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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黑色的指挥车卷起漫天尘土,从远方疾驰而来,即便是隔了老远,仍可听见发动机所传出的刺耳轰鸣。在照常通过了几道岗哨之后,汽车终于停在了一间古朴清爽的院落之前。一名身材高大、唇上蓄着花白八字胡须的老者早已在门前静静伫立,见到从车上走下的那个有着圆圆双下巴的熟悉身影,他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欣悦和如释重负的神情。
“埃里希,马克斯,你们在那累夫河再一次让俄国人领教到了我德意志军队的威名。”有着一张标准国字脸的高大老者微笑开口,话语中满是对面前之人的由衷赞誉,“俄国第五集团军减员超过三分之二,而在坦能堡战役中侥幸逃脱的俄军第一集团军残部,此刻也都尽数走进了我们的战俘营。腓特烈大帝英灵庇佑,这又是我们所取得的一场辉煌胜利!”
走下车来的鲁登道夫和霍夫曼二人,同等候在此的兴登堡亲密握手,虽然相别不过一个多月,但彼此间却已经有了如隔三秋、时间凝滞的感觉。在这段各自指挥一方军队的时间里,兴-鲁都发现对方是自己在军旅指挥中所不可或缺的关键性人物:兴登堡宛若航海船舶上的舵手,而鲁登道夫则是舰船上拥有强沛动力的发动机。面对兴登堡的赞誉,与他已经形成默契的鲁登道夫只是为之一笑;倒是旁边的霍夫曼面容恭谨,称他们所获得的成功,远不能与兴登堡在西里西亚平原上的狂飙全胜相提并论。
战图悬挂,沙盘蜿蜒。在被临时征辟为东线德军总指挥部的房舍客厅里,波兰战场上的敌我双方态势,已经被尽心尽责的德国参谋们给尽可能的描绘了出来。兴登堡三人对着这幅地图思索沉吟,不过脸上都已满是轻松和惬意的神情。
三天之前,由俄国第四集团军所把守的南翼防线再度被德奥联军突破。连战连败的俄军士兵已经没有再继续打下去的任何信心,他们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逃离与眼前这帮杀神的一切冲突。德军一路高歌猛进,前锋部队已经饮马维斯瓦河,直抵华沙城下。尽管尼古拉大公做出了一切努力来意图挽回局势,但战意尽失的俄军、根本无法阻拦德军进军的步伐。
而对于俄国人来说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本地的波兰民众对德国人的到来竟是期待兴奋多过冷眼愤恨。在对波兰持续一百五十余年的占领掠夺里,俄国人的跋扈凶厉、暴虐贪婪,已经让这片土地上的居民对斯拉夫殖民者的皮鞭恨之入骨,各种反抗和起义层出不绝。虽然德国同样是当年瓜分波兰的罪魁祸首之一,但相比于暴戾苛严的俄国人,德国的统治却显然要温和得多,这无疑促使了波兰人在两害当中做出从轻的选择。当前兴登堡指挥部里的这张沙盘,便是在一名波奸的大力协助下堆砌而成;其带路光荣解放祖国的属性,让德军在此前的战斗中免去了不识路径之苦,使得兴登堡对战场局势有了认识清明的深刻洞悉。
“当前,波兰战场上的形势便已经完全明朗了。俄国大公所在这片土地上集结起来的六个集团军,在为期六周的战役中被我们完整歼灭或击溃了四个;虽然他们又有三个集团军近70万人的部队从后方赶到前线,但根据我们奥地利盟友从圣彼得堡发回可靠情报显示,这些部队都是俄国人在战争爆发后才仓促动员组建而成,其武器奇缺、素质低下,根本不能作为战斗的主力来使用!”
开阔的沙盘前,胸前已经别上了蓝色马克斯勋章的兴登堡缓缓开口,话语中带着绝对的自信与从容:“在这一阶段的战役里,虽然我们也蒙受了超过8万的减员,但相比于已经遭受重挫的俄国军队,我们所拥有的优势比以往任何一次战斗还要为巨。夺取华沙的时机已经成熟。我准备先进攻华沙东北部的什维库夫,以及其东部的马佐夫舍,将这座城市包围。如果俄国人迅速逃跑的话,我们就顺势收下华沙这件战利品,将铁路补给线延伸至最前沿。而如果俄国人选择在华沙地区死守,那么我绝不介意选择将他们的顽抗全部粉碎。埃里希,你说呢?”
鲁登道夫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搭档,似是难以想象一向沉稳的兴登堡,竟然也会制定出这么果敢奔放的作战计划出来。当前,俄国军队虽然遭受重创,但各部撤退到华沙城内的兵力仍有超过20万人;在东方,上百万人的灰色牲口已经张开了獠牙,随时准备扑向自己的猎物。然而过不片刻,他心中便已经释怀了。在此之前,在南线独立掌军的兴登堡,不正是通过将俄国第二集团军合围并全歼的方式,打开了整片波兰战场的形势的么?
“凭借我们当前所取得的优势,残存于华沙城内的俄军部队当然是无力与我军争锋。不过保罗,我们的后续力量,却是远不如一个月前那般强劲充足了。”
鲁登道夫抬起头来,目光凝视着墙上那张巨幅欧洲地图,道:“当前,帝国军队在巴黎城中遭到了法国人的顽强抵抗,猛攻三周有余却仍旧未能将其拿下;毛奇参谋长已经下达了决力死战的命令,国内的全部人员、物资,都开始向西线大军全力倾斜。据我所了解的情况,帝国最近新组建而成的4个整编军,便一个都没有划归给我东线兵团,全部投入到了巴黎这个城市绞肉机当中去。而全国各军工厂所生产的口径超过150毫米的重炮,也都优先满足西线大军的进攻需求。至于那些不畏枪弹的钢铁战车,单发威力堪比大贝尔塔巨炮的空中堡垒,以及能够追风飞行的轰炸机群,我东线部队更是从开战到现在,都没见过它们的身影!”
说到这里,鲁登道夫的语气已是颇为不善,一张冷峻的脸上满是忿怒的神情。自从他和兴登堡二人于5月21日临危受命以来,东线德军在与俄军的交锋中,就一直处于绝对的以少打多的劣势状态(好吧,奥匈军队被鲁登道夫给直接无视了)。然而就凭借着手中的这么一点兵力,珠联璧合的兴-鲁连续创造了令世界都为之震动的卓绝胜利,累计歼灭俄军超过100万人。而西线70个师的滚滚集群,打到现在也没有实现如此战果;坦能堡、马祖里湖、拉多姆斯科这一个个梦幻般的完吃敌军的战役,更是只有皇储第五集团军在边境战役中的那场合围差可比拟。按理说,总参谋部早就应该把进攻的重心转到东线才对,然而他们却为了巴黎这么一个地名词,全然放弃了在东线赢得战争的机会!
