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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一道默默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灵芸立在门边那里，看着爷爷，又看了看那青袍男子，心中一阵疑惑，打从小起，她便一直跟在唐一道身旁，却从来不知道爷爷竟然还会认识一个如此气度不凡的人物，心中暗暗想着，便要走上前去，没想腿边衣角一紧，却是被身旁的大黑狗紧紧地咬着，看牠那样子，正死死地盯着那一桌之人，连平素捕山间鸟兽时低低的嘶吼声也没有发出丝毫，兽瞳中尽是惊恐畏惧之色，但尽管如此，却见得它忽然低低上前几步，紧紧挡在自己的身前，巨大的身躯慢慢往下伏低了一些，两只前爪错落分开，便如深山中饥饿掠食的凶狠野兽那般。
那轻轻发颤的兽影看上去，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沉默和坚忍。
灵芸心中没由一阵悸动，这只因厉鬼精魂而开了灵识通晓人性的黑狗，跟随她爷孙俩数年，从来没看过牠出现过如此凝重的举动，心下不禁有几分担忧，再看那个青袍男子，短短时刻间，不知怎的竟然下意识地对他产生了几分畏惧之意，便是多看他一眼，心中便没来由的一阵心惊害怕。
青袍男子倒是似乎对大黑狗产生几分好奇，对前面那个带着轻纱面罩的女子笑道：&dquo;玉蝶，你见识渊博，涉甚广，看看这狗，明明是世间寻常走兽，居然带着一丝纯粹的天雷气息，实在怪异无比，难不成这年头，连狗也会渡雷劫不成？”
女子微微侧目，那双明净幽清的眼眸，透过轻纱，淡淡看了黑狗一眼，沉默片刻后，终究摇头道：&dquo;天地造化，无奇不有。”
她轻柔的声音，带着几分的飘忽，回荡在这荒野小店之中，一瞬间仿佛连烛光也黯淡了几分，显得越加的清幽。
这时，只听唐一道哼了一声，那慵懒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悠然，道：&dquo;大惊小怪，不过老夫养的一畜生罢，丫头，还站在那干嘛，走了一天你也不累啊。”
只是那语气间，却是无比的得瑟得意。
&dquo;来了。”灵芸应了一声，可看到爷爷那神色，却是有些哑然失笑，但见唐半道眉飞色舞，鼻子朝天，&dquo;老夫家的狗就是不一样”这几个字就差没写到脸上，她摇了摇头，摸了摸大黑的头，走上前去，从怀里取出手帕，把桌椅仔细擦拭干净，轻轻坐落。
大黑狗见状，低低嘶吼了一声，急急跟了上去，伏在她的脚边，一双兽眸，仍是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一桌人。
唐一道正大感脸上有光，此刻看向这黑狗目光仿佛也顺眼起来，笑骂一声，自顾道：&dquo;这畜生倒是没白养，以后有牠看门护宅，我也放心多了。”
似乎看不得老道这得意洋洋的模样，只听那叫玉蝶的女子冷哼了一声，对青袍男子道：&dquo;贵阳里到处都是正道中人，我放心不下瑶儿，先行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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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原来坐在玉蝶身旁的那个女子，忽地幽幽一叹，向青袍男子轻声笑道：&dquo;小妹跟瑶儿感情深厚，当真好生让人羡慕呢。”
那声音，听上去竟是千娇百媚，动人心魄。
青袍男子淡淡而笑，道：&dquo;这些年我东奔西走，多亏玉蝶和大家照顾瑶儿了。”
女子静静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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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的他们相谈自若，唐一道肚子又是一阵咕噜，终于忍不住道：&dquo;我说天下这么大，我们还能在这儿相遇，便是缘分啊，所谓独乐不如众乐，我看你们也吃不了那么多东西&heip;&heip;”
青袍男子怔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些许迷离，随即笑道：&dquo;这句话，当年你似乎也是这般跟我说道，不过我倒是记得最后客栈把你的酒饭钱算到我头上了。”
