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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化工学院属于绝对的工科院校，连管理专业都没有，所培养出来的学生，要么进国企，要么进政府，反正都是铁饭碗。喜丰公司对他们而言是没有吸引力的，想要招人很困难，这年头的大学生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宋述民的酒厂办了那么多年，在兼并国营酒厂之前，连一个大学生都没招到。一把国营酒厂兼并，当年就分配来两个大学生，对比起来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私企能吸引大学生的，只有钱，宋维扬给出“巨额奖金”，就是在千金买马骨。

  再有几个月，又将迎来毕业季。搞得快的应届生，已经跑去单位实习了，宋维扬决定这个月就来一次校园招聘会。

  从实验楼出来，宋维扬踩着校园小路，走向自己停车的地方。

  没走几步，便听到有男生喊道：“林老师过来了！”

  那些男生正在上体育课溜号，聚在路边无所事事，此刻全部扭头望过去。

  “其实也没什么，真人比电视里差远了。”一个男生说。

  另一个男生反驳道：“那是没化妆，林老师化妆之后，绝对不输给港台女明星。”

  又有男生说：“林老师有男朋友吗？”

  “应该没有吧。”

  “那我们岂不是还有机会？”

  “天天都有机会，一睡着什么都有了。”

  “你才做梦！”

  “……”

  1994年的女大学生，还不足大学生总数的35，本来就属于稀缺动物。而像这种工科院校，简直堪称和尚庙，突然出现一个漂亮女老师，而且还上过电视，他们直接就将其视为天仙了。

  林卓韵越走越近，男生们说话就越来越小声，只敢默默的看着，都没胆子上前搭讪。

  突然，有个男生为了吸引注意力，开口唱道：“折一千对纸鹤，解一千个心愿，梦醒后，情缘不再飘零……”

  林卓韵仿佛没听到，大大方方从男生们面前走过，只留下身后的一阵叹息。

  “你唱得真难听，把林老师都吓走了。”

  “关我屁事，她本来就要走的。看着吧，下次我拿把吉他，到林老师的宿舍下面唱。”

  “肯定背处分，我等着。”

  “那就写情诗，悄悄塞到她办公桌上。”

  “你也会写诗？”

  “不会写还不会抄吗？”

  “……”

  一群男生正在议论着，刚刚还目不斜视的林老师，突然微笑着主动跟男人打招呼：“咦，小宋厂长怎么来了？”

  “专门来看你啊。”宋维扬随口瞎扯。

  林卓韵瞪了他一眼：“看我有没有被老爸打死？”

  宋维扬说：“他更想打死的人是我吧？”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林卓韵突然想起年前那场不着调的对话，顿时忍不住笑起来。

  “下回见到我肯定道歉。”宋维扬说。

  林卓韵笑道：“你的求生欲很强。”

  宋维扬说：“活着多好啊。”

  林卓韵问：“说真的，你这次又来学校做什么？”

  “来品尝刚刚研发出来的饮料。”宋维扬道。

  林卓韵说：“我知道，前几天还有人在学校里请大家品尝给建议。”

  宋维扬说：“要不，还是你来拍广告？”

  “别找我！”林卓韵连忙拒绝。

  “可惜啊。”宋维扬也只是说着玩而已，他这次准备请真正的明星打广告。

  两人东拉西扯一阵闲聊，让那帮男生心痛欲绝，而且有人认出了马俊豪，还以为宋维扬就是林卓韵现实中的男朋友。

  直到半个月后，宋维扬亲自搞校园招聘，他们才知道这位其实是小宋厂长。

  084【你们的梦想是什么？】

  段怀远是轻化工学院的学生会主席，政治系大三学生。他这几天很忙，忙着筹办一场演讲，至少需要把200个学生拉进大礼堂。

  起因是这样的，外联部突然得到一笔赞助，整整2000元巨款。

  这时候小城市的学生会外联部，那是真的只搞外联，还没沦为“拉赞助部”，因为想拉也拉不到。现在突然得到一笔钱，学生会内部都有些忐忑，生怕违反了什么规定。

  好在，赞助方只要求他们拉200个学生到礼堂，而且仅限于大三和大四学生，说是要搞一场什么演讲大会。

  演讲的内容是什么？

  段怀远不知道，甚至连谁要做演讲他都不清楚。反正喜丰食品公司给了钱，他们就按要求办事呗，校领导对此也没有任何异议。

  大四的老油条很难糊弄，段怀远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只动员了40多个，剩下的全是大三学生。