一直没有说话的作战处处长霍夫曼清了清嗓子,道:“因此,我们最稳妥的办法,依旧是和奥地利人通力协作。他们手中拥有我军所急需的重炮火力,而其在兵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也能帮助我们分担一部分俄军的压力。随着意大利人的参战,奥地利人得以从意奥边境线上抽调出了5个师到前线,或许我们可以好好利用这支未曾损伤的奥地利部队。”
兴登堡微微点头道:“今晚我就去面见康拉德(赫岑道夫),让他把第一集团军、连同这批军队借给我配合指挥。同时向贡比涅的参谋总部发出求援电报,让他们抽调两个军到东线,以配合我军即将发起的华沙战役。所有的战场情报都在桌上这份文件中,接下来的具体作战计划制定,就交予你们安排。”
鲁登道夫平静点头。霍夫曼额上的青筋微微抽搐,然而将校之间的等级差距却是让他只能服从于司令官的指令。兴登堡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怀表,脸上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开口道:“我先去补个觉,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言讫,在霍夫曼不善的目光中,兴登堡那壮硕的身躯踩着楼梯登上了二楼,消失在了那间专属于司令的休息室中。
“原来,司令阁下这么着急把我们召回司令部,就是为了这个。”看着那砰的一声关上的房门,霍夫曼嘴角撇起,满是不悦的对旁边的鲁登道夫说道。鲁登道夫木无表情,只是从书桌上拿起那份兴登堡所说的文件,开始翻看了起来。过不多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喃喃道:“波罗的海舰队主力进入威廉港,近期无法再为陆军提供火力支援?海军这帮家伙,难道将会有什么大动作了么?”
第443章 出动
苍穹如墨,浓厚的黑色云层在低空中翻腾,将洒向威廉港的星月华光完全遮挡。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哨兵在码头上密集巡逻,时刻守卫着这座德国最重要的舰队军港。虽然此刻的德国在东西两线都激战正酣,亟需兵力增援,但德军总参谋部仍是在本土深处的威廉港部署了一支规模庞大的要塞卫队,为的便是确保他们这支倾一代人努力所打造出的庞大舰队的绝对安全。
小艇滑动,浪花拍卷,通过冰冷坚硬的侧部舷梯拾阶而上,蓄着山羊胡须的弗朗茨·希佩尔登上了德弗林格尔号的甲板。为了防止英国间谍趁夜渗透进外围防线、通过高倍望远镜对港内德国舰艇的阵容进行偷窥,夜间的威廉港泊位中实施严格的灯火管制,唯一的光源仅来自于十公里外的杰拉德河口上的高耸灯塔。在这缕昏暗朦胧的光芒勾勒下,174米长的德弗林格尔号宛若一条在暗夜中匍匐的猎豹,沉静、危险、致命、而优雅。
“哧……”伴随着蒸汽执行机构的冲鸣低响,司令塔厚达350毫米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一片淡淡的金黄色光亮从中冲撒了出来。希佩尔微微眯起了眼睛,起身迈入了这所超过二十平方米的指挥房间。几名参谋正手持铅笔,在一张海图上用直尺和角分仪为辅助努力描画,当见到是司令走入之后,都纷纷挺直身躯,向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希佩尔将目光投向旁边的一名少校军官,开口询问道,“埃里希,现在侦查舰队的情况怎么样了?”
被称作埃里希的参谋官不过三十余岁,五官端正,容貌刚毅,在军人的凝练气度中又带上了些许学者的儒雅之气。听到希佩尔的问询,这名参谋随即用简洁平顺的话语回答道:“将军,伯迪克将军所指挥的第二侦查分队已于四十分钟之前驶出威廉港,先一步进入北海进行侦查。目前侦查舰队本队也都完成了燃料和弹药的补给,锅炉升火完毕,随时都能够通过涨潮的杰德河河口出航。”
希佩尔微微点了点头,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期待和振奋的神色。在此之前,他的侦查舰队也曾有过数次出击,并将英国沿岸港口打得一片火海,让执掌了三百多年海神三叉戟的不列颠蒙羞;然而这一次,情况却是和之前完全不同了。他所扮演的角色再不是打了就跑的猥琐小偷,而是一名披坚执锐、在战场上冲突进击的勇猛龙骑;而让他敢于亲冒矢石的信心来源,正是威廉港深处泊位中的那一片浩荡堂皇、令这个星球上所有海洋国家都为之惊悸的庞然舰队的直接支援!
8月14日,在得到皇帝威廉的首肯之后,提尔皮茨当即向他一手打造的舰队传达了来自最高统治者的进攻指令。而公海舰队司令英格诺尔也同样是一名坚定的主战派成员,在他的统御之下,德国海军从战争爆发之日起就已经是处于弓箭上弦的备战状态。接到这份来自柏林的梦寐以求的电令之后,公海舰队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终于开始了沉寂良久之后的运转轰鸣。
根据英格诺尔所接到的令他热血沸腾的电报指令,公海舰队将直接举全军西渡北海,直接堵在英国人的家门口泰晤士河入海口前。为了尽可能强化舰队的决战能力,英格诺尔不仅将在赫尔戈兰湾海战中残存的初代决战装巡海因里希亲王号编入了战列,甚至还把波罗的海舰队中的8艘前无畏召集了回来。
而在具体的战术上,英格诺尔则是采取了舍尔的建议。由于英国舰队主力是囤积在英格兰中部的罗塞斯和苏格兰北段的斯卡帕弗洛军港,希佩尔的舰队于是便先行一步,做为公海舰队的耳目,在北部50海里之外进行侦查。如果英国大舰队全军南下,那么经过希佩尔的事先预警之后,公海舰队本队就能从容展开战列线,以一个完全不逊于对方的姿态与之决战。
锅炉轰鸣,涛声漫卷;伴随着旗舰德弗林格尔号上的信号灯的闪动,一片纵横数公里区域中的战舰开始相继行动了起来。36艘鱼雷艇解开缆绳,如同一条条敏捷的旗鱼一般游出了港口;瘦削的船体上,单装甲板火炮和中央旋转鱼雷发射架在暗夜中若隐若现。作为公海舰队最主要的前哨侦查力量,希佩尔舰队中无疑拥有大量的快速轻型舰艇;而得益于德国强大的工业实力作为后盾,他们显然不像意大利、奥匈海军那样,要组成联合舰队才能凑出足够的护卫力量。
