现在的不快……同伴们猜测可能是因为他被要求暂时离开那位主人,所以心情不好也是当然的。毕竟那位处处充满奇妙感,给他们带来了许多惊奇的炼金术师,这帮年轻人想靠近一点儿都找不到机会呢。
看起来那么瘦弱白皙,年轻得不可思议,完全没有任何传闻中炼金术师的怪癖,而且只要对上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位大人可没有一点看不起他们的意思,反而亲切地询问他们的需要,给他们改善了武器,将珍贵的工具借给他们使用,在他们出发之前,这位大人甚至带着食物来为他们送行。那些没被选中的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对他们来说和无言的鼓励差不多,既然这位大人对他们有所期待,那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就没有理由不被打倒。
同伴们天真单纯的想法范天澜感觉得到,同样的黑发黑眼就像魔咒一样,迅速稳定了云深在部族中的存在。当然幸运的是他的主人也有那么点天真烂漫的傻气,其他就算了,在自己面前展示用道具——暂且称为空间操纵——的方法,他就没有必要的防备之心么?他的师长居然能放任这样的【创建和谐家园】在中洲大陆上行走……而且毫发无伤,依旧带着点傻气地来到了这里,他的面前。
范天澜过去的经历告诉他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好人存在,对他来说真正纯洁的东西是不存在的,他对被他背弃的东西没有感到任何负担,他一直只遵从自己的心活着。但在他的主人要求他离开他,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的时候,他还是产生了难以自控的情绪——他立下的承诺是单方交易,至今发生的却和他期待的事实相反,这让他感到几乎有点恼怒的无力。在他面前展示能力,将父母留下的珍贵遗物交给他们使用,那个人的行为就像是在说明他是完全地信任着他,而他却在目睹那个人沉浸于悲伤的情绪时毫无作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教他各种有用没用的技巧,把他真正当做一个传人看待的老家伙像一本腐朽而冗长的骑士守则,用无休无止的啰嗦把它们硬塞进他的脑子里,但那些密密麻麻的规章中却没有一条和他面对的困境有关,他只能什么也不做,而那个人倒是非常自然地转换了情绪,然后花了点时间改善他们的武器,把他推进了他确实想来的队伍中。
范天澜已经不记得上次感受到完全丧失主动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的主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强势,却比他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摆布他,这让个性不怎么样的前佣兵感到非常棘手,棘手到他都有点不安了。不过过去的生活让范天澜很少耽溺在不必要的情绪中,他收敛起来,和同伴们一起埋头赶路。他们的脚程很快,在天快要亮的时候,已经能看见阿尔山的溪谷了。
阿尔山在洛伊斯中算不上什么高山,这片生长着茂密森林的山区对遗族来说意义不小,就是因为不知何时来到这片山区的林狼。据说它们最初只有几只,行踪隐秘,从不知何时出现一头狼王之后,它们发展成了狼群,规模在几年之内迅速扩大,不仅袭击遗族,甚至去过矿场攻击边境警卫队。边境警卫队后来找来了法师处理这个问题,即使当时在另一侧狩猎的遗族,也能依稀听到人声的哀嚎——没有人好心地警告边境警卫队,洛伊斯的林狼和其他地区的不一样,只是一只还好,如果是有狼王带领的狼群,他们只找来一个不熟练的中级学徒和几个人进入它们的领地,不过是自动送上鲜美的肉食供它们享用而已。后来吸取了教训的边境警卫队找到了见习法师,用一个中队为他保驾,在阿尔山的森林中大杀四方,然后得意洋洋地回去领功了,只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知道,狼王还没死,只要狼王不死,事情就不会结束。
