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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骨》-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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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记者惊讶地对视片刻,叶青颇为不解地回答:“当然要听真话了,新闻和专访的原则就是真实。安毅同学,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实话实说就行。”

        “实话实说?”

        “对,实话实说!”

        安毅点点头:“那好,我被滇军抓去是事实,但是我不用挖战壕而是开车运东西,虽然没日没夜地干累点,但要比那数千名被枪口顶着挖战壕累得死去活来的民夫强上百倍。至于你问我为何投身革命军,当时我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觉悟,只是看到一个十五岁不到的孩子因不堪忍挖战壕的痛苦而逃跑,结果被监管我的滇军连长枪杀在我脚尖前面,我才愤怒的。当时我很难过,质问那个开枪的滇军连长一句却被他猛踢两脚,我更愤怒了,从那时起我就打定主意要收拾他,结果第二天他被我拧断脖子,我心里也就舒服了。”

        几个记者颇为惊讶地再次相互对视,叶青苦笑了一下问道:“那么,是什么力量促使你奋不顾身,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开车冲进敌阵的?”

        “是老宋那家伙提醒我的……不认识?我介绍一下,老宋就是一期毕业的宋希濂,和蒋先云、陈赓、陈明仁、胡宗南等等都是我早就认识的好哥们儿。老宋当时是特务连的副连长,偷偷潜入龙眼洞滇军阵地后方侦查,恰好碰到运送物资到滇军阵地无法逃命的我,当时战斗非常激烈,老宋告诉我滇军的火力很猛,要不开车冲进敌阵搏一下,对面的很多兄弟就会从此倒下!当时我刚拧断那个滇军连长的脖子,感觉自己的脑袋热乎乎的,听完老宋的打算想都不想就跟他干了,结果老天有眼真让我们打乱滇军部署,成功了,哈哈!”

        安毅停下立刻补充一句:“在这儿我得提提宋希濂,这家伙是个有勇有谋的悍将,行动开始不久,他让我在滇军阵地后的警戒哨旁停下,车没停稳他提两只驳壳枪扑下去了,左右开弓转眼打死三个滇军,扛起沙袋上的机枪就爬到车顶上,我开车他射击,他至少打死打伤二十个以上的滇军官兵,这才最大程度地搅乱滇军阵地打击滇军士气,他居功至伟啊!可这小子是个实在人,到现在他对这段激战一个字也没提,我佩服他!与老宋相比,与那么多东征南伐浴血奋战的弟兄们相比,与成百上千的烈士们相比,我安毅这点破事算什么啊?对吧,各位?你们得好好报道一下老宋,总不能让真正的英雄这么默默无闻吧?”

        记者们面面相觑,都愣住了。安毅的讲述虽然没什么精神升华,但非常真实,三人细细一想,在那种情况下也真难有什么思想斗争和觉悟猛然提高,这就让他们的采访难以进行下去了。

        “那么你是怎么想到把两面党旗和军旗插在车顶上的?要是你没有对革命军队的向往,也没有较高的政治觉悟,你怎么能想到这么做?”

        叶青果然是经验丰富才思敏捷的专访记者,一下就抓住了焦点中的焦点,让其他两位同行精神大振。

        谁知安毅的回答让他们再次大失所望:“那不是【创建和谐家园】的,还是那个宋希濂的手笔,这家伙把两面破旗子绑上去的时候把我吓得半死,对他说这样冲进敌阵还怕不被子弹打成马蜂窝?可老宋说得在理啊!他说要是没这两面旗帜,不但滇军向咱们开火,对面的弟兄们看到一辆卡车发疯似的撞过来也会开火,与其前后遭罪,不如搏一搏对面的弟兄们看清楚了手下留情,这样或许咱们俩的小命更有保障些。事实证明,宋希濂同志是非常英明的!”

        采访随之僵住了,叶青站起来示意两位同事跟她出去一下。

        安毅看着三个记者垂头丧气地走出门外低声商量,感到心里非同一般地畅快,心想小样的以为老子治不了你?CCAV的节目老子看了十几年,这一套套的玩意儿比你们玩的顺溜百倍!

