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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姐什么时候来的?”在走廊尽头的电梯间里,当两扇亮钢板的电梯门缓缓闭合之后,郭守云脸上的那份笑容骤然消失了,他眉头微攒,沉声对守成说道。
“具体时间不知道,不过她到集团的时候,是两点半左右。”守成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大哥,同时回答道。
“两点半左右?”郭守云歪头思索了片刻,转而问道,“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吗?”
打着手里的火机,替郭守云将烟点燃,守成摇头说道:“这一下午,她天南海北的砍了一通,从渥太华的经济形势到远东这段时间的局势发展,又从日本的泡沫经济说到汉城的【创建和谐家园】【创建和谐家园】,总而言之,就是有用没用地说了一大堆,可就是没有说她这次来远东的目的是什么。”
“哦?”郭守云有些迷糊了,在他的印象中,孙红羽可是个相当功利的女人,她此次来远东如果说只是为了访友,那就过于滑稽了,别说是他郭守云,恐怕连妮娜都不会相信。而现在的问题是,她下午究竟和守成说了些什么,郭守云毫不知情,因此他也无法了解到守成没注意到的细节。
不过话说回来,郭守云可以笃定一点,那就是这次孙红羽前来远东,肯定不会那么简单。他们郭氏兄弟俩是什么人?那是在国内公安部红头通缉令上挂了号的重犯,国内的人与他们撇清关系尚且唯恐不及呢,谁还会有事没事的过来探望他们?尤其是孙红羽,她可不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在国内背景深厚的女人,在这么个敏感时期,不惜舍身犯险的前来远东,探望两个在国内遭受通缉的重犯,这种事情在常理上都说不过去,难道郭守云还会相信?
“我估计这次红姐过来,恐怕不是她自己的意思,”看到大哥紧攒起眉头,守成吐了一个烟圈,叹口气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现在恐怕也是身不由己啊。”
“噢?!”郭守云精神一振,追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用力地吸了一口烟,守成有些落寞地说道:“大哥,我和你不同的,虽然之前和红姐接触的次数不多,但是当初我可是把她当做未来的嫂子看待的,所以在和她相处的时候,我可从来都没有耍过什么心机,而她那时候……”
说到这里,守成顿了顿,他抬手揉搓着额头,叹气说道:“那些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了,但是这一次,我能感觉的出来,她在和我谈话的时候,虽然仍旧像当初那般的热络,可是每一句话说出来,都夹杂着太多试探的意思,而且里面那种小心翼翼的味道很浓,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大哥,你也说过,这人都是会变的,可我琢磨着,一个人变得再快,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就变成这样吧?所以我觉得,这次红姐过来恐怕是……是有人在背后一力推动的结果。”
听了守成这番话,郭守云有些不以为然。一个人要变的话,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别说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赶上某种外部环境的局面,一天二十四小时就能让一个人从里到外变个透彻。更何况,当初孙红羽在和守成接触的时候,未尝就没有言语中的试探、揣摩,只不过那时候的守成还很不成熟,他察觉不到罢了。现如今呢,随着接人待物经验的增长,守成已经日益成熟起来,孙红羽仍旧用当初的那种伎俩来对付他,难免会自露破绽。
不过话说回来,守成的考虑也未尝没有可能,从孙红羽的家世背景来看,如果国内有什么主意打到了远东的头上,那迫她出面来办理,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在这种情况下,说她身不由己也并无不当。
考虑问题要全面,在最终的答案揭晓之前,绝不依靠主观臆断来否定一种可能性,也不依靠主观臆断来肯定一种可能性,这就是郭守云思考问题的逻辑。
“哎,哥,”守成并不知道大哥的心里在盘算什么,他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今天下午同孙红羽的一番交谈,令他受了一定的触动,因此,他现在的心情失落的很,“说实话,今天红姐的态度让我很失望,也让我感觉很难受。诚然,走到今天这一步,咱们兄弟俩什么都有了,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是以往我连做梦都不敢去想的。可是话说回来,咱们也失去很多了,不说别的,看看现在咱们身边还有几个知心的朋友?一个都没有了。”
“叮”的一声脆响,电梯到了楼上,紧闭的电梯门缓缓开启,可是无论郭守云还是郭守成,都没有迈步走出去的意思。
