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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雅回头一看，却是一个五十出头，一头银灰短发，精神看上去很是矍铄的男人，两手背在身后，拿着一支大号的竹笛。

  　　“哟，马老师，您好您好。”看到这位，江雅立刻露出了惊喜和意外的表情，连忙上去打着招呼。

  　　“哦，是小雅啊，带着学生来参加考级？”老者显然是认识江雅的，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是啊，宇凡，思颖，你们两个过来认识一下，这是咱们市文化馆的马怀远老师。马老师是西安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才生，在咱们江海从教三十余年，培养出的学生可谓是桃李满天下。”江雅显然很是推崇马怀远，言语之间十分崇敬。

  　　“小雅，看你把我说的，我有那么出名吗？”马怀远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随即看了看刘宇凡和陈思颖，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你们两个，去年市里调演的那场，映山红那个节目吧。”

  　　“马老师好，您记性真好。”刘宇凡笑着冲马怀远微微鞠了一躬说道。

  　　“马老师好！”陈思颖也十分乖巧地打了个招呼。

  　　“恩，你们两个都不错。按说，那天你们的节目应该是第一的，嗨，不说了！”马怀远脸带厌恶地挥了挥手说道。

  　　“马老师，您中午没什么安排吧，刚好我们要去吃饭，您和我们一起吧。”江雅热情地邀请道。

  　　“好，呵呵，正好我还想和这两个小朋友好好聊聊呢。”马怀远也没推辞，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江海饺子城，是江海一家十分富有特色的饭店。古色古香的装饰，特色的各种口味水饺，干净整洁的用餐环境，都使这里成为了江海市数得上的大馆子。如果不是提前预订，在用餐高峰期是很难找到座位的。

  　　好在马文东已经提前订了包房。几个人坐着马文东的车，很快来到了饭店，上楼进了包间。

  　　点了菜，服务员端上茶水，几个人边等边聊了起来。

  　　“你叫刘宇凡是吧。”坐在主位上的马怀远喝了一口茶水，笑着问道。

  　　“是的，马老师。”刘宇凡点了点头。

  　　“钢琴弹得很不错啊，不愧是小雅的学生。小雅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底子打得很扎实，跟着她学，错不了。”马怀远赞许地说道。

  　　“马老师，您可是过奖了，我哪儿有您说的那么好。”被马怀远夸奖，江雅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就是好，有什么过奖不过奖的。唉，现在啊，艺术培训的风气不太正啊，像你这样的老师不多了。”马怀远叹了口气说道。

  　　“是啊，不管是机构还是家长，都有些急功近利了，就像今天的事儿，看得我都心疼。”江雅想起那个小女孩儿流着鲜血的手，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哼，孩子学了一年就让去考级，有的连手指都站不稳就要去学钢琴。考个证下来就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了，其实那些拿着九级、十级证书的，有多少是真把东西学好了的？”马怀远说起这事，就是一脸愤愤不平之色。

  　　“这是大环境，很难改变的。”江雅也是有些感慨。

  　　“难道，就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环境？”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刘宇凡，突然插了一句嘴。

  　　“改变？哪儿那么简单？”江雅说着，摇了摇头，才继续说道：“机构要多盈利，考级机构也要多盈利，家长想让孩子迅速过级拿证，最可怜的还是那些孩子。就算本来对音乐还有一点兴趣，可在老师、家长的催促之下，揠苗助长，一味拔高去弹自己水平之外的曲子，过关了就扔到一边不管，至于乐理素养什么的更是一点也不培养，一切都为考级让路，在这样的教育模式下，就算本来对音乐有兴趣的孩子，也被磨得没有兴趣了！”说到这事儿，江雅的话也变多了，看那言辞之间的不平之色，倒有几分愤青之感！

  　　“是啊，咱们国家现在的音乐教育，虽然发展得很快，但却是一种畸形发展。偶尔出了几个天才，也被迅速捧上天去，结果一浮躁，马上忘了自己是谁！而大多数孩子学音乐，从小就被灌输进考级、比赛拿奖、出人头地的观念，音乐已经沦为一个工具，一个满足名利欲的手段！”马怀远有些沉重地说道，看得出来，他比江雅还偏激！

