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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不与官斗,财不与势争。单说跟锦衣卫动手,就得有天大的勇气,等到听到平虏伯三字,那几位保镖就连手都不敢抬了。那是谁?那是平虏伯江千岁,万岁身边第一号红人,只要说一句话,就能让自己九族尽灭的狠人,谁敢抗他的军令啊。
他们这不敢动,那边的人可是毫不客气,一顿白蜡杆劈头盖脑的打过去,将几个武林高手打的抱头鼠窜,几个后生冲过去,取了绳子就将人捆了。赵九雄大吃一惊,“杀官谋逆的大案,这得用多少钱啊。”
要知道,大明前几年刚刚经历了刘六、刘七的白衣军之乱,从上到下,对于杀官谋逆都是严防死守,只要发现一点苗头,都是全力扑灭,绝对不允许其扩散开来,形成更大危害。
跟这种罪名沾上边,那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赵九雄如今有家有口,是个有财产的体面人,就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提了刀玩命。遇到事,想的就是如何用钱解决,唾面自干的功力也与日俱增。眼看来的都是些后生仔,不过十六、七岁的生瓜蛋子,心里就更觉得不好办。
要是来的人上了年岁,那反倒好办了,上了年纪的人有城府,知进退,大家各退一步,什么样的大事都能化解。
就怕是这种年轻的毛头小子,江湖规矩也好,还是进退得失也罢一概不懂,江湖大哥一般都爱养一批这样年纪的打手,就要他们那股敢打敢杀的冲劲。
他赵九雄手下也有这样的小英雄,可是用了他们那就是结了死仇,为首之人,可是穿着飞鱼服呢。他再仔细端详,这些后生他没一个不认识,全都是滑县城里的小爷们,家里都是锦衣卫,真把他们打伤了,那他们的家里人可是要说话的。
好个赵九雄,上前两步,躬身一礼“不知几位小老爷到来,有失远迎,还请几位多多海涵。小人赵九雄,是这家茶楼的东主,不知道是手下哪个没长眼的,得罪了几位小英雄,我替他先道个歉。您几位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小人一定全部照办。来人啊,赶紧去给几位小英雄上好茶,用最好的茶叶。”
王铁头将白蜡杆一横,“老实待着。没有我杨哥的话,我看谁敢下这个楼,我认识人,我手中的杆子,只怕有点冒犯。”
他的杆棒功夫不及铁中英远以,可是毕竟是练了十几年,一招一式极有板眼。凶神恶煞般的一横,弄的那伙计连动都不敢动。宋国良拉了一把椅子过来,用袖子轻拂几下“杨哥,您坐。”
这套江湖坐派,是赵九雄年轻时用的熟的,知道这是对方借此先声夺人,摆足功架。这种手段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小儿科而已,算不得什么。只是不知道,这姓杨的锦衣卫要干什么。他仔细端详片刻,忽然以手加额:
“您看我这眼神,硬是没认出来,这不是杨百宰家的大公子,杨大少么?大少,小的方才没看出来是您,您可别见怪。说来啊,我跟令尊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听说他打北虏时为国捐躯,我这个心里啊……我是不成了,要是年轻些年,我非跟着老爷子一起到疆场上,与那些鞑兵杀几个回合不可。听说您昨天可露了大脸,一人一刀,砍翻了几十个强人,果然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强将手下无弱兵。虎父无犬子,佩服,佩服啊。咱滑县总算又出了一个爷字号的人物,今后说出去,我的脸上也有光彩。”
漕帮的消息最是灵通,他这个地头蛇如何不知道香满楼里那场撕杀,越发觉得事情难办。人家是新出道的英雄,就是要砍倒他这样的老前辈才好立威。这是个敢自己藏在躺箱里,跟强人刀对刀玩命的主,自己年轻二十岁上,还敢跟对方较量较量,现在有家有口,跟这样的人,可是犯不上了。
杨乘祖一抱拳“赵员外,您客气了。我不过是命好,抓了几个杀官谋反的乱贼而已,比不得赵员外您守着这风水宝地,日进斗金。实不相瞒,就光为抓那些匪人,我掏的开拔费,都快让自己当裤子了。我知道您是本地名流,按说是绝对不敢惊动,可是有一遭,那些反贼有人招供,他们是坐着漕帮的漕船来的滑县,还有人说,他们在漕工里还有不少同伙,只待时机一到,就要起来造反。小子我吃着锦衣卫这口饭,就得为国分忧,若是把这样的差使放过去,上对不起天恩浩荡,下对不起滑县父老乡亲,对不住的很,您这码头上的事,我恐怕得好好查一查了。”
他要是说停漕运,赵九雄未必会怕,漕运一停,京师的爷们先跳脚,到时候肯定是你死的比我快一些。可是要说查码头,他的心里着实有鬼。这漕帮的人员本来就比较复杂,说不定里面就有一些身份尴尬的,借着漕工身份隐匿身形。再说那船上,哪条船没有禁物?