“今天下午,红姐说起中秋节就要到了,她说要赶在那之前回哈尔滨去,还问我有没有亲戚朋友的留在国内,她可以代为探望。”守成让再继续感慨,而郭守云这个大哥,则是他最好、最“称职”的听众,“我当时就想,小妹去了加拿大,她中秋要怎么过啊?以前咱们每逢中秋的时候,都会三个人一起回石人镇的,看看镇上的乡亲们,给爹娘他们坟上添柱香什么的,虽然说爹娘他们在坟里头,咱们兄妹三个在外头,可好歹那也算团圆了。唉,哥,我记得那是七八年的时候吧,那时候小妹才八岁,还不怎么懂事呢。赶上中秋,她看见人家刘婶家的樱子吃月饼,也吵着要吃。那时候你在一建公司做小工,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六块半,三毛钱一块的月饼,你给我和小妹一人买了一块,自己却抱一块炊饼对付,还骗我们说你先前吃过了。呵呵,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时候的月饼真好吃,青红丝的,皮厚馅少,还硬邦邦的,可吃在嘴里,就觉得那么舒心,你不知道,那年的中秋,我晚上窝在被子里哭了一晚,辍学的念头,也是那一晚萌发出来的。”
“傻小子,那时候的事还记得那么清楚。”郭守云的心里也颇有几番滋味,老实说,对于那时候记忆,他心头模糊地很,毕竟不是他自己所亲身经历的,不过,或许是灵魂烙印的关系,他在听郭守成说起这番过去的时候,仍旧能够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触动。
“当然记得清楚,”守成抹了一把眼角溢出的泪水,失笑道,“过去的事情就是‘本’啊,忘了本怎么行?哥从小就告诉我和小妹,这人不管怎么受穷、受饿,也不管怎么发达、豪富,都不能忘本,不能没了骨气,这话我一直记着呢。”
“嗯?这事有点不对!”郭守云心头一动,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这个弟弟似乎话中有话啊。
猛一抬头,郭守云将目光直直地盯在守成脸上,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中查看到点什么。守成没有躲避,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回视着自己的大哥,因为眼里还有泪水的缘故,他的眼睛看上去亮晶晶的,非外清澈透亮。
兄弟俩谁都没有说话,但是在这种目光交流中,他们彼此都体会到了很多东西。
从守成的眼神里,郭守云感觉到,自己这个弟弟的确从孙红羽那里察觉到了某些东西,而且他似乎对孙红羽暗示的那些东西很心动,只不过出于某种考虑,他并没有做决定,也不想直接说出来干扰自己的判断,因此,他才选择了这么一个方式,来同自己这个大哥交流。
联系刚才守成所说的那些东西,郭守云系统的梳理一下,自己这个弟弟说了那么多话,重点无非就是两个:其一,提醒他这个做大哥的不要忘本,在二十六块半的工资条件下,花费六毛钱去买两块干硬的青红丝月饼或许很吃亏,但是吃着很舒心,从本质上来说,谁赚谁亏便很难下定论。其二,守成也是在向这个大哥表明立场,他没有忘本,大哥当初买了月饼他很开心,但是过后又为大哥的辛苦痛哭一宿。所以,在今后的事情上,他还是听大哥的,辍学也好,辛苦也罢,他都跟在大哥的身后,始终如一。
“臭小子!”伸手在守成的胸前擂了一拳,郭守云笑骂道,“什么时候学会跟大哥动心眼了,有什么话不直说,还搞的这么玄而又玄的,我看你是想找揍了。”
“我哪有……”守成眨巴着眼睛,装傻充愣地说道。
“算啦,算啦,懒得和你这臭小子计较,”郭守云摇头笑道,“你的心思我明白,红姐这次过来,不过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我都会好好接待她的。正如你所说的,咱们的朋友现在越来越少了,我也不希望到最后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不过我的立场也很明确,咱们是做生意的,在商言商,交情其次,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个原则到哪都不能变。红姐要来做生意,好,我欢迎,只要她能照生意场上的规矩来,那我还真不吝啬多给她一些帮助和优惠。但是如果她还有别的什么目的,那对不起了,翻脸不认人的事情,大哥我也做得出来。在这一点上,我希望守成你能够理解我,你要知道,这里是远东,是咱们的地盘,可也是老毛子的地方,红姐她说到底都是外人,她和咱们的身份不一样。咱们在这里打拼近一年,目前才算是刚刚融入这里的生活,在莫斯科那些政客的眼里,咱们虽然有着黄皮肤,可却与中国扯不上关系了,咱们就是远东人,彻彻底底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了。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身份,咱们才会得到老毛子的认同,关起门来,咱们在远东折腾的再热闹,他们也只会考虑一个权力与利益的问题。但是如果咱们摆明立场,为红姐这么一个‘外人’招风引雨,甚至是配合她在这里搞三搞四的,那很多事情的性质就变了,这一点你领会得到吧?”