现在阿尔山的林狼群大概有四十多只,狼王就在其中,喝过人血,从和人类的战斗中生存下来的它肯定比一般的狼群首领更狡猾残忍。他们这十几个人不仅要尽量大量地杀伤狼群,还必须杀掉狼王,否则它很可能在族人迁徙的过程中尾随着他们伺机报复,那位边境警卫队的中队长就是这么死的。
对森林熟悉无比的年轻人暂时原地休整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对炼金术师让他们带上路的压缩干粮惊叹一下,然后在食物的鼓舞下整顿了士气。先派出最灵活的人去侦察狼群,其他的人在范天澜的分配下,一部分去挖陷阱,一部分去砍伐树枝,其他人寻找合适的埋伏地点。不得不说虽然炼金术师提供给他们的工具确实非常好用,他们没花多少力气就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了。
洛江用手指抚过菜刀的刀刃,流水一般光滑和锋利的触感让他眯起了眼睛,他曾经偷偷深入森林,捡到了不知道哪个倒霉鬼留下的断剑,毫无疑问是一个极其拙劣的铁匠打造的,就算他很珍惜地使用,没两年也把它磨得不剩多少,更不要说使用的效果了。而这一把,他连着砍了上百根手腕粗的树枝,每一刀都轻松无比,当他收手的时候刀口依旧光滑如镜,树枝的截面极为完美,不需要多少休整就能直接用在陷阱上。而在这位副队长为一把菜刀陶醉的时候,其他人则是对工兵铲喜爱得不行,刚刚他们轮换着挖掘陷阱的时候,从未感觉到泥土也能如此柔软,花了同样的时间,他们挖出了一个比以前捕猎时大了近十倍的陷阱。做好隐蔽之后,一直被缺乏武器困扰的他们跃跃欲试地抢夺起使用权来,其中一个想尝试它砍切的能力,看准了地上一截断木,刚想挥下去,一个被他抢走优先权的家伙忽然低喊一声,吓了一跳的他于是偏了,铲子砍上旁边一块石头,在他们的目光中切进去半个手掌的深度。
“……”
“……”
范天澜走过来,从石缝中拔出铲子,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探路的回来了,跟我过去。”
第15章 爱拼才会赢
寿由拼命奔跑。咬紧牙关,表情狰狞,细小的树枝打在他的脸上,划出血痕,风将他的头发吹成一面旗帜,连肺都在发疼,奔跑让他喘不过气,但是绝不能停。庞大的,凶狠的对手紧紧地跟着他,他几乎能用脖子承接它们腐臭的呼吸,枯枝被踏断的声音就像死神的脚步,步步靠近。
他瞪大眼睛看着前面,树木越来越稀疏,就在眼前,就在眼前!他从胸腔里爆出一声大喊,带着一身淋漓的血迹,风一样冲出去,双脚再度发力,猛然跃起抓住一根吊索,整个人向前荡去,他的对手没有为此停顿脚步,跟着他跳了起来,满口的利齿在阳光下闪着光,追着猎物散发着血肉香气的肉体,猛地咬过去——寿由全身的毛都要竖直了,连忙把整个身体蜷起来,立即一道银光擦着他的大腿过去,深深刺入那头林狼冷酷的黄色眼睛。它惨叫一声向下跌落,这时它的同伴也已赶到,熟练的猎人们制作的陷阱承担不住它们的重量,随着第一只受伤的林狼坠地,它们脚下的地面顿时塌陷,哀嚎不及的林狼纷纷陷入坑中,尖头向上的刺林正在等待着它们。
随后而来的林狼顿时收住脚步,但它们还来不及决定留在林中还是冲出去,更多的箭支在林狼第一声濒死的惨叫发出之时已经向它们射了过去。嵌入马口铁片的箭头比淬毒的木箭更有立即的杀伤效果,又有几头林狼倒下,年轻人们丢下弓箭,拿起身边的各种武器跃出隐蔽点,呐喊着向剩下的林狼冲过去。面对气势惊人的对手,在这片森林中几无敌手的林狼受到惊吓一样踟蹰住了,即使它们的数量相比人类还有点优势,但随着第一头林狼的退却,更多的林狼开始转身逃跑。
还吊在空中的寿由从未见过林狼转身逃跑的景象,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渐渐地他露出一个笑容,一手抓住绳子,一手握拳,为他勇猛的同伴叫喊了起来,“喔——yooooooo——!”