  　　这也难怪，以江雅的为人，能够对马怀远如此推崇，自然不会仅因为他的资格老，更多还是因为他正直的人品。

  　　两个人聊的这段话题都有些沉重，马怀远说完这段话之后，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机构的问题，如果不是他们误导学生和家长，录用不合格的老师，也不会把这个行业搞成这样。”刘宇凡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恩？”两个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刘宇凡。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对待音乐的，反正我学习音乐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喜欢。喜欢听钢琴的声音，喜欢歌唱的感觉，也喜欢其他的乐器，因为喜欢，所以学习，所以享受。如果有可能，将来我也要办一家机构，只为那些喜欢音乐的孩子们，让他们能够没有压力地感受音乐的快乐。”刘宇凡这番话就如同流水一般，没有任何停顿地说了出来。这也是他的心里话，一直以来，他都把音乐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大的快乐源泉。今天看到的这一幕，让他有了更深一层的思索，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做些什么的想法。

  　　“哟，宇凡，想不到你还有这么远大的志向啊。”江雅笑着说道，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恩，有这个想法是好的，老师支持你。不过啊，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自己的水平先提高上去，有了底气，才有能力去做这一切。”

  　　“对，你老师说得很正确，有想法是好的，但得慢慢来！呵呵，江雅，你收了一个好学生啊。”马怀远笑着说道。

  　　房门被打开了，服务员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饺子。

  　　“来来来，先别忙着聊了，吃饺子先！”马文东大声招呼道。老实说刚刚几个人那番话，他根本一点也听不懂。对于音乐的认识，马文东就局限在那几首流行歌曲上了，听着他们说话，自己根本一句嘴也插不上。这回看到上饺子了，总算找到了话题。

  　　“来，都多吃点儿啊。”马文东热情地招呼道。

  　　“马老师，跟您说个事儿啊。”一边吃着饭，江雅一边和马怀远聊着。

  　　“你说，小雅，什么事儿啊。”马怀远笑着问道。

  　　“是这样，宇凡这孩子悟性挺高的，学习也挺刻苦，别看他今天刚参加六级的考试，可他真正的水平啊，已经快达到八级了。说实话，再往下带，我也有点费劲了，这事儿啊，还得麻烦您。”江雅笑着说道。

  　　正吃饭的刘宇凡愣住了，怎么？江雅不想教自己了吗？

  　　看到刘宇凡望向自己的眼神，江雅笑着安慰他道：“宇凡，你也别意外，这事儿啊，是早晚的。老师也很喜欢你这样聪明的学生，可我不能耽误你的前途啊。你现在的情况，再跟着我学，也不会有太大的进步了。早点找到更高级的老师，也有助于你水平的提高啊。”

  　　“姐，我觉得和你学挺好的，不用找别的老师了。”刘宇凡听到这件事，本能地有一种排斥感。

  　　“别说傻话了，找了别的老师，我也还是你老师啊，平时你练习的时候，有什么不懂的还能来找我不是？”江雅笑着说道。

  　　“呵呵，这孩子对你感情很深呐。”马怀远笑着点头道，随即说道：“小雅啊，你别说，要让我给他推荐钢琴老师，我还真有一个人选，特别合适。只不过……”马怀远说到这儿，沉吟了起来。

  　　“只不过什么？”看到马怀远说到关键处迟疑起来，江雅有些急切地问道。

  第八十四章 神秘老师

  　　虽然刘宇凡很反感换老师，但见到马怀远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有些好奇。

  　　看到众人都注视着自己，马怀远笑了笑说道：“我的确知道一个十分厉害的老师，只是这个人脾气有点怪，说实在的我也没把握让他收下宇凡做学生。”

  　　听到马远远的话，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最先开口的是江雅，她知道马怀远这个人是很稳重的，一般不轻易夸奖别人，从他的口中说出“十分厉害”这四个字，那分量可是相当重的。别看马怀远学的专业是笛子，可别忘了，这位可是西安音乐学院毕业的，那叫正规科班出身！就算钢琴不是主业，可眼界在那儿摆着。能让他说“十分厉害”，那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马老师，您说的这个脾气怪，是怎么个怪法？难道他经常打骂学生？”江雅有些担心地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太合适了。老师的水平再高，可如果经常这样对学生的话，也会严重打消学生的积极性的。