紧跟在驱逐舰队之后鱼贯而出的,便是汇集了德国工业最高水平的战巡分队群。德弗林格尔号的姊妹舰、刚刚完成训练的吕佐夫号正喷吐着在夜色中淡不可察的煤烟,航行在舰列的最前。而紧跟其后的德弗林格尔号,便宛若一名已经成长为合格战士的英姿飒爽的御姐,此刻站在吕佐夫号身后,鼓舞激励着和自己身上流淌着相同天赋血液、但缺乏实战检验的少女妹妹,进行独当一面的勇气试练。这两艘装备8门350毫米重炮的快速主力舰,是当前希佩尔侦查舰队乃至整个德国公海舰队最菁华的所在;相比于同期开工的英国雄狮级战巡,德弗林格尔级除了航速比对手慢两节之外,火力与防护无不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杰德河河口灯塔的金黄色灯火映衬下,又是一艘拥有匀称体型的大型战巡徐徐驶来;虽然德弗林格尔级的入役,使得它让出了占据两年的德国海军最大的主力舰的宝座,但在公海舰队当中,它仍旧是支撑起这片钢铁天穹的极为重要的一环。1907年于布罗姆·福斯造船厂铺设龙骨的“塞德利茨”号,标准排水量21400吨,最高航速25节,战舰在长艏楼船体的中轴线上背负式布置了4座双联装305毫米L42.7主炮,能将威力巨大、侵彻艰深的450kg炮弹轻松投射到20公里开外。在刚刚结束的地中海决战中,这款斯柯达军工制造的性能优异的305毫米火炮,已经被证明能在1万米的距离上有效击穿法国丹东级270毫米的主装甲,并造成决定性的破坏。而它的敌人英国狮级战巡,其水线装甲最厚处不过230毫米,无敌级和不倦级战巡的核心舱防护更是只有可怜的150毫米。这意味着在正常交战的距离上,它们在德国战巡面前将没有任何的免疫区可言。
1906年开工的冯德坦恩号,和1904-1905年间建造的3艘布吕歇尔级,构成了德国侦查舰队的另一支战巡分队。其中布吕歇尔、巴尔弗斯、莫里茨三舰是清英使用水下突出部这种开挂手法,在当时的技术背景下所建造出的梦幻般的战舰。在它们标准排水量18250吨的舰体上,沿中轴线前1中1后2平铺了4座双联装283毫米L47主炮,其中舰尾两座主炮塔根据长艏楼船型顺势背负。由于保养得当,这些战舰在服役了五到六年之后的今天,仍能在清除船底附着物、更换锅炉水管的情况下跑上25节的设计速度。
而分队旗舰冯德坦恩号则是布吕歇尔级的改良版,标准排水量增至2万吨,与布吕歇尔级相同的主炮,在布局上改为更加漂亮霸气的全中轴背负式,各处装甲和水下防御都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强化。鉴于主力舰在战斗中的木桶效应,冯德坦恩号并没有追求更高的速度,而是保持了和前辈相同的25节;在后世一众军事学者对德国公海舰队的分析里,冯德坦恩号被普遍认为是德制战巡走向高速战列舰之路的开山鼻祖。
除此之外,希佩尔的侦查舰队中还有一艘舰艇:它干舷高大,舰桥简练,肥硕的船体依稀能看出商船的影子,乍看之下似乎与军用舰艇没有任何关联。然而无论是希佩尔,还是公海舰队司令英格诺尔上将,都对这条船给予了足够的重视。在它那装备两个机械吊臂的甲板上,赫然停着6架生有两对宽大羽翼的水上飞机;只要天气和海况足够允许,德军水兵就会操纵吊臂将水上飞机吊至海面,而后由飞行员驾驶这架带有无线电报机的飞行器冲上蓝天。这种海鹰I型水上飞机能滞空两个小时,扫过近150公里的海域,侦查效率比起传统的桅杆瞭望高出数倍。虽然北海上的天气颇为恶劣,这种初级水上飞机在超过六成的时间里都无法起飞,但这已经无法阻止其作为一种极富潜力的作战兵器,进入德军高层的视野。
8月15日凌晨1时,就在希佩尔舰队出发后三个小时,原本平静下来的威廉港再度变得骚动起来。数不尽的艨艟战舰从杰德河口接连驶出,航向一片黑暗的深远大洋。一场巅峰对决的大幕,即将在北海徐徐拉开。
第444章 现身
晨光耀目,微风煦暖,蔚蓝如镜的海面上,一支由数艘战舰组成的小型舰队正激荡出飞扬水花,进行着日常的游弋巡航。它们体态修长纤细,传统的维多利亚式涂装在深蓝色的海面上显得更加醒目;一面面圣乔治海军十字旗随着战舰的航行迎风飘飞,向世人展示着它们所属的不列颠阵营。
英国海军少校科雷站在前甲板的飞桥上,向远方徐徐扫望。薄雾笼罩下的北海宛若烟雨垂帘,朦胧一片,超过15公里外便再难发现什么踪迹。对于这一在泰晤士河河口所经常出现的平凡场景,科雷少校并没有多加在意;在确认四周没有异况之后,他便悠闲地为自己点上了一根雪茄,开始消磨起了这无聊的出海时间。而在战舰首尾和舷侧的甲板上,除了当值的人员还在坚守岗位之外,身着白色军服的英国水兵们都在随意的散步交谈着;他们所谈论的话题,除了伦敦哪条街区的坐台姑娘最好之外,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刚刚落幕的地中海战局。
“虽然此前我们不幸遭受了两场海战的失败,但这却是仁慈威严的上帝,在新时代里给予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挑战。祂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考验拥有无数光环笼罩的皇家海军,在统治海洋三百年之后,是否还有能力实现对波塞冬之戟的牢握执掌。所幸的是,我们凭借着坚定的意志和对荣耀的追求渴盼,最终挺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并证明了皇家海军仍旧是这片蔚蓝海洋的绝对主宰!……”
“无惧”号舰艏的半敞开式单装102毫米甲板炮位上,一名年轻的水兵正滔滔不绝地发表着自己慷慨激昂的陈词演讲,而旁边的几名水兵也同样是听得津津有味,悠然神往。虽然英国地中海舰队也有3艘老人星级前无畏在海战中沉没,另外2艘因重伤退出战斗,但相较于贝蒂舰队君临战场之后的巨大功绩,这些损失显然就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了。至于法国舰队的损失,从骨子里就蔑视法国海军的约翰牛,只会和法国人划清界限,认为是这帮高卢公鸡根本就和海洋无缘。