因为被留下而感到不快的同伴却显得更不高兴了,“嘿!寿由,你给我下来!”为了拉住寿由不掉下去,他在另一棵树上勒住绳子,青筋都暴了出来。
寿由嘿嘿笑了一声,连忙晃了两下,轻巧地越过陷阱,落在对面的土地上。另一个同伴也从树上爬了下来,和他一起欣赏陷阱的成果。
“哇,几只?”
“一,二,三……九只!”名为高树的同伴笑着数出了结果,然后又有点可惜地说道,“就是皮子都破了,要是整张的,要族里的人做起来,冬天的时候就有用了。”
寿由切了一声,“要是平时,能打到两头林狼都不错了,破了也有破了的用法吗。”他抬头看看树林中倒下的那几只,对同伴说道,“我们把那里的也拖过来?”
高树点点头,两人一起走进了林中。
而此时追着逃跑的林狼的人们已经停下了脚步。奔跑了一段时间后,林狼终于反应过来了,猛兽的凶性回到它们的身体,集体一致地缓下了脚步,即使又被人类的投标射中两只,它们也没有再退缩,而是转过身来,压低身体,对这群狠毒的对手发出阵阵低吼。
洛江一手握紧投枪,紧盯着它们,范天澜不动,它们也不动,人与狼一时对峙着,各自发出粗重的喘息。
范天澜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从林狼背后跃出的那个身影。做了那么多年狼群的头领,这头头狼已经不年轻了,但它依然是强壮而且权威的,当年的见习法师烧伤了它,在它一侧的身体上还留着疤痕,这是它战斗的经验——没有比人类更好的对手了。它的双眼比一般的林狼更浅,却算不上漂亮,那种令人有些心悸的颜色反而更多地表现着兽类的凶残和仇恨,显而易见,并且是这些遗族年轻人所期望的,它不打算在这里退却。
对峙很快就结束了,分不出是哪边第一个冲过去的,为了各自的生存和发展,人类和兽类用各自的生命为代价,完成这一场赌局。
在族长的带领下看过他们的粮食储备之后,云深深思起来。
粮食很少。据族长所说,边境警卫队这个秋季来对他们收了两次税,第一次已经拉走了一半的粮食,第二次的时候,他们虽然伏击了警卫队,但是当时的力量有限,他们没能把所有粮食都夺回来,,以现下的数字来看,即使非常简省地使用,他们目前的粮食也支持不过初冬。本来他们生活在山中,可以在收获的秋季进入物产丰饶的森林去采集各种替代粮食的食物,但是他们已经没有这个时间了。边境警卫队不来报复是不可能的,而且为了尽快地安定下来,他们必须在大雪真正来临之前达到兽人划给他们的土地——同样地不确定在那里是否有足够的物资支持他们的定居乃至春季到来之前的生存。
如果没有发生类似奇迹一样的改观的话,族长已经有了失去一半甚至更多族人的准备。何况迁移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们带着老弱病残,要越过崇山峻岭才能脱离咬在背后的危险,但洛伊斯没有像精灵之乡那么温柔的森林,猛兽和毒蛇也是注定会出现的,加上路途遥远之类,如此种种,云深理解族长眉间刀刻一般的皱纹是怎么来的了。看起来年届四十的族长实际上才30出头而已,有3个儿子,最大的那个跟在老祭师的身边继承衣钵,二儿子和妻子都已经不在了,14岁的小儿子叫做风岸,在作为侍从却失职地离开主人的范天澜带着先遣队前往阿尔山之后,就是这位少年负起了相应的职责。虽然族里有意承担这份工作的少年不少,但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他们没几个会流利的通用语,只好让风岸独享特权了。
