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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国柞随手拍死一个手臂上喝血的蚊子,然后缓缓道,“现在求饶命就晚了,我兄弟被你们打的,今日才起得床,头上开口入了风,日后必定留下个笃疾。”
庞雨在一边听了,自己作为当事人,也应该开口表态,于是咳嗽一声道:“周掌柜的,别以为你吃了多大苦,你知不知道你那一棒子,我差点就没命了,咱家可是几代单传,就你一棍子就要断人家香火,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该啊该啊,对不住差爷啊!”
“好了,这个认错的态度是端正的,你关在牢里是因为你干了该关牢里的事儿,咱损失比你大,一是命差点没了,二是暂时把命保住,日后有没有痼疾还说不准,受的苦比你大天上去了,这苦得咋补,你得拿东西来跟咱交易。
现在咱们来解决问题,先问你一句,还想不想继续住这牢房?”
“不住!万万不住了!各位官爷,我赔银子,你们说多少!只求你们早点放小人……不不,今日就放小人出去。”
焦国柞和庞雨对视一眼后道,“总算你比你闺女懂事些。
实话告诉你,状子上去了,承发房排号放告之前,是出不去的,想要现在就出去,就一个法子。”
周掌柜抓住一个希望,连手臂也不僵了,抓住庞雨的裤脚,“差爷你说啥法子。”
“去申明亭,里老当中见人,银子给了咱撤状子,你就能回家。”
“回!回家!”
周掌柜嚎叫声在黑狱中回荡。
第八章 申明亭
申明亭就在县衙大门外的左侧,右边则是旌善亭,各是一座砖瓦房。
所谓申明亭,是明初朱元璋定制的,凡是乡间街市中的普通【创建和谐家园】,如土地财产等民事【创建和谐家园】,以及打架斗殴小偷小摸等轻微犯罪,原告不能上来就过堂,必须先由德高望重的人调解,也就跟后来的民事调解一样,调解不成才能上大堂断案。
目的主要是减少争讼,防止公门中人借官司来贪赃枉法,同时和民间里老宗族共同进行社会治理。
因为申明亭和衙门分别代表士绅和官府,处理社会事务的时候,存在着利益冲突,衙门自然不会投入资源维持,所以明末之时很多地方的两亭已经废弛,桐城县原本有二十三处四十六亭,便只有县衙的两亭仍然在运作。
当日下午,庞雨的官司来到申明亭,焦国柞找来了一个当值里老当调解人。
刑房那边来了一个皂隶,和刚才门口那牢子一起,把周掌柜也从牢里提了出来。
周掌柜耷拉着个脑袋。
周闺女一见老爹的落魄样子,急忙心痛的过去扶着。
庞雨外表则比周掌柜还惨,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进门都是焦国柞扶着进来的,一副重伤未愈的模样,后面跟着结拜兄弟中的老三何仙崖,他平日就是帮闲加讼棍,常常在衙门帮人讼告,面对如此场面毫不紧张。
牢子见到庞雨,又嘲弄两句,庞雨还是笑了笑,没有搭理他。
落座后微微打量了一下,申明亭里面倒不大,上首挂着一面黑漆木板,就是申明亭中的善恶簿,主要写最近的调解事项,对哪些为恶的人进行了惩处,都写了贴在那上面,所有人都可以进来查看,有惩恶扬善的意思。
“二位都来了,老夫忝为清风市里老,蒙父母大人高看,今日为二位调解周拥田持他物打伤庞雨一事,请二位都说一说当日情形。”
一个留着花白胡须的老头坐在上首,对着左右的庞雨和周掌柜说道。
周掌柜耷拉着脑袋,同打了霜的茄子,周闺女站在周掌柜背后,依然抽空对庞雨怒目而视,庞雨好歹是衙门的人,此时主场作战,自然不会如那天一般夺路而逃,只是继续哼哼着装重伤。
周家闺女此时大声道:“当日是这庞家皂隶调戏我在先,我爹是出来阻止他的,要断案子也得先断他调戏奴家。”
“没礼貌,什么调戏调戏的,调戏你哪里了!”
庞雨抬抬头,对周家闺女冷哼一声。
“你摸我【创建和谐家园】!”
周家闺女怒气冲冲的道,她今日倒是鼓起勇气说出了【创建和谐家园】二字,话一出口,周围几个人都嘿嘿笑出来,周家闺女脸又涨得通红。
“你有证据没,有证人没,你再胡说我告你诬陷。”
庞雨忘记装病,下意识的抬头反驳道。
周家外地客居的,又是跟衙役打官司,哪个街坊敢来作证,周月如顿时语塞,片刻后狠狠道,“呸,敢做不敢当,你也算男儿。”
“本来就不是我摸的,要不然你让本少爷补摸一次,让你看看少爷我是男人不。”
庞雨理直气壮,他醒来就是倒在地上,倒也确实不是他摸的,是旧庞雨干的。
周家闺女指着他,“你还要不要脸!”
