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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风流》-第2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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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慕白缓缓的放下那只手,神态自若依旧淡然,脸上也依旧泛着淡淡的笑容。他甩了甩手上的酒渍,拿出一块在襄州时陈妍送给他的绣帕擦了擦,微笑道:“无妨。男人嘛,酒后总有失态的时候。”

        “呼……”李承乾长吁了一口气,挤出苍白的笑容来说道,“慕白果然是……心胸宽广可纳万物!好,今日汉王已是喝多,多有不便。改日……改日孤再请慕白来小酌一杯!”

        “多谢。告辞。”秦慕白面带微笑拱了下手,眼神不经意的瞟了一下李元昌。

        李元昌顿时打从心底里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身上猛一哆嗦!

        刚才这一泼让他甚觉过瘾解恨,因为当着太子的面大大煞去了秦慕白的“威风”,他也料定秦慕白就算再狠辣,也不敢真把他这个皇叔怎么样。

        此刻,李元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抖,还感觉身上很冷,如同被人从头到尾淋了一桶冰水。

        秦慕白已经走了,走得不急不徐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李承乾长吁了一口气,恼火的转身准备斥骂李元昌几句,却惊愕的发现,李元昌正如同得了寒热病一样不停的身体发抖,牙齿都磕得响了,脸色也是一片片泛白。

        “七皇叔,你怎么了?”李承乾惊骇的问。

        “秦……秦慕白对我,动了杀心!”李元昌一只眼睛被打肿,只能瞪大了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眼神中流露出无限惶恐的说道。

        “不可能吧?”李承乾纳闷的一皱眉,“我看他挺好啊,什么多话也没有说,人家多有器量啊!七皇叔,你别草木皆兵了,那不可能!”

        “不,是真的!”李元昌非但没有镇定下来,反而更加惶恐不安,“他刚才临走时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李承乾也更纳闷了。

        “就像……打量死人!”

        李承乾愕然的愣了一愣,仍是狐疑的摇头:“不可能,七皇叔,你真是喝多了,多心。秦慕白谦谦君子一向与人为善,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怎么说你也是他七皇叔,他不看僧面看佛面,还能对皇帝陛下的亲兄弟下手了?你就安心吧,不会有事的!”

        李元昌不想再与李承乾争辩,瞪大的眼睛却是眯了起来,如同自言自语般道:“或许你说得对,是我多心了。秦慕白或许的确如你所说,就是个谦谦君子……但我却记得一句俗语,咬人的狗,不叫……”

        李承乾闻言有些气恼顿时收了声,但收声后反而更加气恼,甚至有些气急败坏:“那我不管了!你去追上秦慕白,问他是不是要真的杀你!——去啊!”

        丽正殿外,高阳公主等得有些不耐烦,在铬车旁焦恼的走来走去。看到秦慕白出来,她上前几步接到挽上他的手臂:“快走吧,我是真不想在这里多留一刻!太压抑太沉闷了!……咦,你身上怎么有点水渍,湿了?唔,还有酒味?”

        “没事,陪太子喝了两杯,不小心洒到了衣服上。”秦慕白淡然的笑了一笑,“上车,走吧!”

        高阳公主仰头看着秦慕白,狐疑的眨了眨眼睛:“慕白,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傻瓜。”秦慕白一笑,“上车,走啦!”

        “噢……”

        出了东宫正门重明门,秦慕白回头看了一眼,嘴角轻微上扬起轻微的弧度,露出前所未有的诡异微笑,淡淡道:“东宫?呵呵!汉王?哼!……”

        握着缰绳的手指骨,如炸裂般劈叭作响!

        

      第316章 清净,淡然

        车马往卫国公府而行去,一路上,秦慕白没怎么说话。高阳公主左右就有些不自在,感觉闷,从车里瞟秦慕白,他的脸色仿佛不是太好,于是高阳公主小心的问:“慕白,你好像不高兴?”

        “没有呀!”秦慕白笑了一笑,心中暗道惭愧。显然自己的修为还不够,还无法做到真正的“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连高阳公主这样稚嫩的眼力都能看出个端倪来。

        高阳公主眨了眨眼睛,问:“是不是刚刚太子哥哥和汉王一起为难你了?”

        “怎么可能。”秦慕白无所谓的笑了一笑,岔开话题道,“我只是在嘀咕,那个‘称心’怎么就变成了一尊雕像?”

        高阳公主顿时浑身泛寒,感觉牙都酸了,“你怎么琢磨这种傻不兮兮的问题?”

        “好,我不琢磨了。”秦慕白笑了一笑,“稍后到了卫国公府,可不许你胡闹,更不准去掳卫国公的胡须。”

        “嘿嘿,你怕啊?”高阳公主贼贼的笑,“你好像特别紧张卫国公?”

        “是尊敬。”秦慕白微然一笑,“对他,我就像父亲一样的尊敬。”

        “发自内心的?”