对于能就近观察这位大人的工作,风岸感到既自豪又紧张,虽然长老已经狠狠地叮嘱过他要谨言慎行,他自己也时刻注意,但是当那位大人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会忘记那些得体说话的要领。这位大人非常宽容,完全没有让风岸一个孩子为难的意思,这却好像还是不能减轻一点风岸的压力,他站在他的身边,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有这种想象力。幸好的是在父兄的榜样下,即使失态也是有限的,风岸很快把炼金术师吃的食物是来自炼化还是种植之类的念头塞进脑子的某个角落,看着这位大人拿着一支精巧无比,无需蘸水也能书写的笔,在像夏日晴天的云朵一样洁白的纸张上写写画画。
在他完全不能理解的线条之间,一定有神奇的事情正在发生,风岸坚信着。
老实说,云深在做的只是计算而已,至于计算的内容乃至结果,少年他总会在某一天看见的。
在极为粗糙的早饭过后(云深谢绝了招待,经历过族长一家——长子仍然不见踪影——的晚餐后,他发现范天澜给他送的午饭确实相当地有诚意),遗族的人们纷纷行动起来,各自捆扎自己的行李。男人背着陶罐和其他家当,女人带着孩子,老人们虽然需要承担的最少,但是前路对他们将是极大的负担。在上一次的逃跑中遗族已经放弃了不少东西,还未安顿下来他们就必须再次转移了,因此收拾起来速度很快,集中族人进行清点之后,人们发现,祭师师徒还未出现。虽然他们平时就很少走动,不过在那天晚上黑发的炼金术师来到之后,他们就再没出现在人们面前了。
负责给他们送饭的少女带着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跑向了祭师居住的地方,不久之后,一老一少终于归入了队伍。
表情十分羞愧的郁金把书还给了云深。从拿到这本书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沉迷了进去,实际比他们想象的更神奇,因为在那些迷人的字句构成之间,还有就像把实物缩小封印在纸面上的图片,他们能猜测一部分内容是关于治疗的,更多的那些他们猜想可能与炼金术有关——多么一个神秘而有惊人诱惑力的领域!老祭师和郁金不知道这是试炼还是慷慨的赠送,但事实是他们很难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中取得有效的进展,无论他们在心里如何地诅咒边境警卫队以及他们背后那个不能说的家族,在祭师的骄傲和族里精神领袖的责任上,他们已经够丢脸了。
云深收回了自己完好无损的书,他拉开拉链把书装进登山包内袋的动作牢牢地吸引了郁金的目光,云深看了看头发全白的老祭师,想了想之后说道,“我带着的书不止这本,等到了将来定居的地方,我们应该可以互相交换。”他的视线落在郁金背后的木箱上。
郁金和老祭师呆了呆,互看了一眼,又紧紧盯着神色温和的云深,然后这两位因为休息不足而有些困顿的神气,像忽然浇上了油的火堆,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高昂起来。他们的改变连一旁跟着长辈忙碌的风岸也感觉到了,他偷偷看了一眼云深,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能让就像会走路的石头一样的两位祭师焕发出年轻人一样的锐气。
整理好队伍之后,族长发出了出发的号令。黑发的人们向着暂时庇护了他们的这个狭小山谷的出口走去,长长的队伍蜿蜒前伸,渐渐汇入被秋季美丽晨阳所照耀的森林。在这个季节特有的带着凉意的空气中,一只苍鹰从远方的山峰上向着更高远的天空飞去,那片梦境一般的深蓝中一丝云也没有,淡红色的月亮还未隐去痕迹,静静地俯视着亘古以来就与她一同存在的大地。
生存或者死亡,历史继续向前前进。
第16章 不被惦记的不是好主角
“芬里尔这个恶心的,无能的,窥阴癖的懦夫!”
