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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四章 六月战役
在别列佐夫斯基看来,以英法德为只要操控者的欧洲汇率统一体不仅仅存在着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弊端,同时也存在着更加深远的利益竞争关系。从大面上来说,随着东西德的合并,德国的经济在内需高涨的前提下发展过热,其在很大程度上存在着通货膨胀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德国人要想抑制通胀,就必须在紧缩银根的前提下,矛盾性的【创建和谐家园】出口。
稍懂宏观经济学的人都明白一个很浅显的道理,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货币贬值能够拉动出口,而货币坚挺则会对出口造成窒碍。美国佬这些年一直要求人民币增值,小日本动不动就搞什么日元贬值,其根本目的就在一个出口上。
现在呢,德国人一方面为了抑制通胀,要紧缩银根、促成马克增值,另一方面呢,还需要【创建和谐家园】出口,并以此转嫁国内存在的经济问题,类似矛盾性的经济政策,本身推展起来就非常困难。而在西欧范围内,尤其是在欧洲汇率统一体内,能够与德国行程出口竞争的国家只有一个,那就是与德国紧紧相邻的法兰西。与此同时,为加强在原东德地区的建设性投资,德国在去年以及今年年初,先后两次向欧洲复兴开发银行申贷,申贷额度高达一百四十英镑。
在这种情况下,别列佐夫斯基作出推断,一旦国际游资对包括英镑在内的欧洲汇率体系内货币实施狙击,那么德国人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必定会希望法郎坚挺,以保证法国的出口业不会对本国造成影响,同时呢,他们也会盼着英镑贬值,从而降低自身的实际负债率。
正是出于这一点考虑,别列佐夫斯基认为六巨头的出手方向应该适当分流,在吸纳德国马克的同时,也适当吸纳相当数量的法国法郎,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减少提前暴露的风险,一方面也可以在未来货币狙击战中,分化德国人的注意力,同时呢,如果狙击马克失败,大家还可以从法国人身上捞回些本钱,不至于输到脱裤子。
经过六巨头的谨慎考虑与严密磋商,别列佐夫斯基的方案最终得到众人的认可,随即,从五月初开始,受到六位巨头控制的巨额炒汇资金流入国际货币市场,大笔的法国法郎、德国马克被这笔来路不明的资金吃进,两个币种的汇率开始出现持续走高的局面。
通常意义上讲,一国国内在没有出现大规模经济变动的情况下,其货币汇率是基本稳定的,其涨跌幅度基本维持在一个均衡线上,较长时间内不会出现太大的变动。而对于目前的德国来说,由于其经济状况的持续良好,马克汇率保持稳定攀升还算是正常的,但与此相对的,法国在进入新年份以来,其国内经济和美英相同,也陷入了一定程度的衰退期,在这种情况下,法郎汇率的持续攀升,明显就不正常了。
五月十五日,法兰西银行发布国家货币风险警告,其行长在接受议会质询时公开表示,有大笔“不怀善意”的不明游资进入国际货币市场,且正在大规模吸纳法郎货币。按照银行专家的估算,截止到十四日,这笔游资已经吸纳了不低于一百六十亿的法郎货币,而为了能够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风险,作为法国国家银行的法兰西银行,要求议会准许其启用不低于两百亿的国家外汇储备。
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法兰西银行能够预测到的风险,那些更加敏感的国际游资同样也能感受到,他们甚至知道这一笔不明来头的游资准备做些什么、在打什么样的歪主意。
不过尽管察觉到这笔游资来势汹汹,但是已经在狙击英镑一事上筹划良久,且已经先期吃进大笔英镑币种的国际游资方,并没有退出这场游戏的打算——国际游资就是风险游资,他们可以兴于风险,也可以败于风险,但就是不会躲避风险,因为一旦没有了风险这种东西,他们就没有了生存的空间。
为了能够在即将展开的货币狙击战中获得更多的制胜几率,从五月中下旬开始,国际游资方加快了对英镑币种的吸纳,而他们的举动,立刻让英国人与意大利人感受到了压力。五月二十五日,英格兰银行发布发布国家货币风险警告……至此,整个西欧响起“狼来了”的惶恐呼号。