现在江南那边据说有个大贵人,对各种禁物需求量极大,尤其是刀枪铠甲,旗幡火器,乃至官服印信,就连金砖都要。那大贵人出的起价钱,漕帮也就愿意做他的生意。可是这些东西也是能见光的?落在锦衣卫手中,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而且他刚一上楼,就报出了平虏伯江彬的名号,他要是不肯答应,对方就可以无限上纲到他目无江千岁的地步。他久在江湖,自然知道这里的门道,这小子未必真就得了江千岁的命令,可是自己敢违抗的话,江千岁一定会站在他身后为他撑腰。以江彬的威风,弄死他一个赵九雄跟捻死个蚂蚁,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真没想到,好死不死居然被那些强盗咬了,难道那些人里真有漕帮人马?他越想越怕,从怀里掏出一方白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赔着笑脸道:“杨小爷,您看这话是怎么说的,咱是一家人啊。您可得相信我,我是少林俗家【创建和谐家园】,跟几位少林【创建和谐家园】都有往来,咱们成福寺的广照师父,那是我的师叔,您想想,我要真是勾结匪徒,我师叔能饶了我么?这绝对是歹徒污蔑,您可一定要明察啊。”
“明察?你说的对,我确实要明察。像这样的大案,能那么轻易放过么。铁头你下去吩咐一声,所有在码头的船一律不准拔锚,否则一律按通匪论,请河防的水师予以击沉。今天我挖地三尺,也得把藏在漕帮里的乱贼挖出来,一个不剩!”
第二十一章 唇枪舌剑(一)
赵九雄脸色一变,朝杨承祖一伸手“小爷,这事事关重大,咱们不能这么草率吧。咱借一步说话如何?”他用手一指雅间,宋国良道:“杨哥,小心有诈。”
“国良哥,您太多虑了。赵九爷是场面上的人,怎么能干那不讲究的事?我就跟九爷聊聊,你们在这待好,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管吩咐,记到锦衣卫的帐上。”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雅间,赵九雄亲自沏了壶香茶,又亲自出去端了四盘点心放好,然后赔笑道:“小爷,我赵九雄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您别见怪。昨天的事,我也听了个马虎,不知是哪路仇人居然陷害我,说我跟那些人有往来。天地良心啊,我跟那些匪徒根本不曾会过,几时成了同伙?我们漕帮确实人多,难免品流复杂,但是我敢说一句,像这样杀官谋反的贼人,鄙帮是一个都没有。”
“是啊,我也愿意相信贵帮里都是好人。可是您也得体谅体谅我不是?”杨承祖脸上的表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一副身不由己的模样:
“九爷,您也知道,我就是个干活的,不是什么了指挥使,指挥同知,连个千户都不是。人家上面交代下来,我敢不办么?那份口供交上去,我要是说我没查,您觉得宋爷那边,会不会饶了我?”