“可惜德国舰队只会龟缩在岸炮水雷保护下的威廉港内,或是到波罗的海澡盆中去欺负一下俄国人在1905年就已经输光家底的舰队,根本没有胆量来波涛怒涌的北海上驾驭波澜。而那位可耻的婴儿杀手先生也只敢对我不列颠进行炮击骚扰,连我们领海的12海里范围都不敢靠近。”一名水兵掏出腰间的水壶咕咚灌了几口,愤然道,“而我们的哈里奇舰队所担任的又是多佛尔海峡和泰晤士河河口的警戒任务,根本没有办法去找那些德国人的麻烦。如果德国人敢到这泰晤士河河口附近来的话,我们就要让这帮汉斯感受到绝望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德国人怎么可能有胆量到泰晤士河河口来?”另一名水兵开口,话语中带着深刻的高傲、不屑、遗憾、和鄙夷。进入19世纪最后十年以来,随着第二次工业革命浪潮的快速推进,不列颠那曾经垄断世界的工业领先,在美、德两国不满二十年的剧烈冲击下便轰然倒塌;然而那笼罩在皇家海军头上三百多年的无上荣耀,却是让这些对经济基础支撑起海权力量这一关键因素一无所知的水兵们,无法适应这时代环境的剧烈变革。他们仍旧沉湎在一百年前那场史诗般的特拉法尔加战役的荣光当中,并认为除英国海军之外的所有列强舰队,都是穷矮丑挫没有半分战斗力的野兽蛮夷。在贝蒂以无敌之姿击溃了同盟国地中海联合舰队之后,英国水兵们更是想当然的认为德国海军和他们的盟友一样都是一路货色;只要双方进行一场“公平”的主力对决,皇家海军定然会将对方轰得渣都不剩。
海风吹拂,锋锐的舰艏将蓝色海面层层劈开;过不多时,远方薄如细沙的晨雾里,却忽然隐隐出现了几个淡淡的灰色舰影。英国水兵们停下了对全歼德国海军的美好憧憬,转头眺望起这些不速之客,不过在他们的脸上,却并没有出现任何临敌时刻所应有的紧张与凝重的神情。在之前的三个多月中,没有一条悬挂黑秃鹫十字的舢板敢于出现在这片水域当中,倒是同属哈里奇舰队的几支巡逻分队之间多有碰面。舰长科雷少校挥了挥手,让通讯室用无线电信号确认对方的身份,自己仍旧在飞桥上吞云吐雾,也完全没有让士兵做好战斗准备的任何打算。
机械微鸣,浪涛翻卷,无惧号巡洋舰一连发了两份电报,对方仍旧是没有回应的动静。科雷少校有些恼怒地举起望远镜,准备亲自看看是哪几艘莽撞的自家战舰进入了自己的巡逻海域。随着时间的推移,薄雾中的舰艇轮廓渐渐显露出来了。平整刚肃的方形舰桥,简约修长的三根烟囱,这一切都彰示着对方独一无二的身份,那便是德国公海舰队的轻型巡洋舰!
“上帝,这真是德国人来了!立即拉响战斗警报,锅炉升火,准备迎敌!”
“轰!”两发炮弹风吼雷鸣,重重激撞在无惧号侧前方数十米外的海中,水柱冲天喷洒。看着这两根冲涌而出的粗壮水柱,科雷少校不由得开始大声咒骂起来。如此威力,只有可能是6英寸(152毫米)级别的炮弹所能造成的,而自己这艘无惧号却只装备了4英寸(102毫米)级别的火炮,虽然射速惊人,但单发威力却直接比前者小了几乎三倍。根据哈里奇舰队的战术准则,自己这艘巡洋舰是作为驱逐舰领舰来使用,在近战中用暴风般的火力投射将对方的鱼雷艇部队直接打垮,而并非是和德国那些装备了150毫米舰炮的轻巡洋舰正面对敌。然而英国人在现场已经没有比它更大的船了。而皇家海军的见敌必击的传统,也使得科雷少校不能在没有确定对方阵容和战场情况的当前,就直接选择转进撤离。
在无惧号的领衔下,另外3艘英国驱逐舰也开始加速到极限航速,朝着薄雾中出现的德国战舰猛冲而去,意图对其实施最完全的侦查。英国舰艇的两侧陡然出现了大量飞卷激涌的白色水花。高出后方一层的前甲板上,之前声称要痛揍德国人的英国水兵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重现两天前贝蒂在东地中海所创下的战绩。不过,他们的三分钟热情,很快便被薄雾中所出现的敌军阵容给彻底浇灭了。因为在眼前的海面上,竟然出现了4艘德国轻巡洋舰和超过20条的鱼雷艇,那一片星罗棋布的钢铁舰艇,就直接将这些英国水兵们吓得脸色苍白!
对于这几艘敢于靠近的英国轻型战舰,德国轻巡洋舰没有丝毫的怜悯;150毫米火炮喷涌出道道橘红色的艳丽光火,在其四周炸涌开澎湃的滚滚水波。轻载排水量550吨的科内特号小型驱逐舰被一发高爆弹击中舰体中部,瞬间甲板飞炸,赤光怒爆,火焰滚滚冲天。烈性炸药剧烈崩爆所释放出的恐怖能量,毫不费力地撕碎了它比主力舰强度低上一大截的脆弱舰体,海水从被弹片侵彻的破洞中猛蹿而入。科雷少校只见这条船被浓烟和大火所疯狂吞噬,其赖以生存的速度正在以一个急剧的速度直线下跌。
“赶紧向司令部发报,C分队在近海发现大批德国战舰,正向泰晤士河河口而言,敌方阵容预计有4艘轻巡洋舰和20-30艘鱼雷艇!”在一排纷涌的粗壮水柱中,科雷少校快步冲进电报室,向有些手忙脚乱通讯兵大声吼道。排水量3440吨的轻巡在海面上灵巧地转了一个弯,朝着基地方向全速奔去。虽然英国海军崇尚进攻,但却绝对不是莽夫式的送死;在获取了有关战场情报之后,实力悬殊巨大的英国人肯定会选择闪人了!
炮弹不断砸落海面,激起冲天水柱。不惧号以强压通风的速度全力狂奔,终于逃离了德国炮火的有效射程。让惊魂未定的科雷感到奇怪庆幸的是,德国轻巡并没有对他的战舰全速追赶,仅仅是开炮驱散,似是在执行严密的护卫任务一般。不过科雷终究是没有再重新返回战场的必死般的勇气,而是指挥剩余战舰快速朝港口驶去。红日东升,光华辉耀。笼罩在海上的晨雾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散去,能见度重新恢复到了正常的理想状况。当科雷再度回身观察德国舰队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如同被雷电所劈,瞬间僵痹在了原地。
一支庞大到首尾看不见边际的磅礴舰队,如同城墙长堤一般骤然出现在了东方的海天里。森林般密集的烟囱中喷涌出滚滚煤雾,将一片天穹都染成了淡黑色的乌云。在这些主力战舰的外围,无数轻型战舰往来穿梭护卫;而之前与他交战的德国舰艇,也赫然正在护卫的舰艇之林!
