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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阀风流》-第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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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将杯中酒饮尽,命来福取酒,连饮三杯后,转身便走。

        周札次子,周稚突然问道:“小郎君才思如泉涌,怎地不留下姓名?”

        唉!

        刘浓身形猛顿、滞足!还是避不过啊,我若报名,众人便会知晓此中情由;如此一来,郗伯父颜面难堪,而我亦将置身风口浪尖。可我若不报,众人岂不会妄加猜测?报与不报,皆因将才那翻问诗而再无退路……

      ¡¡¡¡¡°Õ°ó壡¡±

        有人在身后唤,回转身,郗鉴迈步出案,向他行来。郗鉴面色回复如常,神情辩不出喜怒,行至近前,定定的看着他。

        “郗,郗……”

        刘浓深深一个揖首,竟不知该以何种称呼相待。

        郗鉴读出其眼中的挣扎,女儿这般一闹,此事已无任何回璇余地。若女儿服软,尚可化惊为喜;可他适才以眼问询,郗璇虽神色略凄,却依旧决然。六年前,他一眼相中刘浓,以兰玉而赠;六年间,刘浓亦从未让他失望,次次书信来往的考核,亦都表明其刻苦用功。璞玉已然浑金,如今却……

        罢!

        一声暗叹,郗鉴低声道:“去吧,让人知道你华亭刘瞻箦之名!”

        “郗伯父!”

        郗鉴道:“玉辉,何须惧流言!”

        刘浓深吸一口气,略一正冠,迈前一步,朝着水源处的几人一个揖首,再团团向着四方各一作揖,随后目不斜视,朗声道:“华亭刘浓,见过诸位!”

        “华亭刘浓?”

        “珠联生辉……”

        “他,他和郗公……”

        刹时间,曲水八转之处皆响惊言,就连源头处的陆玩、陆晔、顾和等人亦是微微变色,面目相窥。

        周稚揖手道:“恭喜刘郎君,遥祝百年……”

        周札喝道:“稚儿,不得……”

        与此同时,刘浓再踏一步,逼视周稚,喝道:“并无百年……”

      ¡¡¡¡¡°Õ°ó壡¡±

        郗鉴挥袖而至,越前一步,眯着眼睛看向白须飘飘的周札,拱手沉声道:“周太守!!”

        “住口,还不退下!”周札心中亦恼,将面红耳赤的周稚斥退。

        他此翻前来本只想一探刘浓深浅,不料,周稚却觉察出刘、郗之间的微妙,并不着痕迹的将其揭开,他亦并未予以制止。世家自有世家的规则,经此之后,郗鉴亦不可能不顾颜面,再对刘浓提携。毕竟适才大家皆心中有数,虽无正式文定,亦心照不宣,可俱知是郗氏悔约!既目的已至,又何须再行撩拨,恁地恶了郗鉴。

        郗鉴笑道:“士华兄,若论诗,这三首诗,将作何论?”

        “这……”

        陆晔微顿,眼光与郗鉴一触,已知其意,这恐是他最后一次助这华亭刘浓了,何不顺水推舟?遂笑道:“第三首最佳,第一首次之,第二首再次!若论立意,第三首可堪一品,文风亦可当得!”

        一品!

        哗然,随后声消。

        众人皆在品味,方才对诗太急,并不觉有奇;此时仔细一思,那第三首诗立意绝佳,可堪为前无古人能致。若是以人定品,天下世家无人可居一品,因为一品乃圣人居之;以刘浓的家世,最高亦只能定作四品。可陆晔所言只论诗品,非是论人定品。

        如此,堪称为次等士族之最也!

        闻言,刘浓面不见骄,不徐不急的朝着陆晔揖手道:“谢过陆大中正!”再退后三步,向身前的郗鉴揖首:“谢过郗公!”

        转身行向第九转!

      第40章 诗乃心发

        曲在九转,鸣而不绝!