漕帮在朝廷里自有靠山,不过他们的靠山主要是凤阳总督,跟锦衣体系没什么交集。像是江彬那里,漕帮总坛不会短了一份孝敬,可是那份孝敬是属于漕帮总坛,不属于地方分坛。正如同总坛对分坛的管理力度不足一样,总坛的关系,分坛想要用也不是那么便当的。
再者江彬贪财好涩,孝敬他肯定会收,但是能帮多大的忙,其实谁也说不好。这事关键是杨承祖占住了一个理字,任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有了犯人口供却不许往下查的事,谁能宣之于口。赵九雄是滑州的头领,而不是河南的头领,要说惊动宋兆南,那怎么也得是龙门那位漕帮河南分舵龙头舵爷才行,他可差了点分量。
可是要用一用那位龙头舵爷,所付出的代价还不知道多少。滑州这地方肥的很,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说不定一找那位龙头,自己反倒是比落到官府手里死的更惨。
他只好陪着笑脸道:“杨少爷,这是官就有私,是私就有弊。小人也知道,一字入公门,九牛拽不出的道理。不过看在我与老爷子当初是过命的交情份上,还望小少爷您从中帮忙,帮我把这个口供改了吧。”
他说话的当口,已经将一个银子包推了过去“事发突然,身上带的有限,您可别嫌少。过三过五,我安排人跟您送到家去,保证数字让您满意。”
哪知杨承祖却没接他的银子包,而是面带冷笑的看着他。“九爷,不愧是江湖上的老前辈,这手软刀子使的不含糊,你是在提醒我,你认识我的家么?我告诉你,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九爷万贯家私,家里上下那么多人口,比起我这孤儿寡母的人家,那可是强到天上去了。要是我家里有人搅闹,那对不起,我就要谁付出代价。到时候贵宅要是出点什么意外,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说到此猛的一拍桌子,双目之中杀气大盛,竟是将赵九雄吓的一个哆嗦,银子包都扫落到了地上。按说赵九雄也是在街面上混过的狠人,不至于如此不济事。可是他终究是已经上岸洗白的主了,居移体,养移气,当年那份血勇,早就消磨一光。
杨承祖昨天刚刚经历了一场撕杀,已经适应了杀人后的不适,同时,那杀过人的之后特有的杀气已经初步形成。这份杀气类似久经战阵的老军伍身上带的那种气质,举手投足都与常人不同,也就不怪赵九雄胆寒。
他有家有业,有儿有女有姨太太,犯的上和人玩命么?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就是他这种人。要什么有什么了,也就没了拼命的胆子了。只是他想不通,自己已经答应给钱了,怎么这杨承祖还是没完没了,反倒是翻脸了?
他忙道:“误会,完全是误会了。我真没这个意思,我哪能干那事啊?您放心,要是有漕帮的人敢去您家搅闹,您杀我的满门,这总行了吧。我是个粗人,脑子不好使,您给我指条路行不行?到底怎么着,您才能放过我这一回。这码头上的船要是被您查那么几圈,我这生意就别干了,漕帮里也容不下我啊。”
杨承祖听他这么说,才转怒为喜,端起茶碗,用碗盖轻轻打着碗里的茶叶。“九爷,响鼓不用重捶,这口供的事,就在我一念之间,这口供我是毁了它,还是把它交上去,就看您怎么做了。这漕运码头日进斗金,肥的流油,我们锦衣卫饿的都快要了饭,您觉得,这合适么?我既然做了这个小旗,就得给卫里的老少爷们谋个饭碗不是?好在我现在手头富裕了点,弄了笔银子,想要学人做点生意,跟您这漕帮里入上一股。到时候您怎么经营我不管,我只管按月分红,其他的一概不问。再有人想找您漕帮的麻烦,我杨某第一个大耳刮子抽他,您觉得这买卖不亏吧?”
赵九雄这才明白,这帮小子,闹了半天是要来占自己码头的好汉股来着。他心里不由大为光火,真是人老了,威名就淡了。年轻时,自己靠着这手段,也没少讹人,怎么今天就被人讹到头上来了?这帮人到底多大胆子,敢来吃自己的干股,难道就不惦惦分量么?
他自然不相信杨承祖会拿出真金白银入股,那是傻子才干的事,他不过是挂个名字,就从自己这收一份保护费。漕帮交保护费正常,可是也不能逮谁谁交,就连滑县衙门都不敢收自己的钱,区区一个小旗所,算哪根葱?
