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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官方的刻意宣传下,原本败得一塌糊涂的丰岛海战被吹嘘成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在朝鲜陆地爆发的牙山战役,经过叶志超的谎报捷功和礼部妙笔的双重润色,更是把喜庆气氛推向了高峰。京城百姓不疑有他,在万岁圣寿之前能有如此祥瑞,难道不是天佑大清,同光中兴?
相继发生在丰岛和牙山的海陆2次战斗,在中国朝野引起了极大反响;由于前敌将领的虚报战功,夸大胜利,使得清政府对于自身的力量做出了错误估计,认为日本弹丸小国不堪一击,国内清流的主战声音日益高涨。光绪皇帝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不甘心凡事都仰仗慈禧鼻息;如果能在战争中击败日本,凭借这一功绩,收回原本就属于皇帝的权力便是水到渠成之举!在帝党的默许下,美其名曰“清流”的愤青们泼墨挥毫,舌绽莲花;一篇篇词藻华丽、气势磅礴的文章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出现,形成了一股强大的社会舆论,使以慈禧为首的主和派也不得不做出了妥协。
中历光绪二十年七月初一日,西元1894年8月1日,清廷正式对日本宣战。“用特布告天下,俾晓然于朝廷办理此事,实已仁至义尽,而倭人渝盟肇衅,无理已极,势难再予姑容。着李鸿章严饬派出各军,迅速进剿,厚集雄师,陆续进发,以拯韩民于涂炭。并着沿江沿海各将军督抚及统兵大臣,整饬戎行,遇有倭人轮船驶入各口,即行迎头痛击,悉数歼除,毋得稍有退缩,致干罪戾。”
同日,对这一时间等待已久的日本也立即向清廷宣战,中日战争爆发。除俄国和德国外,英、法、美、奥等列强分别宣布中立。为了在第一时间得到最新的战地消息,数十上百名战地记者从世界各国纷涌而至,全然不顾朝鲜半岛已经成为了真正的炼狱。
第22章 定计
晚霞如血,一轮夕阳沉落在西方极远处的天际,如病入膏肓的患者,迟迟不愿咽下最后一口气。东边乌云低垂,狂风呼啸,一场风暴已迫在眉睫。
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静【创建和谐家园】在议事堂的首座上,面色灰败,眉头紧锁,任凭已经带着凉意的寒风从脖颈滑入。公案前方,十余名心腹幕僚正在紧张激烈的争论着;那乱哄哄的声音,让原本就忧心忡忡的老人的心里,又多出了几分烦躁的感觉。
作为整个北洋集团的掌门,李鸿章对自己属下的那一点战斗力太了解不过了。北洋练兵20年,号称是海陆师齐备,承平之时威风八面,被世人认为是苍龙猛虎;但那些表象仅仅是一个虚肿的架子,对内还能吓唬一下造反的民众,对外抵御外国入侵那几乎就是痴人说梦!别的不说,就这次所谓的丰岛大捷,在场的众人就没有一个会相信;方伯谦为人胆小怯懦,平时练练兵还有点模样,如果他都能打出这等大胜,那北洋现在早都把各国在大清租借的众多港口全都收复了!
李鸿章深吸一口气,努力想平复自己烦躁忧虑的心绪,但一想到前往朝鲜汉江进行战斗巡航的北洋水师主力,心中又忍不住咚咚打起鼓来。当坐到了他这个位置的时候,所要顾虑的地方太多太多,绝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放下那么容易的事情。这次由于朝堂上的压力,被迫让丁汝昌率领舰队主力北上觅敌交战,他心里早就把那些清流的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了个遍;打造这支现代化海军,足足花了白银2000万两,如若有失,京师门户将失去屏障,到时候日本再来一个大沽口登陆,紫禁城岂不是又要像30多年前一样再度沦陷?
