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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等待着户房的结果,堂上如同一个定格的镜头,都在等待裁判的结论。
那打算盘的户房书手额头出汗,在旁边同事的提示下,继续噼噼啪啪几下后,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迎着县丞的询问目光道:“禀大人,共计七百一十八两又三钱。”
堂下终于轰的一声,如同菜市场开市一般喧闹起来,县丞不自觉的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
王大壮的下巴迟迟合不拢,连县丞在上面连说三声好也没听进去。
县丞又坐直身体,转头看着王大壮,“王班头,庞雨算的马快一项可有误?”
马快一项计算最繁杂,王大壮开始只管出题,哪想到还要自己来心算,此时慌张之下哪里算得出来,结结巴巴道,“这…属下还未算出来。”
县丞料到如此,变色怒道,“你自己出的算题,别人整题都做出来了,你一项还未算出来,那为何还要出这种题让别人来做?
庞雨是你皂班的人,岂有刻意刁难下属之理。”
“属下…”县丞打断王大壮道,“庞雨已然答对,你还有何话说!”
王大壮满脸涨红,他被庞雨出乎意料的一记重击打晕了头,分明县丞方才的话已经说得很重了,王大壮恼怒之下却没体会出来,依然在作最后的抵抗,“衙中都是大人属下,自然全凭大人调派,只是这庞雨虽是算数厉害,却不通文墨,会误了大人的大事。”
县丞脸色沉下来,他也看出来两人有旧怨,但今日这形势下,并非只是王大壮和庞雨两人之间的事情。
庞雨那一番马屁有理有节,县丞是准备利用这样的有利形势,一则强化自己惩罚的正义性,二则千金市骨收买人心,让广大吏目衙役向自己靠拢。
偏偏王大壮不顾县丞的暗示,不依不饶一心要让庞雨出丑。
如果让他证明了庞雨依然是个傻子,那么庞雨开始那一番大道理便会效果大减,甚至成为笑料,县丞想好的后手都成了空招。
以前王大壮对县丞颇为尊敬,又是户房赵司吏一系的人,所以县丞一直没有难为他。
但今日王大壮几次三番将自己的暗示当做耳旁风,已经让县丞心中不快,对他的印象减分不少,此时王大壮还要阻拦,令县丞怒火中烧,给他打了一个不顾大局的标签,要不是看在赵司吏的份上,早就把王大壮拖上月台打上几十大板。
自己身为佐贰官,调皂班的人何时轮得到他一个班头反对,当下冷冷的问道,“这衙中不通文墨之人不在少数,那王班头的意思,他们这些年都是在误本官的事了?”
衙门中粗鄙不通文墨的人不在少数,王大壮岂敢一次得罪这么多人。
“不,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是说,是说…”庞雨不给王大壮分说的机会,赶紧补上一刀,“班头你这就不对了,我受伤之前两日,还当着你面写了数十个字,你分明知道小人能写字啊。
我以前是得罪过你,有不对的地方,但当着县丞大人的面,你不能撒谎啊!”
“哪有此事,你敢血口喷人!你分明连自己姓名也不会写!”
王大壮两眼圆睁急怒攻心。
“那班头要不要再即刻考校一下我是否通文墨?”
“我有何…”王大壮正要答应,突然想起刚才的事情,此前从未听闻庞雨会算账,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让庞雨丢人反而成了自己丢人,难保庞雨不是真的会写字。
而庞雨才说的那番话,实际是给自己挖坑,如果一番考校出来,庞雨果真又会写字的话,县丞必然认定他是故意说谎阻拦,那性质完全不同,便不是王大壮和庞雨的私人恩怨,而是王大壮公报私仇,故意要蒙蔽上官。
想到这里王大壮猛然警醒过来,对着脸色阴沉的县丞拱手道:“大人明鉴,庞雨果真发愤图强学了不少东西,正是大人在堂,桐城灵气汇聚而致。
正该请大人安排个更适当的差事,以免耽搁了人才。”
庞雨心中叹口气,自己一句话没补到刀,反而引起了王大壮的警觉,还不如让王大壮自己绕死自己。
看来王大壮也不是个傻子,居然气急败坏的时候还能知进退。
但今日当着县丞这一番交锋,王大壮已经有不少失误,在县丞心中形成了不良印象,又在衙门众人面前失了威望,自己以后继续强化这一印象便事半功倍。
县丞对王大壮不假辞色,转向庞雨放缓口气道,“用人便当人尽其才。