唐一道老脸一红，清咳了一声，道：&dquo;几十年前的事，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对了，我那还不是没收你卦钱么？”
青袍男子淡然笑着，抬头看着唐一道，但见眼前这位故人满头白发，风尘仆仆，一身沧桑，与当年相比，更加的苍老了，忽然一阵茫然。
微风从窗外吹来，老道鬓边白发轻轻飘动着，仿佛也在述说着光阴无情，人间沧桑。
&dquo;浮生若梦&heip;&heip;”
他心中忽的有些莫名感触，终于化作轻轻一叹，示意女子把桌上的菜肴美酒分了一半过去。
唐一道眉开眼笑的，也不管身旁孙女的嗔怪，自顾埋头吃了起来。
借着昏暗的烛光，明若才看清眼前这个女子的真容，但见她肌肤若雪，眉目如画，身著淡红色云裳，竟是美艳无方，光是看着她，时间稍长，心间竟忍不住微微一热，有种昏昏入睡的感觉。
&dquo;汪！汪！”
就在这时，手心忽然一阵毛茸茸的感觉传来，却是大黑狗把头蹭了过来，低低叫唤了几声。
她脸颊微微一红，清醒过来，一双明亮眼眸眨了眨，从袖子间拿出一串包裹好的葫芦蜜饯，递到女子身前，仰头甜甜道：&dquo;谢谢姐姐了，姐姐也尝尝这个，这是人家最喜爱的。”
声音清脆甜美，便是青袍男子身旁的那个面目阴沉之人，也不禁侧目了一下。
女子倒是怔了一下，接过那串葫芦蜜饯，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明媚清秀的小小少女，脸上忽的露出惊心动魄的笑颜，眼中也出现了几分爱怜神色，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笑道：&dquo;小妹妹真乖，姐姐该怎么叫你？”
灵芸浅浅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笑靥如花：&dquo;灵芸，宛若白云，有个很好心的哥哥说过，人家的名字很好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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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女子这话，灵芸不禁拍手笑道：&dquo;听起来还真是呢。”
说着，她忍不住又看了眼前这位姐姐一眼，夜风吹来，柱梁上的烛光忽明忽暗，酒肆里一片昏暗，这个清艳女子幽幽而立，柔顺衣襟轻轻摆动，眼波盈盈如水，眉目间尽是说不出的风情，清丽无方，她这一走过来，仿佛四周也亮堂了几分。
&dquo;姐姐真是漂亮啊。”
灵芸悄悄低头，看了看自己尚显稚嫩的身材，略带几分羡慕说着。
看着小姑娘这偶然流露少女情怀，暝雪忍不住&dquo;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目光中更是爱怜，柔声道：&dquo;小妹妹还在长身子呢，再过多几年，一定是个绝色美人。”
&dquo;是么？”
灵芸闻言，心中欢喜，一双眼眸亮了起来，眉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笑靥如花，这一笑之下，竟有几分妩媚从她容色之间悄然流淌出来，这几分隐约的倾城之色，暝雪看在眼中，竟也不禁为之一呆，片刻后，她嘴边笑意更浓，认真地点了点头。
灵芸更是高兴，看着暝雪，目光流转一圈，忽道：&dquo;姐姐名字中带&dquo;暝”，其意阴柔，往阴寒之地正是大利，南方这儿烟雨重重，姐姐此行，运道必然不差，只是我看姐姐天庭间隐隐有愁云之象，想必心中有所羁绊，不过又有卦言道是无晴却有晴，过中深意，还望姐姐多加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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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唐一道忽的咳嗽起来，看来食的过急咽到了，手忙脚乱地抓着酒杯，一大口酒咕隆吞了下去，方翻了翻白眼，一指倚在墙角的破竹竿正面那几个笔走龙蛇的字，原本那颇有鹤骨仙风的脸上，带着几分酒态，中气十足道：&dquo;开什么玩笑，老夫相人看命，名满天下，上知七世浮屠，下解三生富贵，丫头得我三分真传，这小小的面相之术，又岂会不知？”