那里老赶紧伸手安抚两边道,“两位有话好说,还不知这位姑娘是……”周家闺女喘着气道,“我是我爹的女儿,叫周月如。”
里老道,“今日既是在申明亭,便是和解之意,周家姑娘不可气势汹汹。”
何仙崖此时插话进来,他先对里老拱手作楫,彬彬有礼的道,“吴老在上,晚辈何仙崖,乃苦主庞雨友人,代他打理这讼状一事。
蒙吴老下问。
当日实情是这样,庞雨奉皂班班头之命巡街查情,在东街周家纸铺外,见一鼠当街乱窜,令周女受惊,怕此女被老鼠撕咬,上前帮忙驱鼠,谁知这周掌柜狗咬吕洞宾,非要诬赖庞雨调戏其女,还声言要庞雨娶了他女子,否则就要赔他银子才能离开,庞雨身为皂隶,岂能纵容此等恶行,便要拿周拥田回衙见官,他父女二人便拿出棍棒殴打,以致头伤中风,又伤及内腑以致当场口鼻流血,此乃在场人等皆所共证,当日回家后呕血三升,至今不能痊愈。
天日昭昭,此等行径,与剪道打劫之悍匪何异。
晚辈今日查访,得知周拥田平日就脾气暴躁,仗着有些力气时常欺压邻里,终至犯下此等恶行,想我桐城上善之地,不能容这等奸人为恶,晚辈斗胆,请吴老为庞家作主,还我桐城朗朗乾坤。”
“啪啪”两声脆响。
众人转头看时,只见庞雨正在拍手。
在庞雨眼中,何仙崖这番话有理有据正义凛然,形象又与《九品芝麻官》中的方唐镜完美契合。
“你们真【创建和谐家园】!说他巡街查情,他皂隶服都【创建和谐家园】……”周月如满脸通红指着何仙崖怒道,她口才普通,此时气急下更是难以把当日情况描述出来,听到何仙崖信口雌黄,气急之下作势向何仙崖扑过来。
何仙崖满脸正气抬头盯着周月如大声道,“这位周姑娘,这里是县衙,桐城首善之地,当着吴老的面,难道你还敢行凶作恶。”
焦国柞一巴掌拍在耷拉脑袋的周掌柜身上,“装什么哑巴,是不是想回牢里去。”
周掌柜一个哆嗦,急忙对里老道:“就是他们说的那样,分毫不差……”周月如转头盯着老爹,满脸的惊讶,“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周掌柜不敢看她,只低着头道:“打了人该赔。”
周月如急道:“爹,凡事总要有个是非吧,【创建和谐家园】赔银子该赔,但不能颠倒黑白。
他这个恶人是义士,我们还成了剪道小贼。”
“我自有主意,你,你又不知道那里面是何模样,你别说了。”
何仙崖将扇子呼地收起往手中一拍,“吴老,各位公爷,你们都听到周拥田已承认小可所说当日之实情。
在下先已说明,庞雨当日乃奉皂班班头之令巡街查情,此乃勾摄公事。
按《问刑条例》,凡官司差人追征钱粮,勾摄公事,而抗拒不服,及殴所差人者,杖八十。
若伤重,至内损吐血以上,及本犯重者,各加二等。
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
至笃疾者,绞!”