“杨少爷,我想您可能是年轻,有些事没了解清楚吧。”赵九雄的语气渐渐硬了起来“我漕帮经营情况一向良好,资金多的都去开别的买卖,从来不需要别人投资入股。再说,我漕帮也有自己的大股东,朝里几位大老爷,都在帮里有股份。就拿咱河南来说,少林寺普净住持,就是我们河南漕帮最大的股东。少林寺财雄势大,庙里有花不尽的金银,您觉得有这么个大股东在,我们还需要找别的股东么?我这小小的滑县码头不算什么,我赵老九更是什么都不算。可是广照【创建和谐家园】,那可是佛门大德,他老人家最见不得码头混乱,要是【创建和谐家园】不高兴,杨少爷,您怕是也不好交代吧。”
第二十二章 唇枪舌剑(二)
杨承祖见他搬出了少林寺做靠山,不惊反喜,他最怕的是,这赵九雄另有后手,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奇兵。又或者这家伙是个混人,宁可让自己搜查,也不肯低头。
别看他带的人手不少,又是这二十几个少年子弟,又是调动了几十个军余,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可是真要让他搜船,他自己心里也没底。这些漕船背后,天知道站着哪个大人物。万一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自己也是得死的不能再死。
现在双方的关系就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赵九雄固然怕锦衣卫动真格的搜检,杨承祖也怕对方豁出去让他搜,自己就不知道该搜好还是不搜好了。
见他搬出少林和尚,这下算是放了心。少林确实不好对付,号称有数万精通棍棒的和尚,是河南第一等大豪强,论起威风,就算王府怕也要输光头几分。又在天子身边,靠着金枪不坏的神通得宠,从某种意义上说,如今的少林寺,可以看做一个小号的江彬。
但也正因为此,他才不怕少林,你少林再牛也只能算是小号的江彬,而没人把江彬称为大号少林寺,就可知两下的高低。锦衣卫只要挂着江彬这张老虎皮,还怕对方赌斗势力么?
¡¡¡¡äî°ï˵À´Ê÷´ó¸ùÉÔÚºÚ°×Á½µÀ¶¼Óв»ÉÙ¿¿É½£¬±ÈÈç¹Ù³¡ÉϵķïÑô×ܶ½¼à¹ÜäîÔË£¬ÄǾÍÊÇäî°ïµÚÒ»´ó¿¿É½£¬Ò²ÊÇʵ¼ÊÉϵÄäî°ï°ïÖ÷¡£²»¹ýÔÚÃæ¶Ô½±òµÄÎÊÌâÉÏ£¬äîÔË×ܶ½»¹Õæ¾ÍÆð²»ÁËÌ«´ó×÷Óá£
自从刘瑾死后,江彬就是大明第一大佞幸,甚至有资格和皇帝同榻而眠。其威风最盛时,就连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成国公朱辅,见了他也要长跪。漕帮的这点人脉,跟这种混人对抗,实在是有点不够看。
杨承祖冷笑一声“少林【创建和谐家园】,很了不起么?普净在豹房那边,不知道与我家伯爷能否有资格相提并论。如果九爷不服气,可以修书一封,让普净师父跟伯爷说说,把军饷的事停了。你猜猜看,这事是能成,还是不能成?再有,你这漕帮有如此多的股东,却偏容不下我锦衣卫一股,这就是九爷对我锦衣的看法么?若是你坚持如此,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今天在楼上的,不过是我们二十几个人,手上未带寸铁,九爷不如发个话,让你的人上来,把我们都填了黄河。要不然的话,我就会让你知道知道,锦衣卫是什么样的手段!”