与国际货币市场上一触即发战前死寂不同,作为玩家之一的郭氏集团,这段时间反倒喧嚣了起来。同时是在进入六月份之后,郭氏集团开办的远东证券交易中心正式揭牌运营,应郭守云的邀请,俄罗斯国内的五大商行以及十几家由各位巨头实际控股的企业集团纷纷前来捧场,他们用一个种颇具“俄罗斯特色”的方式加入证券中心,成为了该家证券交易中心首批上市的股份集团。而针对远东的这一处证券交易中心,法新社给了一个很全面的、甚至可以说是一阵见血的评论:“……这就像是几个屠夫联手创办的修道院,他们唯一供奉的神器,就是那几把兀自流淌着鲜血的锋利屠刀……愿上帝惩罚他们,阿门。”
不管是修道院也好,屠宰场也罢,总而言之,远东证券交易中心终归是挂牌营运了,而且第一批前来加盟的企业集团还不在少数,更重要的是,面对即将到来的货币狙击战,郭守云以及剩余的五位巨头,有了一个最现成的大本营。就在证券交易中心还没有正式开业运营的之前,来自六大商行的数十名宏观分析师、会计师、操盘手便陆陆续续赶来远东,进驻位于证券中心顶楼的信息程控大厅,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这里就是他们的工作地点,他们将利用自己的智慧与几位巨头提供的庞大资金,导演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规模货币狙击战。
公历的六月六日对于俄罗斯人来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日子,为了纪念俄罗斯的骄傲、伟大诗人普希金的诞辰,俄罗斯人将这一天定位诗歌节,每年的这一天,俄罗斯各地都会举行盛大的纪念活动,大多数地方还会举办赛诗会之类的活动,以此来激发国民的民族自豪感。
与往年相比,今年远东的诗歌节显然有点天不作美的意思,持续近两天的阴雨笼罩着远东大部分地区,直接冲散了各式各样的露天纪念活动。
不过与远东的其他地区相比,哈巴罗夫斯克诗歌节的气氛显然依旧浓烈,在修葺一新的十月广场上,数以千计的市民从一大早就赶到这里,等候着由郭氏集团赞助举办的赛诗会。当然,对于这些冒雨参加诗会的人来说,最有吸引力的就是赞助方提供的奖品,因为按照电视上打出来的广告所说,赛诗会的头名获奖者,将得到五万卢布的奖金。五万卢布,这笔奖金不算多,可也不算少,对于那些生活拮据又多少有那么几分才情的人来说,谁不想白捞几个月的工资花花啊?
郭守云叼着一支燃烧了半截的香烟,静静地站在布满水纹的宽大落地窗前,通过手中的望远镜,无聊的观望着十月广场上攒动的人群。在他的身后,古辛斯基与别列佐夫斯基两个人正凑在一方茶几上下象棋,因为感冒而显得精神不济的维诺格拉多夫,则是他们两人的裁判,不过看他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估计能分得出皇后、国王就不错了。近些日子“丰满”了不少的斯摩棱斯基,此时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这身高马大的胖子,独自一人便占据了一张沙发,他那颗硕大的脑袋依靠在松软的沙发靠垫上,微微张开的血盆大口内,还不是传来震耳欲聋的鼾声。要说几人中最有精神头、最爱好“学习”的,还得说是出身共青团的霍多尔科夫斯基,人家此刻正四平八稳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全神贯注的翻阅着手中那本彩色印张的英文杂志,偶尔的翻动中,可以看到杂志封面上那个硕大的英文单词:“playboy(【创建和谐家园】)”。
“呼……嘎!”在安静的气氛中,熟睡的斯摩棱斯基挣扎着翻了个身,也许是窝着了脖子的缘故,他在翻身那一刻打出的呼噜声颇为诡异。
“呵呵,说实在的,我真羡慕这个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睡的这么安稳,”“老斯”这一声强大的呼噜,惊动了房间里所有的人,郭守云从窗前回过头,先是朝沙发的位置看了一眼,继而与愕然抬头的霍多尔科夫斯基相视一笑,随口说道。
“无心是福啊,”古辛斯基瞅着棋盘,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亚历山大是个超脱的人,不过却不是一个值得让你羡慕的人。”
“人要是上了年纪,做什么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因为感冒的关系,维诺格拉多夫说起话来有些瓮声瓮气的,“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尝试一下那种‘无心是福’的感觉。”
第四一五章 等