“德国人,公海舰队主力……”科雷嘴唇颤抖地说道。
第445章 拖延
“刚刚接到哈里奇舰队传来的紧急消息,德国公海舰队主力已经出现在距离泰晤士河口不足60海里的地区,再有三个小时就将驶抵河口跟前。此番德国人几乎是倾巢而出,他们不仅拥有大量的轻型护航舰艇,主力战列舰的数量更是超过了30艘;即便是九年前出征远东的俄国太平洋舰队,也远远没有这般声威!”
海军部大楼的作战会议厅内,参谋长斯图第中将满脸沉重地向与会众人告知了这一消息,那略微颤抖的话语中,竟已经流露出了一丝恐惧之情。旁边的长桌上,第一海务大臣费希尔、第二海务大臣汉密尔顿也都是满脸震惊骇怒的神色;而丘吉尔则是在座位上不断地抽着雪茄,内心已经翻腾起了澎湃的涛澜。
“温斯顿阁下,你之前不是拍着胸脯向我保证,说德国人不会因为大舰队的分兵而出击的么?那么为什么现在地中海的胜利消息刚传回来不到两天,德国舰队就倾巢出动,直奔泰晤士河河口而来?”费希尔语气平缓地开口,但谁都能感受到他话语中所蕴含的愤怒,“现在贝蒂的舰队还在埃及的亚历山大港进行燃料补充和临时修补,八天之内都回不了斯卡帕弗洛;没有这八艘超无畏,大舰队对德国公海舰队的决战将没有任何胜算,没有!”
丘吉尔喉中发苦,想要为自己辩驳些什么,但最终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吞了下去,只是一言不发的吞云吐雾。在之前三个半月的战争时间里,德国公海舰队主力的确是在港口中死蹲,连正常的战斗巡航都因为简化保养而省了去;即便是被冠以婴儿杀手之名的希佩尔,也是在最近一个月内才开始频频袭扰英国的海岸线。对方海军的如此行为,很难将其与敢于决战的锐意进取联系在一起。因此,在急于摆脱铺天盖地的指责声浪的驱使下,丘吉尔还是下定了先拿德国的环地中海卫星国开刀的决心。然而让他绝没有想到的是,德国人的态度竟然在大舰队分兵之后出现了180度的大转弯,直接就带着全家老小一波打上大英帝国的门口寻仇;其动作之迅速、阵容之完整,完全就是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拼命架势!
“立即在泰晤士河口【创建和谐家园】,阻止商船出海,并用无线电告知近期以这附近港口为目的地的商船,让他们转到别处进行卸载。”丘吉尔夹出口中那根已经燃尽的雪茄,徐徐开口道,“另外告诉民众,皇家海军将对德国人的挑衅行动采取最严厉的惩罚,请他们耐心等待出海【创建和谐家园】的消去。”
汉密尔顿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凝视着丘吉尔的双眼,道:“温斯顿阁下,您不会真的想要让大舰队在当前的这个时间点上,和德国人进行一场殊死对决吧?即便是我们阵容完整,决战都是一件极具风险的事情,就更遑论当前我们还有八艘超无畏舰在地中海了!现在,即便是把卡登将军的海峡舰队那票前无畏舰加到一处,我们的主力舰数量也比德国人少,这场战斗是决不能打响的!”
丘吉尔深深呼了一口气,道:“正面决战的战斗当然是不能打响。虽然哈里奇舰队没有发现德国战列巡洋舰队的踪迹,但从德国主力舰队已经全军出动的情况来看,它们也是不可能在如此重要的行动中缺阵,只是暂时没有被我们探知所在方位。不过,我们却是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对来犯的德国人以沉重的打击。”
听到这番话语,费希尔数人的目光都略带惊讶的投在了丘吉尔的身上。
“在之前的历场战争中,皇家海军都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出现在敌国沿岸的港口外围,对其实施严密的近程封锁,阻断其对海洋的一切利用权。然而在这场战争中,大舰队却并没有采取这一策略,而是将锚地选在了苏格兰最北段的斯卡帕弗洛,将整个北海的制海权与德国人平分共享。究其原因,除了我们的实力对德国人构不成绝对优势之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因素,那便是当前飞速发展的鱼雷艇和潜艇等新型兵器,已经对迫近敌方港口封锁的主力舰造成了巨大威胁。”
丘吉尔目光炯炯,脑中的思绪也变得越来越清晰,道:“此番德国人带着全部舰队来泰晤士河河口挑战,表面上看是将匕首捅到了我不列颠最虚弱的软腹,然而实际上,却是为我们用较小的代价击沉德国主力舰创造了绝好的机会。德国人现在将主力舰队开到泰晤士河河口的做法,与我们已经在战前摒弃了的近程封锁何其相似!河口外有我们所布设的宽阔水雷阵,河口两边也有我们的13.5英寸岸炮;除非德国人想承受三分之一以上舰艇沉没的代价,否则他们只能缓慢的处理这些障碍。而在这段时间内,我们则可以用潜艇对其发起鱼雷攻击,如果能击沉数艘德国人的主力舰的话,那就是最理想的结果了!”
费希尔眼中光芒闪动,缓缓道:“当前皇家海军有超过60艘现役潜艇,为了防止德国人强冲英吉利海峡,其中有四个中队都在海峡舰队中服役,距离泰晤士河只有不到八个小时的行程。如果选择抽调这支部队,那么的确能够有效赶赴亟需它们的战场。不过温斯顿,民众可能会容忍德国舰队出现在不列颠最核心的区域,而大舰队仍旧呆在斯卡帕湾不采取行动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第二天就会被指控叛国,而后被军事法庭审判并永远无法再翻身了!”
“关于民众请战的声讨意愿,我们可以向他们开诚布公的解释,正是因为贝蒂将军和8艘超无畏舰还没有来得及赶回本土,因此当前才并非是皇家海军与德国人实施决战的最佳时机。”丘吉尔悠然划燃火柴,又为自己点上了一根新的雪茄,道,“贝蒂刚刚在地中海收获一场大胜,在不列颠国民心目中的分量早已是一时无两;如果是要等待他的舰队返回本土的话,我想帝国的臣民也不会再坚持必须立即消灭德国人的意愿。等待新时代的纳尔逊王者归来,然后在一场完胜中全歼德国舰队的完美剧本,便就足够让他们为之忍耐期待!”