“嗯,我明白,大哥。”守成也知道大哥说的是事实,他点点头说道,“不过,我担心的是红姐,如果她这次过来真的是身不由己话,那……”
“那不是我们可以为她考虑的,更何况,她还可以选择永远留在远东,”不等守成将话说完,郭守云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举双手赞成她留下来。”
“哎,那你打算怎么和红姐交涉?”叹口气,守成转口问道。
“怎么交涉不是问题,问题是她想怎么样。”郭守云摇头说道,“如果她当我是朋友,那有什么需要就应该直接提出来,我这个人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有付出就要索取回报,大家礼尚往来,这朋友才能继续做下去。”
郭守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揽住守成的肩膀,推着他走出电梯,这才继续说道:“红姐这个人很狡猾,和她打交道你不擅长。我看这样吧,正好今天晚上有个斯里兰卡的客人要和我见面,八点钟的时候,军贸局的尼古拉耶夫会陪他过来,具体的商谈内容,尼古拉耶夫和尼基塔都清楚,你替我去把他摆平了。至于红姐那边,我亲自去和她谈,你就不要过问了。”
“别搂着我,你衣服全都湿透的,我可是刚换的衣服,”伸手将大哥推开,守成笑了一句,继而说道,“那这样也好,我现在和她说话,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这样吧,明天我也不过来了,正好符拉迪沃斯托克那边有一大批货物刚运过来,我过去处理一下。”
“嗯,去吧。”郭守云放下心来,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弟弟有心结,如今看来,这个问题并不是很严重。
第一四五章 地移事异
和郭守云交换了彼此间的意见,郭守云这才走进自己的房间,将身上那一袭早就湿透了的衣服换下来,而后闪身下楼,直奔底层客厅。
与守成从电梯里出来,郭守云这前脚刚刚踏上走廊里的地毯,就听见一阵儿清脆悦耳的笑声,从客厅的方向传过来,紧接着,妮娜的声音响起:“红姐,你又来取笑我,才不是你说的那么回事呢。守云他去莫斯科的时候,正赶上市里最乱的那一段时间,我连门都没敢出去。更何况那时候爷爷对他有很大的意见,他整天把佩枪带在身边,说是只要一看到他,就要把他给毙了,你想啊,在那种情况下,我哪敢到机场去接他?”