“亚历山大无心?”霍多尔科夫斯基显然对那本杂志上的裸体女郎失去了兴趣,他一甩手将杂志扔到旁边,而后挺身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抻着懒腰一边说道,“这可是我听过的最好想笑的笑话了。依我看啊,他才是真正的人老心盛、身衰志坚的老狐狸。”
“哎,对啦,你们不说我还给忘了,”话说到这,霍多尔科夫斯基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拍拍额头,转口说道,“我这段时间可听说了,亚历山大正偷偷摸摸的做人贩子生意,他那个‘海王星’俱乐部刚从南斯拉夫弄来一批新鲜的巴尔干姑娘,嘿嘿,我原本还想去见识一下呢,可因为眼前这一堆事,就把它给忘了。”
“你这人贩子看别人,永远都戴着有色眼镜,”郭守云笑骂道,“而且总是一厢情愿的把人家堪称与自己是同一类的恶人。”
“啧,哎,你还别不相信,”霍多尔科夫斯基瞪着眼睛说道,“不信你问问亚历山大,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嘴里这么说着,霍多尔科夫斯基快步走到沙发旁边,用力在沙发腿上踢了两脚,试图将沉睡中的斯摩棱斯基叫起来。
“别跟他闹了,让他睡吧,你说的这事我知道了,”一直沉默不语、思考棋路的别列佐夫斯基抬起头来,笑道,“亚历山大的那俱乐部里的确来了一批新人,是从巴尔干那边弄来的,大概有二十几个吧,模样还不错。可要说他是人贩子,那就有些过分了,这些都是他换回来的。”
“什么换回来的,那是我被人坑了,”斯摩棱斯基终于醒了,他翻身仰躺在沙发上,眯缝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道,“一年前的两百万欠债,被波黑那些土匪拖黄了,就换回来这么几个没用的东西,我这段时间正筹划着怎么报复他们一下呢。”
“嘿嘿,那只能怨你贪心,怪不得别人,”古辛斯基闷声闷气地说道,“咱们这边的布尔什维克党都倒台了,你就应该看到南斯拉夫也不可能多跳动几天,面对这样的局面,你还偏偏跑去那边搞什么投资、放什么【创建和谐家园】,那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说句老实话,你那几个催债的人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我哪知道那边的局势会变的这么快?”斯摩棱斯基苦笑一声,说道,“原本按我的估计,这南斯拉夫要正式解体,怎么也要等到九月份了,可谁知道他们连几个月都没顶住,就那么稀里哗啦的倒台了。”
郭守云听到这儿算是明白过了,感情“老斯头”前段时间还在南斯拉夫搞了投资,结果月前这个欧洲唯一存活下来的社会主义联盟国家也宣告解体了,四分五裂的政权体系,令他的投资化作了水漂,一毛钱也收不回来了。只不过这欠债赖掉也就赖掉了,怎么还有人用倒卖女人的方式偿还欠债啊?这真是林子大了,多卑鄙的鸟都有。
“行啦,行啦,别诉苦啦,”霍多尔科夫斯基在沙发前弯下腰,伸手拍了拍斯摩棱斯基的大肚腩,说笑道,“两百多万而已,对你这个财神爷来说,估计连九牛的一毛都算不上,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两百多万?!”斯摩棱斯基嘴角一撇,做出一副劳苦大众的表情,“如果只是两百多万,我还值得这么抱怨吗?我说的那两百多万,只是一个零头,这次扔在那边的,整整有一个数。”
嘴里这么说着,他还竖起一根手指头,朝众人比划了一把。
斯摩棱斯基口中所说的“一个数”究竟是什么意思,在场的人都明白,要从这一点上看,他这几个月在巴尔干的损失的确不小。
“呵呵,照你这么说,回头我还真要去你的俱乐部看看了,好家伙,二十几个女人就值一个数了,那还不都是小金人了?哎,先说好,给我留几个上档次的,回头也让我瞧瞧小金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霍多尔科夫斯基就是一张衰嘴,他从不过任何一个挖苦别人的机会。
“你要看小金人我可以全都留给你,”斯摩棱斯基无精打采的从沙发上爬起来,“不过前提是等这次咱们大获全胜之后再说。哎,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心里是越来越没底了,这两天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还有,我可听到了一些风声,这次国际游资针对英镑的狙击行动,扯到了JP摩根,你们想过没有,万一有美国人介入其中,仅凭咱们的实力,还能不能顺顺当当的把对手吃掉啊?”