“轰隆隆!”雷霆炸响,震耳欲聋。
从议事堂的窗口向外看去,东边天际的乌云宛若万马奔腾,滚滚翻涌,朝着西方天际急速涌来。阴风呼号,尘土纷扬。一片灰黄的枯叶被狂风打落,顺着窗户斜斜吹进,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李鸿章的公案中央。头发花白的老人瞄了那片枯叶一眼,心中忽然涌现出一阵彻骨的苍凉。
三十年前,自己初得文正恩相看重,热血澎湃,锐意昂扬;三十年后,自己壮年的豪言壮语早就随着时间长河滚滚东去;坐在曾国藩曾经的职位上,面对比当年更加险恶的境地,才终于能体会恩相的不易与艰难。
当初恩相手中的,是一支足以改朝换代的庞大军队;现在自己手中的,是整个大清国唯一能够在泰西列强面前强撑脊梁的精英团队,它的名字叫北洋。
倾盆大雨如天河飞泄,转眼间窗外的景色已经笼罩在一片雾霭蒙蒙之中。众人有惊于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漫无边际的争论,一时间议事堂内静静悄悄,唯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不时响起的惊雷,在耳边回荡。
李鸿章疲惫的按着额头,目光转向右边首下的一位壮年男子,开口道:“萍石,身为北洋智囊,你来说说吧。这个仗该怎么打?”
壮年男子一袭青衫,面容方正,乍一看去还真有几分儒将的风范;听得李鸿章开口,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中堂,咱们这一次,是以北洋一隅之力,对抗日本全国之兵,士骧窃以为,如果想在正面战场上击败日本,难。”
李鸿章徐徐点头道:“说下去,老夫想听听你的看法。”
自称士骧的壮年男子向坐在首上的李鸿章拱了拱手,继续道:“目前我北洋,陆师仅有四万五千余众,就算凭借这二十年来的武器储备再拉起来万余人马,陆地亦恐非倭人敌手。数量庞大的绿营八旗已经糜烂致死,根本不能作为前线战斗力来计算。如果那户部翁叔平,能全心全意为我北洋筹集物资军饷;士卒效命,将帅果明,在前线凭险固守,尚有一搏之力。”
听得杨士骧口中说出当朝帝师翁同龢的名字,李鸿章脸中表现出不加掩饰的厌憎之色。他沉吟半晌,话语中流露出难言的味道,似不甘,又似庆幸:“翁叔平虽然和老夫斗了这么多年,但他绝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此番国战,他即便心里再过不愿,也不敢抛弃这么多年的道德文章,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背后卡我北洋的命脉。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在朝鲜采取守势,尽量避免伤亡浩大的正面推进;消耗倭人,以争取泰西列强进入调停。”
杨士骧点了点头,道:“中堂英明。朝鲜虽然是我天朝藩属,但毕竟是化外蛮地,不尊教化,远不如我淮军主力来的重要。士骧说一句诛心的话,只要我淮军主力仍在,即便是前线败了,咱北洋就还是大清国的那个北洋;而一旦我淮军主力尽失,就算是前线惨胜,对北洋来说也是一场灾难。因为有太多的人,将我北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早就迫不及待的想把我们从这个位置上给赶下去了。”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水师么,虽然不是此次战争最关键的因素,但若能趁此机会向国外购入几条新型舰艇,也更能作猛虎在山之势,震慑倭寇。”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声,道:“咱们北洋水师这些年来片板未添,当初买回来的那些船的保养也不尽如人意;时至今日,早就没了当年亚洲第一舰队的名头。如果没有新鲜血液的输入,难保那些倭人不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举动来。”
“买船么……现在咱们北洋哪还有钱来买船?又有哪个国家肯在战争中把船卖给我们?”人群之中,忽然传出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道。
雷声滚滚,暴雨倾盆。
李鸿章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用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书案:“关于购船银两的问题,这一次基本上不用为它而发愁了。根据京师那边传来的消息,今天下午在养心殿,皇上已经下旨,让户部给予我北洋白银200万两用于对外购舰事宜,并吩咐如果不够的话,还可以继续从户部索需。”想起老对头翁同龢那如同猪肝一般的脸色,李鸿章心下大快,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了一丝笑意。
一名坐在前排的中年男子的脸上流露出异色,点头道:“如此甚好,咱们北洋被翁师傅卡了这么多年的脖子,也终于轮到他被放一回血了。不过,按照国际惯例,中立的第三方严禁向交战双方的任何一方【创建和谐家园】用物资;目前大清和日本已经处于战争状态,北洋就算有了钱,又上哪家去买?”