“哦,是吗?那后来呢,守云和谢苗老将军之间的矛盾是怎么化解的?”孙红羽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调侃,不过如果妮娜如实的把这个问题回答了,那郭守云的一些私密,就又被人家套走了。
“那还用说,守云他是什么人红姐你还不清楚嘛,”好在的是,妮娜也知道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她笑道,“你们中国有两句成语,叫做‘长袖善舞’、‘舌绽莲花’,守云那张嘴就是能说,明明没理的事情他也能搅出三分歪理来,爷爷哪是他的对手……”
“什么没理的事情也能搅出三分歪理来?”和守成对视一眼,郭守云换上一副笑脸,还没穿过走廊,便大声笑道,“你们几个是不是躲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你的坏话还用说吗?”看到郭守云兄弟俩从走廊里出来,妮娜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她白了郭守云一眼,轻声笑道,“就像红姐说的,你就是一个‘小狐狸’,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从上到下都坏透了的小狐狸。”
“瞧你这话说得,我有这么坏吗?”揉揉鼻子,郭守云走到孙红羽对面的沙发前坐下,讪笑道,“你可是我的未婚妻啊,平白无故这么诋毁我,小心我等红姐走了之后和你算账。”
“我才不怕你呢,”妮娜皱皱鼻子,伸手扶住郭守云的肩膀,轻笑道,“好啦,你在这陪红姐聊会,我去给你和尼基塔熬点姜汤,你们淋了这一场雨,得去去寒,不然会感冒的。”
“嗯,你去吧,顺便吩咐人把晚餐准备好,忙活了一下午,我这肚子还真有点饿了。”在妮娜的手背上拍了拍,郭守云柔声说道,“噢,对啦,让他们准备中餐,我记得上次红姐过来就说吃不惯这边的东西,今天正好,咱们就换换口味。”
“好的,”妮娜很温婉地点点头,而后转头对孙红羽和谢雨桐说道,“红姐,你们先坐着,我去准备一下。”
“我和你一起去吧,夫人。”尼基塔这时候也站起身来,轻声说道。
孙红羽的目光在尼基塔身上转了一圈,这才欠起身子说道:“那就麻烦妮娜妹妹了。”
妮娜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尼基塔从大厅左侧的走廊转了出去。
“守云,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啊,你从哪儿找了这么个能干的秘书?”看着妮娜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孙红羽笑道。
“秘书?”郭守云失笑道,“你说尼基塔吧?她哪是什么秘书,算是我的一个助手吧,人还不错,挺能干的,主要是脑子灵活,而且没有什么野心,值得信任。”
听得出郭守云这话里有话,孙红羽也不在乎,她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浓香四溢的碧螺春,那神态悠闲的,就好像真的做到心无牵挂了一般。
“红姐,”郭守云对她这种水打不进的态度,也没什么办法,他笑了笑,说道,“这段时间你在国内还好吧?公司那件事有没有影响到你?”
“还行吧,”放下茶杯,孙红羽抿抿嘴,浅笑道,“公司毕竟是以你的名义开设的,而且国内那边也没有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因此除了查封之外,就是做了两次核查,然后就没动静了,所以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
“哦,那就好,”郭守云夸张地做了个松口气的表情,“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担心你和雨桐,唯恐国内公司的事情会牵累到你们,如今我这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让我们汗毛都竖起来了,”看了一眼身边的雨桐,孙红羽嗤笑道,“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谁还能不知道对方的那点脾性。说吧,你们兄弟俩刚才上楼都商量了点什么,是要升堂问案,还是要不顾颜面的把我们两个小女子扫地出门?”
“红姐,你还是那么喜欢抢白人,”孙红羽突然转变作风,来了这么个开诚布公的入题方式,这一时间还真让郭守云有点不适应了。愕然片刻,郭守云摇头叹息一声,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小弟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对红姐你,什么升堂问案的事情,小弟做不出来,至于那个扫地出门,我更是想都没有想过。实话对你说吧,我刚才下楼的时候已经想好了,红姐你这次过来,如果说是仅仅为了探望小弟,那没的说,我举双手欢迎。你也知道,我和妮娜正在找时间时间举行婚礼呢,以前这个日子一直没订下来,现在既然红姐你来了,那我就不拖了,这大喜的日子,我就订在这段时间里。到时候呢,守成给我做伴郎,你就给妮娜做伴娘,咱们热热闹闹的聚上它一阵子。按照妮娜她们家乡的风俗,这婚礼操办要持续些日子,而在这段时间里,所有的公事我一概不理,我相信这意思红姐你也应该明白了。当然,如果说你这次来远东还有别的目的,那也好办,咱们大家都不要兜圈子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有什么打算,尽管明明白白的在今天提出来,只要我能够接受的,哪怕是苛刻一点的要求,我也绝不说二话。”