        三个记者商量一会儿再次回来,两个主任缓缓坐下,叶青却走到电话机旁一阵猛摇,接通后说道:“我是党报编辑部的,给我接党部二局……大姐啊,你那弟弟可把咱们害惨了,这小子貌似忠厚其实大奸大恶啊!满嘴抹油、诡计多端咱们却束手无策,大姐你得评评理主持公道啊……这样?嗯……嗯……太好了!谢谢大姐……安毅,过来!听电话!”

        安毅心知坏了,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接过气鼓鼓的叶青递来的话筒放到耳边:“我是安毅……呀呀,龚副局长……行行行!龚大姐啊,小弟就这水平,思想境界还有待提高啊,现在不正是在军校废寝忘食吗……好好!大姐,小弟只有一个要求,要是答应了,小弟立马配合,就是要小弟当场写【创建和谐家园】都成啊……哈哈,大姐别笑,这都是小弟的肺腑之言……对,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能拍照……什么原因……哎呀,大姐,这说起来就没意思了……既然你一定要听小弟只能献丑,原因就是小弟长得太帅,要是这副光辉形象印在报纸上,会让很多女同学女战士荒废学业耽误正事的……哈哈!大姐同意就好,不许反悔……哈哈!行!记住了,小弟下周有假立刻前往府上觐见!”

        安毅放下电话大出口气,发现三位记者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

      第048章 可怜的匪兵乙

        黄埔军校交通船追逐夕阳逆流而上,驶向上游的广州城,船上的官长们和三位记者在热情交谈,记者们对军校的印象极其深刻,深感这个四面环水的革命大熔炉里藏龙卧虎,人才辈出。

        叶青和熊副主任等人坐在左舷硬椅上低声交谈,她将采访情况简要告诉大家,并说出其中的不少精彩之处。

        她介绍说安毅端正态度实实在在地接受采访之后,给大家带来的感触实在太大,特别是安毅对林村问题的认识和见解,足以令三人刮目相看。安毅的观点是:林村是中国社会转型时期的典型代表,这种以宗族道德意识和传统观念来统治和约束每一个成员的自闭村镇,在几百年动乱不止的中国遍地都是,为了能平平安安活下去,他们不得不抱成一团,政府不应以强硬的行政命令和执法手段去管理他们,而是应该主动沟通,建立信任,可以从帮助这样的村镇建立起一支相对正规的联防队伍入手,尊重他们的道德传统和生活习俗,为他们培养自己的管理人才,请他们中具有影响力的代表走出来多看看,循序渐进,一点一滴去改变他们落后的观念,让他们真正看到变革带来的实惠,这样才能建立牢固的党群关系、军民关系和有效的行政管理制度。

        最后安毅还补充一点:他认为这样的方式同样适合于对待全中国的少数民族,因为国民政府正在壮大,总有一天会统一中国的,中国少数民族占据几乎三分之一的国土面积,数十个民族拥有几千万人口,如何处理民族关系将是政府不得不面对的难题,林村,只不过是一系列难题中的一个小小难题而已。

        叶青说完不解地问道:“这个安毅实在令人难以捉摸,外表斯斯文文的,却常说一些粗言俗语,看似大大咧咧满口胡说八道,却又让你无法批驳,细细一想甚为有理,而且某些新颖的观点和独到的见解令人耳目一新,令人难以置信如此深刻的见解居然会是从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嘴里说出来的,总觉得没有深刻的思考和丰富的阅历根本就不可能办到。”

        教官们也有类似的看法,不过见多不怪后习以为常,反倒觉得安毅本来就该是那样。

        健谈的熊副主任没有开口,自从上一次偏听偏信误会安毅之后,内疚的他对安毅展开深入细致的调查,可以说没有几个人比他更了解安毅。叶青看到熊副主任的样子知道他有自己的看法,于是连声催问。