  早上八点半，将近有200个学生进入大礼堂，东一团西一团的坐着聊天，嘈杂混乱得就跟菜市场一样。

  段怀远站在台上拍巴掌大喊：“大家请安静一下，不要乱坐，务必把前三排坐满！”

  除了学生会的干部之外，无人理会，该干嘛干嘛。

  段怀远只能亲自带领干部们去劝说，好不容易把前三排坐满了，大礼堂内依旧吵吵闹闹。

  不怪学生素质太差，而是因为今天的演讲有点莫名其妙，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自己跑来的。

  “快看，进来了一个大美女！”有学生突然喊道。

  四月份的天气，陈桃穿了一身ol套裙，即便有【创建和谐家园】保护，依旧感觉有些发冷。她一进来，礼堂内迅速安静，容平市的大学生哪在现实中见过这种打扮啊，纷纷猜测其身份。

  宋维扬和杨信跟着进来，看过《千纸鹤》v的学生，顿时感觉他很面熟，但也没当场喊出“马俊豪”这个名字。

  当宋维扬站到主席台中央的时候，学生们都明白他才是主角，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这人是谁啊？他来做什么？”

  “挺年轻的，可能是从外面请来的新锐诗人。”

  “有这个可能，学生会说请了神秘嘉宾，应该就是他了。”

  “那今天是一场诗歌交流会？”

  “浪费我时间，我又不读诗，还要回去做实验呢。”

  “我怎么感觉有点像《千纸鹤》v的男主角？”

  “v是什么？”

  “就是音乐录像，电视台里有放的。”

  “《千纸鹤》的磁带我听过，v没见过，学校里又不能看电视。”

  “管他谁呢，我看在老段的面子上才来的，听完就走。”

  “……”

  在1994年，想去大学里做校园招聘，绝对属于白费功夫。除了全国闻名的大公司或者外企，学生们根本看不上，因为他们不存在找工作的问题。

  那么，就必须另辟蹊径了，于是就有了今天的演讲大会。

  “咳咳！”

  宋维扬对着麦克风咳嗽两声，既是试音，也是在吸引学生的注意力。见所有人都看向主席台，他笑道：“先介绍一下，我是喜丰食品公司的董事长，我叫宋维扬，目前正在读高三，报纸上称我为‘小宋厂长’。”

  “是他啊！”

  “真是高中生？”

  “……”

  “小宋厂长”在容平还是很有名气的，自从《蓉城晚报》发了专题报道后，《容平日报》也跟着转载。再结合宋述民在本地的知名度，去年“小宋厂长”被广泛议论，就连这些大学生都听说过。

  大学生们虽然傲气，但平时说起宋维扬，还是比较欣赏或佩服的。

  “我是高中生，诸位是大学生，说起来，我没有资格站在上面讲话，”宋维扬说，“所以，今天不是演讲，而是我想跟诸位交流，我们彼此互相探讨。如果耽误了大家的时间，还请原谅！”

  说完，宋维扬站在台上深鞠一躬。

  这个鞠躬的行为，立即消除了学生们心中的不满，都觉得宋维扬谦虚有礼貌，一个个也不好意思再吵闹了。

  “啪啪啪啪！”

  学生会主席段怀远很有眼力劲，带头鼓掌道：“宋厂长太客气了，你虽然是高中生，但干出来的大事是我们比不上的。我们这些没有接触过社会的大学生，也希望能够跟宋厂长交流经验。”

