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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阀风流》-第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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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焘,念旧之人!

        莺雪虽仍旧貌美,可现今世下,哪个郎君不是只顾春花而忘秋兰;何况,以朱焘现下从事中郎的身份,更应该美侍环围才是,然其却独宠昔日旧婢。

        朱焘挥着手,哈哈笑道:“他若不识得你,我拿你换酒,换它三十坛!”

        “呜呼……”

        莺雪轻悲一声,随即故意面露凄色,幽然叹道:“郎君,若真要如此狠心,你还莫若把我葬在酒坛中,亦好日日得见,以免郎君悔后孤单!”

        “妙哉!”

        闻言,刘浓抚掌而赞,随后点首笑道:“嗯,莺雪此般情深,三百坛亦不可换得!且,刘氏亦无三百坛,君恐将失望矣,还是莫换了罢!”

        “哈哈!”

        “嘻嘻……”

        三人皆笑,风绕一地落红。

        刘浓见朱焘与莺雪于桃园下棋,却无刘氏之人照拂;心中不悦而生奇,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回眼望向碎湖,碎湖则缓缓摇头,显然亦不知何故。

        朱焘知其意,笑道:“瞻箦莫要瞎疑,我此翻前来只为见你一面,你既不在,我留之何意。途经这桃园,一时兴起,故附雅逐棋尔!稍后便要走,前赴建宁!”

        “这!!”

        刘浓拿眼一看,见在道旁不远处,伫立数十带刀部曲,尚有马车三辆。朱焘至会稽回建宁,转道华亭不异于南辕北辙,心中感动不名,揖手道:“府君休得如此,岂有过门而不入之理?且天色已晚,何苦要这般羞辱刘浓!莫非,真怕刘浓藏酒未及三百坛乎!”

        “府君?!”

        朱焘故作愠怒,斥道:“早就教汝改口唤我处仁,莫非你嫌我老矣?”随后一顿,再道:“我亦想多留几日,奈何益州之地,烽烟不断,我既欲北入亦不敢偷闲!临行时,突然记起,你每次所书之信,字迹皆不堪入目;钟繇、卫恒俱是大家,汝之字只具其形,不具其神,可知何故?”

        汗颜!

        此言虽乃醇厚之语,评得却是一针见血,刘浓辩之不得,只得涩然道:“每每转笔之时,总觉力未能与心携,是以不堪入目!”

        “知耻便好!”

        朱焘上前一步携了刘浓,向山外行去,边行边道:“瞻箦,莫怪我严苛,需知汝日后行评定品,若无一手好字,极易惹人轻视。书法,只凭临摹极难有所成,汝所缺者,唯一名师点神尔!会稽谢幼儒乃我好友,其书法虽较茂猗先生稍有不如,然神却不让,正适与汝!每逢八月,其将坐馆会稽;但凡中上士族,皆会持帖而拜。今年八月,汝持我之信物,前访拜之!”

        一语绵长,若水流泉。

        会稽谢幼儒刘浓亦有所闻,其坐馆时,士族子弟竞相而往;奈何其自持甚高,次等士族与寒门子弟因家蕴较浅,又岂可与高门大阀争荣;是以,那会稽学馆便成了上等士族子弟学书论诗、交朋识友之圈围,等闲不可入得!若刘浓得进,不缔于与虎插翅尔!

        刘浓深深一个揖手道:“府,处仁君!刘浓愧矣!”

        “愧在何矣?”

        刘浓洒然笑道:“愧在字丑矣!劳君挂牵矣!”

        “哈哈!”

        朱焘挑眉注视,见刘浓目似朗星、明中点光,侃侃而言不卑不局,心中极喜,笑道:“初见之时,尚为璞玉着刀工;再见时,已然【创建和谐家园】而玉辉。如此美玉当前,我不提携天不容,携而有荣焉!”

        言至此处,稍视天色,见夕阳已坠,新月将起,遂笑道:“信物已置汝家中长者,罢,至此止步吧,趁着夜月初生而行路,应是袍袖华凉如水矣!”

        “稍待!”

        刘浓唤过来福,低语一阵吩咐,随后笑道:“前方尚有一亭,愿与君共赏月起,勿辞!”