赵九雄本有心拍案而起,真的翻脸撕打上一回,可是一想想自己偌大的家私,这巴掌哪里落的下去。杨承祖没什么了不起,可他身后的是江彬啊。那可是平虏伯,是得天家赐姓的亲信,正德朝第二个立皇帝一般的角色,哪是自己这种小把戏惹的起的。
他身后有少林和尚是不假,可是和尚到底有多大作用,那就难说的很了。少林【创建和谐家园】佛法精深,最擅长的就是化缘,但缺乏售后服务意识。
如果说自己不交香油钱,佛祖震怒,肯定是要船翻仓毁的。可自己交了香油之后,少林【创建和谐家园】们做的也就是为他念经祈福,如果说要为他去对抗平虏伯,那些【创建和谐家园】们脑袋没有坏掉,应该是干不出这火中取栗的蠢事。
再者说来,正如杨承祖所说,少林寺是很厉害,可也不过是有皇帝的手书匾额而已,比起江彬的关系,终究是差的远了。可是自来善财难舍,入袋的钱再掏出去都觉得肉疼,更别说是让别人平白分走一股。他只好无力的抗辩道:“杨少爷,不是我要钱不要命,实在是这漕帮表面风光,实际上也有许多开支……”
“这么说就不对了吧,九爷。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我们锦衣卫吃的是个消息饭,于你漕帮收益,难道心里就没个数的?我们入这一股,所得并不多,能破费的了几个?再说贵帮人多势大,难免鱼龙混杂,内中难免就有些不法之徒。若是有心人借题发挥,我看你这坛主之位,也不怎么安稳。九爷有偌大家私,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的儿女想想,总不能让子孙后代受了连累不是?若是你跟我们锦衣卫联成一线,咱们就是一家人,谁要敢攀诬九爷,我第一个放他不过。”
他沉吟了片刻又道:“我也给九爷交个底,我昨天因缘际会,救了张县尊。在县尊面前,也算说的上话,日后若是贵帮里有谁不幸为县衙拿去,我也为九爷关说关说,递个人情。再者,卫辉府的段户侯那,我也是能说上话的。这次军饷的事,段户侯也是伤透了脑筋,若是九爷能替户侯了了这心事,户侯一高兴,说不定你就能做卫辉府的坛主,而何必屈居于小小的滑县呢?”
他这一软硬兼施,赵九雄越发感觉难以应付,心道:好个厉害的杨家小子。以前只知道他爹是有名的杨大胆,他有家传的拳脚功夫,不过一个匹夫而已,被人架空了权柄,都无力夺回。怎么今天一见,传言皆都不实?这小子把自己这个老江湖挤兑的无路可走,若说他是个匹夫,自己又成了个啥?
现在对方是水火并济,两下夹击,自己又该如何?如果还是拂了对方的面子,恐怕下场就不大好了。人家不仅点出了平虏伯,又说出了段千户乃至张县尊。若是再不让他入股,也就是说得罪的不是他一个,而是这所有人。漕帮不会倒,可是漕帮的帮主不一定不会倒。
这些年漕运兴旺,漕帮内部也几番风云变幻,就拿这滑县来说,黄河还是那条黄河,力夫还是那些力夫。可是这滑县的坛主,不知有多少就被人扔进黄河喂了甲鱼,由后任者取而代之。今天杨承祖这么大张旗鼓而来,未尝没有广而告之之意。如果自己真恶了他,焉知不会有些卑鄙小人趁机投靠,要出卖漕帮利益,换取自身发达?
到了那时,有了锦衣卫及衙门的支持,自己也不过是黄河上一具无名尸而已。事实上,他这个坛主之位也是这么得来,前任坛主的姨太太和闺女,现在都成了他的姨太太。若是自己死了,那自己的姨太太和闺女,不也就成了别人的小妾?
终究是家大业大输不起,他只好拱手道:“杨小爷,您说的对,是赵某自己的眼窝子浅了。别的不说,只冲交您这么个少年英雄,这个股就值得。不知您手上有多少银子,打算入多大的股份?”
第二十三章 恩威并济
他这话的意思,当然不是打问杨承祖要出多少钱,而是想问问,他到底有多大胃口,一年想从自己身上割去多少肉吃。哪知杨承祖却一本正经的算道:“九爷,小的是个后生晚辈,不比您这老前辈家大业大,那点小钱实在拿不出手。算上我现在住的房子,以及白马坡的四十八亩上好水浇地,全部家私也不超过七百两。我再去找人借点,凑够一千两银子入股,不知道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他是真想入股,而不是空口说白话?赵九雄微微一愣,要是对方想入好汉股,只要随口说个数字,自己就得认。事实上,大多股份都是这么个入法,而像杨承祖这么仔细计算的,就说明他真有入股的诚意,而不是单纯靠权势硬拿。
杨承祖又道:“九爷,我方才说的话,您大概以为是手段,实际我说的是事实。您的眼光如果只放在滑县一地,未免格局太小了一些。咱们河南这条黄河,年年闹水,年年让父老乡亲背井离乡。可是话说回来,这条黄河也是一个聚宝盆啊,只要漕运畅通,就能给沿河父老带去无数红利。这些都是真金白银,谁不赚,谁就是天字一号的傻子。我是锦衣,不想入漕帮,可是我确实是想跟九爷互相帮衬着,在这个好时候发上一笔大财。”
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漕帮每年赚着无数银钱,也愿意使钱打点,可是自古来宁堵城门,莫填海眼。光是三节两寿,给伯爷上点孝敬就行了?说句不客气的话,天下那么多人,你们送的礼物,伯爷未必就记在心上了。当然,你们要是不送礼,伯爷就一定会记在心里。整个河南的漕帮,就没有一家帮着伯爷筹措军饷的,也没有主动让锦衣卫入股的。只要你九爷开这个头,我就敢上本章为你请功,我不敢说这本章能落到伯爷手里,但我敢说,一定能落到宋指挥手里。只要宋指挥将来见伯爷时提上一句,你九爷还怕不能飞黄腾达?”