杨士骧微微一笑,道:“幼樵兄聪明一世,奈何此时却一叶以障目耶?能把船卖给我们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个国度做了那么多表情,如果我们还不能略窥一二,岂不是太不解风情?”
中年男人沉吟片刻,忽然茅塞顿开。德国在朝鲜半岛局势紧张之际,派遣战舰到访威海卫,已经隐隐约约给了北洋一个信号;此次光绪皇帝23岁寿辰,德国皇次子亲自到现场祝贺,把外界所有的疑虑几乎都已完全说明。继“定远”、“镇远”之后,德国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向清廷出售第三艘大型主力舰!最为关键的是,德国并没有在中日战争中宣布中立,这意味着是可以向交战双方的某一方出售武器装备的!
“萍石所说的当是那艘来我北洋访问的德国大铁舰吧。那条船在威海卫停泊了十日左右,海军管带门应该对它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如果性能上佳的话,买下来当是一个极好的选择。”中年男人道。
李鸿章心中微微有些失神,数日之前,丁汝昌和众多舰艇管带【创建和谐家园】,陈列其性能优越,请求自己将这艘德国铁甲舰买下。当时自己只惊讶于海军提督和手下将领难得的一致,却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近些年来,螨清的白银正不停的贬值,这虽然在出口的时候占了大便宜,但是如果要从国外买东西,就需要付出比以往多得多的银两。北洋这些年穷的叮当响,连维护日常军费开支的一大部分都要他李鸿章自掏腰包;要想买下一条比定镇更强大更先进的主力战舰,少说也要500万两白银,难道这笔钱能从天上掉下来?
不过,随着中日战争的爆发,这一提议被李鸿章在心中重新拾起来审视。现在户部已经给了200万两作为购舰专款,加把劲估计还能从翁叔平这老东西手中抠出100万两;自己的大哥李瀚章担任两广总督之位,也能鼓捣出不少钱。倘若真能把这艘德国去年才刚竣工的铁甲巨舰买下,北洋水师的实力将能有一个巨大的飞跃,甚至……海战胜败,犹未可知耶?
李鸿章吞了一口口水,喉结微动,心中忍不住再一次跳动起来:日本是一个岛国,其侵略朝鲜的陆上军队,几乎全靠后方的海运赖以为继;如果北洋水师能在海战中击垮日本海军主力,封锁对马海峡;那么身处朝鲜的数万敌军将成为孤寇!到那时候,自己就真的可以像宣战诏书中所说的那样,“厚集雄师,陆续进发”……
他脑中浮现出一个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画面,面色潮红,双拳紧握。不过,年近古稀的他已经不是四十年前的那个满腔热血的壮年李鸿章,片刻之后便已然再度冷静下来。这支北洋水师是他手中最大的底牌,必须要保证主力战舰的无损和完整;这是他李鸿章,也是整个北洋水师的全体官兵在朝堂地位的绝对实力保障!船是一定要买的,海战是一定不能打的;如果真是迫不得已开战的话,也不能同日本联合舰队主力进行正面的硬碰硬交锋!
杨士骧那句话说得极对,只要军队仍在,北洋在朝堂里便永远不会倒!