安德里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地挤出字来,声音低沉得像咆哮。宽阔的主厅内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侍从们大气不敢出,一个个木头般垂头静立,虽然这位赫梅斯家族的现任主人正在侮辱王国最高统治者的名誉,不过那一柄权杖的荣光只在王都照耀而已,几乎每个贵族在自己的领地时都会用一些特定的名词去修饰国王的尊称。只是像安德里斯这位伯爵如此大胆还是少见的,若是平时,安德里斯伯爵还会给芬里尔国王一片遮羞的叶子,但今天非比寻常,安德里斯伯爵的怒火简直能烧着他从鬓角延伸到下巴的浓密胡须,如果芬里尔国王就在他的面前,伯爵的恶意就足够那位和他的名字完全相反的国王心脏停跳了。
“我赫梅斯家族为了这个国家浴血奋战400年!兢兢业业!毫不懈怠!我们为了这个国家杀掉的敌人尸体足够从赫梅斯铺一条大道到王都,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能和我们相比!在我们的庇护下波多尔王朝一直和平安宁!”他抓起铺在桌面那份写着精美花体字的羊皮卷,一把撕成碎片,“那个早泄的【创建和谐家园】敢这样对我?!比伯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把自己的女儿卖给巴罗,一个流满梅毒的脓疮,肮脏的私生子,那种玩意也能称为公爵?!就凭着这种毫无廉耻的献媚,每一根骨头抖活该喂狗的芬里尔竟敢改变王国的传统,立国的基石,把他封为侯爵?!一个伯爵被封为侯爵,谁允许他创造一个爬到伯爵头上的地位?伯爵镇守边境,侯爵缩卵在国内,然后告诉我他们决定让这些躺在女人大腿上的寄生虫再高贵一点儿,还邀请我去参加这些蛆虫和烂肉王子的结婚典礼?!”
安德里斯伯爵忽然抽出自己的佩剑,砍向面前的桌子,剑刃被深深刺入坚实的松木桌面,远未发泄真正怒意的伯爵朝着桌子踹了一脚,在撞击声中,沉重的书桌横移了大约一寸的距离,真看不出他已经43岁,差不多是一个老人了。
“愤怒又有何用呢?”
一个人说道,语气冷静,丝毫不受伯爵怒气的影响。
¡¡¡¡²®¾ôת¹ýÍ·À´¿´×ÅËû£¬¡°ÄѵÀÒªÎÒÈ¥¸Éµô±È²®ÄÇÌõ¶ñÐĵÄòÇò¾£¿¡±
“我相信没有您办不到的事。”那人圆滑地回答,他穿着一身白袍,这意味着他如果不是高位普则法师,就是教廷的白衣主教,这两种职业虽然有很多不同,但是在本质上差别不大,这身白衣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意味着强大的力量和强横的控制。只是从服装的制式来看,他是一位法师,而对上伯爵圆瞪的双眼,这位法师瘦长的脸上甚至还能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不过……这真的对您没有什么好处。”
“好处?”伯爵又咆哮起来,“我从来没有在这个国家得到什么好处!我的家族的付出和我们得到的相比一钱不值!”
“反正您从来都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那些小小的政治游戏只是游戏,能改变什么呢?”法师说道,伯爵的佩剑还插在桌面,他对着它打了个响指,银色的剑刃扭曲起来,然后融化成一滩金属的液体,从桌面淌到了地上,“力量才是真理。”
“……”伯爵喘了两口气,他真心讨厌这个【创建和谐家园】,总是不紧不慢,对除了力量之外的事情都毫不在意,他甚至能确定在说“力量才是真理”的时候,这个令人厌恶的法师表露的轻蔑绝非仅仅针对伯爵的敌人。有力量了不起吗!有本事你来管理军队,来领导战场,来做一个四百年历史的家族首领啊!但他需要这个【创建和谐家园】,除非预备与之为敌,否则任凭伯爵的脾气再火爆,他也不能直接反驳法师,这些怪物的自尊就像太阳一样挂在天上,得罪他们就永无宁日。
“要阻止这种把戏非常地容易,只要您的幕僚中有那么一个还对得起他们的待遇,就知道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让王都那些温顺的羊羔放弃挑战您权威的妄想。”法师掸了掸衣袖,一副我也知道但你以为我会直接告诉你吗?——的可恨嘴脸。
伯爵第不知道几次地在心里将法师削成肉片,但实际上他只能对离他最近的侍从大喊,“把那群废物叫来!”
那位侍从如蒙大赦地跑了出去,一个站在门边的男人连忙给他让路,这个时候,伯爵才发现被他遗忘已久的边境警卫队队长。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脸色苍白,在伯爵的目光下好像恨不得自己拥有隐形的天赋一样,一身极力压缩的存在感。
“你是……你来干什么?”想不起这个家伙名字的伯爵不善地问,男人就该抬头挺胸,这个家伙像什么样?