“再说这股份一入,咱们就是一家人,彼此之间就有个关照。像这次逆贼的事,我若是贪图你的家业,只要咬住不放,难道你不破出一半家产打点,这事能过去?眼下么,我分的分红是出自漕帮的公帑,落下的交情,却是咱两实打实的私交,九爷您是个老前辈,这点事还想不明白?我这股份也不是白拿,不光真金白银入股,还会借几副官衔牌和官灯出来,单就这省下的税款,一年下来怕也不少了吧。”
“我别的不敢保障,贵帮如果跟锦衣联成一线,几十个军余名额,我说了算。您想想,您手下这干好汉要是穿上官衣,那得是什么样的威风啊,这里面的关窍,不用我多说了吧。”
大明此时商税废弛,不过正德天子用钱的地方多,也要在商税上想些办法,各处钞关比起以往要严格了不少。虽然漕船自身不接受钞关制约,可毕竟不是所有商船都能夹带。还是有行商要支付赋税,想要逃避税收的最好办法,就是借几副官衔牌晚上再挂几盏官灯。
这样一来,遇到钞关搜检,只需要说一句自己是某某大老爷家的船只,那些钞关就不好为难。毕竟大家同朝为官,彼此得讲个面子,不能伤了同朝情分不是?只是这官衔牌和官灯,也不是那么好借的,毕竟借出去不在自己掌握之中,万一运了什么禁物,自己也要跟着吃干系。
赵九雄有财无势,于官府而言,只能算爆发户,却不算真正的缙绅人家。输捐报效时,他头上的摊派格外重些,偶尔还会被指派为粮长承担粮税之责,官衔牌更是想也别想。
杨承祖与张嘉印新晋拜了把子,别的事不敢说,借一副官衔牌出来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赵九雄听他述说之后,心里却是起了一番波澜。原本他对于杨承祖今天来硬入一股的行为,打心里不痛快,若不是自己家大业大,江彬凶名远播,非要跟他拼上一拼不可。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那点不痛快的劲,却是烟消云散,反倒是一把抓住杨承祖的手道:“杨公子,你可曾定了亲?老朽不才,家里有几个丫头,你不如挨个挑上一挑,你相中哪个,我就把哪个送你做老婆,再陪送一半家产做嫁妆。”
他几个儿子都不成器,皆没有继承家业的希望,今天杨承祖一番分析点播,尤其是点出股份不过是漕帮公帑,只要报上去,总坛那是要核销的。而结交的,却是两人私人交情,让他大感茅塞顿开。自己到时候只要多报几百两,不就是能自己落下么?
再听对方是如此手眼通天的角色,能把呈文一路递到宋兆南手中,还能借来官衔牌,对杨承祖的看法,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这是少年英雄啊,有狠劲有冲劲还有脑子,背后有靠山有关系,这样的人,正合适招为女婿,为自己家支撑门户。自己只要对他好一点,还怕他不能知恩图报,将来照顾一下自己那几个败家儿子么?
杨承祖心道:门当户对,你赵家无非是个洗白了的黑道人物,你的闺女如果说送来做小还可以考虑,居然想要做正妻。不过嘴上则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可不敢跟九爷面前应承什么,我得听我娘的。咱先说这入股的事,九爷您是应还是不应?”