一念至此,李鸿章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他把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婿,开口道:“幼樵,你此去边南之前,以我的名义发一道电报给我兄长,就说少荃(李鸿章字)现在急需银两,希望他能帮我筹集一二。另外,再以我的名义给卫汝贵,马玉昆等前敌将领发电,令其凭临坚城、固守平壤、相机行事,绝计不能让我陆军实力遭到重大消耗。”
中年男人向李鸿章长揖一礼,恭然称是。
“萍石,辛苦你一趟,明日你就从天津前往京师,拜访德国公使施奈德,跟他谈谈那艘铁甲大舰能不能卖给我们。”李鸿章又把目光转向杨士骧,道,“咱们手上的钱不多,价格能降多少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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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抬起头,扫视全场,才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一片灰暗。看着窗外那仍旧肆虐的暴雨狂风,他幽幽叹了口气:大清这座屋子早已腐朽破旧,全靠自己这个裱糊匠为他刷上一层光鲜的红漆;现在风暴来临,不知这栋房屋,是在风暴中轰然倒塌,还是能继续强撑病体,迎来新的一天?
第23章 巅峰
天津城内夕阳沉落,暴雨狂风;而在万里之外的柏林,却是时值正午,骄阳似火。宽阔平整的街道上,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结束了上午工作的市民们回到家中,脸上洋溢着的满是对未来憧憬的幸福。
德皇威廉二世站在皇宫中的某一处阳台上,任凭微风不断吹起他的衣角。8月炽烈的阳光洒在顶部的遮阳棚上,在阳台上留下一片荫凉。他缓缓将那只萎缩的左手背在身后,喃喃道:“清国和日本,竟然这么快就迫不及待的打起来了。亲爱的,当初你同意埃特尔前往远东,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维多利亚皇后没有理会自己的丈夫,她纤指曲伸,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轻声祈祷道:“万能的主,虔诚的信徒奥古斯塔·维多利亚在此真诚祈祷:请保佑我的孩子弗雷德里希·威廉·埃特尔在远东一切顺利,平平安安。”
被维多利亚来了这么个无声的【创建和谐家园】,威廉微微有些尴尬,他咳嗽一声,右手揽上了维多利亚皇后的双肩,赔笑道:“亲爱的,这也不能全怪我啊。当初那个小子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才屁大点年纪就财迷心窍,居然主动请缨要为德意志的军火外销在远东打开局面;我脑袋一热,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答应了,你不也是没有反对嘛。”
维多利亚银牙紧咬,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有青筋跳动;威廉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她将要发飙的征兆,情急之下,竟是想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安抚面前的妻子。片刻之后,维多利亚一把挣脱了他勾在她肩上的右臂,大声道:“经济上的原因我懒得听,政治上的东西我更不想管!威廉我告诉你,如果我的埃特尔在远东少了半根头发,老娘就把你打成猪头!”
被妻子这般疾言令色,威廉眉头一皱,一丝怒意悄然爬上了他的脸颜。作为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长期大权在握的威廉已经习惯了被人尊敬恭维,能和他平等交流的人都是屈指可数,更何况是被人怒声训斥?他脸色阴沉,正欲发作,忽然看到维多利亚的眼角已经闪烁起了泪花。威廉一阵恍惚,似是想起了之前的些许往事,心中的那股忿怒在持续了片刻之后,也随之快速退去,消饵在了无形之中。
他张了张口,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向维多利亚露出了一个笑容,安慰道:“亲爱的,放心吧。埃特尔现在在清国皇城,被清国的那些侍卫们严密保护着,在安全上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不是还有那两个贴身保镖一直跟在埃特尔身边的么?他们两个可是皇宫极难得的人物,合在一块,连哈德森都只能和他们打个平手,你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维多利亚似是知道威廉口中的那个哈德森是何许人,听到丈夫说出这番话语,她额头上跳动的青筋渐渐隐去,神情也变的和缓了一些。过不片刻,她眼圈微红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心中已然萌生退意,不过在言语上却仍旧不肯认输,低声道:“哈德森很厉害么?哼,瘦得跟一个骷髅头一样,声音也难听死了……他从小就和你相知相识,这种靠关系上来的能有什么真本事……”
见维多利亚这幅傲娇的样子,威廉不禁莞尔。他笑着摇了摇头,右臂再次搭上了她的双肩。维多利亚不安地扭动了几下身体,瞪了他一眼之后,最终还是对丈夫制造的这一既定事实表示了默认和屈服。
“东方那个古老的国度虽然已经腐朽倾颓,但他们的哲人先贤说的一句话却令我印象深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埃特尔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老是呆在皇宫里面学习书本,不去外面长长见识,多加历练?”威廉见妻子心里松动,连忙趁热打铁道,“说到底,你还是太惯着他了。总是把他当成小孩子,什么事都要你来为他包办,这样不好。”
维多利亚有些不悦的道:“他不就是小孩子么?半年多前才刚过完11岁的生日呢!”