  　　“那倒不是，事实上，他没有学生。”马怀远迟疑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有学生？”听到马怀远的话，几个人俱是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开什么玩笑，没有学生，还能叫老师吗？

  　　“马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既然没有学生，你怎么知道他厉害？”江雅有些奇怪地问道。

  　　刘宇凡、陈思颖两个小家伙虽然没说话，可也是一脸好奇地等着听马怀远的答案。

  　　“因为我听过他弹琴，我们楼上楼下住着，有时他会弹一会儿琴。”马怀远解释道。

  　　只是，这个解释仍然不能让众人信服，只是听过弹琴而已，就能这么肯定？

  　　看着众人显然都有些不相信，马怀远淡淡地笑道：“我知道你们可能觉得我说的话有些荒唐，但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我都要说，这个人，是我这一生中，见过的钢琴水平最高的一人，没有之一，就是最高的！”马怀远说到这儿，神色间颇有些激动，似乎是为众人不能明白他的感受而郁闷。

  　　“马老师，如果那个人，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厉害，为什么他一个学生都没有呢？”江雅有些奇怪地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人各有志，弹琴弹得好也不见得一定要收学生吧。反正小雅，这事儿是你先提起来的，你让我给这孩子推荐钢琴老师，还要最好的，我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如果你们想去试试呢，我一会儿就带你们过去看看，如果不想看就算了。”马怀远很直爽地说道。

  　　“哦，这事儿倒是很新鲜，唉，宇凡，一会儿我们吃完饭，一块儿去看看吧，反正下午也不急着回去。”江雅对刘宇凡说道。

  　　“姐，算了吧，我跟着你学挺好的，暂时我还不想换老师。”刘宇凡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厉害老师”一点儿也不感冒，别说他不收学生，就算他收，自己还不愿意学呢。雅姐教得那么细致认真，还那么耐心，为什么要换？

  　　“不行，你得听我的，说实在的，我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位高人的风采呢。你们两个想不想去？”江雅说着，看了看身边的陈思颖和马文东说道。

  　　“想啊想啊，我也想看看连马老师都说厉害的人，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陈思颖这丫头是一个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有这样的事儿自然积极响应。

  　　“你们说去我就去，反正我就是一车夫，呵呵。”马文东是最没意见的一个人了，这几个人说的什么事儿都和他没关系，他只要负责把这些人平安送到目的地就行了。

  　　“那就这么定了，刘宇凡，少数服从多数，我们快点儿吃，吃完了一块儿跟马老师去那位老师家。”江雅又开始“命令”刘宇凡了。

  　　“好吧。”刘宇凡兴致缺缺地对付着碗里的饺子，心里暗暗决定，一会儿不管那个老师是个什么鸟样，反正自己就说和他学不习惯就好了，一推到底，谅雅姐也没什么办法。

  　　其实刘宇凡也知道，自己换老师是早晚的事，虽然江雅的水平不错，教的也很有耐心，可她毕竟是一个师范毕业生，钢琴的专业程度有限，继续带下去只会影响他学习的进度。但在刘宇凡心里，对江雅却有一种依恋。转眼间，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已经有小一年的时间了，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这段师生关系相处得十分融洽，之间发生的许多事也让两个人之间关系迅速拉近，特别是前段时间江雅醉酒那次，虽然事后谁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起，但都能在心里感觉到，对对方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

  　　潜意识里，刘宇凡甚至愿意永远都不换老师，永远和江雅学下去。可他知道，为了自己的音乐梦想，换老师是迟早的事。

  　　不过，就算是换，刘宇凡也想直接到中音院或中国院，去找专业老师，虽然费用会很高，但以他现在的收入来说，也勉强可以支持了。对于那位从没见过面的什么“厉害老师”，刘宇凡兴趣并不高，在江海这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厉害老师”。