赵九雄哈哈笑道:“这有什么不应的?我方才是猪油蒙了心,没看出这里的成破利害,多亏杨公子一言点醒梦中人,才让我明白这里的关键。能在平虏伯面前提我个名字,就值金山银山。我赵九在这说一句,您的股份就算入了,到外面我也说是收了您的金银。可你要是把钱送来,就等于是打我的老脸。你一说我一听,这一千两我就当你入了。从今天开始,每年我给锦衣卫分红一千五百两。若是将来生意好了,我还要多分,咱们现在就可以立字据。”
他心里想的通透:到时候我给总坛报帐时,就说每年给锦衣卫分红两千,总坛一样得给我报销。否则的话,就等着被锦衣卫敲打吧。
里面谈的什么,外面无从得知,王铁头等人手里攥着白蜡杆怒目横眉,还等着一会撕打起来,冲进去救人。哪知赵九雄拉着杨承祖的手,两人脸上带着笑容从里面走出来,看那模样,怎么看怎么也是忘年之交,而不是什么仇人。
赵九雄更吩咐道:“来人啊,去给我叫几桌上等的酒席,款待各位锦衣中的少年英雄。我这就写字据,从今年开始,每年锦衣卫滑州小旗所,可以从我漕帮手中分红一千五百两白银。”
第二十四章 义薄云天
滑县是个县城,而且也不是江都县那种辖下有几大盐商的富县,锦衣卫每年上解款项任务不过四百两银子。即使加上这次的两成,也还不到五百。杨承祖这一趟走下来,等于是替锦衣卫每年多赚了一千两白银,这可是一千两,每个锦衣身上,少说也能落几十两的实惠啊。
这群少年郎就算有的有点城府,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城府,一听到一千五百两银子这个数,不由得目瞪口呆,只听几声响亮,却是几位小英雄虽然武艺高强,胆色过人,却敌不得孔方之威,白蜡杆落在楼板上,只嘀咕着“一千五百两,一千五百两啊。那得是多少钱啊。”
王铁头一步过去,给杨承祖来了个熊抱“杨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哥啊。滑县城里谁敢对你不敬,我第一个过去撕吧了他。您可得跟我爷爷说一声,让我袭职,我哪怕是当军余,也要跟着您干。痛快,真痛快啊。”
在滑县这里如果不考虑和尚的因素,漕帮是当之无愧的江湖第一大势力。这些人混迹于街巷,三天两头组织群体武术对抗演习,都认为自己是个爷字号人物,可是凭心而论,就算是其中最混的也知道,跟漕帮碰属于鸡蛋碰石头,一定会吃亏。今天就是自己这二十几号人马,居然硬生生从漕帮要出来了份钱?以后十年都有的吹了,知道爷是谁么,爷是从漕帮要出份钱的人王,你还想跟我来劲么?
等到酒席摆上,王铁头等人听说,杨承祖居然是拿了自己全部身家入股,为锦衣卫挣挑费,就连宋国恩的眼睛都红了。他们毕竟还都是十六、七的后生,正在血气方刚之时,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像燃了一团火,嗓子那又像堵了个什么东西,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眼睛有点泛酸。
那王铁头城府最浅,这时却已经在桌子上嚎啕起来“杨哥……这哪成啊,哪能用您的钱给我们挣吃喝,拿了这钱那还算人么?不成,第一年的钱,您必须自己留下,要不然的话,我铁头头一个不答应。”
赵九雄别看没成为杨承祖老丈人,心里已经拿他当姑爷看待。刚才杨承祖没正面驳他面子,只是说老娘做主,这话谁听也没毛病。毕竟这个时代的风气就是如此,婚姻容不得自己选择,按他想来,那柳氏不过是个妾,被这个儿子叫了几声娘而已,没什么根脚。又是小门小户出身,也没有见识的,自己到时候多陪送嫁妆,还怕她不答应?