威廉哼了一声,道:“11岁怎么了?我11岁的时候,已经追随在先祖圣皇的旁边,征伐奥地利,平定法兰西。作为我威廉最看重的后辈,又岂能庸庸碌碌,在皇宫里虚度一生?以前奥古斯特那孩子还在的时候,你把埃特尔藏着掖着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帝国后继有人,对埃特尔稍微宽松一点也没什么关系。但现在奥古斯特已经不在,你还要让这个最聪明的孩子继续被被你宠溺娇惯么?老三懒散驽钝,难成大器,现在能继承朕大位的后辈,也只有埃特尔一人了。从现在开始,朕就要不停的对他锤打磨炼,有朝一日,要让他带领我大德意志,荣登世界的巅峰!”
……
“得了吧你,还追随圣皇征伐奥地利、平定法兰西?”维多利亚皇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说白了,你也就是被他老人家带在身边,见识一下军旅生活罢了。军队里面那么多才华横溢的将领,难道还能指望你这个11岁的小孩子出什么神机妙计?”
被妻子这么翻出老账一语点破,威廉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点尴尬的神情。他顿了顿,道:“出谋划策也好,见识历练也罢,但对于我来说,那段经历到现在都还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我,使我获益良多。埃特尔这一去,心智见闻都会得到长足的长进,这对他来说是一次难得的经历。你可不要横加干涉,让他老早就回来啊。”说到最后一句,威廉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老早就回来?现在埃特尔想回来都回来不了了!”听到威廉的这句话之后,不知怎么回事,维多利亚皇后好不容易平缓下去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见妻子又有发作的迹象,威廉大为头痛,不由开口问道:“亲爱的,又出什么事了?埃特尔怎么会回来不了的?”
“那还用问么?当然是由于清国和日本开战的原因了!两国现在已经打了起来,那清国的地面上定然会冒出来无数的盗匪流寇;在这种情况下,埃特尔还怎么能北上俄国,继而回到柏林?”维多利亚皇后的话语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惶急的焦虑。如果是这样的话,在半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她岂不是都看不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孩子了?
威廉心中微微一凛,他还真没有考虑到这么个问题。他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道:“应该不会。清国和日本的战争,就算进行的再怎么激烈,但目前的战场仅限于朝鲜南部,距离清国的京师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现在,清国的京师仍属于战场的大后方,加之他们的皇帝还在那里,周围的地界也绝对不至于崩坏到哪里去。再说了,一个国家怎么可能连别国使节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全?大不了直接派一队侍卫,便可以将埃特尔一路护送到亚历山德叔叔的境内。”
“我不管,反正埃特尔绝对不可以受到任何的伤害!战争一天不结束,清国国内的局势一天不得到平定,埃特尔就只能呆在清国的京城里,哪里都不许去!”维多利亚皇后脸上有些许的不舍,但更多的却是坚定的决绝,“就算是一年都见不到他,我也认了,只要埃特尔没事就好!”
威廉心中暗暗哂笑,女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动物,不就是前线局势稍微乱了一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想,让清国派一支卫队护送,怎么可能会发生意外?难道还有不开眼的盗匪会对军队下黑手么?不过威廉却并没有向妻子解释这些东西的念头。平日里,维多利亚皇后对次子的溺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让威廉为此伤透了脑筋;而现在,却是一个改变这种现象的最佳契机。如果让埃特尔在远东多呆一段时间,不忙着急回来,等过一段时间,维多利亚皇后就会渐渐习惯埃特尔不在她身边的日子,对于他的眷恋也会随之降低。到那时,威廉无论让清英接受什么样的历练,维多利亚皇后也不会反对了!