可怜庞雨如此人才,能写会算明理有才,在皂班经年,却未有一人识得,好在金子走到哪里都要发光,今日总算老天开眼,本官既然知道庞雨有此才华,自不能让明珠蒙尘。”
乘着这个权力真空期,他需要千金市骨,发展自己的人脉,县丞把头偏向幕友那边,两人低声交谈,余先生恭敬的躬身回话,不经意间朝庞雨看了一眼。
交谈很快结束,县丞摸着胡子迟疑着,余先生又低头在耳边说了几句,那县丞似乎被说动了,微微点头后才道:“再有些时日就八月了,秋粮眼看就要收了,各仓各库都要点验库藏存粮,此乃县中急务,赵司吏你看,一向都是户房主理,今年派何人办理此事合适。”
赵司吏是户房掌印司吏,也就是桐城财政兼税务局长,已在任数年,水平自然比王大壮高得多。
即便王大壮投靠于他,但目前情况下,赵司吏绝不会为此出头去得罪县丞。
结合此时的语境,赵司吏很快得出答案道:“点验库藏既要有公忠为国之心,又要认字识数之才,必要才德兼备方可,等闲人等绝难胜任,好在大人慧眼识珠,发掘了皂班庞雨此等人才,属下请大人准许户房暂调庞雨担此重任,另外各仓都有历年情形,须得熟知仓储之人主理,户房典吏唐为民可堪一用。”
堂下众人一阵骚动,对庞二傻子的狗屎运羡慕到了极点。
查仓储一直是有油水的差事,县衙中一般户房主管,在堂官或佐贰官都会安排一些自己人,分润其中的油水。
现在赵司吏给了县丞面子,顺便也安排了一个自己人,县丞自然不会驳他的面子。
县丞果然点头道:“赵司吏安排甚为妥当,本官赞同如此办理。
庞雨你要秉公巡查,总要对得起赵司吏对你的看重。”
……哐当当一阵乱响,皂班值房外的皂隶纷纷避开房门。
王大壮心情不好,暂时又没法拿庞雨出气,只好在屋里砸板凳玩,大伙都不愿去触这个霉头。
皂班都知道王大壮不待见庞雨,县官不如现管,大部分还是准备继续观望,但面对庞雨时的面孔都温和了不少,倒是当事人庞二傻子毫不在乎,在隔壁自顾自的练起俯卧撑。
众人在门外羡慕的看着行为怪异的庞雨,这么个二傻子,却在短短两天内靠一张嘴巴成了县丞的红人,得了查仓这么好的差事,任谁也艳羡。
庞雨今日大获全胜,有了县丞撑腰,短期都不用担心王大壮的小鞋。
做完俯卧撑更是心情舒畅,他本打算等一会去找唐为民,看他怎样计划查仓的事情,刚到门口却见身穿青色长衫的唐为民从角门先过来了。
唐为民约三十七八岁,肤色白皙一表人才,胡子不长但打理得很干净,脸上随时都带着和善的表情。
他是户房典吏,也就是财政局副局长。
县衙与朝廷不太一样,朝廷六部以吏部为首,县衙却是以户房为首,户房既管财政又管税务,各房都有求于户房。
在衙门里面可谓位高权重,桐城的户房除了赵司吏是一把手之外,还有三名典吏分任副职,唐为民这个户房的二三把手也是有头有脸的,地位足可抵得上其他房的司吏。
有人进去通知了王大壮,王大壮赶紧出来问好,唐为民和气的应付一番,便丢下王大壮,径直转向庞雨,又引来皂班一众人等嫉妒的目光。
“怎敢劳动唐大人前来。”
等庞雨见过礼,唐为民随和的回道:“巡查仓储乃一县要紧之事,又是县丞大人和赵司吏亲自交办,想先与庞小弟商议一下,不知庞小弟可有计较。”
庞雨见上官如此客气,还突然有点不适应,知道唐为民是看在县丞面子上,自己当然不能拿个架子。
连忙恭敬的回道:“怎敢当得大人这商议二子,小人从未做过此等大事,哪里有什么计较。
想来应该是县丞大人和赵司吏都清楚这一点,特意安排唐大人主理,所以小人就一个心思,既把事情做好,又跟着唐大人多学多听,如何安排都听唐大人的,小人无不遵从。”
唐为民过来问庞雨意见,也是因为庞雨突然成了县丞的红人,并非是看得起庞雨本人,但此时见庞雨如此知趣,也和蔼的道:“所谓主理,不过是往年多些历练罢了,既如此,某便先说说全县各仓情形,庞小弟也好有个预备。”
唐为民如此随和客气,庞雨只得也客气的回道,“大人请说。”
“县中仓廒总共有十余处,县城以预备仓、丰豫仓为要,各乡廒房以枞阳为要,其中上枞阳、下枞阳的仓廒,还存有漕粮本色。
唐某计议以县城为首,枞阳为次,由近而远,先从那预备仓和丰豫仓查起,然后是上下枞阳。
这样如果县丞大人中途问起,我等已查了要紧处,好有个回复,县丞大人便不会责怪我等做事迟缓。”
“唐大人安排甚为妥当,小人都听唐大人的。”
“那唐某先去拟好文牒,时间暂定后日开始,今日午后便请承发房先发往各仓,好让他们有个预备。”
其实预备仓就在县衙旁边,唐大人还要发个行文,显得更正式,但庞雨心中猜测,也是给各仓仓子一点时间查漏补缺。
庞雨礼貌的躬身,“但凭大人安排。”
第二十二章 渡劫
“庞哥儿下值了!”