费希尔三名将领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峰回路转的惊喜之色。
“等到贝蒂率领舰队返回不列颠,时间至少将过去一周;而在这些天里,就是我们的潜艇偷袭河口外那些德国战列舰的绝好时机。海峡舰队的哈里奇舰队的潜艇都一起出击,力求鱼雷有所命中。到那时,阵容重新恢复鼎盛的大舰队,就完全有资格主动向实力受损的德国公海舰队寻求决战了。如果德国人选择逃回港内,这场危机也有自然消弭而解,而如果德国人还敢继续耀武扬威的话,我们将完全不介意将他们的舰队一举歼灭!”丘吉尔补充说道。
……
距离伦敦一百五十余公里外的海面上,大量气势磅礴的艨艟巨舰正朝着河口方向徐徐航行,和着烟囱所喷吐出的遮天蔽日的浓重黑云,别有一番末日即将来临的恐怖景象。在外海中撒网捕鱼的英国渔民呆呆地望着这近乎梦幻的场景,怀疑自己的视觉是否出现了海市蜃楼的幻景。直到德国鱼雷艇上打来警告的炮弹之后,他们才如梦初醒,魂飞魄散的调转船头向陆地狂奔而去。在他们之中,仍有一大部分人始终坚持认为那是皇家海军的本土大舰队;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没有哪个国家的海军敢于在不列颠的家门口打女王的脸!
公海舰队总旗舰腓特烈大帝号的司令塔里,英格诺尔远远眺望着西边水天相接的海面,一丝有别于海洋和天穹的灰黑色,逐渐在一片蔚蓝中显现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道:“发信号给‘鸬鹚’号,它所搭载的水上飞机可以起飞了。我们既然已经来到了这泰晤士河,就应该给英国人一个终生难忘的见面大礼!传令,第2战列舰队展开战斗队列,航向341,当水上飞机传回方位距离之后,就开始向英国人的岸防炮台进行单炮依次射击。”
“突突……”伴随着一阵螺旋桨的转动嘶吼,挂着两个大型浮筒的海鹰I型水上飞机开始在海面上直线滑行,并随即像一只大笨鸟一般摇摇晃晃的飞了起来,直上云天。在它身下,4艘威武雄壮的战列舰开始在海面上划过水迹纷扬的宽大弧线,32门350毫米重炮提升到了最大的20度仰角,遥遥指向远方的英国海岸线。一发发重达600kg的炮弹被推入炮膛,在152kg发射药剧烈燃烧所产生的澎湃动力的推动下,它们将能径直飞到23000米外的地方。
“目标距离22600,偏差300;方位244,偏差1。”过不多时,一组数据便通过水上飞机所携带的电报专递了过来。
第446章 河口的首轮交锋
“轰!”伴随着德国战列舰主炮所咆哮出的惊天震响,英国岸防炮台周围陡然炸涌开一团团数十米方圆的血色云团。炎风狂舞,炽焰扑面;气浪光波所及,周围的草木、石块、土砾等无不碎炸迸飞,狂风暴雨般的冲天飞射。
“平均弹着点偏近目标300,偏右目标200。”摇晃前行的水上飞机里,驾驶员在大致观察估算了地面上爆炸威力巨大的烟尘云团之后,随即向坐在后方的通讯员大声说道。被一大堆电子仪器包围的通讯兵随即戴上耳机,十指飞动,开始在面前的原始键盘上输入对于炮火校射至关重要的数据信息。距此20余公里外,刚刚进行完一轮半齐射的德国战列舰则根据水上飞机传递而来的这一数据,结合战舰本身在这段时间的位置移动,由一台精密的机械解算出最新的射击诸元。相较于海战中的对移动目标的轰击,这种打固定靶的难度显然有了大幅度的降低。
在飞机的校射下,德国战列舰在第三轮半齐射中就形成了跨射。四团巨大的火球在英国炮台四周升起,爆炸激起的火焰和沙尘将英国炮台的观瞄视野都完全笼罩。感受到地面传来的明显震动,英国卫戍军官惊怒交集,心中对痛歼来犯之敌的跃跃欲试,已经完全变成了如坠梦魇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在陆地大口径岸防炮和战舰重炮的较量中,绝大多数情况都是海军舰艇不敢轻攫陆炮之锋。因为在海中的主力战舰,无一例外会出现横摇和纵摇的情况,射击时机稍有偏差就会出现大幅度的弹着点偏差;即便是有了陀螺稳定仪对火炮实施实时补偿的德国主力舰,数万吨的军舰相较于其沉重的武备,从严格意义上而言也不是一个理想的火力平台。而陆地则不仅没有任何摇晃,以整个地球为支点的属性更是一个无限稳定的火力平台,火炮能轻而易举的打出最理想的弹道。
除此之外,陆炮在观瞄和防御力上也较舰炮具有明显优势。战舰由于重心的限制,主桅杆的海拔高度最多不过五十余米;而出于重量的因素,战舰的防护也不可能做到多么全面。除了主装甲带、主炮塔、炮座和司令塔这些重防护部位,其他区域在大口径火炮面前都是不堪一击。而陆炮则完全不存在这些限制。为陆炮辨认弹着点的瞭望所可以造的很高,陆炮也可以不惜重量的用混凝土和钢甲来强堆防护。无论从精度还是抗打击能力而言,陆炮都是远胜于舰炮的存在。
由于这些因素,当海军战舰遇到拥有岸基重炮守卫的港口海岸线的时候,一般便都是选择避其锋芒了。唯一例外的情况,便是岸炮的威力比舰炮差出好几个数量级,舰炮可以在其有效射程之外从容对其挨个点名。因此,在德国战列舰队大举来袭之初,英国岸炮司令惊怒之余,心中也是有几分对方将宝贵的主力舰送到他重炮口下的兴奋和庆幸之情。然而现在他却完全笑不出来了。对方依仗飞机的远程视野,在超过22km的超远距离上就打出了极具威胁的跨射;而虽然己方的观察高度足够,但如此遥远的距离,却是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前英国的光学测距仪所能有效测出数据的距离!