威廉的如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直响,片刻之后,他做出了一个令他之后悔恨莫及的决定,点头道:“嗯,亲爱的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在战争没有结束之前,就让埃特尔先呆在清国的京师吧。”
维多利亚皇后有些狐疑地看了丈夫一眼,他什么时候也把埃特尔看得那么重了?虽然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威廉定然是别有所图,但丈夫的点头对她来说却的确是合了她的心意;维多利亚皇后摇了摇头,不去再想其他的了。
第24章 购入
朝日东升,霞光万道,古老的北京城沐浴在晨曦的辉光里,平静而又安宁。
一顶蓝色的轿子在4名轿夫的肩扛下,轻车熟路的穿梭于京师的大街小巷,最后在一栋明显不同于周围风格的建筑前落定。官轿前倾,帘布侧掀,一名正装加身的螨清官员从轿子中走了出来。他年纪大概只有三十出头,却已经披上了八蟒五爪蟒袍,如此年龄便能官至六品,在整个螨清官场也没有几个了。
身处天子脚下,京城的民众已经遇到过许多【创建和谐家园】大员,今见一个年轻的六品文士从旁边的轿子中走了出来,一阵小小的惊讶之后,便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年轻官员显然也对周围民众的反应习以为常,他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褶皱的云肩,径直往那栋风格迥异的建筑物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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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回府之后,管家忽然转交给自己一份邀请函,赫然便是德国大使施奈德发来的,邀请自己次日到他府邸上一叙旧情。经过一番分析之后,他已经隐隐猜到了施奈德的用意;反正自己也要去跟他背后的德国政府商讨购舰事宜,不如就以此借口前去,还省了那卷帙浩繁的拜访帖。
跨入大门,走进正厅,主座上坐着一个西装笔挺的老者,正满脸微笑的看过来。他灰发蓝眼,勾鼻高耸,颌下那如同山羊一般的胡须,给整个人又带来了几分祥和的感觉。
“施奈德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杨士骧朝着老头微一拱手,淡笑道。
施奈德老头向杨士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实不相瞒,今天请阁下来,就是为了商讨一下停泊在贵国威海卫的我国战列舰‘勃兰登堡’号的问题。我国政府的意思是,希望贵国能把这艘性能卓越的战列舰买下,打赢这场战争,以进一步增进我们两国之间的友谊。”
尽管杨士骧已经隐隐的猜到了施奈德邀请他的用意,而自己要干的也是这件事,但施奈德这种毫不客套,直奔利益主题而去的谈判风格,还是让他觉得颇为不适应。不过号称北洋智囊的杨士骧毕竟不是常人,片刻之后就已经调整了状态。由于李鸿章让他尽量把价格砍下来,作为精明的商人,杨士骧非常明白欲擒故纵的道理:自己越是表现的不需要这件商品,这件商品的最终成交价也就会越低!他装出一副惊讶为难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施耐德先生,我很遗憾,我国政府并没有购买这艘贵国战列舰的意愿。”言讫,他满脸为难的看着施奈德,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饮了一口。
施奈德老头狐疑的看着面前的壮年男子,道:“怎么可能?李中堂昨天才决定要买我德意志帝国的战列舰,怎么可能反悔?他难道不想要翁中堂的那200万两白银了?”
“咳……咳咳……”听到施奈德翻出自己手中的底牌,饶是杨士骧城府深厚,也忍不住将茶水呛进了气管。对方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就算再装傻充愣也失去了意义;他干笑了一声,道:“刚才是和施奈德先生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请不要介意。咱们大清国的确有购买这艘铁甲大舰的意愿,不知贵国的价位是多少?”