周掌柜哐当一声连人带椅翻到在地。
第九章 调解
焦国柞牢中威压,何仙崖成功引诱,两人配合默契,将周掌柜引得认了敲诈并抗拒公务,何仙崖继续恐吓道:“庞雨当场内损吐血,至今仍是难以痊愈,桐城三位大夫可为证,伤势已至笃疾,周拥田论刑当绞。”
周掌柜哪里想到就能到丢命的程度,躺在地上只是嚎哭,周月如红着眼对他爹道:“先就跟你说,你若认了敲诈,岂止是个伤人的赔法,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的牲口。”
里老长期在这里,自然是见多了讼棍的伎俩,何仙崖把此事归为严重刑事犯罪,就不在申明亭的调解范围之内。
但他们既然来申明亭,自然就是不想过堂,这些道道都是恐吓被告的手法,先弄个【创建和谐家园】出来,必要先把犯人弄服帖了再说银子。
实际上,何仙崖等人绝不愿意把周拥田判成绞刑,连杖罪也不愿。
因为县衙只有笞罪的权力,杖罪要安庆府复核,绞刑那就得府、分巡道、按察司、刑部复核,县衙里面就没啥自【创建和谐家园】了,经手环节一多,周掌柜就算赔个倾家荡产,何仙崖等人又能分几两银子。
里老当然也不会明说,这件案子里面,庞雨这边显然是强势一方,里老绝不会把自己摆在强者的对立面。
他见周家父女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对庞雨问道:“周家既是认了【创建和谐家园】,庞哥儿你是苦主,若是周家赔银子,你可愿饶过这周拥田,了结讼告。”
庞雨见周闺女哭,没来由的又一阵舒畅,装作一脸犹豫道:“在下品性纯善,能饶过自然会饶过,但此事罪大恶极,桐城满城皆知,以后万一周拥田再害人,别人要说我身为皂隶,不能仗义执法,以致遗祸人间,在下也是为难啊。”
里老看庞雨装得像模像样,心中鄙夷万分,他是熟知庞雨臭名昭著的,听了品性纯善几个字,忍不住干咳一声道,“周拥田得了这次教训,日后想来也不敢为恶了,届时若是了结,老朽可在善恶簿上写明,人人皆可见情由。
如此百姓那边自然就体谅庞哥儿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百姓还说一声庞哥儿大度。”
庞雨气息微弱的点头道:“我本就是一个好人,既然吴老如此说,便卖吴老一个情面。
只是伤药所费不少,也是迫不得已,若是赔偿合理,便撤讼吧。”
里老道:“那庞哥儿说个数。”
庞雨给何仙崖打个眼色,示意他来说,何仙崖还是彬彬有礼的模样,收起折扇后道:“吴老,赔偿一事都是分开来说,一是汤药费照料费,二是误工费,三来嘛,庞哥儿伤到的是头,一时咋看无大碍,里面如何可说不清楚,大夫也打不得包票,万一日后伤情有个反复,还需有个依仗。”
庞雨十分欣赏的看着何仙崖,此人相貌儒雅风度翩翩,但偏生是个干坏事的,两种气质混在他一个人身上,倒很像以前庞雨合作过的某些理财咨询师,庞雨自然对这种熟悉的感觉更感亲切。
那边周月如则偏着头,紧紧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概是被他爹气着了。
何仙崖对里老奉上几张纸单,继续说着,“此处有这些时日大夫所开药方,总共开了十副药,作价银二十一两,因庞雨头伤甚重,最怕风入,还需服药调理,少说也要再吃三十副,汤药费是八十四两。
前些日不能下床,请人照料,所用二两。
先合计八十六两。”
周掌柜手抖动起来,八十多两银子已是一笔巨款,普通人家绝对是赔不起的。
周月如也不来看药单,她知道这几人都是公门中人,自己又不懂药方,他们就说一百两一副,自己一时也驳斥不了。
“再说工食银,庞哥儿这已是在家数日,承发房那边自然要扣了他本月工食银,后面还扣多少尚难定论,暂且作价五两。
最后来说日后依仗,庞哥儿尚在少年,挨你这一记闷棍,这些日子时有胡言乱语,左邻右舍街坊里老无人不知。
好些人都说庞哥儿是被,是被…”何仙崖干咳一下看看庞雨停口不说,庞雨抬头毫不介意的补充道,“他们都说我被打傻了。”
说完又把头趴在桌子上。
周月如低眉冷冷道,“说得你以前好像不傻一样。”
何仙崖不理会她继续道:“脑子有些傻了,日后衙门里面当差,上官必定不能要庞哥儿,就算是家里铺子营生,也决计做不了,这一来数十年生计,哎,若是还要人照料,区区银子也不过是聊胜于无,好好一个人变得如此,真是想也不忍想。”
焦国柞也叹一口气,何仙崖挤出半滴眼泪打湿了眼眶,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他对庞二哥感情的极限,又作势搽了一下,那里老看他表演情真意切,也凑趣的跟着叹口气。
周掌柜早已被他们在牢里折磨得服服帖帖,刚才又认了敲诈不成【创建和谐家园】,此时已完全被何仙崖牵着鼻子走,他只求早日离开牢房,对着何仙崖低声下气道,“这位相公,不须一项项罗列,你说个数,总共要多少?”
“二百五十两!”
“啊!”
周掌柜和庞雨同时惊叫,周掌柜倒罢了,何仙崖不知庞雨是叫个什么。
庞雨举手摆摆道,“我大方点,减一两好了,二百四十九两。”
周掌柜哭丧着脸道,“你们杀了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啊。”
庞雨看周月如还在板着个脸,想想后捉弄道:“周掌柜,二百多两都没跟你算完呢,告诉你实话,今日一早我那丈母娘上我家来着,说是我头伤入风,非要跟我家退婚,闹得邻里皆知,媳妇都闹没了,还没找你赔呢。
要不你把女儿赔给我当小妾,给你减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