        汽船将要接近码头,熊副主任想了想简单地说了几句:“如果,你看到一个人不满二十岁的人为了安葬自己的死难同袍,在寒风中连续不停地挖土扛石头,一直干到手上的血泡伤疤变成老茧;如果你看到他为一个初次见面自卑自闭的兄弟擦洗满身的疥疮脓包,小心上药天天如此直到康复;如果你看到他被误解被歧视之后,仍坚信误会总有消除的一天,一如既往地对你保持微笑和尊重;如果你看到他用自己的言行带动身边的所有人天天进步……那么,他的任何表现你都能理解,他做出任何成绩你也会觉得理所当然。”

        走上码头的叶青细细品味熊副主任的话,似懂非懂,他身边的摄影师林建民则不无遗憾地说:安毅长得很英气,一定很上镜,不愿拍照可惜了。

        安毅自己则没有任何的遗憾,经过这次采访,他仿佛突然想通了很多东西,与记者们道别之后他下楼洗去脸上的油彩,走出校本部的一刹那,从容和自信再次回到他的脸上,一路上他非常大方地和学友们打招呼,遇到呼叫的他停下脚步问有何吩咐,和气地与围上来的学友们坦率交谈,“奶奶的”、“兄弟我”这样的口头禅照样一个接着一个,不管你笑也好惊讶也好反正他就是这样,向大家展示自己真实的一面,不愿意背负什么心理包袱,虚情假意的确活得很累。

        次日下午五点半,安毅跟随血花剧社的弟兄们走下码头进入广州城,在南关戏院旁的一个师兄的家里与剧团的其他成员会合。陈赓几个抽出时间赶来演出的学长们见到安毅非常高兴,好奇地询问小师弟是怎么走进艺术大家庭的?

        蒋先云等人绘声绘色一阵介绍,让大家笑得直捧肚子。

        安毅等学长们笑完,郑重地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加入以前是自己的认识不够,现在想通了一点也不后悔,愿意为剧社尽心尽力。一席话让学长们惊讶之余深感满足,大家知道凭着安毅的能力和一贯的表现,除非不愿意,只要他愿意一定会做得很好。

        用完简单的晚餐已经是六点半,四个学长雇来几辆人力车,把道具先拉到女师大,大部分人步行前往。

        刚到女师大门口,剧社一行就受到师生们的热情欢迎和接待。

        金慧淑和潘慧勤两位看到思想落后的安毅赫然在列,非常惊讶也很高兴,不停地问安毅是怎么提高认识的?

        安毅乐呵呵一个劲儿地打呵呵,几句话绕来绕去,就让两位具有先进思想的女中豪杰迷糊了,两人忘了刚才的问题,非常自豪地为安毅介绍起自己学校的历史和现状,贺衷寒、蒋先云等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佩服不已,再一次领略到安毅高超的忽悠水平。

        忙忙碌碌之后已是晚上八点,能容纳两千二百余人的礼堂里座无虚席,与学长们坐在舞台右侧深处的安毅看到主持人金慧淑身穿红色旗袍的倩影,倾听她熟悉的声音,微微叹了口气:“如此风度,不去做专业主持人实在可惜了!”

        这次两校剧社合作会演的节目丰富,有合唱、舞蹈、民乐演奏和独幕话剧等,这次血花剧社与师大剧社第一次合作演出深受欢迎的《还我自由》是重中之重,所以也是准备过程中最花时间和精力的。

        血花剧社新编的剧目《觉醒》放在最后,安毅今晚的唯一任务就是扮演《觉醒》里面的匪兵乙,刚一出场就被当地觉醒的民众领着打进城里的革命军一枪打死,要求匪兵乙被打死后偷偷爬到后台,马上换上革命军的衣服,立刻跟随在一群学长们的【创建和谐家园】后面冲上舞台摆个造型闪耀亮相,形成大军压境、革命胜利的声势就算完成了,出场时间不到一分钟,难度并不大,所以也没人为此特别指导戏份不多的安毅,安毅也就能够优哉游哉地欣赏师大美女们的演出了。