  　　但江雅的命令也是不好违抗的，别看现在私下场合江雅和他没大没小的，可真要认起真来，那“师道尊严”还真不是说着玩的，说什么，刘宇凡就得听什么。

  　　吃过午饭，几个人便上了马文东的车，按着马怀远指的路，向他居住的小区驶去。

  　　一路上，江雅还不时地和他聊着那位老师的情况。

  　　“马老师，您说的那位老师，大概是多大岁数啊。”江雅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马怀远问道。

  　　“和我差不多，有五十多岁吧。”马怀远说道。

  　　“那他是哪个学校的老师吗？”江雅继续问道。

  　　“不是，我也没见过他上什么班，有时候他会出去，但是时间不定，也不知道干什么，反正挺奇怪的一个人。”马怀远说道。

  　　听了马怀远的话，几个人都觉得是有些奇怪，江雅想继续问下去，却发现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几个人一路沉默着，只有马怀远偶尔开口，告诉马文东应该在哪个路口往哪个方向转。

  　　车子东拐西拐，渐渐远离了市中心，来到了东郊。

  　　“就是那儿，东建里小区，二十二栋三单元。”马怀远用手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处小区说道。

  　　这处小区显然年代有些久远了，楼体都是那种红砖墙，是四加一的结构。不过好在还算整洁，楼与楼之间的间距很好，绿化也搞得挺不错的。离门口不远的街道上，几个孩子正在那儿踢着足球，在楼下的空地，有下象棋和听评书的老人，给人一种十分浓郁的生活气息。

  　　车子在马老师家的单元楼下停下了。马怀远热情地招呼着几个人上了楼。

  　　“来来，先到我家坐会儿，喝口水！”马怀远打开门，招呼着老伴儿给客人倒水。

  　　马怀远的老伴儿有些微胖，看上去比他年轻些。待人很是热情，看到家里来了客人，忙不迭地倒水端水果。

  　　马怀远家布置得很整洁，干净的水刷石地面，布沙发上都罩着白色镂花的罩子，迎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字，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笛韵”，却写得龙飞凤舞，很有气势。落款是“莫言”，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朝南面的三间卧室，最西面的一间门是打开的，顺着门向里看去，可以看到角落里摆的一架黑色的钢琴，琴盖是盖着的，上面还散着放了两支笛子，钢琴一侧摆放着两个谱架，上面还摆放着乐谱。

  　　“听雅姐说马老师是江海第一笛子，看家里这布置，倒是和他的身份挺配的，也不知道他吹得怎么样。”刘宇凡心里想着，眼睛就瞄向他手里那支大C的笛子，不知怎的，就又想起了白志飞那个讨厌的家伙。

  　　“那家伙也是吹笛子的，同样是练笛子的，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刘宇凡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好了，我们这就上去吧，老莫这个点儿应该在家。”坐着随便聊了一会儿天，马怀远就起身招呼着众人向楼上走去。

  　　“老马，别呆时间太长了啊，一会儿就是上课的时间了。”马怀远的老伴儿提醒道。

  　　“知道了，一会儿就下来。要是学生来了，你先让他们自己练一会儿。”马怀远吩咐道。

  　　“哟，马老师，您下午有课啊，会不会耽误您上课？”江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儿，耽误什么？走走，没事没事。”马怀远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几个人向楼上走去。

  　　到了楼上，马怀远轻轻敲了两下铁门，高声问道：“老莫，在家吗？”

  　　“吱……”过了片刻，有些生锈的铁门朝外打开了，一个长得很瘦，精神却很矍铄的男人站在门后，有些意外地打量着门外的一群人。

  　　“老莫啊，我今天给你带来几个朋友，事先没通知你，不怪我吧。”马怀远乐呵呵地说道。

  　　“哦，没事儿，都进来吧。”门后的人微微迟疑了一下，随即将众人让了进来。

  第八十五章 渊源

  　　“介绍一下，这是莫言莫老师，我的邻居，也是好朋友。老莫，这是江雅，也是咱们江海市的，特别好的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哦，这些是她的朋友。”站在客厅中央，马怀远笑着介绍道。

  　　“哦，好好，大家请坐吧。”莫言客气地把几人让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不过脸上始终没有露出一丝笑容，看起来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不好意思，我这儿太简陋，也没有什么招待大家的。”莫言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去给众人倒水，却让江雅抢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