        “当然。”

        “好哇,秦慕白!你这大坏蛋!”高阳公主脸色一变,气鼓鼓的道,“都没听你说过,对我父皇发自内心的尊敬!”

        秦慕白一怔,随即苦笑:“你还真会给人乱扣帽子。对你父皇……那还用说么?他是君,我是臣,那不光是尊敬了,而是敬畏。”

        高阳公主撇了撇嘴,嘟嚷道:“皇帝皇帝,在你眼里,他就只是个皇帝!你就从来没把他当过岳父。”

        “呃……”秦慕白愣了一愣,轮着眼睛,“有区别吗?”

        “当然有!”高阳公主气乎乎的道,“对我来说,区别很大!”

        秦慕白稍怔了一怔,点点头:“我懂了。”

        高阳公主那张俏丽又精致的脸庞,就如同变脸一样瞬间换了个表情,笑嘻嘻的道:“真的懂了呀?这就对嘛!以后,我的亲人,就是你的亲人,知道吗?”

        “知道啦!十来岁,就学着像几十岁的老婆婆一样唠叨了——唔,卫国公府到了,记得我叮嘱你的话。”

        二人下了车马,平常一般都是紧闭的卫国公府,今天开着门,门口还站着一个秦慕白熟悉的男子,苏烈,苏定方。

        他仿佛知道秦慕白今日要来,特意在门口等候许久。这时迎上来,先行了礼,然后笑道:“慕白,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

        “嘻嘻,你就是苏定方吧?我听慕白说起过你,你是慕白的师兄对不对?”高阳公主抢着话说道,“慕白说你很了不起哦,是卫国公的得意门生!”

        “哪里,公主殿下过奖了。”苏定方宠辱不惊的微然一笑,拱了拱手,“二位,请。”

        秦慕白微笑回礼,和他一起往里走,问了一些李靖的近况,一切安好。

        李靖将书案移到了正厅,正坐在那里聚精会神的看着一卷书本。秦慕白远远看到那架式,就知道老爷子今日大概是要校考二人兵法韬略了。于是他对高阳公主叮嘱道:“一会儿我们讨论兵法,你可别搅局哦!”

        “什么嘛,说得好像我真的很迷糊总喜欢乱搅蛮缠一样……”高阳公主趁苏定方不注意对秦慕白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

        三人进了正堂,李靖抬头看一眼,看到高阳公主还有些意外,急忙起了身准备行大礼。高阳公主笑嘻嘻的跑过去将他搀住,笑道:“好啦,卫国公,我今天只是跟着慕白来窜窜门的,可别行什么大礼。不然回去了,慕白会骂我的。”

        “哦?他敢吗?”李靖闻言哈哈的大笑。

        秦慕白上前施了礼:“见过恩师。”

        李靖对他点了点头,呵呵笑道:“公主殿下请上座奉茶。”

        “不用啦!”高阳公主笑道,“都说了我只是陪慕白一起来走走的。卫国公,你就把我当作是慕白的小班随就行了,不是什么公主。不然,你们都要拘谨。”

        “哦?”李靖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大笑,“老夫倒是忘了,高阳公主殿下,马上就要与慕白成亲了嘛,哈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嗯,好极好极!”

        “什么鸡啊狗的嘛……”高阳公主小脸儿一撇,喃喃道,“卫国公,你就收这些东西做学生呀?”

        “不可胡言!”秦慕白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公主,你还是……去院子里玩乐去吧!”

        “噢,去就去,凶什么嘛!”高阳公主作悻悻状,还真的道了辞,去院子里逛玩了。

        李靖抚髯呵呵的笑:“慕白,你还有几分本事嘛!这天底下,你恐怕就是唯一一个能把高阳公主殿下,收拾得如此服服帖帖的人了。”

        “恩师过奖了。”秦慕白呵呵的笑,“一别有年,恩师一切还好吧?”

        “好,好得很。”李靖呵呵的笑,招呼秦慕白和苏定方都一起坐到他左右身边,说道,“慕白,你若再不从兰州回来,老夫就该亲自写信,叫你回来了。”

        秦慕白略一怔,狐疑道:“卫公何出此言?”

        李靖笑而不语。

        苏定方轻描淡写道:“恩师每打完一个胜仗,总是第一时间尽快回京,而且交回兵权。就算皇帝陛下有意将恩师留在军旅之中,恩师也会竭力推辞。”

        秦慕白恍然大悟,拱手而拜:“学生明白了!”

        李靖抚着长髯,点头而笑,说道:“其实为臣为易,为君更不易。纵然皇帝陛下能完全的相信你,也敌不过蜚短流长。不遭人妒是庸才,慕白,只要心境清明,何妨淡然?”