        ……

        前面的两个合唱、一个独舞和女师大的独幕话剧赢得了阵阵掌声,安毅却觉得内容平淡乏善可陈,接下来的民乐演奏却让安毅非常惊讶,《步步高》等三首广东音乐传统曲目演奏得非常精彩,参加演奏的女生们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琵琶、二胡、扬琴、笛箫等民族乐器的演奏技艺非常娴熟,相互之间配合默契,从容自信,一个个或是娇美,或是婀娜的女生在明亮的灯光下是那么的温婉动人,使得安毅突生一个想法:要是和平时期,老子立马退学,使尽一切手段把这十二个宝贝儿拐走,也成立个女子十二乐坊,全国巡回演出一圈再前往欧美各国,哪儿钱多就上哪儿去,将作曲、配乐、剧务、策划、经纪人、经理、教导员和男保姆等数职容于一身,整天躺在花丛里,数钱数到手抽筋。

        这个精彩的节目结束,《还我自由》随即开始,这是一幕反抗封建家庭包办婚姻的剧目,由于李之龙在海军局身居要职,早已退出了剧社,原本由他反串的女主角现在是由真正的女生潘慧勤主演,男主角仍旧是廖斌,陈赓出演的地主婆现在由女师大的另一女生出演。

        节目开始,地主家的长工廖斌挑着一担柴下山,地主的女儿潘慧勤领着大汗淋漓的老廖走进后院放下重担,从胳肢窝下方掏出手帕心疼地给老廖擦汗,老廖激动地捧着地主女儿的手,两人四目相对,欲言无声。

        这时,地主婆无声无息出场了,一阵矛盾之后,改演家丁打手的陈赓和黄埔二期的老黄等人凶神恶煞冲上台来,将老廖打翻在地,将地主女儿五花大绑,严刑拷打,痛责她不守妇道等等罪行,直打得“遍体鳞伤”,由老地主扮演者李继洲下令拖走……

        台下呜咽声一片,泪花飞舞,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婚姻自由”,立刻从者如云,吼声震天,“打倒地主阶级”、“打倒包办婚姻”等吼声接踵响起,震耳欲聋,把大幕右侧的安毅吓得不轻。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演出已经圆满结束了,台下掌声雷动,欢声不绝,两校剧社的第一次剧目合作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接下来的诗朗诵安毅没空欣赏了,被叫到后台帮助学长们准备《觉醒》剧目的演出,搬道具挂背景纸板等忙的不亦乐乎,卸妆完毕的潘慧勤等女生也跑过来帮忙。

        由于刚才的演出非常成功,弟兄们都很兴奋,没有人记得该向第一次参加演出的安毅提醒点出场时该注意什么之类的,几位学长大腕儿没人帮安毅忙搬东西只顾和美女交流心得体会,安毅在剧务的指挥下干这干那,转得像陀螺似的,当演出正式开始之后没顾得上喘口气,又被三期的老周像赶羊似的轰进后台一间小房里,随着几个匪军扮演者手忙脚乱地找衣服寻木枪,准备出场。

        由于《觉醒》剧目长度只有十分钟,准备时间非常急促,加上后台小房间正好灯泡出问题,本就光线昏暗,还一闪一灭的,满头大汗的安毅飞速脱下衣服,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匪兵服换上。

        没想到由于太过慌乱,另一位学长恰好把自己脱下的灰色革命军军服压在了土黄色的匪兵服上面,安毅根本没注意拿起就穿上了,连革命军的帽子也都戴上。

        安毅好不容易捡起地上的破木枪,上场的喊声已经响起,于是就贴在几个饰演匪军的学长身后穿过幽暗的走廊,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就跟着前面的四人冲上舞台。

        他摆好架势,举起破木枪,抬头就看到蒋先云扮演的革命军团长、贺衷寒扮演的政委和陈赓扮演的农民自卫队长这三个英雄人物已经威风凛凛地站在了假山上,率领几个革命军和一群拿锄头铡刀的农友苦大仇深地怒视自己几个。

        由于安毅身材高挑,极为醒目,又站在老黄扮演的匪军团长身后一步,位置最靠近舞台边沿,台下两千多观众很快便发现了身穿一身革命军服装威风凛凛的“匪兵乙”,议论声疑惑声逐渐响起。

        好在自卫队长陈赓反应迅速,挥手指向安毅大声喊道“看,这个混进革命队伍的败类,今天绝不放过他!”