“我,我是边境警卫队队长,负责巡视洛伊斯法莫一带的地区,”警卫队队长吞了吞口水,极力整理自己僵硬的口舌,“不久之前,我们遵照规矩其前往遗族住地收税,但是那群蛮横的无赖抗税了……”
“这种问题你来告诉【创建和谐家园】什么?”伯爵阴沉地说道。
警卫队队长几乎要发起抖来,“他们不仅抗税,还杀了我们的人——”
“xx的渣滓!活该滚回你妈肚皮的废物!这种事情你来说什么?!”就算隔着相当程度的距离,伯爵的口水一样能喷到警卫队队长的脸上,法师嫌恶地离他们远了点,“你不会把他们全宰掉吗?居然被那群连块废铁都没有的野人打跑,你居然好意思来跟我报告?!你还好意思顶着这个脑袋来见我?!来人——”
“不!不!大人,他们有武器!他们违反了禁令!”边境警卫队队长为了自己的性命拼命申诉,“不是我的错,是遗族违反了禁令!”
伯爵伸手叫侍从的动作停了停,“他们哪儿来的武器?走私的?”
“我们不知道……在上一次收税的时候我们没见到,但这次他们伏击了我们!”警卫队队长颤着声音说,“他们至少有弓箭,把它留在了战场上!我把它带来了!”
伯爵看起来暂时没了收拾他的打算,警卫队队长把证物交给侍从,侍从再献给伯爵——虽然能有用脸接住贵族口水的荣幸,但直接与伯爵接触的权利警卫队队长还是没有的。伯爵拿起那把磨损严重的长弓,啪一声折断了它。
“他们没有必要再存在下去了。”伯爵说。
法师轻笑一声,却没说什么。警卫队队长忐忑地看着脸色阴沉的伯爵,不确定找错了时机的自己会受到什么处置,报复遗族的念头已经被挤到了不知哪个角落,他忘了安德里斯出了名的憎恨失败,而且被老对手暂时压过一头的伯爵的心情显然极度恶劣,他根本是将自己送上来做了炮灰。现在他已经不敢奢望什么了,只求死也要整个遗族陪葬……深呼吸了一口气,伯爵决定让这些敢于冒犯他的蝼蚁知道赫梅斯的尊严绝不容侵犯,他张开嘴,正打算命令——
——一阵笑声打断了他。青年男子爽朗的笑声夹着女子甜美的回应从门外传来,那种青春和愉快的味道对这个沉闷的房间来说就像一块石头投进池塘,让伯爵的心情也随之波动起来。主厅的大门被侍从打开了,两个出色的年轻人从外面走进来。
“父亲!”娇美的少女笑着走向她易怒的亲人,“哦,又是哪个记性不好的傻瓜让您生气了?”
“我可爱的茜茜,骑马的时候难免遇到一些绊脚的石头。”面对最小的女儿,连安德里斯伯爵都文雅起来。
“石头而已,可以让仆人们把它们拿走嘛~”少女拖长了声音说道。
“父亲我正打算这么做呢!”
而伯爵的儿子却从地上捡起了被折断的长弓,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对伯爵笑道,“这把弓看起来真眼熟。父亲,是谁给您送来了这样的礼物?”
被女儿带走了注意力的伯爵朝警卫队队长一指,说道,“既然你已经结束了不着调的游历,就该为家族做点小事了。让那个——”他顿了顿,勉强咽下某个缺乏营养的词语,“——家伙为你带路,把洛伊斯那一支遗族从这个世界上清理掉。……哦我的乖女儿,你在外面遇见谁了……不,不要相信你的兄长,他完全没有眼光……”
伯爵的儿子一点也不在意被父亲冷落,他仍然拿着那把断弓,对他的父亲和妹妹道了别,朝得到大赦的警卫队队长侧一侧头,然后走出了房间。伯爵没有注意到的是,随着警卫队队长慌忙地跟随过去,法师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好久不见,雅克【创建和谐家园】师,您看起来又精进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