“轰!”一团巨大的绚丽光火陡然在英国炮台上绽爆,地面隆隆剧震;躲在炮台内部的英军士兵胆战心惊地看着天花板上簌簌留下的沙土,唯恐这些水泥板一不高兴就来个断裂塌陷,将他们全部活埋在地下工事里面。让英国人感到庆幸的是,陆炮不计重量的增强防护起到了效果,堡垒工事在硬捱了一级350毫米炮弹的重击之后仍旧坚挺。不过他们的好运并没有持续太久。过不多时,又是一发炮弹击中炮位,剧烈的震动致使炮台与轴承和结合部出现了错位;这门炮登时就从能240度旋转的坦克变成了只有在5点钟方向做有限40度转动的坦歼,失去了对德国舰群的火力射界。
尽管由于德国战列舰出于舰队决战的考虑,对岸火力压制的射击频率颇为缓慢,每三分钟才由一艘战列舰打出一轮半齐射;然而即便如此,在飞机的空中校射下,仍是对英国岸基火炮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两座13.5英寸炮台在22公里外便被打得故障哑火,一座12英寸炮台更是被大角度落下的炮弹砸开了脆弱的顶部护甲,在一阵剧烈的爆炸中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德军水上飞机前赴后继,始终都保持有一架飞机盘旋在目标上空,为舰炮提供校射数据。
截止到傍晚时分,英国在泰晤士河河口上的陆基岸炮火力,便被德国战列舰的远程轰击吊射得一个不剩了。弹坑星罗棋布的英军岸防阵地上,一团团奔腾的烈火熊熊燃烧,期间夹杂着直冲天际的黑色烟云。由于德军的战列舰火力有效压制了英军的陆基岸炮,在此期间,德军扫雷艇的工作也是得以颇为顺利的进行。它们已经为主力舰队扫出了一片长约1200米、深逾六公里的安全通道,并如同章鱼伸开的触手一般,还在不断向内延伸。不时有步枪的清脆开火、和水雷被引爆的巨大声浪在海面上响起,激起波荡出数公里远的强烈水波。
而对于英国人所布下的悬浮水雷,德军扫雷艇们也是有办法应对。他们先用步枪将一片海域中的漂浮雷尽数引爆,而后在两艘艇间拉起一张宽大柔韧的特质水雷网,以相同的速度向前徐徐航行,从而将这些危险物体拖离原本的水域。由于扫雷艇吃水很浅,定深数米的悬浮水雷无法对其造成接触。一旦水雷网因网住水雷而出现明显的变形,拉网的鱼雷艇便会果断远远撤离该处,而后用密集的步枪火力将其引爆。虽然这么做费时费力,但布设在这片海域中的英国水雷的数量,却是在以一个可观的速度逐步减少着。
“愚蠢的英国人,你们以为凭借水雷和大口径岸炮,就能阻止我德意志舰队的进攻脚步么?”凯撒号战列舰的飞桥上,舍尔看着远方又一团在海中迸炸开的巨大火团水柱,不由得轻蔑的冷哼开口道。或许是为了彰显大英帝国的威严,亦或是英国人根本就不认为有哪个敌对国家的海上战争力量、会出现在日不落帝国的家门口地区,英国岸炮普遍缺乏必要的隐藏,而这却正好给了德军水上飞机的绝好观测机会。原本令每一个海军指挥官都头疼不已的岸防组合,如今便在德军针锋相对的应对下被迅速破解了。目前,只要己方的扫雷艇再接再厉,清出一条安全的水道,德国公海舰队就能长驱直入,用神罚天刑般的炮火毁灭整个大英帝国最菁华的沿海核心地区!
“右舷发现潜望镜!”正当舍尔幻想着己方舰队在河口内大开杀戒,将英国这么多年来对其他民族所犯下的罪恶欺凌加倍偿还的时候,甲板上传来的一声惊呼大叫让他瞬间一个激灵。他赶忙循声望去,果见一名水兵手臂所指方向的千余米开外,有一小片不同于蓝色海洋的洁白浪花正在激涌飞散。见到这一情形,舍尔心中倏然一惊,因为根据海军部所制定的作战计划,这一时间段根本不会有己方潜艇出现在舰队周围的!
“呜……”凄厉的警报声在凯撒号上陡然拉响,原本在甲板上饶有兴致欣赏着扫雷艇部队动作的德国水兵开始疯狂跑动;侧舷的6门88毫米速射炮也开始飞速调转炮口,朝着目标地点猛烈射击。而被发现了的英国潜艇也不含糊,当即向德国战列舰发射了全部的2枚艇艏鱼雷,并开始全速下潜。海面上很快出现了两根白色的水迹。
看着这些快速袭来的海中幽灵,舰长当即下达了右满舵的指令;庞大的战列舰随即在海面上转向,其中规中矩的机动速度,让德军水兵恨不能跳入海中猛推它的钢铁侧舷。不过由于发现并规避及时,这两发鱼雷最终在距离凯撒号近一个身位的左舷飞驰而过,除了让后方的几艘鱼雷艇灵巧规避之外,再没有造成什么威胁。饶是如此,凯撒号一些水兵的额头和脊背上仍是冷汗涔涔,甲板上登时响起了一片赞美上帝的虔诚祷告声。
“轰!轰!”又是一片急促的速射炮射击声在不远处响起,位于第五战列舰队列末尾的“波美拉尼亚”号开始急速转向,战舰也因此出现了暂时的大幅度倾斜。舍尔紧紧握着前方的钢铁扶栏,满脸紧张的看着后方的己方舰艇,期待着它也能像自己的座舰一样化险为夷。然而这次上帝没有再继续眷顾德国人。一分多钟之后,波美拉尼亚号的左舷陡然冲涌出一根与桅杆相比高的巨大水柱;澎湃席卷而来的巨大爆炸声,让舍尔脸上的肌肉瞬间抽紧了起来!
第447章 受阻
海风鼓卷,夕阳斜照。毗邻泰晤士河入海口的外围洋面上,此刻已经是一片喧嚣鼎沸的景象。原本排成整齐矩阵的德国战列舰群,如今开始做起了“之”字反潜航行;而大量德国鱼雷艇则如同一群被人捅了老巢的马蜂,它们气势汹汹地在海面上来回穿梭,矢志要给予这些敢于虎口拔牙的英国潜艇以毁灭性的打击。
“轰!轰!”闷声叠爆,水浪冲天迸射,一团团宛若陨石冲落所激起的澎湃巨浪怒爆而起,声势惊人。干舷低矮的鱼雷艇尾部甲板上,德国水兵正在一枚枚重量超过40kg的圆筒状物体旁边忙碌设置;不时有水兵将其搬到一座特制的导轨内,而后在机械的推送下被抛射到十几米外的海中。在清英的推动下,德国海军的护卫舰艇已经普遍装备了这种简易实用的反潜武器;当这种炸弹潜入到事先设定好的水深区域的时候,弹簧撞针便会在相应水压的作用下触发引信,引爆炸弹中所装填的烈性炸药。通过海水对爆炸冲击波的有效传递,便能轻易撕开附近敌方潜艇的脆弱耐压外壳,让其永远长眠在深处海底。
炸弹入海,水浪升腾。肇事的英国潜艇似是根本没有想到会有武器能攻击到处于水下的自己,在犯案之后竟然没有快速逃逸;在德国数艘鱼雷艇的大量报复性攻击下,一片五颜六色的油污和些许木板碎屑,便从海水中漂了起来。而如果英国潜艇临战经验丰富的话,在仍旧没有有效侦测到水中物体的声纳的当前,这艘潜艇原本是可以在进攻之后从容离去的。
接到鱼雷艇部队传来的击沉英国潜艇的消息,腓特烈大帝号上的英格诺尔上将仍是面沉如水,脸上看不到一丝欣悦的神情。根据“波美拉尼亚”号传回的损管报告显示,那枚457毫米鱼雷命中的是战舰的前部舰首,而这种非核心舱部位显然不可能有防鱼雷纵向隔壁可言。战舰前部被145kgTNT的爆炸撕开了一个8米×5米的巨大破口,毗邻附近的舱壁被高压海水冲击得扭曲如麻花;大量海水和毒烟疯狂涌入,很快就占领了舰首几乎全部的水密区域!