        月将起,幕如涂墨。

        莺雪与碎湖各掌一灯,侍于亭角;刘浓和朱焘并肩而立,夜风微凉软拂,撩不起袍衣。二人眺望出月之所,一时俱未作声。

        刘浓负手在背,心中却几翻起伏,如今北地中原,正如这将破之月最是浓黑。即便破月而出,匆匆间亦只能半作青峰半作雪。

        何时才能抵戈而前,铁骑漫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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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甚?尚能有甚!洛阳在北啊……

        就着最黑之时,刘浓微微侧身,重重揖手,沉声道:“君应知我想甚,此时若往北,不异于飞蛾扑火,不缔于青冠夜行,君何如之?何不留得积蓄,以待时日!”

        “飞蛾扑火,终亡;青冠夜行,终没!”

        朱焘负手望北,语音似喃,渐尔拔高,纵声道:“待之若何?瞻箦可记昔年我所言尔?此身愿纵荣华,此身已付戈马!江东承平甚安,人人皆不进,何人进?王处仲乎?其勒兵十万,提马豫章不前,兵行不轨已日显!王茂弘乎?身负家累,虽义固君臣,然可阻其兄乎?内外兼不可顾,又怎能得进?我若此时不入北,何时可入北?终亡、终没,固所愿尔!”

        半晌,缓缓转头,目视刘浓,沉声道:“瞻箦,我知汝志。汝之所向,汝之所备,皆在往北。有我辈先行,不论结局若何,已可震尔发声,使北地之民不忘华冠!吾深信,终将有一日,铁甲漫尽扫胡奴,复我泱泱衣冠!至那时,卸下寒甲着衣冠!”

        锵锵音毕,静默!

        少倾,刘浓长吸一口气,压住中胸滔滔之意,就着初晓之月,撩袍跪坐于地,稽首道:“君先行,刘浓承君所言,毕生之愿尔!只待他日,共游山间!”

        “哈哈……”

        朱寿纵声长笑,笑声未毕拂袍落地,对稽,随后柔声道:“好瞻箦、美瞻箦!正因如此,汝需记得不可骄纵大意,不得妄自行浅;步履宜稳,趁此两年深积名望,以谋清职方能展志。若得一地,若得一城,愿君高飞!”

        “愿君高飞!”

        刘浓沉声而应,二人相顾不用言,对抚而起。

        斜月挂在亭角。

        朱焘朗声笑道:“月起,人离!你我皆洒脱之人,不必再言!”

        言罢,转身欲去!

        刘浓在其身后笑道:“初月正秀,何不带上美酒?”说着,一挥手,早已候在亭外的来福踏入亭内,笑道:“美酒三车,助君起行!”

        “美酒,我所愿尔;美色,我所思尔;中原,愧不敢忘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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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嗡……”

        音起,豪放一曲《将军令》!

      第45章 吴郡妙音

        碧潭浮柳影,白鹅游莲波。

        “呱,呱呱!”

        白将军拔弄着潭水,引颈放声高歌,转目时,突见远处划来一群鸭子。大怒,卧池之侧,竟容它鸭亵渎,纵水而出,扑扇着翅膀四下追逐。

        柳树下,美婢绿萝在侍奉刘浓练字,见得混战四起,忙挥着丝帕,娇声呼道:“唉呀,白将军,别打架啦!你这一闹,小郎君如何练字呢……”

        “无妨!”

        刘浓洒然而笑,纵腕一撩,然后提笔眯眼而视,但见左伯纸上字迹飞舞,沉而若浑,点撩之时稍见灵动,喃喃念道:“何以罚?与之夺;何以怒,许不允;思省所示报权疏,曲折得宜,以神圣之虑……”

        唉,还是欠缺啊!

        自那夜作别朱焘,刘浓心生惭愧每日纵笔不绝,以期能书而得神。别的倒也无甚,只是却苦了白大将军,终日被婢女们赶至潭中浮水,好让小郎君辩其姿态而点“之”!悬腕行书,旨在神韵;刘浓虽日日苦练,奈何进展却不佳,揉着手腕暗道:看来不得名师指点,若想形神皆俱难矣!阿姐书法亦不怎样,会稽,不得不行啊!

        “小郎君,累了且歇会!”