斯摩棱斯基说到“JP摩根”的时候,不经意的瞟了郭守云一眼,尽管他什么都没表示,可这话中的含义却颇为耐人寻味。
“看【创建和谐家园】什么?”郭守云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他漫不经心地走到茶几旁边,先是顺手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而后又随手一拨,将古辛斯基与别列佐夫斯基下到半截的棋局搅乱,这才懒洋洋地说道,“你可别说摩根是冲着我郭守云一个人来的,大家谁都不是傻子,我与摩根有仇隙不假,可他们也不会为了这点仇隙,就跳出来替别人充当马前卒。咱们都知道,这不是普普通通的商战,而是动辄倾家荡产的对决,如果没有充足的利益可寻,谁都不敢冒冒失失的进场,我们如此,那些游资方如此,摩根同样如此。所以说在这场豪赌里,摩根进不进场,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斯摩棱斯基素来对郭守云怀有几分忌惮,此刻面对“亡命徒”那捎带着几分凌厉的眼神,他更愿意选择避让而不是据理强争。
“守云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古辛斯基手里攥着一个黝黑的“皇后”,歪头思索片刻之后说道,“咱们现在玩的游戏不是小孩子和泥巴、过家家,像这样的游戏,进场的人都是为了钱去的,没有谁会跑到这汪浑水里算私仇账。我之前也听说了摩根打算入场的消息,不过根据我的分析,这种消息的可信度可以说是一点都没有。别忘了,摩根与量子基金那一类的对冲基金不同,后者是纯粹的民间性基金会,而前者则是能美国政治行程足够影响力的金融托拉斯,而在美国政客的眼里,英国人是盟友,德国人是次一级盟友兼潜在的竞争者,两者孰亲孰远,白宫分的相当清楚。更何况现在摩根被四大联合财团盯得死死的,他在这个时候哪敢出手搞什么大动作?因此我认为,这个消息要嘛是谣传,要嘛就是有些人故意弄出来混淆视听的,其目的无非就是让咱们投鼠忌器。”
“嗯,‘鹅掌柜’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在这个问题上,我也是这么看的,”别列佐夫斯基点头赞同道,“摩根在美国家大业大,实力根深蒂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每一个决策,都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美国的官方态度,因此他们亲自入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现在对于咱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必须稳住心态,拆掉所有自己认为可靠的退路,不管摩根是否进场,咱们这一仗都必须开打,而且必须打到最后,打到彻底分出胜负。大家都是从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人了,这几年提着脑袋钻营,什么样的悲惨结局没考虑过?对咱们来说,现实中的每一天都是在赌,既然是赌,那就地看到输赢,看到结果,如果这底码都入海了,却不敢看最后点数大小,那岂不是太窝囊了?”
别列佐夫斯基这么说着,又扭头瞪了斯摩棱斯基一眼,那眼神中威胁的意味分外鲜明。
的确,正如别列佐夫斯基所说的,在场这几个人都是赌局上的佼佼者,这些人固然性格各异,出身更是大不相同,但他们却有一个共通之处——胆大,没有那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胆魄,根本不可能走到他们今天这一步。
“我还是那个意思,”霍多尔科夫斯基背负着双手,在大厅里来回来的闲逛着,“今天这个局,从当初大家点头加入的时候就已经定型了,这是生死期状,不到最后谁都不能退出,否则的话,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现在没有必要再说这些了,”郭守云弹了个响指,扭头重新走回到窗前,“今天的汇市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英镑汇率已经出现了不太明显的下挫,在我看来,这不太可能是对家提前发动的迹象,而应该是一部分心志不坚的人在提前离场。这一现象至少体现出咱们的两点优势:第一,游资方有很多浑水摸鱼的胆小鬼,在势强的时候,他们会一窝蜂的冲上来,而一旦出现势弱的趋势,他们便会急匆匆的撤场,对付这样的对手,我们显然很有优势。第二,如果今后两天英镑汇率继续下挫,那么游资方肯定会把行动提前,索罗斯最崇信一个‘狼群效应’,所以他这个头狼,绝不可能得到狼崽子都跑光以后,再自己上去堵枪眼。有这两个优势摆在前面,我们的胜算会高出几分的。”