        蒋先云和贺衷寒也迅即反应过来,非常默契地同时喊“打!”,枪击的效果声噼噼啪啪响起,安毅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只顾紧记要求应声而倒,三下两下跟随几个扮演匪兵的弟兄们爬到幕后,飞也似的赶往小房间,昏暗之下好不容易挤进去再次出错,拿起身边学长换下的匪兵服装飞快穿到自己身上,蹲下摸索好一会儿才找到武装带,扎上之后再次落在了人群后面。

        安毅抄起破木枪急忙赶上,尚未能停下喘口气,台下的欢呼声响起,马上跟随几个学长冲出场,三下两下爬上弟兄们特意为了突出他的形象而特定的最高处,举起破步枪按规定摆出个勇往直前的造型。

        谁知他摆了很久姿势,台下不但没有掌声没有欢呼声传来,反而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让台上摆出漂亮造型的弟兄们郁闷不已。

        明亮的舞台灯光下,主持人金慧淑见到“匪兵乙”站在革命队伍中的最高处,一副奋不顾身的样子非常显眼,立刻明白出娄子了,她慌忙跑到工作人员身边疾呼闭幕,没等大幕完全合上就跑到一群革命军的造型前面,气愤地指着站在最高处的安毅大声质问:“安毅,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故意捣乱吗?”

        安毅看到大幕缓缓合上,整个人不由松懈了下来,突然听到有人质问自己就望了下去:“是金小姐啊,有什么话等我爬下去再说吧,累死我了,这活哪里是人干的……”

        众弟兄感觉不对,纷纷抬头望了上去,赫然发现安毅竟然穿着一身的匪兵乙服装,竟然还让他站在最高处,立刻明白刚才台下两千多人异常反应的原因所在,看着安毅毫不知情的样子,一时间气得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蒋先云气得原地转了两圈,指着爬下一半的安毅大声骂道:“【创建和谐家园】你奶奶的匪兵乙……”

        从这一天开始,总是喜欢给别人起绰号的安毅终于有了他一生中的第一个绰号……匪兵乙!

      第049章 突然的别离

        “立正……解散!”

        “安毅,你留一下。”工兵大队队副刘思桐训完话叫住安毅。

        “是!”

        满身军装被大汗湿透的安毅跑到刘思桐身边立正,刘思桐摆摆手示意他随意:“和我一起走走吧……安毅,最近你听说什么没有?我是说听到什么校外的传言没有?”

        安毅紧紧步枪背带:“这段时间我们区队的训练很忙,十天的野外拉练刚刚回来,接着就是三个科目的考试,弟兄们累得不行,每天都早早睡觉,我也有好多天没到靶场加练了,校内发生什么事都没工夫理睬更别说校外。怎么了长官?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马上要北伐了?”

        刘思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一周来,你没发现你的俄国师傅都没有来学校吗?”

        安毅停下脚步:“我找了柳申科夫两次,听说他搬回城里去了,这次野外拉练我们的专业教官互林大校也没有和我们一起,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长官,请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慢慢走,边走边聊。”

        刘思桐压低声音说道:“两周前,发生了‘中山舰’事件,有人想阴谋暗害蒋校长,国民政府的高级顾问主任季山嘉、海军顾问嘉列等一批顾问团成员牵涉其中,我们军中的一些人被秘密逮捕,学校的邓教育长也受到怀疑,整个广州城气氛紧张啊!”