虽然德军的损管反应迅速,依靠优秀的水密结构将进水阻挡在了核心舱外,并有效控制了进水的进一步蔓延,但战舰也因此被灌入了超过1200吨海水,舰首出现了接近13度的倾埋。在向舰尾反向注水300吨之后,战舰首倾被减小到3度,不过该舰的航速便由此而直接下跌到了15节,即便是德国舰队中服役时间最长的前无畏,此刻也能在赛跑中将其轻松超越。
思虑良久之后,英格诺尔还是决定让这艘伤舰坚守岗位,没有对其下达返回威廉港进行修复的指令。虽然它的航速跌幅超过了20%,但舰队在正常情况下也鲜有飙出高速的时候,15节的速度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勉强跟上舰队的脚步。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己方损管部队也未必就不能做出有效的堵漏排水工作。除此之外,波美拉尼亚虽然属于德国最早的无畏舰,实力较拿骚、赫尔戈兰等后辈都有差距,但其仍是公海舰队中一股能有效对抗英国同时代舰艇的强劲力量;当前它的武器和装甲系统都未受损,令其回港着实可惜。更何况,如果己方舰队一上来就表现出严重的出师不利的情形,皇帝心中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对舰队决战的底气又将尽数失去,以后就再难有这种倾巢出动的机会了!
“现在我们正在以不规则的航向前行,英国潜艇要想伏击到我们,大幅度的提前预估已不可能,必须用潜望镜来实时定位我们的航行情况。传令,各舰须严密注视海面上的异动,一旦发现英国潜艇的踪影立即予以覆盖性攻击!扫雷艇继续清理水雷,两个小时之后撤离。”英格诺尔看了一眼手中的怀表,随即下令道。
天际苍蓝,淡月初显,西方还能看到沉落夕阳的落暮身影。翼展巨大的水上飞机在一阵水花冲涌的滑行中,停在海面上随波跌宕;由快速商船改装而来的鸬鹚号随即驶到旁边,用一根粗壮的吊臂将其从海中回收了起来。一票炮灰扫雷艇也如释重负的撤了回来,尽管德国战列舰队已经帮他们牢牢压制住了岸炮火力,大幅降低了他们所受到的威胁;然而在危机四伏的雷场中工作,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2条炮灰扫雷艇不慎触雷,当场被炸成万千碎段,船上人员无一幸存;另一艘扫雷艇被爆炸所波及,船体进水,最终翻覆沉没。
不过它们所取得的成效却是喜人的。一共有超过800枚水雷被清扫而出,通往英国最富庶的河口只有不到十公里的距离。德国炮灰鱼雷艇已经前出到那片水域警戒,以防止英国人趁夜的重新布雷行为。根据英格诺尔的估计,再有五到六个小时左右的扫雷时间,一片完全安全的水域就能出现在他的舰队面前。
星辰闪烁,明月东升。完全实施灯火管制的德国舰队隐没在了一片黑暗的远方外海,除了他们自己外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踪影。令英格诺尔感到欣喜的是,先前不幸中雷的波美拉尼亚号传来了好消息:虽然损管人员无法堵住那个鱼雷直击所产生的40平方米的巨大缺口,但在对战舰之前进水的水密舱室的修复中却是取得了喜人的成果。一些受损并不严重的水密舱被堵上了缺口,其内的海水随即被迅速抽出。八个小时之后,战舰的进水已经从1500多吨减少到了不足900吨,翻卷在船体外侧、造成巨大航行阻力的几块大型钢板也被切除。波美拉尼亚号的最高航速上升至18.5节,伴随舰队行动的能力有了大幅的恢复。
与此同时,从多佛尔海峡兼程赶来的英国潜艇也尽数浮出了水面,抓紧时间为蓄电池充电、并抽走艇内浑浊不堪的空气。与水面排水量普遍都在650吨以上的德国同行不同,这些英国潜艇的水面吨位只有190-490吨,总体性能仅与德国上世纪服役的初代小潜艇相当。而即便是英国人在去年服役的655吨最新型E级潜艇,无论是在鱼雷火力、动力航速、续航里程、还是下潜深度上,都被德国的同类产品所远远超过。
当天夜晚,英国船只果然在驱逐舰的掩护下前来补设雷场,双方轻型舰艇随即爆发了激烈的交锋。由于德国鱼雷艇不清楚此处的英国雷场情况,只能被动防守而不敢进行大范围的快速突击,英国哈里奇舰队的反击卓有成效。他们以1艘驱逐舰沉没的代价,在混战中击沉3艘德国鱼雷艇,创造了自开战以来对德国海军的第一场胜利。被征辟来的英国渔船也趁机大量投放水雷,阻止德国舰队的前进。等到次日清晨,德国人便恼怒地发现:他们昨日清扫出的航道上,又有超过一半的水域在隐隐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
就在英国轻型舰艇利用主场之便迟滞拖延德国主力舰队的同时,英国海军部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告国民宣传。在之前的一天里,德国公海舰队全家驾临泰晤士河口外海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刚刚沉浸在地中海胜利的喜悦中没两天的英国民众,就宛若在XX中被人敲了当头一棒,胸中的憋屈恨怒在瞬间澎湃喷薄。
当他们气势汹汹地来到海军部大楼门前,准备和守卫的警察拼个死活之时,却发现那个让他们恨不能食肉寝皮的肥胖身影,已经正装礼服出现在了正门口。通过手中的扩音器,丘吉尔就像“一个身处绝境的无赖汉愿意抛弃终身恶习”那样,向愤怒的人群开诚布公的讲述了当前皇家海军所面临的情形,和海军部所希图采取的对策。能以37岁之龄便进入内阁,并成为权柄超群的海军大臣,丘吉尔除了他的贵族出身、在布尔战争中成功越狱的英勇事迹、和才思敏捷精力充沛的品质之外,他那极富感染力的演说,也是相当重要的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