“你们兄弟俩都是这意思吗?”没有直接回答郭守云的问题,孙红羽瞟了一眼坐在客厅角落里的守成,轻声说道。
“红姐,你认为我们兄弟俩会有两种意见吗?”郭守云淡然一笑,说道。
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孙红羽知道,自己的计划到这个时候算是彻底落空了,正如郭守云所说的,现在已经没有绕弯子的余地了,以前那段时间的交往,令她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郭守云虽然平素显得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但是他说出来的话,那就从来没有多少转圜的空间。好啦,现在他把条件摆出来了,“有事现在就谈,现在不谈,过后就永远不要谈了。”
“我要做远东的生意!”再不遮掩什么,孙红羽贝齿轻咬下唇,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远东很大,市场很开阔,红姐要来这里做生意,我同样是举双手赞成,”郭守云自然不会被如此简单的一句话所打动,他语气淡漠地说道,“我想在这件事上,你没必要来问我的意思。”
“我要做的,是进出口贸易。”孙红羽补充道。
“进出口贸易?那同样可以做,”郭守云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远东的进出口贸易规章制度已经放松很多了,只要不是违禁品,不是偷逃税款的走私贸易,那这一行谁都可以做。如果红姐对这边的情况不了解,那也好办,现在这边的市面上也有很多代理公司,所有的手续他们都能代办。”
孙红羽气苦,这“小狐狸”摆明了就是寸步不让,他这幅“你做生意与我无关”的撇清,明显就是要她把所有的底子全都抖搂出来。说实话,如果是做普通生意的话,那她才不来受这份气呢,可问题是,现在集团成立之初所要做的,就不是普通生意。就拿那些动辄耗资数亿美元的轧钢机械来说,一套机械固然价格不菲,可是那东西终究有价,苏联政府这边也没有对此类设备出口的相关限令,最关键一点就在于,集团需要的不仅仅是设备,还有此类的一些列相关技术,而这些技术类的东西,都是苏联轧钢行业内的机密,是受苏联工业部门严控的。因此,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没有很强硬的背景和严密的渠道,中远即便是进入了远东,也不可能搞到这些技术,说不定一个搞不好,还会引来间谍【创建和谐家园】之类的国际关系摩擦。
如今的郭守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郭守云了,在气苦的同时,孙红羽也深深的体会到了这一点,她甚至觉得国内在对中远这个问题的考虑上,有些过于乐观了。国内是国内,远东是远东,在国内,一道条文就能把郭氏进出口贸易公司查封,一纸通缉令就能把郭氏兄弟俩变成过街老鼠,但是在远东,尤其是现在的这个远东,郭氏贸易公司可以把政府的若干条文当成无字天书,而郭氏兄弟俩,也能把任何通缉令当成擦【创建和谐家园】纸。
地移事异,国内对这一对兄弟还有什么约束力吗?很显然,答案是没有,在这一点上,其实孙红羽早就有所认识了。现在坐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客厅里,她孙红羽作为中远的代表,不管有着什么样的背景,都仅仅是一个前来寻求合作的企业法人,在这个谈判桌上,能够拿出什么样的代价在中远,而接不接受合作,则在于郭守云。孙红羽相当怀疑,她来之前所准备的那份合作协议,郭守云能接受吗?
第一四六章 要听实话?
“守云,你不要再耍我了好不好?”苦笑一声,孙红羽向前欠过身子,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刚才也说了,咱们要开诚布公的谈,那现在何必还要……”
“红姐,不是我在耍你,而是你在耍我,”不等孙红羽把话说完,郭守云也学着她的样子,将身子伏低下来,几乎是将脸凑到孙红羽的面前,他面色严肃地说道,“你要你要来远东做生意,这话有点不尽不实吧?你老实告诉我,是你要来做生意,还是有别人在背后唆使你过来的?咱们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彼此间是隐瞒不了的。”
孙红羽一窒,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但是毫无疑问,郭氏兄弟俩已经察觉到问题所在了。
“这个重要吗?”犹豫了一下,孙红羽试探着问道。
“不是重要,而是很重要,”郭守云毫不犹豫地说道,“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从来都不会去做,而现在你要来同我谈生意上的事情,却不把这一笔生意的真相告诉我。红姐,我这个是喜欢钱,用国内的话来说,我就是个万恶的资本家,但是有一点,我爱钱是爱在保住命的基础上,没可能别人把我卖了,我还傻呵呵地坐在这里数钱。”
“守云大哥,你这话说的太过分了,”谢雨桐从一开始便坐在孙红羽的身边,她对郭守云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显然非常不满,此刻她终于忍不住插嘴说道,“红姐这次过来,是抱着很大诚心的。当初你们之间不是也曾经合作过吗?那时候的郭氏进出口贸易公司办的多好?同样是生意上的合作,为什么这次你就推三阻四的?”