郭守云的话显然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大厅里一时间再次沉寂下来。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过了有那么三五分钟,霍多尔科夫斯基闷声问了一句。
“要知道雨什么时候停,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别列佐夫斯基低着头,重新摆好棋盘,嘴里很随意的答了一句。
第四一六章 狙击
“……继昨日英镑兑德国马克汇率暴跌三个百分点之后,今日随着三十亿英镑货币空单的抛出,英镑兑德国马克的汇率再次遇挫,跌幅近一个百分点,收盘于1:2.93的价位。而伴随着英镑汇率的持续下跌,包括意大利里拉、芬兰马克、西班牙比塞塔汇率相继下滑,平均跌幅超过五个百分点……”
“……今日午间,英国首相梅杰宣布,英国政府绝不会因为部分投机者的冲击便退出欧洲汇率统一体……此前,英格兰银行行长莱蒙爵士也做了类似的发言,其宣称,作为西方世界中存在时间最久、体制最完善的国家银行,英格兰银行有能力抗击任何风险,目前,英格兰银行正在筹备一项计划,即由政府出资购买不低于三十亿美元的英镑货币,以维持本国货币的汇率稳定……”
“……今日下午四时,包括著名货币专家、金融学家康斯坦丁在内的六名英国专家在《泰晤士报》发表文章,呼吁英国政府降低利率,以化解危机并应对愈演愈烈的国内经济衰退问题……”
宽敞明净的办公室里,几位巨头围坐在一方椭圆形的长桌旁边,一边惬意的享受着丰盛的晚餐,一边收听着由尼基塔收集回来的国际新闻。
“守云老弟,”手里拿着一块加了奶油的甜点,古辛斯基咽下口中的食物,对坐在对面的郭守云说道,“不得不承认啊,你这位贤内助真是贤的令人眼红,五分钟前的才在伦敦发布出来的新闻,她现在就能搜罗到手了,而且条理分明、重点不失,难得,难得。呵呵,说句真心话,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安排她到莫斯科电视六台任职,嗯,甚至可以考虑给她分配一部分股份。”
“嘿嘿,想都不要想,”郭守云用手中的餐布擦拭着嘴角,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你的电视六台有什么好的?充其量不过是莫斯科诸多电视台中较为出色的一个罢了。而我的远东传媒呢,那可是远东唯一一家垄断性的新闻舆论平台,要说到前途,尼基塔现在的职位可要比你的许诺胜出许多了。”
“依我看啊,最重要的还不在这里,最重要的是,人家尼基塔现在是夫唱妇随,”维诺格拉多夫这两天的感冒好了许多,整个人也显得有了精神,“你把人家拉去莫斯科,那岂不是等同于棒打鸳鸯,坏人姻缘吗?”
“他原本就是恶人一个,这种死后要下地狱的事,他最喜欢做上一做了。”霍多尔科夫斯基稀溜溜地喝着红菜汤,那嘴巴也闲不住,他抬抬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好啦,好啦,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别列佐夫斯基似乎吃的差不多了,他拍拍凸起的大肚腩,打了一个饱嗝,摆手说道,“咱们来说点正事,研究研究这两天的局势。”
别列佐夫斯基这一番话,将众人的注意力一下集中了起来。对于郭守云他们这些人来说,这次合作不仅仅是一个攒取财富的机会,同时也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现下能够坐到这个餐桌旁白的人,全都是远超常人的商界大材,不管是这方面的怪才,还是鬼才,甚或是什么歪才,总而言之,他们都有很高的才能。从根本上说,他们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思维方式,处理问题、分析问题也都有各自不同的出发点、手法。以往,由于各位巨头都处在彼此竞争的位置上,因此他们很少有机会对同一问题交流观点、看法,而这一次的合作,显然就为他们提供了这一个难得的机会。正因为如此,在等候游资方发起攻势的这两天时间里,六个人有事没事都会找出一些问题来深入探讨一下,并通过这个方式增进了解、必须学习。别人对这两天的感觉如何且不去管他,至少对郭守云来说,这两天与几位巨头的相处,令他感触颇多,收获同样很多。
“从哪方面说起?”古辛斯基显然对类似的交流也很感兴趣,他首先问道。