        绿萝悄悄行至刘浓身后,跪在苇席中,伸手替他轻轻捏着双肩。软玉温香俏袭来,肩上非麻似酥,妙不可言。刘浓微微一笑,今日已然练字一个时辰,索性闭目养神,突听碎湖的声音由远而近,遂睁开双眼。碎湖稍稍一愣,随后脚步加快,行至近前,笑道:“小郎君,初茶刚晒好,要不要煮一壶?”

        绿萝指着案上沉香,软声道:“小郎君还得练字呢,尚未至两个时辰呢……”

        狐媚子!

        碎湖稍稍皱眉,正欲说话,却见刘浓按膝起身,笑道:“碎湖,你捡些新茶,稍后几日,我要带至陆氏庄园!嗯,再备些头酒!”

        “是,小郎君!”

        碎湖逐着刘浓渐去的背影,回眸一眼,柳眉轻挑轻挑的;绿萝不甘势弱,软软的从地上撑起来,浅浅一笑,微微一个万福,竟转身去了。

        碎湖恨得牙痒痒的!

        自刘浓此次经吴县而回,刘氏得知碎湖尚未得逞,心中憔急啊,便再给他指使了一个美婢,心想:碎湖颜色好,学识啥的样样亦强,奈何有些情怯羞涩。虎头未通人事,她再一羞,可怎生是好。嗯,绿萝是个娇媚的,说不定能让虎头得趣呢……

        至此,碎湖、绿萝便暗中较劲,碎湖胜在情旧,人聪慧,庄中之人皆需顾得;绿萝胜在嘴巴甜,一身柔媚劲儿,委实难敌。对此,刘浓当然知道,他亦不是老学究,奈何自己身子尚幼不可胡乱行事,只得一忍再忍;索性便让她们斗去,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

        齐家,不可事事过问啊,锻锻碎湖吧……

        正思着,迎面一声唤:“小郎君!”

        来福疾疾行来,刘浓心中却想起一事,前日让娘亲问巧思心事,巧思这妮子顾左右而言它,就是不点头,莫非,她心有别属?

        老大不小了,来福她亦不愿嫁,她想作甚呢?

        许是羞涩!

        刘浓皱着的眉散了,决定让娘亲再问问,总得让来福随了心愿才成。此时,来福已至近前,面上带着笑,神神秘秘的凑过来,笑道:“小郎君,有人来了!”

        “谁?”

        “锦囊!”

        “又来了?”

        刘浓剑眉一簇,嘴角浮笑,自吴县回庄,不日顾氏便遣随从来送锦囊,刘浓解后再遣人送至吴县,焉知那顾氏小女郎性子亦极为好强,没几日又来。本不想再解,奈何顾荟蔚题注确实精湛,不看便罢,一看便抵不过诱惑,只得再解;如此这番,已往来三回矣!遂笑道:“赏了没?”

        来福道:“余婶赏了三百钱,可人未走,说是要见小郎君!”

        “哦?”

        往日皆是匆匆而来,疾疾而去,这回怎地却要见过?刘浓心中生奇,沿着廊上一阵疾行,将将行至正院,便见罗环正陪着一名家随打扮之人寒喧。

        那人竟识得刘浓,上前三步,深深一个揖首道:“见过刘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

        刘浓更奇,朝着罗环与来福点头示意。待二人离去后,那人左右一看,见确已无人,方才低声道:“刘郎君,我家小娘子来了,就在庄外!”

        “啊?!”

        口瞪目呆!

        这下可真把刘浓给惊了……

        ……

        庄园之外,桃林之中。早发桃夭已凋,晚出绛红正盛。三辆华丽的牛车停靠在路边,车旁围着六名部曲,四个近婢,五个仆妇。

        顾淳跳下车,疾步行至后车,笑道:“阿姐,到了!”

        帘张,顾荟蔚提着裙摆,轻盈下车,扶了小婢的肩,打量着桃林之景,漫声说道:“阿弟,此乃何处?怎地有此芳绰桃林?嗯,咱们进去歇会再走……”

        呃?!

        阿姐,你这亦太作伪了,你怎会不知此乃何地!

        顾淳心里腹诽,嘴上却正色道:“正该如此,游园游春游桃红!”转身对领事部曲道:“汝等在此看车,勿须跟随!我和阿姐稍后便回!”

        一个仆妇道:“小娘子,小郎君,须得带上近婢!”

        闻言,顾淳欲怒,顾荟斜掠一眼,将其制住,淡然道:“如此也好,侍墨,卷栏,你们随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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