“雨桐!”一听谢雨桐这番话,孙红羽的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她心说:妹子啊,妹子,你这冲动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啊?现在是什么时候啊?郭氏进出口贸易公司明显就是守云心头的一根刺,你现在把这事提出来,不等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雨桐妹子真是快人快语。”幸好的是,郭守云似乎没有心思在郭氏进出口贸易公司的事情上纠缠,而且说实话,他对这个学会计出身的小姑娘,还真是抱有几分好感,在他看来,这小姑娘没有什么心机,从本质上来说,她与自己还有孙红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不过有好感归有好感,现在是谈正事的时候,郭守云可不希望一个不懂行情的小姑娘在旁边时不时的插科打诨。
“不过这生意的事情,不是快人快语就能解决的,”看了一脸忿忿的谢雨桐一眼,郭守云笑道,“嗯,雨桐妹子大概是听我们谈这些东西感觉气闷了吧?这样吧,守成,你带雨桐到楼上去聊会,要不带她去看看你那些藏品,你不是整天说自己的收藏没有人懂得欣赏吗?现在让雨桐给你参谋参谋也好。”
“看我那些藏品?”郭守成坐在旁边,听了这话忍不住觉得好笑。他那些个“重金属”藏品,估计没有几个女孩子会感兴趣的,这要让谢雨桐看了,她不吓得惊声尖叫就不错了,还参谋什么啊。不过郭守成也知道,大哥这是有意要支开雨桐,他琢磨着,也许大哥过会要同红姐商谈的事情,肯定不太希望被外人听到。
“是,大哥,”郭守成站起身来,招呼着谢雨桐说道,“走吧雨桐,我带你去我的住处看看,离这不远的,就在前面那条甬路上。”
“哼,去就去!”谢雨桐哪能不知道人家是嫌自己在这儿碍事了,她忿忿地站起身子,也不用郭守成引路,大跨步的就朝正门方向走去。
“一会儿记得过来吃饭。”扭过头,笑眯眯地看了谢雨桐的背影一眼,郭守云笑道。
“守云,”看着雨桐和守成的身影消失在正门前的回廊里,孙红羽率先回过神来,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想知道所有的真相,那好,我也不瞒着你了。的确,这次我来远东,并不是为了给自己的生意牵路,而是为了在远东和国内之间,开辟一条半公开、半隐蔽性质的特别贸易渠道。”
“我在听。”郭守云提起茶几前面的水壶,为孙红羽的杯子里添满茶水,头也不抬地说道。
“半月之前,国内六个部委牵头,在哈尔滨戳摊组建了一个中远北方国际集团,”孙红羽道了一声谢,而后说道,“按照父亲的说法,上面对这个集团的组建与未来寄予厚望,因此,为集团组建之初的三个立项,人行方面将会陆续投入七笔储备资金,而首批投放的资金额度就高达一百五十个亿。”
“哦,人行直接投放资金,这岂不成了国营性质的商企集团了,”郭守云皱皱眉头说道,“红姐,你的意思是,这样一个集团要来远东发展?不是我泼你们的冷水,目前的远东,还没有开放到那种程度,外来的大投资项目,这边的审查相当严格,像你说的中远北方,这边是不可能给它放开生存空间的。”
“你想错了,守云,中远北方并不是国营,而是股份合营,它的投资立项虽然是人行一手操办,但是对外,它却是由北京、上海等地的十二家私营企业合股投资建立起来的。”孙红羽摇头说道,“而在这其中,就包括了我的红羽集团。”
“我明白了,你继续说吧。”郭守云立刻会意过来。这东西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事,国家暗中出资,表面上私营合股的企业集团,世界上有的是,像这一类的企业集团,一般都担负着“国”字头企业所无法承担的贸易任务,因此,从这方面来讲,中远北方的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现在中远初创,要想进入远东还存在诸多的困难,”孙红羽继续说道,“目前苏联国内局势持续动荡,苏联人的排外主义倾向也日趋严重。不瞒你说,半月前,国内相关部门做过一些试探和调查,中远的立项申请书已经报到了莫斯科,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批准。据内线的消息,这份立项申请书被苏联商贸部门打到了远东商贸总局,然后远东商贸总局又给打回莫斯科。”
孙红羽说到这里,苦笑一声:“就这样,莫斯科和远东互相扯皮,一份立项申请书在两边打来打去,最后给的答复是申请书遗失,请另行备补。”
“是这个样子的,现在苏联人人自危,谁都不知道自己能在如今的岗位上呆多久,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还会站出来办正事啊。”郭守云心中感觉好笑,也觉得颇为爽快。远东商贸总局?他们是什么狗屁倒灶的衙门啊,远东各州的州政府两个月前就下达了内部条文,凡涉及对外贸易的立项申请,投资低于五十万卢布的,一律不予批复,高于二百万卢布的,一个字“拖”,拖黄为止。