        刘浓沿曲水而走,行得快而不乱。一路所遇之人皆微微侧身相避,最是那些世家女郎们,捏着小团扇,遮着半张脸,双双明眸剪了又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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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纳眼光一直随着刘浓,见他走得快极,看似春风晓拂自得意,心中却知此刻的刘浓定是苦杂纷呈,渭然而叹:“瞻箦,金玉在外、内秀藏胸,非真名士不可懂也!我能识瞻箦,何其幸也!”

        陆始沉声道:“若论琴,我现下自是略有不如,嗯,诗亦不如,可你将其视之过高!难道其可胜得嵇叔夜,盖过卫叔宝不成?”

        陆纳嘿嘿一笑,未接他言,捉酒而饮,暗道:阿兄,你的琴,永远皆不能与瞻箦比肩矣!

        陆舒窈偏过头,温言:“大哥,七哥说得对呢。作诗,立意最难,那,那刘郎君能具那般诗意,胸中定藏垒垒丘壑,且深不可测呢!”

        说完,她悄悄回头,眨了一眼斜对面故作未知的顾荟蔚;顾荟蔚则以一根中指轻轻的敲着案面,谁也不知她在想甚。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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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缘尽于此么?

        刘浓挥袖而至第九转,至今日后,郗鉴便不会再予以提携,说不在意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在意那份由衷的情份,六年!尽逝?

        一拂袍摆,落座。

        “啪!”

        祖盛在对面猛地一拍案,冲着他紧紧的捏着拳头,抖了抖,咬牙切齿道:“瞻箦,妙哉!”

        “呵呵……”

        刘浓忍不住地笑了,戏问:“妙在何矣?”

        “妙在,妙在……”祖盛圆圆的眼睛转来转去,一时卡壳,妙不出来。

        刘浓洒然笑道:“妙在,妙不可尽之于言也!”

        “妙哉!”

        祖盛大赞,抚掌笑道:“有瞻箦美玉在前,我不形秽;与汝为友,不缔于侨居善室也,理应与瞻箦同德,不求共领风水秀色,可亦需知其意而辩雅也!”

        刘浓微笑不语,心中则是对其另眼相看。

        不自屈,方能不屈!

        果然,在第二轮时,兰盏搁岸于祖盛身前。其持杯而走,面对世家子弟毫不怯场,一首七言咏古朗朗上口,亦为其博得好评。陆晔给他定了一个四品,对庶族寒门来讲,四品诗风亦是绝佳。毕竟,不是人人皆有刘浓那般好运,郗鉴临绝之时,尚要再次相助。

        流觞三轮,正雅便毕。日头稳稳落在正中,晒得人洋洋生懒。山中之人尽皆摆上吃食,推杯换盏饮咏而歌,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待食毕,雅集不散,反而由郗鉴将其推至【创建和谐家园】,其言:“今方春暖,雅士皆聚,有二三子秀美于水。汝等当携风随絮,大可聚而辩之、考之、查之,我等愿作壁上观。”

        言罢,几位长辈相携至亭,悠然而下棋去也,把这韶华留给曲水畔的年轻男女们。临走时,郗鉴缓缓向刘浓点头示意,心道:瞻箦,无须顾忌于我,当仁则不让,一鸣便惊人罢!

        刘浓重重伏首,遥稽。

        【创建和谐家园】,这才是【创建和谐家园】。

        每逢上巳节,曲水流觞后的闲聚才是压轴戏。前翻曲水流觞中的拔筹者,需得坐于明处,经四方之人考究。不论男女,皆可上前难之。特别是世家女郎们,个个目光相投,必然施展全力(类似女选男,轮翻上阵)。但凡拔筹者,此刻皆心情复杂,既心喜而有荣,又暗自怯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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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纳哈哈大笑,挥着宽袖迈至九转口,脸上洋满喜意,一把拉起刘浓:“走,我给你选了个好地方,正适一会群英也!”