“下了,瞿叔还在忙呢。”
“庞哥儿今日在衙门可好。”
“好着呢,杨婆婆这是去哪里?”
“雨哥儿来拿个梨回去,刚买的,这家说是种在龙眠山上,沾了灵气的,那口味比平地梨好多了。”
“谢谢徐婶。”
“哎呀还那么客气呢,以后想吃就到徐婶这里来拿。
雨哥儿你听徐婶说啊,婶这里有一家紫来桥东头的闺女,年方十五,知书达理还没说人家…”下班途中的庞雨一边回应着,一边心中暗暗奇怪,抬头看一下天边,太阳没从东边落下去啊,为何附近的街坊都异乎寻常的热情。
带着疑问走到自家门前不远,只见门口围了一大堆人,中间传来刘婶那熟悉的大嗓门。
“婚书还在此处,庞家说不认就要不认了,啥叫婚约,媒妁拉线中人见证,左邻右舍尽皆知晓,要是能说退就退,那还要婚书作甚,各位街坊都在,你们评评,走遍天下都没这个理。”
“这话听着这么耳熟呢。”
庞雨抓抓耳朵,凑到了人群外边,庞雨身高比较高,越过其他人的头顶刚好能看到刘婶的发髻,周围人都看着里面的热闹,完全没注意到主角也在当围观群众。
又听得庞雨老妈的声音道:“刘家妹子这话说给谁听呢,也不过几日前,有人看到庞家落了难,清早便打上门来,要死要活的非得退婚,说不退呢,你就数落老庞家不对,最后老庞家厚道,应了你们退婚。
过这两三日,退婚又成庞家的不对了,各位你们评评,这又是哪家的理?”
周围街坊大多也都知道原委了,嗡嗡的议论着,看向刘婶的眼神都带些鄙视。
刘婶老脸不见红,理直气壮的道,“我几时又说一定要退了,那日就是探探雨哥儿身子见好了没,你不分青红皂白也给我甩脸子,不过是些气话,你庞家就真做得出来。
就庞家这般作为,旁人还以为我闺女有啥不守妇道的事,把个清白闺女的名声都败坏了…”庞雨听到这里已经大致清楚,打压估值起作用了,看来庞丁这两天的宣传搞得不错。
这时有人拉他袖子,庞雨转头见是周月如。
“你今日在衙门是不是出了风头?”
庞雨恍然,街坊们这么热情就说得通了,宜民门本来就离县衙不远,那傻子变神算的离奇程度,确实可以成为一个爆炸新闻,半天时间足够传遍全城了。
当下对周月如道:“早上的事情怎地你们就都知道了。”
周月如把庞雨带到屋檐下低声道:“刚过晌午就到处都传遍了,说你得了神仙相助,不但能识字还能算数了,比那算盘还快百倍,总之是啥都能做,连县丞大人都夸你呢,说的可是真的?”
庞雨不答反问道,“然后刘婶就不想跟咱家退婚了?”
周月如神色凝重的点点头,“说是原本刘婶退婚之前就相中了一家,只等中人把婚退了就要过门。
今日那家不知从何处听到些风声,说庞家流年不利就是因为和刘家结亲,刚一退婚庞家便鸿运当头,连傻儿子都开窍了,可见刘家这门亲结不得,谁结谁倒霉。
那家人午前便来刘家推脱了,连媒人都不愿再帮刘婶找人家。
午后街坊又在传言,说你在衙门的风光,全靠和刘家退婚呢,然后刘婶便来门前吵闹小半个时辰了。”
那边刘婶的声音还在喧哗,庞雨却一点不着急,好像跟庞家无关一样,反而摸着下巴上下打量周月如,周月如诧异的看看自己,不知道有何处又不妥了。
直到周月如被盯得发毛,庞雨才开口了,“我说周月如,你的工作是照料少爷我的伤势,早上你无故旷工,倒把八卦消息打听了一堆,你当每月四两银子这么好赚呢。”
“不是,是因为那那…”“因为是你的问题,在少爷我这里只看结果不看原因,旷工就是旷工,还好意思找原因…”周月如这次竟然毫不退缩的把头一扬,“是那余先生的娘子约我早间去东作门,昨日出来时辰晚了,便没来得及跟你说。
从东作门一回来,便到你药铺里做事,怎地算得旷工。”
庞雨听到余先生三个字眼睛一亮,马上堆起笑脸改口道:“原因不就是要靠找嘛,还真就找到了,我早就看出你是个爱岗敬业的女子,绝不会无缘无故旷工。
你快跟我说说,余夫人怎地会叫你去东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