各州政府有这样的内部条文出台,多半还要归功于郭守云,他这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奸商,自己在做的生意,就不许别人来做,而别人做的生意只要赚钱,他就非得插一杠子才忽觉得舒服。试想,在这种情况下,中远北方企图携巨资突入远东,那所面临的阻力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狠狠的白了眼前这个“小狐狸”一眼,孙红羽才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在中远可没有什么发言权,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做这些无用功了,有人自以为是,让他们碰个软钉子也未尝不是好事。”
郭守云笑了笑,没有接口,他知道,这其中肯定牵涉到了中远内部权力组构上的问题,而从这方面来看,孙红羽在中远的日子,恐怕过的并不怎么风光。
“现在好了,软钉子碰过了,有些人也死心了。”孙红羽撇撇嘴,自嘲般地说道,“如今,我被正式任命为中远北方的总经理,行政上,只对集团董事会负责,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大权在握吧。这不,我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点,就烧到守云你这里来了,如今,就看你能不能网开一面,让中远在你这远东的地面上生根发芽了。”
“红姐啊,你这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郭守云手扶额头,用力的揉了揉眼皮,叹口气说道,“你想听我说一句实话吗?”
“我当然想听你的实话。”孙红羽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好,我的实话就是,如果这次不是红姐你过来,我都没兴趣听这个什么中远北方的立项,”郭守云把脸一拉,字字清晰地说道,“我郭守云做生意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什么生意都做,就是不做亏本的生意。而从我进入远东以来,每一笔经手的生意就从来没有吃过亏,而唯一的一次,就是折在了国内。当初进出口贸易公司被查封,且不说直接折损的数百万资产,单是那三条被堵塞的商路,就葬送了我起步阶段的全部心血。噢,现在好了,你们查封我的公司,断掉了我的商路,回过头来,你们又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接过当初进出口贸易公司的商路,像这样的做法,是不是有点过了?”
孙红羽表情黯然,她知道,郭氏进出口贸易公司的事情,是她这次前来远东寻求合作的最大障碍。郭守云不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可也绝不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圣人,如果郭氏进出口贸易公司那件事制造的钉子拔不掉,那这次的合作谈判根本就无从说起。
第一四七章 照我的规矩来
孙红羽考虑着,这次过来的时候,上面根本就没有开出对郭守云分外有利的条件:中远要进入远东,上面需要郭氏兄弟出面创造便利条件;中远要在这边发展,需要郭氏兄弟方方面面的支持;中远要搞到第一手的技术资料,而这方面也需要郭氏兄弟出面牵头。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离不开郭氏兄弟的鼎力协助,可若是来上一个换位思考,站在郭氏兄弟的角度感受一下,人家凭什么呀?难道就因为他们出生在哈尔滨?就因为他们是中国人——哦,还是曾经,如今他们只能算是华人了。
前有郭氏进出口贸易公司事件这个隔阂,后有几乎完全不对等的合作条款,而郭守云偏偏又是一个只重利益不重情感的现实主义份子,跟他谈这项合作怎么谈?用爱国情绪来打动他?那估计和对牛弹琴没什么区别。
“哎,说到底,你还是在想着当初贸易公司那件事情,”沉默了片刻,孙红羽叹口气说道,“当然,对于当初进出口贸易公司被查封那件事,我也觉得很遗憾,毕竟那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心血。可那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难道我们就不能抛开它,把更多的目光转向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