        刘浓笑道:“祖言,你亦是拔筹者……”

        “嘿!”

        陆纳不以为然的挥着手,打断他的话,笑道:“我之深浅,我尚自知。今日,只睹瞻箦风仪,别的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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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浓见祖盛几翻想上前与陆纳见礼,又有些惴惴,知他是恐陆纳自持身份不予待见,遂笑道:“祖言,此乃我新结之好友,祖茂荫!”

        陆纳瞥一眼祖盛,见其眉目舒直,方才所咏之诗亦不错,便揖手笑道:“瞻箦之友,便是我之友;陆祖言,见过茂荫兄!”

        “祖茂荫,见过陆郎君!”祖盛心中甚是感激,若无刘浓引荐,他一个寒门出身,想结识高门大阀子弟,不异于痴人说梦也!

        略作见过,刘浓随着陆纳穿出柳丛,此时众人待他已久,一双双眼睛注过来,盯其一举一动。陆纳与其并肩而行,指着一方翘石,笑道:“瞻箦,可敢居于此,受众诘难乎?”

        “有何不敢?”

        刘浓朝着四方一个团揖,唇左微歪,随即目不斜视登上高台。见台上已铺青苇,去屐踏入,遥遥一望,但见白云苍狗缓浮杳然,有雁北来,一行行。

        “喀……喀……”

        头雁长鸣而过,徒留惊鸿若掠。鸣声止,人落座。

        静!

        众人抬目而视,绝美郎君袍摆随风而漫,被日一映,面作红玉层绽。

        “好美的郎君,真壁人也!”

        “俊也,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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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荟慰坐于桃树下,满红辉着大紫,惹得各家郎君悄目而探,她却浑然不觉,悄撇一眼于水畔孤零作书的郗璇,浅声道:“阿弟,你去问难!”

        “是!”

        顾淳眉毛一跳,喜滋滋的弹起身来,挥着袖就往人群里钻,总算让他等到了,诗被人比下去,这问难可不能再输!三两下钻至与石台相对的一方高地,叉着腰问道:“帝臣不蔽,简在帝心。‘简’何解,请以老庄而论!”

        嗯?

        尖锐,直接亮白刃!刘浓一眼掠过,见是顾淳,缓缓点头,笑道:“简在帝心,简在不言,简在无所逃以天地之间矣!简不为物,不知其所以然,盖之如天、容之于地;故,简矣,简在无须言也!”

        简在无所逃以天地之间,简在无须言!刘浓将“简”喻为天地自然,存于至公之理,无须去言便已明理;是以,不言,因无须言!解得极妙!

        “谬矣!”

        顾淳一挥右袖,朗声道:“简在帝心,汝何知之?不知其所以然,是为不言,而非无须言。以不言而代,莫非乃不知而避,窃难于胸?不可取也!”

        刘浓哂然一笑,慢声道:“然也,我非帝君,子亦非我,安知我不知也?坚石不可催,游鱼不离水,北雁逢春必南归,此皆为简也!何须再言?”

        顿住!

        顾淳略加思索,扬声道:“然也,以天下为之笼,则雀无所逃!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帝以笼为物,何言无物?”

        言罢,他负手而立,嘴唇上扬。以庄言庄,以庄制庄,以“简”引出刘浓的《无形论》,再行之格物,以有形而制无形。辩难有度,步步皆扣,不愧是久经清谈辩难熏陶的人物。

        到要看看,你如何再解!

        陆纳眯着眼,细细推敲,暗暗替刘浓捏着一把汗,虽说顾淳此言有雄辩之意,但辩难本就如此,不穷个究竟决不罢休。一转眼,不知怎地就溜至桃树下,待见那丛大紫正在轻敲案面,仔细阖眼一辩:“咦,格,格格。”随后大喜,望向刘浓。

        而此时,刘浓暗暗一叹,淡声道:“同类相比应,固天理。”

        顾淳正待言之,却听他再道:“天机不可泄,若论究竟,以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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