施奈德正色道:“亲爱的杨,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想咱们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的好。至于价格么……”他装模作样的沉吟了片刻,说出了一个早已在心中谋划好的数字:“看在德意志帝国与大清有着传统友谊的份上,只要1000万两白银,勃兰登堡号战列舰就是你们的了。”
“1000万两!”虽然杨士骧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被施奈德的报价吓了一跳。要知道,整个大清国每年的财政总收入也才7000万两,慈禧太后修建她的三海工程所花的钱比这个都还要少。他摇了摇头,道:“这个价格实在是超出了我方所承受的极限,就算今年白银的购买力再度贬值,但也不至于低到这个地步!我估摸着,这条船的【创建和谐家园】也就300万两白银的样子,贵国居然出价1000万两,是不是太黑了点?”
“非也,非也,杨先生你的话大谬也!”施奈德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摇了摇,用他那带有浓重德国口味的北京话辩解道,“首先,勃兰登堡号采用了大量先进的技术装备,造价折合成贵国的白银,远远不止300万两。其次,勃兰登堡号从德意志帝国一直航行到远东,中间消耗了大量优质的煤炭,加上人员开支,这又是一笔高昂的费用。再者,目前贵国已经和日本处于战争状态,德意志把船卖给贵国,是承受了巨大的国际压力和战争风险的!最后,德意志的水兵花了7个月的时间,才和这艘战舰实现了完美的契合,能够发挥出她最佳的战斗力。现在这个局面,贵国如果不全员雇佣勃兰登堡号上的德意志水兵,难道还能派自己的人接管这条船,然后再花7个月的时间来磨合训练?”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施奈德觉得口中有些发干,他端起桌上的凉茶痛饮了一口,不适的感觉才有所缓解。他补充道:“所以,1000万两白银,一点都不贵!”
虽然知道老头所说的都是实言,但杨士骧心里的反抗丝毫没有减弱,不为其他,只为这对于北洋来说高的离谱的天文售价。他双手一摊,道:“北洋这些年来的处境,施奈德先生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战事开启,粮草要钱、弹药要钱、军饷要钱,就没有一处不要钱!北洋现在穷的是只剩一条裤衩,上哪去筹得这么一笔巨款?”
施奈德皱眉道:“那按照杨先生的意思,敝国给出的价位应在多少合适?”
杨士骧咳嗽一声,有些底气不足的道:“敝国认为,300万两是最高价格。如果再高的话,以敝国的财力,就无法承受了。”
施奈德盯着他,一双蓝色的眼眸里精芒闪动。杨士骧被他想杀人的目光瞪得有些发虚,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不过他好歹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近10年,和形形【创建和谐家园】的人物都打过交道,脸皮早就比城墙倒拐还厚了。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摆了摆手:“亲爱的施奈德先生,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咱们现在是在做交易,说出的是价,给出的才是钱,咱慢慢谈嘛。”
“950万两,不能再低了。”施奈德咬牙道。
“320万两,这战事一开,北洋陆军也是一个吞金巨兽!”杨士骧咬定青山不放松。
“320万两坚决不行!这个价,连船建造时的老本都收不回来,更别说其他的了!”施奈德激动地一拍桌子,语气中满是不悦和愤懑,“杨先生,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在寒冷的冬天送来温暖的炭火的友好国度的么?在这个时段,就算用320万两买一条5000吨的巡洋舰,都不一定有哪个国家愿意卖给你们,居然想用这么点钱购入一条超过10000吨的战列舰?别忘了,还有超过700名德意志的海军将士也要和你们并肩战斗的!950万两,就是这个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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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0万两。”施奈德吹胡子瞪眼。
经过一个时辰的讨价还价唇枪舌剑,杨士骧将口风放宽到了350万两,不过无论施奈德再怎么游说劝诱,杨士骧也不肯将这个价钱再往上涨一分。望着中间还有高达350万两的巨大资金裂口,施奈德估摸着难以让面前的螨清官员一下子拿出超过700万两的现款的确有些不现实;他痛苦的揉了揉脑袋,不得不按照柏林方面的意思降低标准:“好吧,杨先生,你赢了。勃兰登堡号战列舰,你们只用支付400万两,就可以连船带人一起带走了。”
“嗯?”杨士骧心中一凛,刚才这只铁公鸡可是10万10万的降的,这次怎么突然就向自己妥协了这么多?要知道,按照现在白银对马克1比3.3的比例,400万两可是连这条船的造价都不够!他心里虽然疑惑,嘴上却是毫不含糊:“大使先生,350万两可是敝国的底线,再多了真的拿不出钱来啊。”
施奈德闻言瞪了他一眼,怒道:“不过呢,贵国政府须同我方签订一个商贸协定,有助于我方商品在贵国的销售,并取消德国商人在华投资的那些限制。这可是我国政府考虑到贵国的财政情况之后,格外开恩提出的条件了!”