“就从咱们打算什么时候出手谈起吧。”斯摩棱斯基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了。现在他的手上已经攥住了近六十亿的法国法郎与德国马克,这些东西留在手里很烫得慌,他整天都在琢磨什么时候出手,然后赚到更多的美元了。
“出手?现在谈出手是不是早了点?”郭守云皱眉说道,“按照我的想法,咱们至少还应该再等上一周时间,先让英国人与那些财雄势大的游资方耗一耗,等到他们耗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出手才能赢得轻松一些。”
“一周时间有点长了,”维诺格拉多夫摇摇头,思索道,“过去这四天,游资方表现出的来势很猛啊,芬兰马克不到一周就被打沉近七个百分点,芬兰人扔进去的六十亿,连个水花都没砸出来。依我看,最多到后天,芬兰就会被迫推出了,他们只有三百亿的外汇储备,类似这种大人的游戏,他们根本玩不起。”
“芬兰人如果退出了,那紧随而至的就是西班牙,比塞塔汇率四天暴跌五个百分点,西班牙人即便是再不知趣,也应该知道什么叫肉疼。”霍多尔科夫斯基显然也不赞成郭守云那种等待一周的看法,他摆弄着手中的汤匙,若有所思地说道,“今天的新闻你们也看到了,西班牙人希望能够向刚成立不久的欧洲中央银行贷款,以度过眼下的难关,但是照我估计,他们能拿到贷款的可能实在不高,而一旦他们的申贷要求被拒绝,那退出游戏的决定便算是最后锁定了。”
“现在无论是英国人也好,意大利人、西班牙人也罢,他们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德法能够强制性的降低汇率,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渡过难关。”古辛斯基耸耸肩,说道,“但是德国人、法国人现在都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只要他们敢在这个时候硬性降低汇率,那云集过来的国际游资,大有可能趁机调转枪口,狂抛积存在手里的马克、法郎。那样的局面法国人可能不会在乎,但是德国人绝对承受不起,他们国内的通胀问题将会受此激发瞬间泛滥,没有五年以上的努力,他们绝对恢复不了元气。”
“不错,依我看,咱们也不能等上一周时间再出手,欧洲人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别列佐夫斯基看了一眼郭守云,说道,“至少意大利和西班牙坚持不到那个时候,至于英国人嘛,如果乐观的估算一下,他们坚持四五天还是有希望的,当然,前提是要有外部因素给他们来点【创建和谐家园】。”
面对几位巨头给出的否定性意见,郭守云没有过分坚持自己的立场,这主要有两方面原因:第一,这是六位巨头的合作,大家在这个计划中的地位是平等的,布尔什维克党那种少数服从多数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在这个计划中绝对适用。第二,郭守云关于那个“一周”的论断,只是基于前世的某种记忆,而现在呢,历史的进程显然出现了某种程度上的变化,所以前世的记忆是不是还能起到决定左右,他的心里已经没底了。
“怎么给他们来点外部的【创建和谐家园】?”斯摩棱斯基显然对别列佐夫斯基的说法很感兴趣,他还没来得及把口中的食物咽下,便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呵呵,要想帮英国人渡过难关,或许不是一件容易事,但要想给他们来上一个外部【创建和谐家园】,那就简单多了,”别列佐夫斯基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可以从两方面着手,一方面咱们可以与英国人联系一下,把咱们的行动或多或少的透露给他们一点,我想这会给在很大程度上提升起他们的信心的。另一方面,适当的时候,打压一下法国法郎的价位,出手的幅度不用太大,打掉半个百分点就可以,我想那就能起到让英国人精神一振的效果了。当然,对咱们来说,时下与英国人联系,让他们清楚咱们的存在,也有利于将来与他们讨价还价,多少捞到一点好处。”
“嘿嘿,有道理,”郭守云笑了,他点点头说道,“能白捡的便宜不要白不要,我早就说过了,我对英国女人很感兴趣,这次说不得也要顺道捞上一些好处,至少要让唐宁街欠上咱们一份人情。”
“只要这次的计划成功了,唐宁街自然会欠上咱们一份人情,”别列佐夫斯基笑道,“不过前提是咱们得成功了才行,如果到最后把自己的赌本都输进去,那就什么都没有了。至于现在嘛,咱们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尽快让资金全部到位。现在游资方的攻势已经发起了,咱们后期应该追加的资金也应该尽快到位了。”