既然拿杨承祖当了女婿,他自然要想方设法为女婿的形象考虑,那份股金他明明没要,却说的仿佛是因为杨承祖出了一千两银子,他才答应给锦衣分红。这样一来是保全了自己的面子,免得被人看轻了自己,另一方面,就是帮着杨承祖收买人心。
他看的出来,杨承祖抵押家产这一点,固然是表示自己的诚意,同时也是为了在锦衣卫内树立绝对威信。从这一刻起,谁要是对他的位子有所惦记,他大可把脸一翻,你也把你们家的产业都拿出来入股,给所有弟兄换银子花,我就把位子让你来坐,办不到的就给我滚边待着去。
那些老锦衣边缘化杨承祖的事,他要说心里不记恨也是假的,只不过碍于锦衣的规则,他没法进行报复。而那些人暮气已重,并不适合杨承祖的行事方针,他这次带了这群子弟兵出来,就是想逐步用这些人的子孙,把他们的父辈取代。到时候办个退职袭职,这滑县的锦衣卫,就算是彻底掌握在他手里了。
这种安排既提高了他的地位,还不会引发大规模反弹,反正是你儿子接你的班,你吃亏了么?至于说父子传承,换汤不换药等问题,那就纯属多虑。杨承祖就没想在锦衣卫里大动干戈,搞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革新,只是想让这支队伍能够服从命令听指挥,那些该有的陋规常例乃至各种见不得人的规则,他都会全部保留,不会进行更改。
这些规则的存在,不管说对谁有损害,但是对锦衣卫必然是有正面意义的,否则也不可能一直传承下来。他现在的身份是锦衣卫,要做的事,必然是对自己这个身份有利,而不是和自己所属阶级对着干,那他有什么必要去动这个?
赵九雄猜不到那么透彻,但也是知道他是要人心,既然他要人心,自己就帮他一把。果然他没费什么银子,不过是几句话外加点酒,这些年轻人就全都恨不得以头抢地,拜见大哥。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又正是这个岁数,任谁听说杨承祖拿自己的家产为其他人谋利益,谁也得挑一挑大指。只不过那些老人可能背地里还会说他做事不稳重,这干年轻的就是一心要讲个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了。
一顿饭吃过之后,漕帮与锦衣卫的关系,就从方才的紧张,变成了其乐融融,亲如一家。赵九雄一声吩咐,已经有人去兑了白银,送到小旗所里。宋连升等人见了这一千五百两雪花银,也全都惊了一身冷汗。杨家大小子,居然真的从老虎嘴里拔牙,把钱要下来了?若说之前有人对他有些不服,这时候却是没有人敢再说一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谁能搞来银子,谁就说了算。本来那两成加征,就搞得王忠老前辈挨骂,人家刚来,就把这事解决了不说,一年还给大家多挣一千两银子,这样的人还不服,这嘴你怎么张啊?
杨承祖本来昨天刚告别了自己的初男之身,还惦记着如仙那诸般妙处,想着再去会她一会,可是王铁头却拉着他道:“大哥,你今天跟我们去趟小铁庄吧。铁头办丧事,那是我们师父,他走了,我们这些做徒弟的得去行个人情。您是我们大哥,带着我们去,我们也有面子,他们铁家也风光不是?”
杨承祖知道,这些人的棍棒都是跟铁中英学的,不过这种师徒关系扯淡的很,既没摆酒席,也没有什么仪式,只不过是他们交钱学枪棒,铁中英赚份外快,彼此之间说不上有什么深厚情份。这几个人也全不算少林俗家【创建和谐家园】,不在少林门人的排字之内,铁中英办白事,他们犯的上赶去小铁庄随人情么?
还是宋国恩一脸神秘的笑道:“杨哥你是不知道,我们那小师娘,实在是……我们都觉得,只有大哥才能把上她,所以才拉您去呢。”
第二十五章 夺产
铁中英的原配早亡,只留给他一个闺女,这个媳妇是他新娶了不到一年的续弦。据说原来是个卖唱的,跟着爷爷流落到滑县讨生活被铁中英相中,就想要娶,只是那老汉并不肯买帐,非惦记着给孙女找个好婆家,看不上铁中英这个衙役。
结果还是铁中英有办法,半夜里寻了具无名死尸丢到爷两住的客店里,第二天就把人锁到监中,这女子自然而然就成了他的续弦。这些徒弟们学枪棒的,有一半是冲着师妹,另一半是冲着师娘。
铁中英也知道徒弟的心思,可是这些人每月都能交不少学费,还能帮着干活,他也就装糊涂,时不时还故意把老婆打发出来转一转,就为了把徒弟都笼络住。
现在他人一踹腿,这些血气方刚的徒弟们,就有几个惦记上了师妹和小师娘,铁头道:“要我说,论人品相貌,论权势地位,除了杨哥,没人配的上那个搔货。也就是杨哥你去,才能把那小师娘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