  学生会的干部立即跟着鼓掌，其他学生也稀稀拉拉的鼓起掌来。

  “谢谢诸位的理解，”宋维扬直接进入正题，“今天我想跟大家交流的是什么呢？是当代知识分子的迷茫！现在社会上流传着一些顺口溜，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国家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全民忙着做生意，机关干部纷纷下海赚钱，科研工作者的工资还不如特区的普通工人！你们都是大三大四的学生，就快毕业了，想清楚毕业之后干什么吗？去机关单位？有些地方的县长、市长都下海了。去国企工作？现在的国企，一死一大片，没死的也举步维艰！你们的前途在哪里？你们的梦想要怎么实现？”

  一连串的问题，说得这些学生笑容顿消，有的沉思，有的迷茫，有的跟旁边人讨论起来。

  80年代是个开放的年代，也是一个自卑的年代，外面精彩的世界对大学生造成强烈冲击。与此同时，他们也充满了【创建和谐家园】和理想，积极投入文学创作，积极投入国家建设，也有许多积极的为出国而努力。

  进入90年代，浪漫主义突然变成了功利主义、实用主义和拜金主义色调，社会变化太快，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大学生们虽然在象牙塔中，却对这种改变有着切身体会，于是他们集体进入思想迷茫状态，找不到理想，看不清现实，更对自己的前途深深担忧。

  宋维扬指着杨信说：“这位是喜丰食品公司的总经理杨信先生。我为什么专门提起他呢？因为杨总经理曾经也是大学生，而且是浙大毕业的高材生，他现在是我的左膀右臂！”

  现场顿时哗然，轻化工学院跟浙大比起来，级别差得太远了。

  宋维扬继续说：“杨总经理从浙大毕业后，三个月便当上副县长。他主动申请调去当地的一家皮革厂，用了四年时间，就让濒临倒闭的国企实现年利润2000万元！但是，他辞职了，跑来容平担任喜丰食品公司的总经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放着好好的副县长不当，去当亏损企业的厂长，又放着国营大厂的厂长不做，来给一家私营企业当总经理？”

  是啊，为什么呢？

  学生们迷惑不解。

  宋维扬说：“因为杨总经理胸怀抱负！他当副县长的时候，那个县有将近20个副县长，职权重叠，效力低下，他感觉自己在尸位素餐，所以主动申请去亏损企业！他将国企扭亏为盈，让无数工人感恩戴德，但企业一赚钱，来自地方政府的指手画脚就来了。这时，杨总经理觉得国企也不是出路，中国的未来在私企。他在报纸上看到关于我的新闻，立即辞去国营厂长职务，担任喜丰食品公司的总经理！”

  听完宋维扬对杨信的履历介绍，学生们顿时肃然起敬，再也骄傲不起来。因为杨信从毕业院校，再到副县长、国营厂长的资历，还有他干出来的那些事迹，都碾压眼前的这些大学生们。

  宋维扬又指着陈桃说：“这位陈桃小姐，现在是喜丰食品公司的助理总经理。她比不上你们这些大学生，她只是中专生。但她是从全省排名第二的中专毕业，她考中专的分数，比当地考最好高中的录取线还高40分！她业务能力优秀，只用了一年时间，就被提拔为大型棉纺厂的中层干部。但她主动选择下岗，前来喜丰公司给杨总经理做副手，因为她知道，她所在的国企已经快死了！”

  这番话，让学生们对陈桃也不敢小觑。因为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曾经也是想考中专的，只是没有考上而已。

  宋维扬说道：“杨总经理和陈总助理的经历告诉我们，国营企业是没有出路的，你们毕业以后还想进国企吗？”

  大学生们哑口无言，有的人想要辩解，但现实让他们很无奈。

  “你们的梦想是什么？是不是丢了？现在还能找回来吗？”宋维扬又是连续几个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