        安毅大吃一惊:“中山舰不就是学长李之龙管辖的吗?他怎么样了?”

        刘思桐轻轻拉一下安毅的袖子,走到道路旁的树荫下:“别喊这么大声,怕人听不见啊……正是,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很好,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件事。你这个师兄相貌堂堂,能文能武,是个难得一见的俊杰,去年十月他就被国民政府任命为海军局政治部主任,授海军少将军衔,上个月初海军局长欧阳琳离职,他随即被任命为代理局长,晋升中将军衔,是咱们黄埔毕业生中绝无仅有的佼佼者,也是无数少女心目中的偶像,要不是这次事件,他的前途不可【创建和谐家园】啊!可惜了……”

        安毅着急地问道:“不!我绝对不会相信老李会谋害校长,不可能!长官,能告诉我老李关在哪儿吗?”

        “安毅,你冷静点!”

        刘思桐四处看了看,低声说道:“暂时关在一军军部,不过我听说他没有危险,这个时候你千万别给他添乱,这件事情牵涉太广,背景很复杂,不是你我这样级别的人能够明白的,何况你如今是一个军校学员,有什么能力又以什么理由去看他啊?我知道你心地淳厚,诚信待人,无论是军事技能还是理工知识都出类拔萃,可是在政治上你还有待学习,说得难听点这方面你还很幼稚!谁不知道你安毅入学以来从不谈论政治?谁听到过你安毅的政治观点和时局评论?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从军人的角度来说你非常称职,但是从古到今你见过哪位名将不懂政治?安毅,虽然我是你的教官,但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兄弟看待,不单是我,整个学校的大部分教官都认为你是难得一见的优秀人才,对你的期望非常高,谁都不愿你在人生的道路上多走弯路,这,就是我今天找你谈话的原因。”

        安毅难过地低下头:“谢谢你刘教官!可你说我该怎么办?”

        刘思桐拍拍他的肩膀:“你不需要怎么办,而是需要冷静思考。虽然你平时乐观向上,风趣幽默,好像从来没有忧愁,但我知道你内心完全不是这样,从你在烈士墓施工工地上发疯似的干活开始,我就看得出有什么事情刺到你心坎上了,否则,没有一个正常人这样折磨自己,而且一折磨就是十天!还好,柳申科夫顾问恰好出现,缓解了你的压力,回来之后你跟他学射击学拉琴都是我支持的,只需告诉上级你的各项知识已经遥遥领先于同期学友即可,杨大队长在这点上也和我一致,但他不知道你心里苦闷。还不错,你把枪法练出来了,你的琴拉得怎么样我没兴趣,但我知道在目前军校里没有一个人的枪法能比得上你,你只是不愿意出名故意隐藏,每次射击考核或者比赛你都把自己的成绩定在第三到第五名这个水平,别以为我不知道,不是谁都能在十五枪里打出的三个靶子弹孔分布形状都一个样,而你行。别以为自己聪明别人都傻,知道这件事的人是不多,但不止我一个,只不过大家尊重你,不愿说出去罢了。”

        安毅羞愧地叹了口气:“长官说得对,很多时候我总以为自己聪明,可不久就发现自己很傻,所以我一直在琢磨,有时觉得心里虚的慌,很迷茫。”

        “我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和你一样。”刘思桐苦笑一下,拿出老式怀表打开看了一眼随即放回兜里:“好了,这件事我们可以在以后慢慢交流,但现在没时间了,你的师傅柳申科夫就要离开广州,都是因为‘中山舰’事件带来的结果。他们乘坐晚上八点的船回国,此刻他代表顾问团撤离的教官正在校本部参加本校举行的欢送座谈会,另一些顾问也在中央党部出席高层举行的欢送会。他刚才在校本部的阳台上看了一会儿你的训练,委托我把他的手风琴送给你,通过翻译对我说你是他最好的学生和最好的朋友,他为你骄傲,还说以后你绝对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将军。我问他为何不亲自交给你,他说不需要,朋友之间很多时候不需要语言来表达感情。”

        安毅惊讶地望向校本部:“他走了吗?”