灵芸才夹了几口菜，险些被他的话呛到，咳嗽了两声，没好气地白了爷爷一眼，唐一道却洋洋得意，拿起酒壶自顾畅饮着。
小姑娘摇了摇头，吞了口中菜肴，对暝雪笑道：&dquo;不过略懂一二，这些命道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姐姐也不用放在心上。”
暝雪微笑着，回到那边，口中却是默默地念了几声那句&dquo;道是无晴却有晴”，似有所感，忍不住悄悄螓首，望向那青袍男子，一双幽清的眸子中，一时间竟是有几分痴意。
唐一道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皮，朝青袍男子呵呵笑道：&dquo;像你这样的人物，怎么会万里迢迢跑到这儿，难道这里有什么神仙宝物出世不成？”
青袍男子摇了摇头，目光如昔迷离，如梦似幻，嘴边带着意味深长的淡淡笑意，道：&dquo;只是来看一些有趣的事儿。”
唐一道一怔，默然片刻，忍不住道：&dquo;这几年十万大山一阵动荡，蛮荒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男子看了他一眼，玩弄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方慢慢道：&dquo;我去了一趟古巫之地。”
唐一道微感诧异，忽的想起什么，蓦然色变，瞪着他，道：&dquo;你把那&heip;&heip;那个东西弄醒了？”
青袍男子悠然道：&dquo;这本非我意，只是他族之人苦苦恳求，我身为他们的皇，也就答应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着一件平常之事，只是听着唐一道耳边，竟是让这个浪迹天涯看尽红尘世态终日自称活仙人的老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唐一道冷冷地看着他，冷声道：&dquo;你忘了你蛮荒上代的主人是怎么死的么？”
男子淡淡而笑，也不说话，那神情，却是仿佛丝毫没把老道的话放在心上。
唐一道冷哼了一声，自顾喝着闷酒，一时之间，这荒凉破败的山野小店，又沉静了下来。
第71章:人与狐
灵芸看着爷爷和那个男子，听着他们的话，却有种雾里看花，似懂非懂的感觉，忍不住悄声对爷爷说道：&dquo;爷爷，这个人是谁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唐一道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dquo;他是个疯子，小丫头还是别打听的好。”
灵芸吐了吐舌头，目光却是忍不住又向那个青袍男子看去，这一次，却见得那人也正好看了过来，目光平和似水，不知怎地，对上他那双温和的眸子，心中原本对他的那分畏惧竟不翼而飞，仿佛在她眼前的，只是一个儒雅亲切的长辈。
正在她有些茫然之时，却看得那人朝自己微微一笑，温言道：&dquo;小姑娘想知道我么？”
灵芸想起爷爷的话，正想摇头，可不知为何，竟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青袍男子微笑道：&dquo;你爷孙俩四处游方，若是碰上妖族中人，报上我的名字，天下间没有人敢为难你的。”
他顿了一下，目光转到窗外的天边上，夜幕降临，浮云在夕阳余晖下仍依稀可见。
&dquo;我叫宇冷溪。”
淡淡的话语，轻轻在幽暗之间徘徊着，可有便是这么一瞬间，连明灭不定的烛火也静止了跳动，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桀骜凶物，从沉眠中睁开双眸，连光阴也为之畏惧。
小姑娘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唐一道倒是哼了一声，正想说自己仙法无边，妖孽看到自己便要闻风而逃，哪里还敢作恶，可到了嘴边，却是终究说不出话来，似乎找不出丝毫理由反驳那男子的话，又是一杯闷酒下肚。
沉默了许久，老道打了个酒嗝，终于开口，淡淡道：&dquo;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别跟我说你想毁天灭地，统治人间&heip;&heip;”
宇冷溪一怔，不禁有些哑然失笑，沉吟了一会，意味深长地笑道：&dquo;或许如你所言，我只是太闲了。”
唐一道深深地看着他，半晌后撇嘴道：&dquo;罢了，天下大事，无始无终，反正老夫一个闲云野鹤，乐得逍遥。”