“不错,依我看就以后天中午十二点为限吧,”霍多尔科夫斯基很爽快地说道,“到时候大家的资金全部都要到位,谁也不能例外。”
第四一七章 莱蒙的烦恼
今年六月的第二个星期六,对身为英格兰银行行长的莱蒙来说,显然不是一个可以好好轻松的周末,国际游资对英镑的正式狙击已经进入了第四天,伦敦外汇交易中心的从今天上午开盘起,大笔的英镑空单就被疯狂抛出,与此同时,纽约、东京等地的外汇交易所也类似的信息传过来。
唐宁街十号昨天一晚都没有安静下来,内阁的议员们经过一整夜的磋商,最终做出了两项决定,而第一项就是财相宣布银行储蓄增息的决定,内阁大臣们希望通过这一项措施的实行,能够吸引英镑货币回流,从而以紧缩银根的方法促成英镑增值,并最终达到抗御货币危机的目的。第二项,则是大英联邦从不到八百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中紧急调用二百六十亿美元货币回购款,抵御目前出现的英镑抛售狂潮。
“上帝终究还是眷顾大英联邦这个绅士国度的。”就像莱蒙此前对秘书所说的那样,在过去的四天时间里,英格兰银行扛住了上百亿国际游资对英镑的狙击,尽管在这场较量中,银行前后亏损了近六十亿美元的巨资。现在已经到了周末,随着两天的停盘期到来,莱蒙所领导的英格兰银行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机会,他希望趁着这两天的时间,紧急前往柏林的梅杰首相能够带回来一些好消息,哪怕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好消息。
作为一个搞金融的专家,莱蒙对目前局势的恶劣程度有着最深的体会,他知道,如果德国马克在未来两天内不采取降低汇率的措施,那么单凭英国自己的力量,根本抵挡不了来自国际游资的疯狂狙击。增息的措施也好,调用外汇储备的举措也罢,它们所能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将胜负之分的最后时刻向后拖延一段时间,但是这个最终的胜负结果,却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可就是为了能够拖延这一点时间,大英联邦却不得不再次承受上百亿的经济损失。毫无疑问,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了,那现如今的内阁能不能保住暂时还不好说,但自己这个央行的行长恐怕再也没有脸面留在这里尸位素餐了。
要嘛德国马克主动降息,给英镑一个可以退守的转圜空间,要嘛联邦舍开颜面,尽早脱离那个该死的欧洲汇率统一体,除此之外,莱蒙认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道路了。当然,就像内阁中某些议员所说的,联邦还可以向欧洲中央银行亦或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申贷,但对这种方法,莱蒙根本就无法认同,且不说这贷款能不能申请到,即便是申请到了,恐怕也起不了任何作用。此前被迫退出汇率统一体的芬兰与西班牙的前车之鉴,已经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他们为了支撑本国货币先后投出的几十亿资金,就像落入水潭里的枯叶一般,既没打出波纹也没听到动静,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被“大群恶狼”瓜分干净了。由此,莱蒙可以断定,这段时间对欧洲几大货币展开狙击的国际游资,绝不像此前信息中所显示的那样仅有四百亿,他们后续补充过来亦或是跟风而来的资金,应该远超过这个数目了。
现在,这一股庞大的国际游资已经解决掉了处在外围的芬兰与西班牙,那么接下来他们所要做的,就是一边把英镑与意大利里拉砸沉,一边把德国马克拉高,两项并举之下,可怜的英镑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实在是令人无法看好。
莱蒙甚至已经感觉到,这些国际游资此刻便聚集在联邦的周围,只要等到周一开市,他们便会蜂拥的扑过来,将这个号称金融体制最严谨的岛国分食干净。
在管家的陪同下,莱蒙在自己位于皮卡迪里广场附近的公寓里心不在焉的用过早餐,而后便像往常一样,乘坐着那辆六二年老爷车赶往位于唐宁街十一号的办公室。不过与往常相比,他今天的心情显然大不相同,一路上,他都在不停的祈祷,希望当自己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秘书能够送来一个消息:德国人接受了建议,决定从即日起降低马克汇率……