“果不其然,这老东西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卖自己这么大一个便宜,原来是早早的就把目光转向了商品和投资这上面来!”杨士骧暗暗咒骂着德国人趁火打劫的行径,心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开来。平心而论,根据现在白银与马克1比3.3的兑换比例,400万两连那条铁甲大舰的【创建和谐家园】钱都收不回来,如果自己换做是德国人,也不会干这种亏本的买卖。不过这个400万两价钱却几乎已经是目前北洋能够承受的底线,再多了就会影响到前线陆军的银两供给;而签订贸易协定虽然可解燃眉之急,但是其造成的后果却是长期性的!
不过,相对于眼下燃眉之急的危局,哪还有功夫去管日后洪水滔天?
施奈德看了看客厅旁侧的座钟,气定神闲的坐在座位上;他端起桌上的茶杯,用杯盖扫了扫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轻轻抿了一口。转过头,见面前的螨清官员仍旧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他咳嗽一声,打破了持续许久的沉寂:“怎么样杨先生,这个提议你认为如何?”
杨士骧徐徐道:“大使先生所言甚善,关税降低多少咱们可以继续慢慢商谈。不过400万两对于我方来说,仍旧超过了可以承受的底线。现在我方就只有350万两银两可以用于购舰支配,再多了这钱实在没处去找。”
看着施奈德老头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杨士骧连忙道:“咱们今天还是颇有进展的,差价从700万两缩小到了50万两,不是吗?咱们就先谈到这吧,我需要回去将谈判的结果禀告给中堂,让他老人家定夺。”
施奈德哼了一声,道:“烦劳杨先生转告李中堂,这是敝国的底线要求,如若少一分都坚决不出售!现在贵国的北洋海军,和日本的海上力量早已是今非昔比,这一点无需我这个外人来说吧!没有勃兰登堡号,贵国海军拿什么去和日本海军相抗衡?”
杨士骧站起身来,向施奈德拱了拱手,道:“大使所言极是。贵国雪中送炭之举,敝国万般感激,请大使先生稍安勿躁,敝国一定能拿出一个让贵国满意的答复的。”
施奈德微微颌首,随后闭上了双眸,竟是不再理他;杨士骧本还想说几句虚情假意的客套话,见对方如此,也无需多言,抱拳道:“告辞了。”
……
最近李鸿章的日子可谓是一波三折,惊心动魄。
早在光绪皇帝正式对日宣战的第二天,也就是8月2日,由于丁汝昌率领北洋舰队主力出巡没有取得战果,朝中清流党抓住这个把柄,向丁汝昌大肆攻喧,说这位陆军出身的海军最高司令“首鼠不前,意图观望,纵敌玩寇”,要求朝廷立即罢黜丁汝昌的海军提督衔。更有甚者,竟称李鸿章“年老昏聩,性情乖戾”,应该立即下台,让有德者上位。
李鸿章本人威望较高,且是朝廷官场高层不可或缺的对外交涉人物,最重要的是他深得慈禧老妖婆倚重,清流们对他的攻击几乎可以无视;但是丁汝昌却不具备这些条件,于是就成了这些100多年前的官员们借抗日之名,行削弱淮系力量之实的第一目标。一场原本是抗击外国侵略的战争,却又被这些人搅合成了自家消耗内斗的绝佳舞台。