宇冷溪轻轻摇头，一杯酒尽，便拂袖而起，淡淡笑道：&dquo;你我故人相见，此去经年，下次不知还有没有缘分再会了，你多加保重。”
唐一道&dquo;呸”了一声，骂道：&dquo;老夫活得好好的，不知哪辈子倒了霉才遇到你这个天下第一坏人，快走快走，别扫了老夫的酒兴！”
宇冷溪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终究笑了笑，准备走出了这荒野酒肆。
暝雪和宇冷溪也随之而起，在经过他们之时，暝雪朝灵芸眨了眨眼，笑道：&dquo;别忘了姐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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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那个一直坐在黑暗中的男子，朝唐一道重重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灵芸这才看清他的相貌，但见此人目光桀骜，双鬓微白，面相阴沉，一身灰袍，负手而行，看去气度不凡，只是他的左手的衣袖，却是空荡荡的随风飘飘，竟是没有了一臂。
穹苍之下，寂寂荒野，三人走在古道边上，渐行渐远。
夜风吹来，带着些许凉意，酒肆门坎上的牌匾发出吱吱之声，灵芸小姑娘走到门边，正要把门掩上，眼光却是忍不住朝远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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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行走在苍天风云之下，背影沉重如名川大山，自有股与生俱来的桀骜之气，直冲云霄，傲视人间，仿佛千万年下，从不曾褪去半分。
灵芸怔怔地立在门边，直到那几人去得远了，才掩上了门。
回到桌间，却见得唐一道似乎醉意惺忪，脑袋倒在桌面之上，眸光迷离，口中喃喃反复道：&dquo;人半闲，浮生梦，三千繁华皆成土，谁在尽头驻足望&heip;&heip;”
夜凉如水，烛光照人，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阵阵淅沥声。
她悄悄而起，走到窗边，抬头望天。
风轻轻来，带着清新的气息，吹动她柔美的秀发，拂过她明媚而稚气青涩的脸颊，仿佛有着异样的温柔。
原来，不知不觉间，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一场蒙蒙烟雨。
。。。。
幻仙门之下，千里之外一处山麓中。
这里的山峰，或许因为靠近南方，与此处地域的山脉显得稍稍不同，少了几分巍峨壮阔，却多了几分的秀美婉约。
这一晚夜色深深，明月照人，天际穹苍中，闪烁着点点星光，这淡淡清辉之下，但见山麓中飘着淡淡山岚，看上去更有几分幽美神秘。
夜凉如水，月移中天，在山麓下树林间的一小块空地之上，正有一堆火生着，升起袅袅轻烟。
陆凌天用一根枝丫把刚抓来的几只山间野雉串在一起，支起木架，放在火上烤着，又变戏法似的从他怀中取出多个小瓶小罐，洒了些粉末在那收拾停当的雉肉之上，那神情，竟是专注无比，对周围事物恍如未闻。
随着火焰的炙烤，阵阵诱人的肉香随风飘来，那雉皮也渐渐变成金黄色，点点油脂，在火光之下，娇艳欲滴。
这等诱人之景，便是他旁边的小白，也忍不住喉间咕隆了一下，口中生津，眸光中有着几分期待，一双兽眸紧紧地随着陆凌天手中枝杈翻滚而转动，嘴巴张的老大，露出锋利的獠牙利齿，点滴口涎从牙缝间不断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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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火焰吞噬着柴木的脆响声，在这幽清寂静的林间回荡着，一股美味肉香，在空气中四溢飘散，小白忍不住又唤了几声，却见陆凌天倒是不慌不忙，看了看火候，又过得片刻，仔细打量了那雉肉一下，才将枝丫收了回去，笑道：&dquo;嗯，火候刚好，可以吃了。”
说罢，他随手把那串着烤肉的枝丫折断几根，扔了一根给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