然而上帝总是喜欢和虔诚的信徒开玩笑,当莱蒙赶到办公室的时候,秘书的确带给他一个从柏林传回来的消息,不过这个消息显然不是他所希望得到的——德国人拒绝了他们所提出的降低德国马克汇率的要求,而他们所给出的理由,则是现在德国的经济情况过于复杂,通胀压力很大,贸然降低马克汇率,将直接引发深层次的经济问题。
对于此时的莱蒙来说,这个消息无疑就是一瓢泼头的冰水,他瘫坐在那张松软舒适的办公椅上,很久都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而他那个年轻漂亮的威尔士女秘书,显然被他现在这种状态吓了一跳,小女人站在办工作的前面,样子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
“好啦,我都知道了,”过了大约有个十几分钟的时间,莱蒙才从沉寂中苏醒过来,他面色苍白的对秘书摆摆手说道,“苏米小姐,你可以出去了,我想一个静一静,考虑一些问题。”
“好的,莱蒙先生,”秘书苏米颇为担忧的在上司脸上盯了一会儿,这才嘘口气说道,“不过按照您今天的行程安排,九点半钟,蒂克议员还要前来拜会,您看……”
“替我取消掉吧,现在看起来,我是帮不了他什么忙了,”莱蒙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说道,“你可以转告他,他的事情可以与下一任的行长商量,我无能为力了。”
“哦,我就这么回复他吗?”苏米显然没有明白上司的意思,她试探着询问道。
“就这么回复,我想他会明白的。”莱蒙摆摆手,语气中显出了几分不耐。
看到上司不耐烦了,苏米无奈的耸耸肩,转身迈动着两条修长的大腿,快步走出办公室的房门。
等到秘书离开之后,莱蒙独自愣了一会儿神,而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份稿纸,仔仔细细的铺放在面前的办公桌上——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准备出两份书面材料,一份是送往财相办公室的,在这份材料中,他要向包括财相在内的全体内阁成员提出建议:尽快退出欧洲汇率统一体,主动降低英镑汇率。这是目前大英联邦最明智的选择,因为只有这样,国家才能免受进一步的经济损失。至于说这第二份材料,则是莱蒙为自己准备的辞职信,作为联邦中央的行长,此次在货币政策方面的失误以及由此导致的巨额经济损失,他必须承担起很大的责任,引咎辞职是他唯一的出路。
相比起纷繁复杂的货币抗争来说,这两份材料的书写显然简单了很多,几乎没用半个小时的时间,莱蒙便把它们弄好了,为了表示慎重,他又把两份材料从头到尾的审视了一遍,对某些措词不当的地方进行了修改,最后,又将两份材料重新撰抄了一遍,这才放下手中的钢笔,给自己点了一支雪茄。
口中的雪茄是来自古巴的正宗手工制品,烟香馥郁却又没有那一丝呛人的甜腻,莱蒙坐在椅子上吸了两口,只觉得压抑了将近一周的心情似乎全在一瞬间豁然开朗了。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职,既然决定辞职不干了,他这个老绅士也就有了给自己放松的理由。
从办公桌后的软椅上站起来,莱蒙走到自己那台老式的留声机旁边,随手放上一碟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而后在《水边的阿迪丽娜》的轻柔旋律中,他转身走到窗前,神情悠然的观望起了唐宁街小巷内的风景。
当电话【创建和谐家园】响起的时候,莱蒙的思绪正飘飞在千里之遥的田间农场里,按照他的打算,这次辞职之后,他就会带着家人离开伦敦,回自己的农场里终老一生,彻底离开这个充满了险恶的复杂凡尘。
还是那句话,上帝最喜欢与虔诚的信徒开玩笑,就在莱蒙认为失去了最后希望并由此感到心灰意懒的时候,他未曾想到过的一个助力,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被上帝送到了他的面前。
带着几分无奈,莱蒙转身走到办公桌前,随手按下了电话机上的通话按钮。
“莱蒙先生,有一位自称是俄罗斯驻伦敦大使馆武官参赞的斯维尔德洛夫先生前来拜访您,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通知您。”秘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
“俄罗斯人?还是武官参赞?”莱蒙一脑门子的雾水,要知道他与俄罗斯大使馆那边从来都没有什么联系,那是专门与外相打交道的地方,更何况来人还是一个武官参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