        “快了,还有十分钟就要离开,是党部派来的船,你现在去校门口等他还来得及见上一面……喂!小子你跑什么,方向反了……”

        安毅飞快跑回自己的营房,放下枪,推开围在他床边仔细欣赏漂亮手风琴的弟兄们,一把抓起手风琴转身就跑,在弟兄们惊讶的注视下几个拐弯就失去了踪影。

        安毅刚跑到校门口,就看到一米八三的柳申科夫和另一个步科顾问在码头上与一群本校官长话别,焦虑的安毅对校门口企图阻拦的值星官大声吼道:“老谢,你娘的闪开,否则老子撞死你,跟你绝交!”

        老谢一愣之下,安毅已经像阵风掠过他身旁,只好摇摇头低声骂道:“【创建和谐家园】小毅,今天吃枪药了……”

        “老柳……”

        柳申科夫听到熟悉的呼唤声,立刻抬起头,看到安毅背着自己赠送的手风琴快速跑来,对身边的人说声抱歉,大步迎了上去,走到停下脚步弯腰喘气的安毅面前,扶起他的双臂:“不喜欢我的礼物?”

        “不是……奶奶的老柳,走……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大汗淋漓的安毅大口大口地吸气,一把擦去脸上的汗水,根本不管围上来的本校教官:“老柳,你答应过我的,要和我一起编写一本新的射击训练教材,可你现在就走了,让我以后有问题问谁去?”

        翻译忠实地把安毅的话转达过来,柳申科夫无奈地笑了笑,并指指自己的脑袋:“你已经把我这里面的知识搬空了,一定能自己编写出一本更好的教材,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们中国有句话叫‘没有不散的宴席’,哪怕我今天不走,明天也会离开,你知道我有妻子、孩子,我已经两年没见到他们了,还有我的战友,我想念他们。我的朋友,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军人,是我在中国唯一的朋友,我会想念你的,回去之后我会把我们之间的每一个快乐告诉我的妻子和朋友们,让他们和我一起分享,祝福你!”

        柳申科夫大步上前,不顾安毅一身流淌的汗水,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安毅感动得说不出话来,默默看着柳申科夫和同伴在几位工作人员的簇拥下登上船,回身与众多送行的军校官长们挥手告别。

        当柳申科夫最后向安毅挥手时,惊讶地看到安毅已经跳上岸边硕大的石墩,缓缓地把手风琴背好打开固定皮扣,优美动人豪迈而伤感的奇异乐曲瞬间飘溢四方。

        “老柳,你奶奶的不是笑老子不会唱歌吗?告诉你,老子不是不会唱,而是不愿唱,今天就唱给你听……”

        流畅悠扬的伴奏声更加响亮,安毅的歌声也随之响起:“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那天早晨,从梦中醒来,侵略者闯进我家乡……”

        安毅洪亮豪迈的男中音在手风琴的伴奏下洒向江面,传遍码头,在宽阔的江岸草堤上久久回荡,所有人无比惊讶地注视着他,静静地倾听这从未听到过的动人乐曲,渐渐被歌词中的浓浓情谊和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之情所打动。

        “我的上帝……他的音色竟然如此漂亮,竟然会唱出美妙的曲子来,真是难以相信……加瓦,是你传授给他的吗?”

        柳申科夫身边的瓦西里惊讶地问道。

        汽船徐徐离岸,安毅的歌声不绝于耳,柳申科夫竭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一双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站立在石墩上的安毅:“不,瓦西里,这首曲子不是我教的,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太棒了!他的几个弹奏技法错误全都消失了,他的水平将会从此上升到新的高度……特别是他的心灵,我听出来了……再见吧,我的朋友,我永远为你祝福……”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你一定要把我来埋葬……每当人们,从这里走过,都说多么美丽的花……”

      第050章 温情

        岭南的夏季来得很早,春韵尚未淡去,夏风已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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