        秦慕白若有所思的点头,细细咀嚼李靖话里的意思。不难听出,自己在兰州混得风声水起,难免遭到一些同殿文武的嫉妒。

        具体是谁呢?这个不必问。皇帝会给秦慕白放半年“婚假”,李靖会想要写信召他回来,可见对方来头不小。

        “只要心境清明,何妨淡然?”——短短数字,或许就是李靖的为官哲学。但真要做到像他这样收放自如,谈何容易?

        李靖面带微笑的看着秦慕白,眼神十分柔和,但又像有洞穿人心的魔力,秦慕白感觉在他的眼神注视之下,没有什么可以隐藏。

        “慕白,你很有悟性。老夫可以当着定方说,你是老夫的学生当中,悟性最高的。”李靖呵呵的笑。

        苏定方也笑得淡然:“确实如此。烈,资质弩钝,不及慕白万一。”

        “但老夫也可以当着慕白说,定方,是最努力最勤谨的。”李靖依旧微笑道。

        秦慕白惭愧的一笑,拱手道:“学生的确是……一向不太专注。”

        “也不能怪你。你所处的环境,和你的性格,决定了你不可能全情专精于某一件事情。”李靖微笑道,“你是个难得一见的全才,令人惊叹。或许你不可能在某一方面登峰造极,但你的全面同样让你异常出色。慕白,老夫就不再传你兵法了。你若能将《玉帐经》上下两部钻研透彻,就很不错了。人,不可能样样全精。老夫不再多传你兵法,倒不是因为你不配得以传授,而是你还有更多的东西要学。”

        “这……”秦慕白一时有些茫然。这多少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李靖和苏定方相视一笑,都不言语,任由秦慕白茫然的看着他们。

        “只要心境清明,何妨淡然?”李靖再次重复了一次这句话,微笑道,“慕白,以后,你要学的就是这些。兵法,对你来说已经够用了。再一味精钻,对你也不会有多大提高。反而,定方要一生不停的精钻兵法,立志成为卓越的兵家。因为,除了这条道路,他不再有别的路可走。而你不是,慕白。”

        秦慕白顿时恍然大悟,拱手正拜:“谢恩师点拨,学生茅塞顿开!”

        李靖和苏定方都呵呵的长笑,李靖道:“说说,你都明白了什么?”

        秦慕白微笑,笑得很自信,他说道:“恩师的意思,是学生以后不光要自己懂得兵法,还要能够网聚懂兵法的人。”

        “大善。”李靖哈哈的笑。头一次在秦慕白面前笑得如此奔放又舒畅!

        苏定方仍是波澜不惊的表情,微笑道:“所以,慕白,你注定比苏某技高一筹。你也不必谦虚,你不仅仅是要网聚懂兵法的人,还要能够驾驭。除了兵家,你还要网聚和驾驭政客、仕子、豪门,乃至任何有一技之长的人。这是比兵法更高深的技艺。苏某,一辈子也学不来。恩师却说了,你秦慕白,却仿佛天生是为了这些而来。”

        “是啊!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慕白,你很全能,这跟一个人很像。”李靖说道。

        “谁?”秦慕白纳闷的问。

        李靖的眼神很柔和落在秦慕白身上,却让他浑身有些不自在。接下来,他吐出的两个字,更是让秦慕白心中一惊——

        “圣上。”

        秦慕白怔住了。

        他没想到,这样的话会在一向谨小慎微的李靖口里说出。说一个臣子像皇帝——这难道不是犯忌、甚至大逆不道吗?

        “不必惊讶。”李靖的表情依旧淡然,微笑道,“这话也不是老夫说的。”

        秦慕白的表情却是更加凝重,反问道:“难道是皇帝陛下亲口说的?”

        “你果然聪明。”李靖呵呵的笑。

        苏定方说道:“抛开身份不说,当今圣上,绝对是一个全才。他十六岁起兵从戎,是个天才的兵家,所战无不利,作战英勇深受将士爱戴。除此之外,他能力全面才华横溢。诗文,书法,音律无所不精;御骑,箭术,武艺,相当出色。他甚至还懂些天文历法和医卜星相,熟知大唐数种方言,能用突厥语、吐番话和胡人进行简单的交流。”

        苏定方说的这些,秦慕白并不震惊。曾在百骑当职很长一段时间,经常伴在皇帝左右,这些他当然知道。他说道:“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呵呵……”李靖意味深长的笑道,“当时兰州大计委决不下时,皇帝陛下曾到我这里来说,聊到你。陛下说,看到你,他感觉像是看到了年轻的自己。慕白,你不必惶恐不安。我想皇帝陛下说这话的意思是,他相信你能成就大事!”

        秦慕白轻轻的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老夫不知道,他所说的‘成就大事’是指哪方面。”李靖说道,“但老夫体会到了皇帝的用心,他是想把你培养成一个各方面都不太陌生的全才。用你来驾驭……在某方面特别精通,有一技之长的那种人。”

        听到这话,秦慕白才真正惶然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李靖。

        李靖的一双老眼却是眯起,“慕白,你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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